嗨嗨,18岁————julylian
julylian  发于:2008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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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天快亮了。我却在家门口看到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他全身缩成一团,虽然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但是这冬天寒冷的夜风哪是一件羽绒服可以抵挡的住的。
我在他对面席地坐下,寒意嗖嗖的上窜,却不知为何不想叫醒他。他的脸整个窝在胸口,衣领子竖起来,遮住他的耳朵,即使是在睡梦里,他也在瑟瑟发抖。
他为什么不离开,他为什么要等我。我固执的让寒冷同样攫住我的全身,牙齿竟不自觉的打战。幸好今晚没有风,但空气中的寒意还是迅速夺走我身上的所有暖意。
当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伸手探向他的额头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路灯灭,街头已经有上早班的人自行车叮铃的声音。
我努力撑起他有些僵硬的身体,听到心跳像锤子一样重重的敲击的声音,感觉脸上有水湿湿的滑过,掉到嘴里。
这是他第二次因为我而发烧,只是这一次比上一次严重的多。我和他一起躺在病床上,并排着。我已经挂了盐水恢复了些力气,可是他,还是昏迷着。
陈文朗的母亲就在他身边,手握着他的手,眼睛焦虑的盯着他的脸,虽然医生说陈文朗体质好,轻微的肺炎和冻伤要不了他的命,但他的母亲到现在一直红着眼睛,而陈文朗除了刚开始时迷迷糊糊的睁过眼,到现在为止却一直没有醒过来。
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我心里焦急内疚,看着他妈妈担心的脸,就觉得自己像魔鬼。他妈妈却常常回过头来对我微笑,那样温柔的,叫我不要担心。他把我当作他儿子的救命恩人,哪里知道我就是害他儿子至此的罪魁祸首。
陈文朗的睫毛颤了颤,他妈妈迅速抓紧了他的手,我也从床上下来,盯着他的眼睛不放。
他挣开眼,看到他母亲,很疑惑的开口,"妈,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他妈妈又哭又笑,"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让人担心,不是说去同学家里住吗,怎么会昏倒在路边,要不是你同学看到送到医院,你这条小命就没了!"
陈文朗眨了眨眼,似乎记起了之前的事情,然后转了转眼,看到我。
"你去哪里了?"他哑着嗓子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妈妈的眼神疑惑的转向我,让我想逃。我拿起杯子,放根吸管进去。"你现在少说话,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吧。"我把杯子递到他嘴边。
还没等他张嘴,他妈妈便接了杯子过去,看向我的眼神多了分犀利。我转开眼神,努力维持不变的表情,向他微一点头,便在我自己的床上躺好。
病房里人进进出出,总有人陪在病人的身边,嘘寒问暖,仔细照顾饮食。我躺下闭上眼睛装睡。肚子里空空的,闻着空气中的药水味,听着陈文朗妈妈的低声细语,凄凉的感觉便无法控制的袭上心头。
趁他又睡过去,而他妈妈外出给他准备食物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离开了医院,回到冷冷的家里,随便吃了泡面躺下。疲惫忽然涌上全身,我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当然是一个人。我看了下表,已经是晚上了。房间被我遮的严严实实,分不清是白天晚上,如果没有钟表,我就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人。
我拖起自己沉重的身子,用房间里剩下的最后的东西给自己做了顿饭,慢吞吞的吃完。灯光下看到沙发上散发着金属光芒的东西,再仔细看,是手机。
拿出电源插上,我打开手机。手机显示有十几个未接来电,短消息一个一个钻进手机里,不时的发出滴答的声音。
"晚上去你那里!"
"你去哪里了,怎么不接电话?"
"你不在家吗?"
"你怎么了,不会是发生什么事情吧?"
"你故意不理我吗?你在生我的气吗?"
"别生气啦,我出去玩怎么会忘了你呢!"
"我已经和我父母说好啦,我们一起去玩,他们也同意了,本来想今晚告诉给你一个惊喜的,现在提前告诉你了,你可以气消了吧!"
"你怎么了?别让我担心!"
"看到短信马上和我联系,我很担心你!"
"你不会是没带手机就出门了吧,你答应过我要随时带着手机的,看你回来了我怎么罚你!"
"手机没电了吗?"
"你去哪里了?"
"你在哪里?我在等你你知不知道?"
......
我果然是恶魔!

23

我出门的时候手机的电充的满满的。我好好洗了个澡,把自己拾掇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后我去了医院,但是那张病床上已经没有我想要见到的那个人。护士说出院了,本来就是,醒过来就没什么大碍了,谁会喜欢待在医院里。我好好看了看手机,我确信我充电的时候没有关过机,我想,是他的手机没电了吧。
我到阿东的"酒岸",很机械的帮他的忙。其实这种工作真不用费什么脑子,只需要一张比白痴好一点的脸,加上一分钟的记忆力就可以了。我干的很顺利,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的话。
其实那件事也没怎么,喝了酒的男人总是会比较容易冲动的,何况到了半夜三更,神经不再那么紧绷,道德的力量也退居到二线,不过就是对酒吧里的侍者动手动脚罢了。人们对那个场合的从业人员有种本能的鄙视,似乎那里的人的尊严就是比在白天工作的人要低一点,于是,调戏笑闹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不过是被抓了把屁股。
阿东提醒过我可能会遇到的麻烦,我也认为我是个男人,其实不需要有那么强烈的反应仿佛处女失身一样。只是,这个晚上我的心里一直有种莫名的烦躁,像是心头有把火苗,我努力想要忽视想要压抑,可是,它却愈发强烈的显示它的存在感,让我像困兽一样易怒。
我伸手就给了那人一拳,他的鼻子瞬间就鲜艳的开了红色的花。
阿东把我架进了一个黑糊糊的房间里,把门一关就不再理我。我希望我没有给他惹麻烦,可是心里的郁躁像毒品一样纠缠我的神经。我借着迷朦的灯光看到墙角放着的架子鼓,没多想就走上前坐下,然后拿起放在上面的鼓槌敲打起来。
我当然没学过,我只是想要敲打,想要让自己流汗,想要让自己不去思考,想要让自己忽略。
手机一直都没有再响起来过。
我想,应该是睡了吧,折腾了一天,很累了。
可是,忽然想起那时他母亲看向我的眼神,就觉得有一股冷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吹到心里去,什么都不能遮掩的绝望。
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也许过了很久了吧,我气喘吁吁,满身大汗。
JASON向站在一边的阿东点头,说,"很有天分,真让你给料到了。"
阿东不说话,但是,我看到他嘴角有个细微的笑,像是高兴的样子,他脸上的表情不像在吧台时那么冷硬,也许是小房间昏暗的灯光,看过去,似乎很温柔的样子。
这个神情我并不陌生,在他和小西在一起的时候,我看到过。我低下头,一阵狂热的宣泄之后,不知为何心里却愈发的空虚,握着鼓槌的手微微发抖,似乎用力过度了。
"出来吧,吃点东西,然后回家去,好好睡一觉。"阿东开口,不紧不慢的语气,不高不低的声音。
我跟着他从小房间出来,酒吧里干干净净,没有丝毫冲突的痕迹。默默的吃完了阿东端出来的面,我停下手,却不想站起来离开。
阿东自管自的收拾吧台里干净的杯子,JASON躺在一旁的长沙发上像是睡着了。本来显得并不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空气中隐隐流淌着舒缓清幽的曲调,让心不由得清明起来。
我说,"我不想回去那个家了。"
阿东的动作微停了一下,然后继续,那边本来似乎昏睡着的JASON倒是张开了眼,然后拖着软软的身体坐到我旁边。
"去住我那里吧,"他托着下巴,神情里有几分调侃的成分。
"你那里有鼓吗?"我看着放在桌上的自己的手,问。
阿东还是继续做自己的事情,JASON渐渐坐直了歪着的身体,我感觉到他认真看着我的视线,转过脸,也认真的看向他。
他忽然一笑,开口,"有!如果你感兴趣,我还可以教你。"
我点头。躺在我裤兜里的手机悄无声息。我想,它还不如没电了呢。
阿东这次没有任何异议,不知道是对我放心还是对JASON放心,或是,我的事情他不在乎,总之,那个晚上我就和JASON一起上了他的车。他的房子其实不大,一个房间是他的卧室,另一个被他改成了音乐室。我那晚在沙发上窝了一晚,也许是因为打鼓累了,我竟然睡的很沉。
第二天我回了趟家拿了些衣物。本来想把手机扔在房间里,可是犹豫了半晌,来来回回好几趟,我最后还是把它连同充电器塞进了行礼袋里。
那个家,正式的空无一人了。

24

手机是陈文朗给我的,只有他知道号码,我也没有告诉其它人这个手机的号码,甚至我自己都不太清楚我的手机号码到底是哪几个数字。
手机一直都没再响起。
我想过我可以打过去,其实只要摁几个键,他的号码好好的躺在手机屏幕上,只有他一个的唯一的号码。
可是,他没有打过来。
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但他不是,他的母亲有一双温柔的手和一颗爱他的心,那些东西,若是我,也是不舍得失去的。
我很用力的敲鼓,在JASON隔音效果颇好的音乐室里像魔鬼附身一般手舞足蹈。JASON给我的乐谱到后来总被我不知扔到哪里去,我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把手中的鼓槌重重的打击在各个不同的鼓面上。我听不到自己的鼓声,听到的是我内心的声音。
那些不能言语的暴躁,愤怒,不甘,和难过。
JASON的生活没有我原本想象的混乱。他总是干净的出门,干净的回来,虽然有时候彻夜不归,但是身上没有异味或各种情色的痕迹。我不知道他是在外面洗了澡回来或者他的私生活一直都是如此"单纯",但我想阿东或许对他有所误会,或者,他现在忽然变乖了。
他有自己的工作,在一家唱片公司做制作。但是他除了在阿东的酒吧唱歌却从未出自己的唱片,即使他的嗓音条件很不错。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总是笑嘻嘻的,从来不谈自己的事情,也从不过问我的事情。
很快就过年了,城市里似乎有许多人像我一样无家可归或者不想回家,阿东的店照常营业,他似乎没有过年的概念,也不觉得那一天有什么特别。JASON的事情我无从知晓,他似乎并不出生在这个城市,只是,他也没有回家。
那晚"酒岸"很热闹,我们随着JASON的音乐起舞,甚至我也摇摇晃晃的上台敲了一阵子乱鼓。阿东破例让小西喝了点酒,自从寒假开始以后小西便常常出现在酒岸了,只不过之前都早早被阿东勒令回家。也许是因为酒的缘故,小西早早便困了。阿东让他在休息室里休息,然后心不在焉的打发了剩下的客人,这夜开始的热闹收场却是草草。阿东匆匆抱了小西离开,我和JASON也没有善后的打算,拿着酒瓶子,摇摇晃晃的走回去。
鞭炮的声音一直不绝于耳,自从城市燃放烟花爆竹的禁令一被撤销,那被压抑了好几年的欲望便爆发的愈加强烈,城市的天空中五彩缤纷,烟花四射。
阿东一路走,一路吼起一首歌来,仔细一听,却是那首"死了都要爱"。我大笑,跟他一起吼。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
死了都要爱,不哭到微笑不痛快,宇宙毁灭,心还在
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一分一秒都美到泪水掉下来
不理会别人是看好是看坏,只有你勇敢跟我来
爱不用刻意安排,凭感觉去亲吻相拥就会很愉快
享受现在,别一开怀就怕受伤害
许多奇迹,我们相信,才会存在
穷途末路都要爱,不极度浪漫不痛快,发会雪白,土会掩埋,思念不腐坏
到绝路都要爱,不天荒地老不痛快,不怕热爱变火海
爱到沸腾才精彩
如果真能那样爱,那该是多么畅意人间的事情。我们在阳台大吼,在烟火绽放的间隙和着那爆破的声音大声唱歌。我们不知道是我们的声音淹没在爆竹的声音里,还是爆竹的声音被我们淹没,只知道后来,我们两人精疲力竭的坐倒在冷冷的阳台上,冬日的夜风吹不走我们心里的火热,虽然这火热是被酒精和绝望催生出来的。
烟火还是在一阵一阵的放,我们没有开灯,一闪一闪的艳丽色彩纷纷在我们的脸上坠落,我觉得我醉的厉害。
我笑着说,"你是个可怜虫。"
JASON呵呵的笑,一边喝着瓶子里所剩无几的酒,一边说,"你也是个可怜虫。"
我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感觉脸上滑过湿湿的东西,努力撑起身子站起来看向那繁花似锦的不夜城。
"哭吧,"JASON半躺在地上吃吃的笑,不知是和我说还是和他自己,"哭吧,没人看到,你不知道吗,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只能看到自己,看不到别人。"他哈哈的笑着,然后狠狠灌下一口酒,又狠狠的咳嗽起来。
我模糊低头看他,只能看到他黑黑的头顶和横在阳台上的长长的腿。忽然之间世界只剩下耳畔的烟花四射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跳声,他静坐着看向屋内的黑暗,我静站着看他黑黑的头颅。
然后我低下身,抱住他。他的眼睛隐藏在黑夜里,我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看不清。唯有手指触摸到的体温才是真实的。
那晚的夜灿烂的开满五彩缤纷的花朵,我们两个像是迷失在童话丛林里的小孩,既感到快乐,又无比忧伤。
他吻了我,我没有拒绝。在这个无比热闹又无比寂寞的夜里,我只是一个渴望温度的可怜虫罢了。
也许他也是。虽然他渴望的和我渴望的,并不相同。

25

寒假很快就过去了。
我对阿东说我周末还是可以继续来打工,阿东并没有多说什么,算是默认了吧。JASON似笑非笑的搂住我的肩膀看着我,对我说,"随时欢迎你来找我,钥匙拿着,不用还给我。"
我低头,说真的,我真的不舍得把钥匙交出去,至少那是一个等待不会落空的地方,不会像在"家里"那样无助,或像在学校里那般没有归属感。
我感激JASON,不管是因为这句话,或是除夕之夜那个制造幻象的吻。至少在那一刻,我感觉温暖,仿佛被珍视,仿佛拥有紧紧相拥的幸福。
虽然我知道他想吻的人不是我,就如同我想吻的人不是他。
我先回了趟家。门口和房内照样积了厚厚的灰尘,我打开门的时候,有小纸条从门缝里掉下来。
"和我联系,陈文朗要我带口信给你。阿布留。"
纸条显然已经放置了不少时间,外缘已经变成褐色。我拿着纸条感觉茫然,不知道这算不算命运对我的愚弄。
就如同那个一直充了满满的电却一直没有响起的手机。
随便拿了一些换洗的衣服,我提着行李袋回到学校。校园里非常热闹,也许是因为沉寂了一个月,要在开头的几天里把热闹因子迅速充塞回这里,大家都兴奋异常。
我刚走进校园就遇到了阿布。他远远的看到了我,但是转身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我的心瞬时沉到谷底,然后又自嘲的笑,我竟然还敢期待,真是愚蠢。
放下行李之后我在校园里随意的漫步。这近一月我一直过着朝夕颠倒的生活,现在看这样的白日竟有些陌生的新鲜感,白云遮日的天空阳光竟然有些刺眼,冷冷吹过的寒风也似乎有了形状般更凌厉了几分。
原来躲在黑暗里我的感觉也钝化了不少。
身后忽然一阵脚步声,然后就有个人一把抓住我的手拉着我往前跑。他只是往前跑,也不回头看我,黑黑的软软的头发飘扬起来,像一面黑色的旗帜,抓住我的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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