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连麦当劳都不知道。
不知什么时候,月清冷的光辉洒了我一脸,夜还是冷的,梦还是残酷的。但是心,却不那么冷了。
原来有些东西,伸出手,去抓,握紧了,就不会失去。谁也不能阻拦,谁也不许阻拦。为什么以前我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我不知道?
VOL.09 BROTHER兄弟
苏云浩来找我的时候,玩古墓丽影刚好过了第三关。
我料到会有苏家的人来过来找我,却没料到是他。
寒假里最大的事情,就是慕阳的爷爷真的走了,做了手术,还是20天不到就走了。殡仪馆我也去了,那个看似凶恶其实温和的老人,躺在玻璃里,堆满了黄色的菊花。
慕阳并没有哭,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他只是用手摸着棺材,歪着头,轻轻地看。仿佛看见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活人。活人在睡觉,不要打搅比较好。
老人指明给慕阳留了一分财产,包括那间屋子,还有一家本地音像店,由老人的老朋友接管,到慕阳毕业了,再转给他。生活费,存折上有,似乎是每年都存了一笔。慕阳看律师拿着那些东西,什么话也没有说,末了,听见他房间里有低低的啜泣声。
老人的心思太单纯了,一分财产,慕阳是谁,哪里会不知道。中国的福利会和公安局,也不是那么不济的。
在律师再来之前,我敲门,丢了一张出生证明在他面前。
"好好看看,想一想,想好了就到我家住。好歹有个奶奶照顾。"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来的第四天早上,小家伙肿着眼睛跑过来,微微地笑:"泰,我要天天给你红牌。""你想得美,住我爸妈从前那间房吧!"
苏慕阳的妈妈打了两次电话过来,第一次我接了,听她扯了一堆过去的事情,她似乎有点失控。当她几乎尖叫着扯到慕阳6岁那场意外时,我盖了她电话。
第二次打电话,直接盖。
我知道她很伤心,她也很无奈。但是十几年过去了,该忘记的,就该忘。慕阳不是杀人犯,作为一个母亲,就算是个名义上的母亲,用那样敌意的口吻叙述一个6岁孩子的过去。她不想想慕阳现在,是危险份子么?伤害过谁么?她想的,是宝贝儿子,还有浴缸。
她不害臊,我都脸红。
忘不掉,你就不配做她母亲。放不下,难道你真能爱他?
苏云浩还是一脸无害的笑,15岁,太可爱的年龄,快要上高中了吧。
冬天最适合穿什么颜色我不知道,不过他的黑红色带帽风衣,纯蓝的牛仔裤,在风的徜徉下却显得刚刚好。
"泰,哥现在住你家?"
我微微点了点头,补充一句:"我奶奶家。"
他插着裤袋,耸了耸肩。"我想他回去,我知道,妈对他不好,但我们是一家人。"
\\\"如果他不愿意呢?\\\"我靠在门边,望着他暗红色的T恤,有一瞬间的微愣。
"小泰哥,你真不明白?"他张开嘴,唇红齿白,笑得天真又阳光。
"他,不,可,能,不,愿意。他,离不开我们,我,们。"
一字一顿说完那些话,似乎一点也没发现话里隐隐的威胁,还是一派明媚的笑,直甜到人心里。
然而他离去的背影,毕竟有着些微的失落,一抹残红,和蓝艳艳相互融合着,不能形容的,疏离。
他或许没错,说得一点也没错。
慕阳离不开他们,就像太阳离不开天空,无论天空隐蔽着怎样的浮云,带着灼人的闪电。没有天空的太阳,有的只是分飞和堕落。消逝了那样的光芒,失去了憧憬的一切,慕阳还会是慕阳?那个笑得像天使一般的慕阳?
我不敢回答。
是我的自私,也是他的善良。我希望有一缕属于自己的阳光,不背叛,永相伴。可以遮去泪水,可以隐藏黑暗。在那样耀眼的阳光下,可以睡得安稳。没有梦境,更不会失落绝望。
几乎快到半夜了,自慕阳住近来之后第一次从噩梦中醒来,又回到了无数个混混噩噩的夜晚。不知什么时候泪水模糊了双眼。房门轻轻瞧了几下,隔了很长时间,又干脆地瞧了两下。
我僵坐在单人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门。白色,有一点金边花纹,当年装修的时候还很时兴。老妈高兴得眉开眼笑,老爸却直叹浪费。也是这扇门,在愤怒和彷徨汇总不知道被砸了多少次。我希望它能隔绝所有的吵闹、东西粉碎的声音、冷笑、哭吼、嘶喊。
还有属于我的尖叫。
我又希望门是透明的,什么声音都能传得很远。当那个身影隐没在大门之后,当行李箱的声音最终被铁门所取代。我用尽了全部力气的大叫,能够透明的,传到他耳中。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生命中的太阳和月亮,不要丢下你们的星星。
不要,离开我。
长大了,知道那是多么无可奈何,学会了宽容和理解,学会了用粗口代替心痛,用拳打脚踢代替愤怒。甚至,还学会了祝福。但愿他们都幸福,那我,也一定会幸福。
门外的人叹息着,游移着:"泰,你没睡,我知道,你没有睡。"那原本让我微笑的声音,此时却透着难以想象的冰冷。
"泰,我想了很久,就算没有血缘,也没有关系。只要我喜欢他们,大家在一起。
泰,爷爷走了,我才知道自己失去了很多。我从小就希望有一个家,有弟弟,有妹妹,一起生活,打闹,玩笑。我离不开那样的日子。
我很自私,泰,我很自私。"
我唰的一声打开门,对上他快红的眼睛。茶色和雪白,就算在及至的黑暗里,还拥有着太阳的颜色。
"那你就无私一点啊!TMD,你就不能无私一点吗?"
从他鄂然的会色瞳仁里,我看见了一个绝望的我,叫嚣着,无赖,无助,可悲的我。
半晌,他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睛,又是那样讨厌的温柔的笑。
"我明白了,泰,我明白了。晚安。"
不,你,根本就不明白。你根本,就不明白。
再一次躺倒在床上,我按了个电话。
响了三声就被挂了,挂了再打,过了五分钟,电话那头传来杂音。
"小子,你有神经病,你当现在几点钟?"FOX的声音疏懒中带着不耐,看来真的被搅了好梦。
"喂,姓吕的,如果你心情不好,你会做什么?"
那边稍微停了一下。"喝酒,打架,做爱。"干干脆脆。
"好!最近一次出去玩是什么时候?把我叫上。"
"你要干什么?"不用看也知道,FOX的眼睛一定是眯起来的。
"我失恋了,老哥,你懂不懂什么叫失恋?!"
"你--什么时候恋过了?谁?"
我啪的一声盖了电话。
我被甩了,我失恋了,我的恋人,名叫太阳。
VOL.10 血与糖CANDY AND BLOOD
我从小不喜欢吃糖,特别是果糖,黏糊糊的一大块,放在嘴里,化得跟口水没什么两样。
糖有血的味道,一样的甜,一样的腥,一样的腻。
糖还有一种特别的香气,鹈廊次⑸缘阶詈螅涣粝侣诘目嗌砹母勺啤·
然而星期天的早上,我却带着这样的两大包果糖,坐地铁到Z大附近的公寓去。FOX买了星际三代,虽然大清早玩CS是有点无良,不过他的夜生活太丰富,一到下午人就不是自己的了。没办法,我高中,他大学,就本质还是不同的,光是钱和自由这两样,就够我嘴里塞一块石头,半句大话也吐不出了。
我早上走得很早,因为慕阳也有早起的习惯。自从那个黑暗得难以想象的夜晚过后,他留下,我却得不到好眠了。我是否是固执的、偏颇的、赖皮的人呢?我是否是在寻找一个救生圈呢?如果不是慕阳在我身边,而是其他人,我也会欣然接受。
走到超市的时候,我本想买薯片,莫名其妙,付帐的时候才发现手上拽了两包糖。最讨厌的那种糖,花花骚骚,又甜得叫人发指。
越是这种糖,甜过之后就越苦。我想了想,还是把它买下来,在去FOX公寓的路上,一口一个地吃。
开始那样腥腻的甜和淡然的苦掺杂在一起,到后来全部化为奇怪的麻木,什么味道也没有,什么感觉都消失了。
FOX并没有在学校住宿,而是在外边租的房子。更离谱的是,哥两个住的地方都不一样。真正寻到他的住处,我反是愣了半天。
在蓝艳的天空中摇晃的小楼,前庭后院杂草丛生,楼梯又高又陡,下宽上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豆腐渣工程。一层楼两户人,也已经十室九空,大锁一把,套在铁门上。我在门口站了半天,望着长了铜锈的门牌。501,没错,是501。
这家伙,还真以为这是孔孟的大同世界,天下无贼?连个防盗门都没有。
敲了半天,屋子里一点响动也没有。我咬牙切齿。死狐狸,你敢忽悠我?这词儿最近成了我的口头禅,托赵本山的福气,这词儿说得太爽了。
正抬起脚来准备来个大力点球,门咿呀一声开了。我一脚踢不下去,心里怪郁闷的,抬头一看,郁闷早抛到九霄云外了。
不错,记忆中FOX的脸是苍白了点,一点也不像风里来雨里去出来混的,不错,他的眼睛时常眯成一条缝,可怜了那漂亮的内双,嘴更是又薄又淡,永远挂着叫人不舒服的讽刺。然而此刻在我面前的,是个比《圣魔之血》的阿贝尔矮一点,比E.T白一些,比雪怪要瘦一些,比蜡像还要蜡像的人。
我忍不住伸手捏捏蜡像的脸,原来不止样子栩栩如生,脸上烫得不能煎鸡蛋也能烧开水。我愣了,盯着他,他也盯着我。
"哈哈!"一声大笑:"你这狐狸,也有今天?!"还想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一番,毕竟总是在他面前丢脸。蜡像铁青着一张脸,在我面前晃了两晃,就砰一声倒下去了。
上演言情剧里最烂俗的桥段。
"你......别想我照顾你......"我趁火打劫地踢了两脚。
"......昨天还生龙活虎的呢,现在就变了,莫非你想进军演绎圈?"
"......"
那样坏嘴的狐狸居然不回嘴,看来情况是真的不妙。
说了或许没人信,小时候老爸的中医朋友,一见我就说什么印堂发黑,嘴唇发紫,双眼桃花,是气虚的样子。硬开了几大张单子要老妈去抓药。我也就骂声连连地吃了半年药。不过那以后,真的没得过什么病,发烧、吃药、打针和我都是绝缘体,就连感冒也是好几年一次。别人从没有照顾过我,更枉论我照顾别人了。
我不太有常识,可毕竟还是要比李小鬼来得聪明。病了要睡觉,病了要吃粥这一类的事情我也还知道。
看在那小子挺罩我的份上,将他抗回房间里也不算一件为难的事情,然而拉着一个庞然大物,避过破门,我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不识庐山真面目。
本来很小的租屋,四面都被打通。
乱,乱得恐怖。
走到走廊,三步一堆书,五步一套影碟。除了一张破床一个在地上的电视音像设备,基础设施一样没有。抬头低头都是书。
"小子,你就用这阵仗,迷惑那帮花痴女的?"我吞了口口水,忍不住说出口来。
天河老二的房间,怎么不像狐狸窝像鸡窝?!
背上那个人哼了一声,那音调,就跟醉酒的少爷没什么两样,气得我马上想一个背砸下去,上演奥运会上摔交队最经典的镜头。
但是我毕竟没动,我小泰哥别的不敢保证,说到说话算话这一点,还颇有些自得。既然打定主义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一把将背上不布袋摔在凌乱得不像话的床上,我的眼睛开始到处瞄--恩......冰箱。
我九岁第一次做饭,切到了三根手指,为的是向父母证明他们的儿子懂事了,听话了,为的是让他们不再为我而吵架。但是那一盆带血的蛋炒饭,似乎也向他们证明了他们的儿子很"坚强",即使离开了也"饿不死"。
蛋炒饭的直接结果是--他们彻底的离弃。如果当初满心欢喜的我能想到这一点,大概会举起刀去砍整个左手,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才明白,原来所有的爱,都需要血一样的代价。
"喂--小太--"旁边的大少疏懒地拖长了声音。
"小--太--"TMD!我在心里骂了一声,冷笑着将一个瓷碗举在空中,轻轻一放。
少爷不愧是少爷,一点也没有被破碎的声音所惊吓,只是稍微沉默了下来。隔了很久,他突然冒一句:"小太,上次你说你失恋了?"
嘴里应着他,手上不停地切葱。
"如果我说--我也失恋了--你信不信?"
哎哟!少爷家那几乎是崭新的刀,利落地在左手拇指划了一道口子,艳色的血立即涌了出来。生物老师说得好,反射神经让我们一但遭到危险,先缩手才觉得痛。
可是现在我明明已经很痛了,连手也缩不回来--我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大消息。这回,轮到我磕巴了。
"老大?你失恋了??你恋过么?"坏了,我被这臭狐狸传染了,怎么说话的口气跟他一个样??
"女人,不算少--"我呸!改天看我怎么用我家奶奶那一套来教训你这大男子主义者。
"被女人甩--第一次。"
哎哟!左手拇指二次中弹,居然还是一动不动。
"哪一个?上次那个表演系的?"
大少终于沉默。我掰着指头算(带血的指头不算),一周、两周、三周。
"你这狐狸也算破记录了,居然维持了三周--还是说,上次见面的时候,你们还--"
"我有更有趣的事情,你要不要听?"
"......"这真的是失恋的人该说话的样子吗?难道失恋的人不该像我这样苦瓜脸,到处躲人吗?
"她甩我的原因......呵呵......居然是因为我三周没和她打电话,没约她出来玩--"
"......你找死。"曾经有一本书叫《红楼梦》, 曾经有个人叫贾宝玉,曾经有一句话说:"男人是泥做的,女儿是水做的。"我对《三国》那玩意儿还看得比较过眼,《石头记》这东西看着看着就怪不是滋味--凡是男的角色,怎么看怎么该打。但是于这一句话,现代社会有另一个成语可以解释:怜香惜玉。
将葱花白粥砸在铺了报纸的床上,一脚踢开旁边的一摞书,斜眼看着那人半睡不睡的样子。"狐狸,你装的吧?刚刚那么严重,恢复得那么快?"
"世界上有一种动物,生命力仅次于蟑螂和猫--你们这年纪没看过《火影忍者》?"
"死狐狸!"
"太,有没有人说你很像太阳?"狐狸眯起了眼睛,一贯警备的眼神,大概因为生病而变得放松。
"屁!骂我脾气坏不要拐弯抹角。"
"你脾气坏是没错--"FOX拿起勺子,搅了搅里边的葱花,疲倦的脸上突然露出狡猾的神色。"但是和你在一起,温暖,又奇怪。似乎我四周的空气越来越冷,不得不靠近你,才得到一些光和热。"
"KAO,敢情你还变月亮了?"这点地理知识我还是有的。
"变月亮?那也好,天天汲取你的温暖,榨干你最好。"FOX突然沉默下来,只是一口一口小心地喝粥,开始被烫了两下,也不吹,只是一个劲儿地搅拌。
"好奇,人人都会有,好奇为什么他活得比我洒脱,好奇为什么他总是那么阳光,好奇他为什么那么执着。越来越好奇,就会越来越偏激,到最后,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太,你懂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喝粥吧你,月亮狐狸,你还要代表月亮消灭我呢。"我耸了耸肩站起来,不再去看他的神情,一步步离开房间。本已经麻木的手指突然疼痛了起来,手指上的血明明止住了,却像是重新撕裂了一样。
狐狸,我也好奇,但我不能懂。有些东西,真的弄懂了,只会有无尽的痛苦。对同性好奇是一件很蠢的事情。尤其,你和我,都不可能有那个勇气泼妇骂街般喧闹着同一种感情。最好是不要懂。同样,我希望慕阳也不要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