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力的低下头,怎么又是这种气氛,不要当昨天的事没发生好不好。
却一边在心里抱怨一边走过去坐下。
"那么我开始了。"
清清嗓子。
干净纯粹的声音就这样开始在空气中旋转,没有伴奏,没有和声,就只是单纯的来自他的声音,简单,直接,却像是风的轻抚,树叶的飘落,时间的流淌...
"不错吧。"
"什么?"我回过神来。
"你有没有认真在听,我可是花了两个晚上写出来的。"有点不满的表情。
"..."只是两个晚上吗。果然是天才。
"我一直是在学钢琴的,终于派上用场了,下次加上配乐再唱给你听。"他看了看那张纸。鼻子里哼出一些音符。
还去画画,真是学有余力。我只是学画画就困扰成这样。
人与人的差别真的会这么大吗。
"...是么。"他的脸突然贴过来。
"什么?"我在分神,没有听见前半句。
"这是你的心情吗。"他突然认真起来。
"什么?"
"这首歌,是你的心情吗。"
"我怎么知道,我对音乐一窍不通。"我说。
眼神又飘向一边了...
他没有追问。
"这首歌,虽然叫做‘颜色',但是我反复的看你的歌词,却始终看不到任何颜色,你也是这样画画的吗。"
"不要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看得真是讨厌。
"所以我在曲子里加了很多颜色。是不是好很多了。"
"不懂。"
"偶尔试着相信我吧。"他直直的看着我。
"..."
"烟还我。"我伸出手。
"..."
犹豫了一下,他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我的。
没想到他一直带着,还以为他已经扔了。
"现在呢。"看着我点燃一支烟,他问。
"什么。"
"偶尔试着相信我吧。"
"哦...好啊。"
"你的眼神又飘向一边了。"
"会改正的。"飘回来。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你好烦。"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有点跟不上。"
"你好烦。"我咬牙切齿的把表情跟上。
"现在好一点了。但是我还是要继续问下去。"
"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他再废话,我就一个镜头切换让他天台变天井。
"你的事情。"
"好恶心的说法。你可以离我远点了。嘘嘘嘘。"
"是画画的事情。这次比赛的事情。还有,不要岔开话题。"
"...受不了,你为什么那么在乎这次的比赛,很大一件事吗。"我揉揉头,伤脑筋。
"因为我觉得,你就像是从此要放弃画画一样。"他很严肃的说。
"..."一口气卡住。居然给他猜中。
"猜对了?"很认真地看着我。
"你对下期的彩票有什么看法..."
"..."
"没事。你去年是钢琴组的第一吧。"我深吸一口烟。
"...看来我们还是彼此很关心对方的。"他竟然笑了一下。
"切。"
我不过是因为升上高中得以参加这种比赛很兴奋,所以把所有组的前三名得主都看了一遍,碰巧看见这个人的情况罢了。
"所以了,你不是说了么,你是一直学钢琴的,这次干嘛要参加绘画组。"我知道,因为每人限报一样,所以他势必是放弃了钢琴的比赛。
"因为你。"
又来。
"这种话啊...我记得,一个叫赫洛维兹的人说过,‘钢琴家有三种人,犹太人,弹的超烂的人,还有就是同性恋。'你是同性恋吗。"我为难他。故意说。
"我只是钢琴爱好者,跟本算不上是钢琴家。"
"..."居然玩这种文字游戏,早知道就说是"弹钢琴的人"了。
害得我突然很想笑。
"你还真是个讨厌的人啊。从以前就是。讨厌的家伙。"我说。
"那你就不要用那种笑得很开心的表情来说这句话。"他看不出情绪的指出。
"那时我就在想‘这个混蛋,明明比我学的晚,居然画出那种漂亮的画,更混蛋的是他居然还摆出一幅画画好无聊好麻烦的表情,真是混蛋。"
"那个时候?"
"小学时候去的那间画室,因为画得太烂,被那间画室的老师‘单独辅导'。那天你也在啊,那个老师还有拿你的画给我看,放在一起作对比,顺便告诉我你开始学画画的时间多么晚,多么的有才华,多么的...我当时就想用旁边的胶带封他的嘴。不过我最想做的是把你的手砍下来据为己有。"
"...那时你真的是小学生吧。"他不自觉地用左手抓着自己的右手腕。
"只是想要你的才华罢了,不过那种东西其实和手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只是想想罢了。"
"有关系就会砍?"
"..."他干嘛在这种事情上那么认真。
"然后呢。"
"说来,就是那天以后你开始在那间画室学画了。然后大概再上了两次课,我就离开那家画室了。"
"为什么离开。"
"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那个老师跟我妈说,我不适合画画。"
"..."
"我对颜色不敏感,你是学钢琴的可以理解吧,就好像天生没有乐感的人,即使是完整的把整章曲子都弹下来一点也没错,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对的那种感觉。"
"..."
"把一幅画,熟练的画出来,大概就是我的极限了,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后来再教我的那个老师也说了类似的话。我只能单纯的把看到的东西画下来,那些颜色,我都无法记住。很生硬。"
"..."
"去年的比赛,明白了一点事,因为比赛公布结果的那天会在颁奖典礼后面,办一个公开的展览,绘画组是展出前十名的画作,钢琴组则是前三名的现场演奏。所以..."
"所以你那天有来听我弹钢琴。"
"是啊,真不想让你得意一下。听过你弹钢琴,就明白了,我简直是讨厌你到彻底了。"
"..."
"那种想要得到却怎么也抓不住的感情,我曾经以为自己就是为了画而生的,天空,云,树,叶子,草,整个世界,如果我不能画,它们对我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想说的话,想表达的感情,笑还有哭泣,如果不是线条,就什么也不是。"
我看向他的脸,这个世界上距离我最远的家伙的脸。
"这种感觉,你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尝到吧。"
我微微的勾起嘴角,对他笑。
然后陷入沉默。
直到手上的烟烫到手指痛了一下,才发现,夹在指间一直忘了吸。浪费了。
天阴阴的,一直这样,会下雨吧。
那是什么颜色呢...
"真是的,虽然太阳好一点午觉会睡得比较舒心,但是昨天为止还是阴的怎么会突然转晴嘛,说了那么多伤感的话,好歹也要下下雨烘托一下气氛嘛。真是的。"
"你一个人在这里自言自语什么。"同桌站到我旁边,跟我一起看向窗外。
"感叹一下好天气罢了。"
"这倒也是,今天也要上天台和俞明一起睡?"
"说话不清不楚会烂掉舌头的。"我犹豫着要不要捂住耳朵,免得也烂掉。
"想不到你们感情那么好啊。就看到俞明每天吃完饭就拎个饭盒上去了,肯定是贡献给你了吧,最近又长胖一点哦,你个死也不吃中饭的。"
"才几天而已,胖你个头啊。我和他哪里有感情好,连认识都算不上吧。还有谁说我没有吃中饭,我每天都有带东西上去,和小黑一起吃好不好。"
"...你的感情生活真复杂,你是喜欢小黑多一点还是喜欢...喂喂...班上的女生都很想知道这个问题,我带不回答案会死很惨的...喂喂,你不要每次都这样就走啊..."
我没有把他痛扁一顿就够善良的了。一个大男生,被女生要挟来问这种恶心到死的话,真够丢脸。
居然还扯上小黑。现在的人真敢想。
天台...吗。
不自觉地又走过来,这种习惯我还真是改不了。
"小黑。"我叫了一声。
"咪。"小黑窜出来,我蹲下把它抱起来。
在老地方坐下。
前面站着一个人,难得小黑愿意离开他跳到我身上。
我掏出烟盒,只剩下一支了。我只是把它拿出来,夹在指间,托着脸看眼前的人。
俞明。
这种事情一点悬念都没有吧。
"那间画室是我叔叔的。"坐在我旁边他突然说。
"什么?"
"你在小学的时候学画画的那间画室是我叔叔的。"
"哦..."原来,这么一说,哪个老师好像是姓俞,我真是不幸,死在一家人手上了。
"叔叔很喜欢我,小的时候,经常教我画画,他说我有天分,叔叔没有孩子,所以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觉得也许我能够延续他的梦想,可是后来我发现自己还是比较喜欢钢琴,就没有再继续画下去了,叔叔好像受了不小的打击,然后就一直游说我,还发动我爸妈,我被他吵得实在受不了了,就答应他偶尔会去他的画室看看。"
"那你后来不是还是继续画了。"搞不清楚他到底要干嘛。
"有一天钢琴老师有事,所以改约晚上的时间,然后因为叔叔的画室离的很近,所以我就想干脆过去吃晚饭。"
"你叔叔真不幸,如此的执念还不如一顿晚饭更能打动亲爱的侄子的心。"我们都是得不到心爱东西的人,俞老师,你在天有灵,我不怨你了。
"傍晚的时候我打算走,路过作为教室的房间的时候,却没有办法再移动脚步了。"
"你叔叔终于下咒了?"
"不是。"他笑了两声,然后望向远处,"我只是看见你了,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你坐在那里画画,夕阳的颜色像血一样,你在哭。"
"..."
"那个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在描绘着,画笔,颜料,纸,线条,颜色,你。"
"..."
"之前的我,一直认为,现在有照相机,摄影机,什么的,干吗还要用画的那么麻烦,所以我更喜欢旋律的方式来表达感情,但是,那次是真的想要画,觉得那样的画面,只有用画的方式,才能将自己的感觉表达出来。"
"..."
"你的表情好狰狞..."
"没事..."原来那句"还不如学摄影好了",根源在这里。
我知道,那是同一天,因为被老师那样说,才会不甘心的回去教室不停的画,画到哭出来...
却被他看到。
真是孽缘...
"于是我又继续在叔叔的画室画画,当然也没有放弃钢琴,但是,那以后我总觉得你对我充满敌意,之前我们明明不认识,我又不知道那里做错了,又不敢问你,直到你走都是。"
面无表情的说完,看着我,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你还是小时候可爱。"
"你只有这句话要说吗。"
"你还真是厉害,能够同时学习钢琴,小提琴和画画,超人啊,啊,啊。"
"你是在转移话题吗。"
"不然你想我说什么。"
"..."
我对别人的过去不感兴趣,他硬要讲给我听,还指望我发表什么感想。这是我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还用了回音以表强调,知足吧。
眼神瞟向一边,不知道为什么,不想看他的脸。
沉默...
"那个,还有三天吧,比赛。"我问。
"作品已经交上去了,三天以后,星期六会出来结果。"
"...嗯。"
这次我真的没参加啊...
原本是打算最后再试一次,结果,到最后都只是一张白纸。
完全就是自己的真实写照...真是丢脸...
我把烟放在嘴里,低头点燃,不让他看到我的表情。
原来还是会有一点在意。
只吸了一口,就被他突然伸出来的手抢了过去。
只是夹在手里。没有抽。
"喂,你..."最后一支诶。
从来没见过他抽烟,如果不会的话,就不要浪费我的最后一支。
"好吧,那就一起去看吧。下午的获奖作品展出。"
"啊?"
"获奖作品展出。一起去看。"他重复一遍。
"我是问你那句‘好吧'是怎么来的。"
"你不是在邀请我吗。我答应了。"
"我哪有在邀请你。"又自作主张的乱扩展别人的话,上次也是这样被抢了歌词。
"你有事?"
"可以发掘一点。"
"那就这么说定了。"
"喂。"怎么就说定了。
"再顺便吃个饭。如果拿到奖金就我请客。"
"拿不到呢。"好像只有前三有奖金吧。
"所以你要记得自己也带一点钱。"
"喂。"没诚意的家伙。
"小白..."
"啊?"
"你说过,‘想说的话,想表达的感情,笑还有哭泣,如果不是线条,就什么也不是。'对吧。"
"啊?"
"感到快乐就笑,悲伤的时候就哭泣,只不过是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为什么要去勉强自己,把感情当作展品去取悦别人呢。"
"啊?"
"不要在那里‘啊啊'的装乌鸦了。你不是说,我对你来说是个讨厌的人吗,那对我来说,你则是个笨蛋。"
"啊...什么?"
"你是爱着画画本身的人,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你只是因为不甘心,所以你隐藏了自己的感情,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然后忘记了自己画画的初衷。所以你才什么颜色都看不见了。还说出要放弃的话,你这个笨蛋。"
"我..."
"不要说什么天分不天分,极限不极限的话了。我只是比较幸运,在那么早的时候看到对我来说最漂亮的画面和颜色了。"
"..."
"你有着很漂亮的眼泪和笑容,所以你也会看到对你来说最漂亮的颜色和画面的。你这个笨蛋,快点站起来吧。我在前面等你。"
拍拍我的头,把烟放在嘴里,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然后把这支我们都抽了一口的烟,又放回我得嘴边,就这样走了。
"...搞什么啊..."我皱了一下眉,往后一倒,四仰八叉的躺在天台上。
微风吹动薄薄的云层,天的蓝色有了一点点暧昧的模糊。
深深地吸了一口叼着的烟,吐出的时候,可以感到舌尖有亲吻的味道。迷蒙的温暖。
"你终于醒啦。"一张僵尸脸突然冒出来,遮住我整个视线。
"..."
"烟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