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还能行动的时候,我曾经打碎过一个杯子,那时我留了一块小小的碎片,现在我拿出它,用了整夜的时间去磨断绳子,然后我撞破玻璃,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这次他来不及阻止我。"
"我摔断了肋骨,还有一条腿,脑震荡,很多玻璃的碎片插在身体里,我醒过来的时候他在身边,喂我吃饭,给我上药,喂我喝水,他还是那样绑着我,用坚硬的金属锁链。"
"等到我好了的时候,我在他不在的时候咬断手腕上的动脉,我看到血流得到处都是,渗进金属的接合处,流到床上,像大片大片的花瓣,然后我放任自己的血一直流,如果他一直不来,就这样流到死,当他飞快的闯入的时候,我已经陷入昏迷当中,然后他常常陪在我旁边,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
"我十五岁的一个冬天,他突然开口对我说话,他说,你可以不用再伤害自己了,你走吧,我的财产都给你,只要你签了这个文件。"
"他把锁解开,让我签了字,我拿着那份文件只是看着他笑,他说他要放了我,让我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可是一直一直,我都没有想要离开过,我做那些事,只不过想要他在我身边,看着我。"
"然后我杀了他,用他给我的链子勒住他的脖子,他几乎没有反抗,我把他的身体放在床上,用锁链锁上,就想他对我做的那样,然后我坐在他房间的监视器旁看着他,在他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一份心脏病的单据,还有日记和年代久远的相片,一个跟我长得像的男人,真是可笑又无聊的故事,他得不到他却在孤儿院发现了我,但是现在,他是我一个人的了,只有我。"
"我把照片夹在日记里放回原来的地方,就当作那个人不曾出现,然后在他书架上看到一排排的食谱,于是我把在冰箱和地窖里找到的材料做成一道道的菜肴,两份,一份自己吃,一份放在房间的门口。"
"有一天我回到那个房间,坐在床边,当我的指尖滑过他冰冷僵硬的身体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有一天他的身体会腐烂,他还是会离开我,留我一个人,于是我把他的身体切开,做成美味的菜,吃到肚子里,他的血肉会在我的身体上长出来,和我的长在一起,这样他就永远无法离开了。"
他微笑着抚摸自己的身体,我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
"很奇怪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你,也许,只有你会安静的听,什么也不会说吧。"他靠过来亲吻我的唇,将这个不算答案的答案喂进我的心里。
"我拿着他庞大的遗产,只懂得消耗,我什么也不会,没有念过书,只会写自己的名字,我甚至不知道怎么跟人交流,我只会做那些漂亮的食物。"
"好了,我去做早餐,你先洗一下澡,这次不要跑了,我做的早餐真的很好吃。"
他拍拍我的头,用床单随便围住下身就向厨房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想要感受它的跳动。
可是,什么也没有。
于是我离开,像第一次的清晨。
回到我该回到的地方。
"水色,我说过,你是不能背叛我的。"他坐在那里,我叫做主人的那个男人,在他面前一份资料冷漠的躺在茶几上。
一张我和那男人的照片还有关于他的调查报告,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我看着他突然想笑,世界是淡蓝淡蓝的水色。
"你要怎样的惩罚,才能记住这件事呢,水色你知道后果的,为什么还要反抗,水色。"
他走过来卡住我的脖子,慢慢的加重手上的力量,我似乎听到了骨头裂开的声音。
我直直的看着他,在陷入昏迷前,我所能记得的,只有他眼睛里的愤怒,如寒冰一般尖锐残酷。
深陷其中。
"嗨,猫咪。"再见他又是那个同性恋酒吧,他拿着一杯酒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就好像会突然消失一样,每次见到你总觉得这是最后一次见你,虽然我们才见过三次。"
他微微的笑着喝了一口酒,然后凑过来吻我的唇,一滴酒顺着我的唇角流下,我感到它在我的脖子上留下伤口般的痕迹。
不可思议的醇香。
再一次在食物的香味中醒来是第二天清晨,一切的一切都像是第一次相遇,只是这一次那个男人不在厨房。
他靠在窗边,直直的看着我。
"你醒了。"初生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印下微微的温暖。
"刚才在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把早餐做好了。"他走过来用床单把我包起来,"来吃吧,最后一次了不是吗。"
我没有动,只是看着他,背后的翅膀突然有些隐隐的痛。
"我们都是囚徒,一直被束缚着,不停的伤害自己却不是因为要逃离。"
他认真的笑着,俯下身亲吻我的唇角。
一把匕首没入他的身体,把他的温度传到我的手上。
"至少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吧。"他依然看着我,淡淡的笑,就像他给我讲故事的那天,清晨的阳光温暖而沉默。
"水色。"我说。
"水色,眼睛的颜色,很漂亮..."
我把他的身体放在床上,鲜血渗在白色的床单上,像大片大片的花瓣,他就像熟睡的孩子,等着谁来发现,然后再也不离开。
我站起身往外走,记忆中不停闪烁着一幅幅的画面
水色,为什么你总是不听话...
水色,你不能背叛我...
水色,你要怎样的惩罚,才能记住这件事呢...
水色,有任务...
水色,我要你杀了那个男人...
我坐在桌子旁边,冷漠的一口口吃着丰盛的早餐。
那些刚刚溅在我脸上的血,突然顺着我的脸颊滑落,流到唇上。
潮湿一片。
《我的天使》
"我刚来的时候他们跟我说我是从上次计数开始后第十亿个死去的生物。"我这样对身边的悠说。
那时的他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孩子,黑色的头发,苍白细致的皮肤,还有我最喜欢的眼睛,漆黑的像上好的黑曜石,没有反光的那种黑,总是直直的盯着我,一动不动。
"所以管事的那个老头就对我说,我可以自由选择接下来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
"这是很幸运的事吧。"他看着我的鱼钩,像是漫不经心地问。
"看起来就像是中了头奖的样子,但是谁知道呢,单从我死掉这件事来看,好像应该比较悲惨,但我是自杀的,能够顺利的死掉没有半身不遂的痛苦活着又是一件幸运的事,还中了头奖,那应该是幸运的吧。"我认真地分析了一下,得出结论。
"哦..."他还是看着我的鱼钩,我则看着他,有时候我想他活着的时候应该是只猫,还是只黑猫,不管是外貌还是他对鱼的关心程度,都在表明这一点,不过这里的规定是不可以问对方生前的身份,我倒不是那种死守规矩的人,不过猜测和观察是我的小小乐趣,一但谜底揭晓就会变得非常无聊。
"那你是怎么选择的。"好半天他才冒出一句。
"我说我就想像个魂一样飘来飘去。"习惯了他的说话方法我也不觉得突然。
"像现在一样?"
"是啊。"每天无所事事到处晃来晃去,活着的看不到我,死了的没必要看我,有兴致的时候还可以坐在云彩上钓钓鱼。"
虽然云彩里并没有鱼。
"他们好像挺高兴我这么选的,没办法,现在死的生物愈来愈多,尤其是猪啊,牛啊,鸡啊,人啊什么的,分配起来是麻烦的,那个世界不太适合生存,而且什么都想下辈子做人,那老头似乎很困扰呢。"我杂七杂八的跟他扯。
"不会无聊吗。"他转过头直直的看着我。
"不会吧,我活着的时候才无聊,住在讨厌的地方,干讨厌的事,一堆人对我说很多讨厌的话,就这样每天不停重复,压抑自己喜欢的事直到不喜欢,还要做一些没结果的事,那个时候才觉得好无聊。"我搬着指头历数,样子一定很好笑。
"那寂寞呢?"
"相当于副作用,日子这么悠闲,总要承受点什么吧,其实我活着的时候也总是一个人,没什么差别。"我想了一下说。
"哦..."他低下头,"你为什么要自杀。"
"很久以前的事了,好像记不太清了,"我偏头想了想,"闹不好就是因为太无聊了。"
我笑了笑,他还是低着头没动静。
按理说怎么死为什么死也不能问。
不过我不在意。
"那你是怎么自杀的。"
"好像是跳楼吧,死得挺完整的,就是流了不少血,对了,你怎么也无所事事的,不用去转世吗,难道你是继我以后的又一个十亿?"我奇怪地问。
难道我死了那么久了。
"不是,我只是在排队而已,要等一段时间。"
"这样啊..."我也转头盯着鱼钩。
虽然并没有鱼。
"你还可以申请转世吗。"他突然问。
"不知道,大概可以吧,老头说我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去找他。"大概是我的选择太让他感动了吧,许下这种特例。
"那你会去吗。"
"不会吧,我觉得这样很好。"
"可是你并不开心,我看到你的时候,你正看着远方发呆,很忧伤的样子,后来我就一直注意你,在远远的地方,我总在想,为什么这个人即使笑的时候,眼底也是满溢着悲伤。"
"这个我也不知道呢,从来没注意过。"我笑着说,原来还有人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观察过我。
"那你注意我多久了。"
"很久了吧,一直到今天。" 他说,"我今天要走了。"
"是么。"又要一个人了吗,总是有很多人离去,很多人被独自留下吧。
"你想不想跟我一起走,去跟上帝申请。"他直直地盯着我说。
"那样就可以不用一个人了吗。"我笑着问他。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我会找到你,一直陪着你。"
"那会是很久以后的事吧,转世,长大,找到我。"那个时候还会记得吗,做这件事的初衷。
"一起等吧。"他说,他的表情严肃,很认真的样子。
我转头看向远方,天空很晴朗,有一种清透的颜色,然后一阵风吹过。
"好。"我笑着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鱼钩轻轻颤了一下。
虽然并没有鱼。
"那么后来呢。"身边的郁有些等不及的问。
"什么后来,这不是结束了么,多好的结局。"我仍旧笑着望着鱼钩。
"你一定没跟他走,不然不会还继续在这儿钓鱼,一幅游手好闲的样子,怎么听都像是在敷衍他。"他不满的撇撇嘴。
"说的真伤人哪,游手好闲,还敷衍他。"我假装伤心地说。
"我不会同情你的,因为我说的是实话,还有,别妄想把话茬开,后来怎么样了。"
"好吧,好吧,后来我违背了承诺,留了下来。"
"为什么。"
"为了享受这种游手好闲的日子。"我一脸粉饰太平的笑。
"我才不信,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就坐在这里‘钓鱼',认识你这么久都几乎没动过,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里根本没有鱼。"
"是啊,这里根本没有鱼,不过,钓鱼的乐趣在于钓,不在于鱼。"我耐心的指导他。
"可是你每次都是很忧郁的样子,哪里是在享受乐趣啊。"
"怎么连你也这么形容我。"我看起来真的是没事就一脸苦相吗。
"那是因为我觉得他说的对。"他理直气壮的回我。
"那我真的应该检讨一下自己了。"
"你这个人还真是会岔开话题呢,一不注意就被你带跑了。"
"大概是一个人呆久了的缘故,很少说话,都忘记怎么说了,总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的,我是很低调的人。"我很抱歉的解释道。
"没事,对了,我今天要走了。"他刻意用不在意的语气说。
"是么。"我又要一个人被独自留下来了,这么久了,不会还没习惯吧。
"知道这一世他会是什么吗,你在这里混吃混喝混的跟所有人都熟了,应该会问得到吧。"
"知道,是只黑猫。"什么叫混吃混喝,我那是人缘好,算了,看在他要走的份上,不跟他计
较了。
"真巧,我也是,你要不要对他说点什么,也许我会遇见他,到时候还可以转达。"
"不用了,我想说的话,已经对他说了。"
"是吗,那好吧,我走了。"他站起身,走到一个离我较远的地方,然后身体开始变得慢慢的透明。
这个场景我见很多了,并不惊讶。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太诈了吧。"他象突然想起来的,冲着我吼。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岔开话题的,不过算了,这不重要。
"因为转世之后,就会忘掉一切。"我解释道。
他的身体终于完全消失了,开始新的人生了吧,或者应该是猫生。
我于是笑了。
"我只是不想忘了你。"
《夜》
我的记忆是凌乱的,有时会问自己,我记住了什么,又忘记了谁。
我叫九月,是个写手,说写手有点讽刺,其实我不过是个无所事事,为了生计靠堆砌文字取悦
别人的人罢了,大多数的时候我写,只是因为有人出钱。
我的记忆中总是会有大片大片的明媚阳光,还有阳光下一张面容模糊的脸。
我习惯整夜整夜的写东西,然后在清晨睡去,憎恨阳光,所以这样的记忆其实很难得。
那还是我很小的时候吧,遇到那个人。
那个改变了我的一生我却连他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有时候想来真是觉得好笑。
虽说我是写手,但更多的时候我的字不值钱,所以不写字的时候我会去固定的酒吧调酒,那是我唯一喜欢的地方,嘈杂,迷乱,不见天日,我会在吧台后面看每一张漂亮的脸,扭曲的身体,为他们调出指定颜色的酒,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微笑。
在那里我遇见北,干净的男人,他走过来问我要不要做他的模特。
我只是业余画家,但是看到你我有一种想画的冲动。他是这么对我说的。
我并不在意他到底是什么目的,也不在乎他到底是什么人,画怎样的画,我告诉他我很贵,如果他付得起钱。
于是我们就这样相识了,他只是在我在酒吧的时候出现,不说话一直等到深夜我下班,然后回他家或者我家。
画画。
北常说:你苍白的就像只濒死的鸽子。
那是种缺乏阳光照射的苍白,带着毫无生气的病态。
北画画的时候我看着他的眼睛去想自己的文字或者什么都不想,北的眼睛是浅浅的褐色,清澈见底,在清晨第一束阳光照进来时会有微微的潋滟。
然后我沉沉睡去。
北从来不要求什么,有时我写字有时我看书有时我在房子里走来走去,北只是安静的坐在同一个地方,坐在他的画板前,他的画笔在纸上摩擦发出沙沙的细碎声音,直到我躺下凝视他的时候。
仿佛只有我凝视他的时候,他才存在。
我从来没有见过北的画,那些有着我的脸的画,因为线条是诚实的,那是北眼中最真实的我,无关对错。
而我,不习惯凝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