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刀剑交错,鲜血如雨飞洒,蜀道行与疏楼龙宿一来一往战至几已忘我,浑不理会身上伤势有多重,在两人血红的双眼中只看得见一个景象,那就是将对方斩於刀剑之下的一瞬间。
就在二人战的如火如荼之际,躺卧在地上的桐文剑儒,逐渐悠悠转醒。
「嗯......」桐文剑儒呻吟一声,困难地睁开双眼,在强烈的日照光线下,他反射性地举起右手挡在上方。
桐文剑儒还摸不著头绪,只觉得全身蔓延著强烈痛楚,像火一般燃烧著,好不容易撑起上半身,向四周一望,发现了前方两个打斗的人影。
「蜀......道...行...」虚弱地喊出那三个字後,脸上却已布满冷汗,他勉强自己站起身来,举步艰难地走向前去,他得阻止他们才行。
但是,正战得火热的两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桐文剑儒的动作。
这时候,只听得蜀道行沉声一喝,一刀二势化作两道巨大刀影凶狠地劈向疏楼龙宿,疏楼龙宿冷哼一声,紫龙一扬,刀影登时碎裂开来,但另一道刀影却紧接而至,疏楼龙宿先机已失,只有向後纵身一跃, 刀气掠过,飘扬的紫白发丝瞬间被截落!
桐文剑儒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象,景物一分为二又合而为一,他摇了摇头努力使神智清醒,继续拖著脚步往前走去。
两人的激斗愈来愈激烈,猛烈的刀气与剑气互相冲击,触碰之时形成一股宏大的气流向方圆十里蔓延,周围的岩石也坍塌崩解,尚离两人还有段距离的桐文剑儒,因受伤在先无力抵挡,整个人被卷入气流之 中。
待气流威力减弱慢慢散失之後,桐文剑儒也跟著跌落在地上,待他正努力稳住身子欲起身之时,地面岩石却突然碎裂,脚下一空,发出一声惊呼後,整个人直直地朝悬崖底部坠下。
「桐文!」激战之间,蜀道行的目光终於发现那抹深爱的靛蓝色,但为时已晚,桐文剑儒的身子已跌落崖下,情急之下,刀势一松,身上又多添了几道血口,但是蜀道行毫不理会,一跃便朝桐文剑儒跌落的 位置纵身而下。
「啊!」惊见蜀道行的举动,疏楼龙宿才发现身後的异状,一个转身只见到蜀道行跳下悬崖的那幕,他像是失了神般,恍然地朝悬崖边走去。
「你疯了?!」一气急败坏的声音乍然来到,一把按住疏楼龙宿的肩头将他拉了回来。
「难道你也要跟著他们跳下去?!」剑子仙迹第一次如此大声的教训一个人,真不晓得他龙首是怎麽当的,平常机敏冷静的头脑,偏偏只要一牵扯到桐文剑儒就一点用处也没有。
「桐文......」疏楼龙宿像是没听见剑子仙迹的喊话般,喃喃自语著。
「这处高崖有万丈之深,纵使武功再高强也难有活命的机会,蜀道行已死......你也该放弃了。」
「他坠崖了......」疏楼龙宿心痛地闭上双眼,那个他最爱之人......也是他多年的好友......
谁说悲伤难过时才会掉泪?哀莫大於心死,悲恸欲绝的疏楼龙宿此刻却掉不下一滴泪......
「龙宿......」
剑子仙迹一脸严肃,他明白在此刻,话说再多也是多馀,他只能静静的...无言的...伴在疏楼龙宿身旁.........
第十六章
蜀道行跃下山崖後,俯身直下,他放松全身气力让下降速度加快,只差一点就可以触碰到桐文剑儒的衣襬了,蜀道行立时展开双臂,将桐文剑儒紧紧地圈在怀中。
两人的坠落速度还是没有丝毫缓解的馀地,彷佛坠入黑不见底的深渊般,蜀道行改以左手揽住桐文剑儒,抽出侠刀运起真气,一把插入崖壁想藉此减缓下坠的速度,但崖壁无法承受两人的重量,刀尖将山璧 划出一道长长的裂痕。
几乎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与强劲的风速袭卷而来,蜀道行身上的伤口再度迸裂涌出鲜血来,桐文剑儒见状心疼不已,便向蜀道行道:「汝放开吾吧......至少汝还有活命的机会。」
「.........吾绝对不会再放开你了。」低沉沙哑的嗓音充满著无比的坚定,蜀道行又更加揽紧桐文剑儒一分,桐文剑儒闻言,努力地忍住将要决堤的泪水,默默地将小脸往蜀道行怀中靠去,就算死,他也要和 这个男人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了......
片刻後,蜀道行右臂三道深及见骨的剑痕源源不绝地流出鲜血,猛烈的痛楚不断地刺激著蜀道行的感官,只见他冷汗直流的低吟了一声,缓缓抽出侠刀,用自身保护著桐文剑儒。
似乎已经快到达崖底了,山璧上开始有枝叶出现,两人穿越过层层成片而茂密的树荫,压断了几条树枝後便落到地上,坠崖的速度冲力过大,落到地上後还在草地上翻滚了几尺远才完全停下,桐文剑儒因先 前的伤势早已承受不住而晕眩过去,蜀道行直到安全落地後,深深地看了怀里的桐文剑儒一眼,轻轻移动早已麻木不堪的双手,确认怀中人儿的体温,他再也不会放开了...再也不会......
蜀道行紧绷的神经一放松,眼前一黑,竟也跟著昏厥过去了......
* * *
二年後──
有一处远离武林尘嚣的小村落,人口虽少但日子却过的很安稳,武林的风浪似乎无法波及到此处,街上的市集更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但此时路上却走来了一位金发的美丽女子与戴著斗笠的男人,让一向 纯朴的小镇人们,更是不由自主的朝他们多看了几眼,仔细一瞧,那女子还抱著一个可爱的小男孩,约莫二、三岁大,与他的母亲同为一头金发,眼睛清灵水亮,小脸颊红扑扑的直教人想咬一口。
「湘音,走了这麽久的路,要不要找个客栈休息?」聂求刑轻柔地搂住柳湘音瘦弱的身子,心疼道。
「不、就快到了了,我还撑得住......」柳湘音拿著丝巾擦擦自己额上的汗水,语气中带有哀求的意味。
「唉,好吧。」虽然在意柳湘音的状况,但不得不折服於她坚决的意念,聂求刑只得温柔的扶著她,继续向前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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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文...我...我爱上蜀道行了...』一位清秀美丽的女子对著吾这样说著。
她...她是谁呢?她爱上蜀大哥了?!
『桐文...我知你与他乃是好友,千韵也到了该论及婚嫁的年纪了,你可否帮我劝劝他?』
蜀大哥要娶妻了......骗人......
『桐文?你怎麽了?怎麽不说话?桐文?!』
「呃!」桐文剑儒忽地由睡梦中惊醒,这到底是什麽梦?怎会如此真实?那个唤做千韵的女子是谁......吾根本不认识她呀!她又怎会认识蜀大哥......
深吸一口气後,向窗外一望,温暖的阳光透入到门板边,见天已亮,桐文剑儒欲起身下床梳洗,发现身旁的人早已离开,桐文剑儒漾起柔柔一笑,不再理会那个奇怪的梦境。
聂求刑与柳湘音两人走著走著,人烟愈见稀少,原来他们俩已走到距村庄不远处的小山山下,正要沿著小路上山。
不久,两人抬头一望就见到前方不远处有间屋舍,柳湘音疲累的神情顿时染上喜色,随即快步地走了过去。屋门前正有一人照料著门外的花花草草,见有陌生人到来,不禁略感惊讶,但随即恢复常态,起身 向柳湘音道:「姑娘,汝要找谁呢?」
「啊...」柳湘音见眼前一身素袍之人竟不认得自己,不确定地低唤一声:「桐文...你是桐文剑儒?」
桐文剑儒见柳湘音的神色不对,一脸疑惑道:「吾是桐文没错...但是......请问吾与姑娘曾经见过面吗?」
闻言,聂求刑与柳湘音二人皆大惊不已,桐文剑儒竟不认得他们了?正要开口再询问之际,一道嗓音适时地插了进来。
「湘音?」
听闻那熟悉又想念的声音,柳湘音转过身去看向来人,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地掉了下来,「爹...亲......」
蜀道行将背上的竹篓卸下後,柳湘音将小男孩交由聂求刑,扑倒在蜀道行的怀里痛哭失声:「爹亲...女儿好想你...」
「湘音...」蜀道行显然也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想到自己竟会再见到自己的女儿,双手温柔的抚摸著柳湘音的头发,安抚她的情绪。
一旁的桐文剑儒,在听见柳湘音对蜀道行喊出那个称呼後,心底掀起一股强大的震撼,久久无法平复,只能怔怔地看著他俩父女重逢的场面。
他有女儿......那...蜀大哥已经成亲了?他有妻室了啊......
思及此,桐文剑儒心口一窒,觉得自己好像快喘不过气来,一转身便往後跑走,蜀道行见桐文剑儒往山上的方向跑去,欲开口叫唤,但碍於柳湘音等人,只好出言道:「湘音...唉......先入内再说吧!」
「嗯。」
一进屋里,蜀道行拉来一张木椅让柳湘音坐下,他也有看到聂求刑怀中的小男孩,但这不是重点,立即开口询问道:「湘音...你们竟然找的到此地。」
「当初听闻父亲与儒门龙首一战,坠入山崖生死不明後,女儿终日以泪洗面,幸亏公子......公子不停地朝悬崖四周地形打探,这才发现陡峭的悬崖在经过一片树林後,竟有个繁华的村落,於是便想碰碰运气 ,来此寻找父亲,我相信父亲不会这麽轻易就死的......」柳湘音语未完,斗大的泪珠又要落下,聂求刑在一旁温柔地替她拭泪。
「湘音......是吾对不起你,害你担忧了。」这两年漫长的时间,湘音不断地在找寻自己的下落,想来过程也十分艰辛,吃了许多苦,蜀道行愧疚不已。
「对了...桐文剑儒怎会不认得湘音呢?」柳湘音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突然问道。
「坠落地面的时候...他的头部受到冲力冲击,因此带来了後遗症......唉......」一提到这事,蜀道行感到十分无奈,也许是天意要桐文忘了他来惩罚自己。
「这...是失忆吗?那该如何办呢?」
「说来也算是命不该绝,吾俩被上山采集药草的一位老者所救,吾的伤势太过沉重,整整花了半年休养才得以复原,但桐文一醒来...却......」蜀道行深深地叹了口气,只要一回想到那天的情景,就觉得心痛 万分。
『他...他为什麽还未醒来?』裸著上身,缠满白色绷带的蜀道行,不顾自己伤口裂开的危险,摇晃著老者的双肩,一脸激动地问道。
『他的头部受到冲击,凝了些血块,老夫已经替他清理出来了。』老者丝毫不怕眼前暴怒的蜀道行,不疾不徐,一脸悠哉地道。
『那为何他还未清醒? 』
『别急嘛......呵呵...凡事慢慢来......』老者眯上眼睛,呵呵的笑。
此刻的蜀道行,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好想拿刀砍了这个蒙古大夫啊~~~~~~
『嗯......』
争吵中的二人,听桐文剑儒嘤咛一声,似有转醒的迹象,赶紧移动到床沿边,注视著床上人儿的动静。
桐文剑儒缓缓睁开眼帘,眼前模糊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晰,蜀道行将他扶起靠坐在床柱旁,一脸关切道:『桐文...你觉得如何了?』
蜀道行正要伸手抚摸桐文剑儒的脸颊,不料桐文剑儒却突然向後一退,面带惊慌地看著蜀道行,吐出让他心寒到底的语句:
『汝......是谁......』
第十七章
屋内的气氛一片沉重,柳湘音与聂求刑则专注地看著蜀道行,只见蜀道行停顿了一会儿,替自己斟满了一杯茶水,啜饮了一口。
柳湘音急欲知晓事情後来的发展,也不好催促父亲,於是静静等著蜀道行再度启口。
「你的眼睛如何了?已经复原了吗?」
蜀道行话锋一转,偏移了话题,听见爹亲的问话,柳湘音有点反应不过来似地回答道:「啊?...嗯...是公子带我寻访一位名医,那位大夫医术精湛,让湘音能再见光明。」虽然十分感谢那位大夫愿意医治她 多年的眼疾,但聂求刑日夜为她奔波的辛劳更是功不可没,使柳湘音对聂求刑的心更加坚定了几分。
「嗯......吾总算没看错人。」蜀道行露出欣慰的笑容,柳湘音知晓爹亲是在夸赞自己的情人,脸上也盈满了幸福的笑意。
「爹亲,我从山下市集买了许多新鲜的食材,今晚就让女儿掌厨吧。」柳湘音说著,聂求刑便将脚下大包小包的袋子一股脑儿全往桌子上摆。
「嗯,自己要注意一点。」
「我会的。」柳湘音看蜀道行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里早有了底,「爹亲,赶紧去找回剑儒吧,不过要记得黄昏之前得回来吃饭。」
被女儿一语道破的蜀道行,先是征了一下,随後扬起笑容离开。
* * *
桐文剑儒一路奔跑,渐渐地觉得累了,便停下来休息喘气,他只是一个劲儿地跑,抬头一望才发现自己又跑来这个地方了,四周是翠绿的草皮,但却有一棵大树矗立在此,无数的树枝结成浓密的网状结构, 在烈日光线照射下形成一片凉爽的树荫,桐文剑儒非常喜欢在这里渡过午後悠閒的时间,甚至与蜀道行稍有不愉快的时候,他也常来这里。桐文剑儒坐在树荫下,倚著结实的树干,心里十分郁闷。
一阵阵凉风吹拂而来,树梢摇摆的沙沙声彷佛安详的催眠曲般,桐文剑儒竟迷迷湖湖地睡著了。
「桐文!桐文!」蜀道行在山中一遍又一遍的叫唤,等待许久也没有任何的回音,这下子不禁著急起来。
蜀道行四处寻找著,突然脑海中掠过一个景象,他像是恍然大悟般,往另一个方向急奔而去。
果不其然,在那颗大树下,果然发现了他最心爱的人儿,正在酣睡著。
..............................
『恩公,这个给你。』一名拥有金黄发色、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开心地拉著自己的衣袖。
桐文剑儒微微蹙起了眉头,这个孩童有著一双漂亮的眼睛,非常惹人怜爱,但......他不认识他啊!为什麽叫自己恩公...
『这是什麽?』
『这是我刚刚上山时在路上发现的喔!很漂亮吧!』
『呵...吾又不是女人...』看著自己手上的蓝色小花,桐文剑儒不禁失笑,可又见到自己身旁的孩童一副期待的神情,也不忍心让他失望,笑道:『很漂亮,吾很喜欢。』
『爹亲说,漂亮的花当然是要送给喜欢的人。』男孩吐了吐舌,白嫩的脸颊微微漾起可疑的红晕。
『哦?汝的爹亲是谁呢?』不知怎的,桐文剑儒也很喜欢这名男孩,因此没有阻止,任由他抱著自己。
『嘿嘿嘿......我爹亲啊...他叫蜀道行喔!武功是一等一的好,也很英俊!』一提起最自傲的父亲,男孩眼中尽是得意。
蜀、道、行......
这三个字让桐文剑儒犹如电殛,蜀大哥...的儿子?!
见桐文剑儒无神的双眸望著前方,男孩吓到了,著急地摇晃著他的双肩喊道:『恩公?恩公?』
在一阵天旋地转之下,眼前的景象忽地变得模糊不清,桐文剑儒闭上双眼,揉了揉自己发疼的头,待自己再度睁开双眼时,竟有名少年站在他的面前。
『恩公,你怎麽了?人不舒服吗?』少年关心地问道。这名少年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有著一头明亮金黄色的头发,发尾随性的扎著,身著一袭黄色与白色交错搭配的服饰,俊美的脸上挂著痞痞的笑意, 纵然前额的浏海长度快盖住了眼睛,但桐文剑儒无法不被那双眼睛所吸引......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他了!
少年伸手在桐文剑儒的眼前晃了晃,这才回过神来,他一脸不自然地问道:『有事吗?』
『唉...』少年叹了口气,露出烦恼的表情,在桐文剑儒身旁坐了下来。
『怎麽了?』桐文剑儒很少会对陌生人表露出关心之意,纯粹是他喜欢少年的笑容,明亮温暖的黄色不应被忧愁所掩盖。
『爹亲......在烟云山......』
『嗯?』烟云山?怎麽回事?桐文剑儒疑惑地问道:『什麽烟云山?汝的父亲发生何事了?』
『爹亲一直在烟云山等你......』少年转过身来看著桐文剑儒,『你真的不去见他一面?』
『为什麽要去见他?你的父亲...难道是......』注视著这和自己所爱之人如出一辙的容颜,桐文剑儒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提起勇气问道。
『蜀道行...他叫蜀道行!恩公...你怎能忘了他?』少年一改先前的忧虑,又气又怒的瞪著桐文剑儒。
『汝......汝是蜀道行的儿子......汝...叫什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