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漠白是个杀手,他有个习惯,只在夜晚杀人,尤其是有月亮的夜晚。今天也不例外。
月光如洗,照在清凉安静的街上,仿佛是渡了一层水银。
小巷尽头的那间屋子尚有灯光,正是裴漠白早已查探好的目标人物应该出现的地方。
裴漠白独自站在屋顶,清澈的月光倾泻而下,落在他黑色的衣衫上,微风吹拂,似有波光粼粼。
目标人物殷如晦,乃是药王教的教主。精明强干,武功绝顶,乃江湖中出类拔萃的人物。
但是对于裴漠白来说,殷如晦只是个自己要杀的人,或者,杀死自己的人。
迅速来到屋顶上方,一个漂亮的倒挂金钟,裴漠白看向屋内。
但见屋内红烛高烧,暗香浮动,楠木床上垂下青色的流苏帐幕。里面人影浮动,传出暧昧的声音。一只小腿伸的笔直,露在帐外,修长白皙,高高扬起,足趾圆润秀气,似乎也用尽了力气向前伸展,足背的皮肤绷的紧致,几乎可以看得见下面青色的血管在突突的跳动。这时小腿猛地战栗了一下,裴漠白听到低低的一声嘶喉,那样暗哑的嗓音似乎就在耳边,仿佛还能感到暖热的气息喷到自己的脖颈。他苍白的脸孔慢慢的红了,用手摸摸似乎还有些烫。
帐外的小腿无力的垂了下来,上面一层薄汗,每一滴水珠都泛着粉色,足趾也蜷了起来。
裴漠白知道那是一只男人的脚,但是,另一个又是谁呢?这两个人,谁是殷如晦?
※※※z※※y※※b※※g※※※我是未完的分割线※※※z※※y※※b※※g※※※
殷如晦,男,大约四十岁,身长八尺三,容貌秀美。武功绝高,来历不祥。在小姑山一役中脱颖而出,从无名小卒一跃而升为药王教素问堂堂主。此人行踪诡秘,甚少人见其真面目,更惶论见其武功师承。后来前教主暴毖,殷如晦遍接任教主,期间血腥大清洗,血流成河。
裴漠白默默思索,这时正是杀人的大好机会。可是,倘若杀错,却会打草惊蛇。
方才那人肌肤细腻光滑,而殷如晦却已近中年,不会有那么有光泽的皮肤。想到这里,那白皙的腿仿佛在眼前晃动,裴漠白正在发楞,忽然间耳畔有人轻轻咳嗽。裴漠白不及回头,先平平向左移动一丈开外,这才回过头来,却只有月色渺渺,哪里有半个人影。
裴漠白四周搜索一遍,无功而反。等再到那间窗口一看,竟然人去楼空,只有流苏帐幕随风摆动。裴漠白呆立片刻,只得走了。
回到客栈,一夜无话。看着屋顶,一向好眠的裴漠白竟然失眠了,一只羊,两只羊,......九百九十九只羊,只只都变成那只雪白的脚。
天亮的时候,裴漠白坐在床边有点迷茫。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状况,以前都是一击即中,从容遁走。可是,这次,看来还要停留一段时间啊。不知道会不会再见到昨晚那人。耳畔的咳嗽又是谁?昨晚的月色那么朦胧,好像做梦一样,或者,真的是个梦也说不定。
太白搂是长安最著名的酒楼,不仅菜好,酒香,也是消息传播的最方便快捷的场所。不仅文人雅客喜欢这里,江湖侠少也是这里的常客。
裴漠白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前,要了些精致的小菜下酒。依旧是一身的黑衣,头上带着斗笠,遮住了大部分面容,只露出没有血色的唇,似是常年没有经过日晒。
这时楼下喧闹起来,裴漠白微微皱眉。他耳力极好,嘈杂的声响中听到“顾公子”三字不断传来。
长安城里顾公子三字那是大大的有名,要说,殷如晦的名气江湖中无人不晓,可是顾公子顾春寒的名讳可就是妇孺皆知了。
药王教灵枢堂的堂主,色若春晓,轻功妙绝。不但青楼楚馆的姑娘,便是待字闺中的小姐也无不盼望见他一面,看见他对着自己微笑。然而顾春寒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衣。据说,江湖中最有名的相士见了他的面,只说出一句话:“任是无情也动人。”
喧哗声渐行渐近,有人缓步上楼。裴漠白并不抬头,拿起酒壶稳稳的倒酒,那人却径直来到桌前。
裴漠白抬眼看到那人一身宝蓝的缎子,身材修长,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水光潋滟。这时脸上含着笑,只觉春意融融,仿佛全身都泡在热水里,处处都适意。
那人上下大量裴漠白片刻,朗声笑道:“这位兄台好生面善,不知我们在哪里见过。”
裴漠白慢慢抬起头,目光如电,淡淡道:“不曾。”
那人哈哈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没见过有什么要紧,俗话说的好,一回生,两回熟。小弟顾春寒,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裴漠白冷冷地道:“萍水相逢,何必知道名姓?”
顾春寒见他态度冷淡,却也不以为意,自己拉了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扬手叫小二多拿一套碗筷。自顾自竟然吃了起来。
裴漠白却不理他,自斟自饮,仿佛眼前压根儿就没这个人。
顾春寒喝了口酒,说道:“相逢便是缘分,不知兄台来到长安,所谓何事?这里是小弟的地盘,兄台的事便是小弟的事。”
裴漠白冷冷地道:“与你无关。”
顾春寒哑然失笑,目光炯炯,有若实质,似乎可以穿透斗笠看到裴漠白地样貌,甚至于直指内心。他忽然笑了起来,裴漠白虽然垂着头,也似乎感觉到那动人心魄的容色,不禁心中一凛。这人不笑地时候,轮廓仿若刀削斧凿一样深邃,这时笑起来,却有种逼人的艳色,让人不敢直视。裴漠白虽然是个心冷意狠的性子,这时也不禁心动。
顾春寒挑眉笑道:“你这人生得好眉好貌,却如此不解风情,真是可惜了得。”
裴漠白抬头问道:“有什么可惜?”
顾春寒微微一笑,凑近了他,低声道:“你过来,我慢慢告诉你。”
裴漠白竟然真的隔着桌子慢慢凑了过去,只到那人的鼻息拂到耳垂,软软的、热热的,似乎全身都酥麻,才蓦然惊醒,登时身子后仰,撞的椅子靠上了墙壁。裴漠白靠墙站着,脸色惨白,看见顾春寒好整以暇的坐着,微微含着笑,说不出的风流宛转。
却见顾春寒仰脖喝干了杯中酒,把酒杯倒扣在桌面上,轻笑道:“兄台不想听就罢了,又何必拒人于千里呢?”他拍拍手,站起身转身离席下楼。
走到门口时回过身子,整个人靠在门上,眼风软软的扫过来,口角生春:“兄台什么时候想知道了,小弟扫榻以待。”
裴漠白眼睁睁看着他施施然下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回到客栈,裴漠白一阵惘然。这次的任务出现太多的意外,都是他意料之外的人和事。他出道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在江湖上也是薄有名声,虽然他从不出现在阳光下,但是,“暗影”的名字在黑市上却十分值钱。每次出手,都是5000两银子的底价。
裴漠白很少自己接生意,更多的时候是由一个叫乌鸦的人介绍,这一次的生意就是乌鸦介绍的。
他甚少跟人打交道,只有乌鸦,因为,乌鸦是不同的,不同于任何人。
乌鸦曾在他最困顿的时候拉了他一把,乌鸦曾对泥泞中的他伸出手,乌鸦曾在只有一壶水的时候分给他一半,乌鸦是他唯一的伙伴。
裴漠白从来没有朋友,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乌鸦是他跟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对于乌鸦,他有着一种近乎依赖的感情。
夜色深沉,屋内一灯如豆。裴漠白靠在床头,微眯着眼,静静的发呆,这几乎是他唯一的喜好。
忽然间眼前一黑,裴漠白呆了一下,好容易才醒过神,原来是灯灭了。他站起身,点亮了灯,正准备坐回床上,却突然看见灯下压着一张薛涛筏。
裴漠白吃了一惊,迅速冷静下来,慢慢抽出薛涛筏,指尖可以感到温热,知道它已经放在这里不短的时间。
裴漠白捻着薛涛筏,恬淡的微笑浮现在他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烛光下显得晶莹如玉,浑不似一向冷漠模样。
“七月初八子时,霸桥下,目标。”落款是一只黑色的乌鸦。
裴漠白把那张薛涛筏移近火柱,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深吸一口气,上床安睡无话。
七月初七的夜晚,裴漠白早早的来到霸桥下,四周搜索一番,才找好位置藏住身形,等待殷如晦的到来。
这时的月色正好,照得地上尽是霜华。裴漠白隐身在桥下,心中平和,可以照得见四周的动静。他是顶尖的杀手,雷霆一击并不仅仅是因为出众的武功,更需要细心的收集资料,耐心冷静的守候。裴漠白有的是精妙凌厉的剑法,波澜不惊的心境,永远都不会烦躁的耐心。他似乎生来就是做杀手的料。只要他用心杀一个人,还从来没有一个活口。只是,他从来没为自己杀过一个人。
裴漠白心中涌起警兆,他并没看见或听见什么,或者,只是他作为一个完美杀手的直觉,而他的直觉通常都是准确的。
因为这时他已经看见一个人正慢慢走来。
有谁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分来到人烟寂寥的霸桥下,除了殷如晦,还会有谁?
乌鸦的情报向来不会有错,乌鸦也从来没有骗过他,哪怕一句玩笑。
如果连乌鸦都不能够信任,他裴漠白还可以相信谁。z
那人身材高挑瘦削,一身青衫,满头乌发没有束扎,随风飘散。那人渐渐走近,侧面对着裴漠白。裴漠白看的清楚,他的脸上带着一块青铜面具,遮住右边大半张脸,只余下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裴漠白算好距离,身子如离弦之箭般射出,长剑如雪,刺向那人左胸心脏的位置。
电光火石间,那人脚下不知怎么一错,竟然平平移开数丈,裴漠白一剑落空,却心神不乱,足尖微一点地,身子拔起,长剑如影随形刺向那人后心。
那人并不拔剑,只左躲右闪,片刻已见困窘。裴漠白眼见便可一剑封喉,却惊觉内力提不上来,一剑刺到一半,竟然无力再递出。这时脚下一软,便摔倒在地。
恍惚间,只见那人站在面前,笑吟吟摘掉面具,俏皮的眨了眨眼,却是太白搂上见过的顾春寒。
裴漠白软倒在地,心里却清明,知是中了毒。心中不抱希望,只是在想,想不到自己死在这个人手上。他忽然笑了一下,这样的了结也好。
顾春寒看到他苍白的脸上绽开清冷的笑容,仿佛是暗夜中开放的兰花,不由片刻的失神。
他走到裴漠白的身前,蹲低身子,挑起他的脸,神情轻佻:“原来你就是裴漠白,想不到声名赫赫的‘暗影’杀手竟然是这样一个漂亮的少年人,我真是走了眼。”他笑了笑,说道:“不过,我们倒是有缘分,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裴漠白并不作声,任他轻薄。神情镇定,甚至还有一丝微笑。y
顾春寒拍了拍手,慢慢退开。就见四面八方涌出十余人,把裴漠白围在当中。套上铁链,罩上头套。裴漠白最后看见的景象就是顾春寒袖手站着,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四周仿佛是永远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伸手也触不到任何实质,耳边尽是厉鬼哭泣之声~~
裴漠白大叫一声醒了过来,额上冷汗淋漓。他睁开眼,看见自己身处一间密闭的石屋,手微微一动,便是“沧啷”的声响。他闭上眼想了一会才记起之前的事情,原来这是一间牢房。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活动手脚,试了试内力,仍旧提不上来,不由苦笑了一下。既然无能为力,索性就什么都不去想,裴漠白从来都不是自寻烦恼的人。
为什么明明应该是殷如晦出现却变成了顾春寒?是临时改了注意还是根本乌鸦就搞错了,又或者根本这就是个陷阱。
他通通都不想去管,这些是是非非似乎已经离得很远了。怎样都好,一切都改结束了,不是么?
终于可以不用在挣扎求存,终于不用在这污浊的世上辗转,终于可以去见他了么~~
裴漠白合上眼,微笑起来。z
“被关起来了还笑,看来这小子是皮痒了啊。”一个粗豪的声音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来,接着是劈里啪啦的皮鞭声响。
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呢,裴漠白苦笑了下,却并不睁眼,也不搭话。
那人大步走到裴漠白跟前,对着空气抽了一鞭,用手柄挑起裴漠白的下巴,笑道:“裴漠白,小子很骄傲嘛。不过,来到这里,就由不得你的性子了。要想舒服呢,就乖乖把买主说出来,大家都轻松。要不然的话,嘿嘿。”他以一声冷笑结束了这番开场白,却看见裴漠白似乎老僧入定一般,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人一个巴掌扇过去,裴漠白嘴边渗出鲜血,他却连手指都一动不动,似乎并不觉得疼痛。
那人恼羞成怒,挥动鞭子抽了起来。他惯于用鞭,知道怎样用劲用的恰到好处;怎样外表伤痕不明显,里面的皮肉却尽都烂掉;怎样控制鞭与鞭之间的时间,让人最大限度的感到疼痛。
然而裴漠白仍旧没有表情,身上皮开肉绽,鲜血崩流,他却似乎根本没有感觉。
那人打的累了,看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对准裴漠白胸口踢了两脚,张嘴就是一穿粗口。
这时有人悠然走进石屋,声音冰厉:“你出去,我来。”
那人急忙行礼退出,连话都不感多讲。z
裴漠白依旧靠在墙壁上,手脚被铁链绑成大字型。合着双目,脸色平和。这时感到寒冷杀伐之气迎面扑来,仍旧不动声色。
只听到一把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道:“你以为皮鞭就叫用刑了么。那不过是雕虫小技。用刑之道,存乎一心。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弱点,只要找到那遁去的一,没有人可以抗得住。对付你这种人,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
裴漠白只感到一阵凉意,正有些诧异,就听到那个冰冷的声音道:“这种药叫做春风醉,是第一流的媚药。它有轻微的催情作用,令到人的感觉更加灵敏,此外可以加速血行速度,神游物外,,让人如沐春风,只觉欣喜快慰,不觉痛苦。”
他的声音冷酷平淡,带着金石之声,却有着奇异的诱惑,似乎可以把人带到另一个宁静的世界。
裴漠白觉得身子渐渐热了起来,心中好像有一把火在燃烧,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左冲右突,却找不到出口。他难耐的扭动身体,冰冷的铁链带来清凉的触感,但是仍然不够。
那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却比之前离得近了许多:“是不是很热呢?不如我来帮你吧。”
裴漠白但觉身上一痛,却是衣料撕开的声音。他身上多处破损,早就和衣服粘在一处,这么撕开牵动皮肉登时疼痛难忍,春风醉使他感觉及其灵敏,情欲一起更失了神智,此时更觉痛楚,不由呻吟出声。
这时那人忽然笑了起来,声音中添了媚惑,只是裴漠白神智已失,却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
只感到冰冷的手指在肌肤上游移,慢慢撕开衣料,动作轻柔辗转,这时药效渐显,已经不觉疼痛,却渐觉舒适,不由身子努力前倾,只想要更多的抚慰。
那人轻笑几下,手指挪到喉结处轻轻抚摩,这时两人离得甚近,呼吸可闻。只听那声音温柔的说道:“裴漠白,你告诉我是谁请你来杀殷如晦,说了,我就让你快活。”
裴漠白迷迷糊糊之中,只觉那声音温柔甜蜜,仿佛是母亲的细语,不由自主的道:“是乌鸦给我接的生意,我从来不见买主,也不知道是谁。”
那人闻言一愣,只道裴漠白神智尚清,不由微觉沮丧。他靠近了裴漠白,手指抚到裴漠白的唇边,轻捻慢点。
裴漠白张口将他的手指含了进去,无意识的舔咬。忽然间但觉脸上溅了几滴温热的液体,口中一松,那人大吼一声退了几步,只有那半截手指还含在他口中。
裴漠白迷惑的睁眼,看见一个蓝色的身影,放大变形的脸庞,迷离愤怒的的眼神。那把冷冷的声音惊诧凶狠:“顾春寒,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