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到底都花到哪里去呢?
林翟风忽然想起,原来上星期才和唐一川喝过一点小酒作为他康复的庆祝,听说那用作保护的石膏现正被他的同事高挂在青年中心门前,好记念他这回「英勇」地因工受伤的事迹。林翟风曾经看过那个石膏,在上一回覆诊时上面被水笔画满了图画和签名,唐一川还向他抱怨很久没洗的脚感觉有点臭,而他只是笑得把口里的酒都喷出来而已。
「诶,怎麽这里面有CD的?」大概是空下来的手真的太閒,女朋友的手指点上播放盘的按钮,而一只圆润的CD随之乖巧地探出头来。
这个......他没说两句女朋友便抢白:「难道你一边开车来的时候一边在听?我不是告诉过你这样会很危险的吗,你到底有没有记在心里?」
林翟风实在不敢告诉她,去接唐一川时,便是滂沱大雨他们都会满不在乎地听歌,而且还是节奏非常非常强烈的那种。
「真是的,你这麽大的人了,还每字每句都要别人替你着紧。」可能是看到他愧疚的神情便满足了,女朋友说着说着便温柔起来。「唉,你教我日後如何依靠你呀。」
其实你也不是非必要依靠我啊。林翟风不自觉地在心里吐糟,可平静了没多久,下一瞬那独特的铃声又响了起来。
「呃?这是什麽声音?」也难怪女朋友听不习惯,以往林翟风手机用的都是最为乏味的基础铃声,可最近在唐一川的指导下,他也开始用起歌曲来,还分门别类的依着来电者的身份改变,比方说女朋友的来电铃声便是密集的翘舌音乐。
这当然是不能告诉她的啦。林翟风听到那声音皱皱眉,并示意不用去管。
那是我的上司打来的。他这样跟女朋友解释。
「上司?那你不听怎麽行啊?虽然说现在已经下了班,可你不甩他可是会影响到升迁的。」女朋友边说边把他的口袋翻起来,或许是顾及到行车安全和罚款吧,接下来她下了决定。「让我来替你听好了。」
女朋友一边说一边慌忙地找着纸笔,看来是想代为记下重要的嘱咐,林翟风很想告诉她这样是毫无必要的,可是又不敢开口。因为这其实是唐一川打来的电话。
他是为什麽打来的呢?林翟风的思绪很快又飘到一边,可女朋友的声音总能合时地把他扯回去现实:「喂?请问是哪一位找林先生的,他现在......喂喂?」
那一头似乎没有声响。女朋友的眉头皱起来:「喂喂?奇怪了?喂?请问是哪一位?」
林翟风暗地里流下了冷汗,在这一刻他从心的感谢唐一川的机警。
「喂喂?真古怪......」女朋友不悦地把电话挂断了,一下子又把矛头投向林翟风。「你这个是什麽上司啊?」
这个......这次他又没有说话的机会,女朋友灵巧的手指按按翻出通话记录,想了一会竟然拨打回去:「可能是讯号接受不清吧?」
管得她解释什麽,林翟风此刻真个想冲上前去把手机抢去摔了,可如此一来还是会惹怒女朋友,左思右想之下号已经拨通了。女朋友还是不改一脸困惑的神色,未几抿嘴说了几句:「搞什麽的?都没有人听。」
哈哈哈,可能是小孩子乱打电话吧。林翟风胡乱找了个藉口。
「哦,你的上司有孩子啊?」女朋友终於愿意把手机收起,顺带把腿上的纸笔乱掉。「真是的,这个年头的小孩子,所以我说以後我才不会生......」
心脏就像吹得鼓涨的汽球突然变得松垮垮的,在松一口气以後林翟风才奇怪自己为何会那样紧张,就算被女朋友知道他和唐一川有来往,只要断言以後绝对会绝交便好,顶多也是受一巴掌的惩罚。
说这种容易被捅破的谎,只会换来更高风险的回报,不过只要暪过去的话他便可以继续和唐一川来往,可是有什麽好处林翟风也说不上来。谎言是一个盖过一个的恶性循环,不过只要女朋友不知道便好,抱着这种苟且的心态林翟风养成了与唐一川见面的习惯。
14
要说什麽其实也没有发生什麽,可必须保持秘密却形成了一种禁忌的意味。无需林翟风解释唐一川亦知道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所以在许多回以後就是不小心触及无声电话这个话题,唐一川往往都能一笑置之。
你看我们像不像在偷情?像笑话般提出来唐一川亦是一笑置之,或许是出於酒精的影响,为依靠隐暪才拥有自己的秘密而满足,即使是这样可林翟风仍然觉得还好。
你这个奇怪的同性恋。无法反驳的时候林翟风总这样斥喝,可心里却不觉得自己与唐一川其实有些什麽差别。
你这个可恶的异性恋。唐一川往往这样对应,然後一笑置之。
虽然开始说要接送他时,唐一川发出过「呃」这样的怪异声音,可在某一次以後亦开始学会要求林翟风达成某些任务。不外乎是当义工或当苦力,所以当唐一川说我有些事情想拜托你的时候,林翟风毫不犹疑的便说了好。
「那真是太好了,隔壁都在装修,因为很吵,所以我想到你家里躲一下。」唐一川笑的时候眼睛总会眯起来,还是很像被造过图片处理的复活岛石像。
「躲?可以啊。」好一会以後,他才理解那句话的真正意思。「呃?你说说......要住在我家里吗?」
「就是这样子。」唐一川为他的正确解答竖起大拇指。
虽然女朋友并没有做到会替他收拾房子的体贴,可是心虚时人不免会疑神疑鬼,林翟风抱着那纸皮箱子也顾不得重,弯下眼睛几乎要落下泪来:「为什麽会是我?」
边戴上劳工手套,边回过头来的唐一川的笑容就像阳光一样灿烂:「因为你不会拒绝人。」
「啊。」这是个让人高兴还是沮丧的事实?
不过到实际住下来以後,林翟风才发现唐一川算是个不错的室友。会交房租,会洗衣服,按铃的时候还会开门,虽然两个人住会使只迫得下两个眼镜房的长方形更为狭窄,可就像养了一头狗一样有得有失吧,林翟风并没有感到任何的不愉快,最少在看电视还能有个人搭搭嘴。
就如同学校里的篮球场足球场网球场羽毛球场和排球场都挤在一块小空地一样,唐一川时常都会跟他在客饭厅的综合体里一块儿吃快餐食物。虽然会有点上火可还是很愉快,林翟风都有点不明白为何女朋友定要在有烛光的餐厅吃饭,不过唐一川又不是女朋友,会这样比较就连自己都觉得奇怪。
庆祝同居的第一天他们开了一瓶红酒,在那以後唐一川不时都会带一点小酒给他喝,摇着啤酒罐拿起小吃,虽然并不反感可是林翟风却比较喜欢喝甜酒。怎麽说呢,啤酒的苦涩味像是在强制人一口把它乾了,尝不到任何风味久了自然会觉得无聊。
这般想着林翟风又把剩下的酒乾了,身旁虽然有人询问他明天不用上班吗?可他亦只是笑着摇摇头,然後又开了一罐。唐一川虽是一个不错的伙伴可还是有点古怪,像由孩子的幻想所构成的虚拟朋友一样,如此一想林翟风又不免感叹自己的想像力还真是丰富。
「说来你可真是个厉害的人哦。」不知怎的扯到这个话题上,不过林翟风亦知道对方只是说说而已了吧。
「嗯?会吗?」所以他比较关注的还是电视里那小背心挤出的胸脯。
「会啊!」大舌头附带着亢奋,唐一川开始扳起手指数着,说得林翟风也挺不好意思的。「这麽年轻便有自己的房子、车子,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啊。」
反正都是些便宜货......惯性的客套了一下以後,林翟风摇着酒罐又想说些什麽,可无论怎样都不能好好开口。唐一川或许是感到奇怪了吧,稍为靠近了他一点,投射过来的黑影恰好把林翟风的表情遮盖:「......没有什麽特别的负担,再说怎样说也有父母的保险金......」
「抱歉。」然後唐一川用了很多的方式去演绎对不起,林翟风本来想告诉他不必这样,可当那个怀抱迎来时却自然的靠了过去。
拥抱的感觉让人非常安心,虽然不太这样做可林翟风始终这样觉得。这种黏糊糊的举动有什麽好的?女朋友曾经这样抱怨,林翟风以为是季节的问题,可没想到在冬天她也会这样说。头发被人轻轻的扫过了,如果那是永远不会止息的那多好,抱持着这样的愿望连林翟风也觉得自己幼稚,不过就像不去看就不会破灭的传说般,他不自觉的亦把眼睛紧闭起来。
多少年前的事了?有几天突然联络不上,因为父母向来都会心血来潮的突然外游,当儿子的林翟风也没有太大的在意。如常的上班如常的睡,到後来才接到通知,原来父母乘坐的那一班内陆机坠毁了,他们以後也不会回来。
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已经不是依靠父母过活的年纪了,这麽说来好像有点懦弱,可只要永远都不去想这,林翟风也便能如常的过日子。那段时间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实在很难过,在那以後就交上了现在的女朋友,这下子才真的能重拾活着的感觉。
两手抱紧了对方的背,就像每一个溺水的人都会做的动作,唐一川就像水草般随而左右轻晃。因为很舒服所以流了泪,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可林翟风还是哭出声来。唐一川其实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又不是熟悉又不是亲密的人,或许与在陌生人前更能坦白自己的道理一样,只要和他说话林翟风就会感到好过一点。
「你真是个爱哭鬼啊。」过了好一会这状况仍然持续,唐一川的声音虽然有点无奈,可那抚触还是轻轻的安慰着林翟风的心灵。
蒙蒙胧胧间觉得这样真好啊,又温暖又舒服,身上盖了一重又一重,是被子吗,林翟风也懒得伸手去确认,只是贪婪的接受那从天而降的施舍。软绵绵的触感一重又一重,这时不禁觉得活着真好,可好在哪里又说不出来。只知道不是活着便是死了,死了便什麽都做不到,所以活着真是好吧?
他感到有什麽冰冰的东西正在摸他,一点点的就像雨水般落在脸上,虽然有点奇怪可只并不讨厌,林翟风没有阻止所以那东西继续动作着。走过他的脸颊盖上额角,头发被慢慢的梳开,原来是人的手指啊,林翟风这样想,接下来便换了什麽柔软的东西贴上皮肤。
是什麽东西愿意贴上这油腻腻又粗糙的表面,林翟风还在那头思考,不觉偏了一偏头。彷佛听到啊的一声,那触感突然拂离了,然後,在那以後再也没有过同样的感觉。
15
虽然惊讶可是却无法说话,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林翟风突然意识到那可能是一个吻。
虽然很想确认,可是站在别人房间前却没有敲下门,请问你昨天有没有吻过我啊,这种没神经的话怎能说出口呢?
在公司里敲键盘时突然觉得屏幕有点刺眼,林翟风焦燥的伸手去按亮度,被女同事怪责太过粗暴摇到了桌子,还非得要低头向人道歉。平日会明白到这不过是为了平息风波,可这一口气咽下来却害得他中午连饭都吃不下。
上司在中午以后到了别的银行去交涉,虽然只四点可这个部门已经弥漫着下班的气息,比较小心的还会偷偷的在桌下打短讯,而毫不在意的已经大刺刺地吃起零食来了。林翟风不知是属于以上哪一种,手机阁在桌上他看也不看,虽然也曾有过打电话约女朋友出来吃个饭的念头,但他很快就打消了。
无事可做有时候也是颇痛苦的,好不容易才到五点半,因为上司没有交代过要加班自然没有人会自愿留下。反正明天的功夫明天做,世上的时都是忙不完的,何苦这样折腾自己?走出公司大门以前,林翟风上了一回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经已六点,不知为什么时间在这时才过得够快。
今天因为没有驾车所以要依靠公共运输系统,在从火车站步行回家的二十分钟路程里,林翟风才想起......为什么不干脆揍他一拳就算?
如果瞬间移动是一项可行而广泛被应用的科技,那现在唐一川脸上大概免不了会有瘀青,可惜由等待升降机到家门打开的时间实在太长,到林翟风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惯性的按下了门铃。
「你回来了?」唐一川如是说。
你不会向替你开门的人迎头痛击,正如你不会去踢摇着尾巴出来欢迎你的狗一样,林翟风精心策划的可行计划就此宣告完全失败,连反省的时间也没有就被拉进房子里来。
「今天吃什么好?麦当劳还是肯德基的?」说时迟那时快,唐一川已经抽起夹在一角的外卖宣传单向他走来,一边在烦恼着这种根本没有差别的事情。
一旦开始了以后便无日无之,突然四周都是空荡荡的,林翟风只注意到那一张不住在动的嘴,看起来很柔软可是却不太健康的颜色,他虽告诉自己这是因为要确认的缘故,可连吻上去的触感都会幻想实在是太不正常。
难道我是被传染了古怪的病吗?虽然知道同性恋并不是病毒性,可林翟风还是不禁会怀疑,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使他会这么在意唐一川的嘴唇。本来亲过也罢,吻过也好,反正都只是额头一角而已,当作是玩玩便是在朋友间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因为唐一川宣称是个同性恋的缘故吗?
可是这样也不能解释啊,我又不是个同性恋。即使在意还是没有办法,看到对方唇上沾满的炸鸡碎,林翟风一下意识到危险了,可因为只是种预感也说不出到底是哪方面具有危险性。
而在当天晚上他不幸地做了个梦,若以潜意识来解说或许可以得到答案,林翟风梦见唐一川有点滑稽的穿着女装,被问到为什么时对方却回答不是应该这样吗,接着便敞开衣服露出胸前的两块肉来。林翟风正想着他的奶子真大啊,然后梦便完结了。
醒来的时候就像做过恶梦一样,背上湿了一片,被空调的风一吹便更觉寒冷,林翟风蹑手蹑脚的跳下床时差点求仁得仁,摔了个朝天倒地。如果再问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大概亦前去看心理医生一途,可林翟风的薪水很少,又养着车,实在无法抽空让鲨鱼去咬自己的钱包。再加上这样的话他也无法说出口,感觉就像第一次做春梦湿了床单一样难以启齿。
男人的话,如果试一下......挥退了这个危险的想法,林翟风又把被子盖过头来。
想要多收集一些意见作为参考,可身边的同性恋亦只有唐一川一个,他也不敢去什么交友区去找人当朋友,万一被误会了那可是水洗也不清的冤孽。想来想去也只能旁敲侧击的去向唐一川探问,便是知道个大概原因也好,如此一来也不用为今天会做什么梦感到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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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有一次我梦见你变成女人了呢。」尽量用开玩笑的语气去问,可能这样还是被对方察觉到了,唐一川的瞳孔马上深色起来。
「你......最近和小芬进行得不顺利吗?」
小芬是女朋友的名字。
因为是第一次听到唐一川这样叫她,刚开始的时候林翟风根本就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小芬?啊......顺......顺利啊。」
「是吗?」唐一川似乎意有所指。「我看你好像有点欲求不满的样子。」
性......要说很满足似乎会给人过得很糜烂的感觉,可要说不满亦很好色,听女朋友说好色的男人最讨厌了,以后一定会秃头,而且满脸油光。林翟风按住了自己的头发一根也不想少,心里烦乱得嘴头也落得支离破碎:「这个......我......」
「你是不是觉得如果我是女人便好了?」就像那天一样唐一川轻轻的摸上了他的头发。
「不﹗怎会呢?」他连忙矢口否认。z
「哦?不是吗?」不知发了什么疯的,唐一川温吞吞的声音喷在耳朵上,那一双手按在沙发上张得极广,使他无处可去只能落入自己的怀里。「可是你的梦是这样说的哦。」
「哪里有﹗」林翟风把脸偏到一边去。y
「难道不是吗?」同时颈项亦毫无防备的露出来,唐一川不客气的咬上了。
林翟风差劲的防卫基制瞬时启动,虽然有点无力可还是推开了一点隔离:「滚开啦﹗你这个死同性恋﹗」
「你梦到我变成女人了,难道不也是个变态?」虽然脸也被推歪了可唐一川还是爬上来,一边还不忘张嘴辩论。「你觉得如果我是个女人,就什么都好办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