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的忠告————二目
二目  发于:2008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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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麽时候唐一川手上变出了自己的钱包,林翟风正想大呼扒手,却被人抢先一步报了名字电话地址。救护员的一问一答无不带点诙谐的意趣,有点让人怀疑相声才是他的本业,医疗工作不过是他的兴趣罢了。
大概是出於见不得别人比我好的心理,生病的时候都会很厌恶别人的笑声,偏偏那回响却在耳边辗转不休,在环境压迫之下,林翟风不免对沉默不语的唐一川产生了星点好感。
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能自行下车,不过是跳下阶梯时教唐一川扶了一把,救护员大叔还在他们背後爽朗的挥手作别,唐一川却一脸不悦的跟他一起跨过了医院的自动门。呆坐在橙色的椅子上,林翟风看着对方拿起他的身份证跑过了一个又一个部门,回来时手还拿着一杯水,让他接过了方才坐下。
「喝点水吧,中暑了要好好补充水份才好。」唐一川这麽说了一句,侧身又以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林翟风。「看你人长得这麽壮,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弱不禁风的。」
弱,大概这是身为男人便不可被碰触的禁忌,林翟风眼睛便是到了瞪目若裂的程度,还不足以表达他一肚子的激愤之情:「你说的什麽?我不过是还有点宿醉。」
回头,却对上那意有所指的微笑,林翟风一下子气不过,又在另一个题目上做文章:「倒是你这样无事献殷勤的,有什麽目的?不会是很缺男人吧?」
「我?」唐一川的表情虽有点无奈,可却不见尴尬。林翟风真没想到他脸皮这样厚,平常人当面被人点破目的都未免会有点难堪,推理剧里的凶手都这样演啊,唐一川却能处变不惊。
「我吗?」视线投上他手上的水杯,那声音转而变得有点狡黠。「嘿嘿,我真不明白,你既然怀疑我,怎麽还喝我给的水?难道你就不怕我放点什麽东西下去吗?」
「什麽东西?」就怕你不敢在医院里下毒药。
「呀,东西,比方说是......」唐一川向他投来一个眼神。「春药?」
「春药!」杯水下地心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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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为冷静过後,林翟风开始为今天发生的事感到後悔,先不论在医生面前嚷着要洗胃非常掉脸,到最後竟然还哭了出来实在太不应该。
「那你说说看这事有什麽的必要?」医生冷着脸问他,身旁的护士们都一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样子。
「必要......」他把这词儿咀嚼了几遍,便冷静了下来。难道要跟医生说自己被人下了春药吗?搞不好还会被推入小房间中,随便掉本杂志给他解决,没了还把制成品用来供献国家研究,造褔人群。
一想到以後或许会碰上与他长相酷似的孩子,林翟风就打了一个冷颤,在取药回家以前,始终都保持沉默。唐一川倒不以为意的坐在他身边,偶然夸夸身旁的小女孩可爱,也没有跟他多话。
林翟风实在後悔得肠子也青了。本来今次走一趟是为了还欠下的「人情帐」,没想到利息滚滚比泄洪还强,一不为意之下又卷入了滔天浩瀚的「恩情」当中。他一边想一边不免对人生感到绝望,还好後来回了迟覆的电话,听到女朋友嗔怒的声音才感到好过一点。
只是他有一个预感,或许别人也曾说过,凡是有一必有二,有二就会成三,最後会变成一种习惯,甩不脱摆不开自然变成了常态。这情况就如人类从吃生肉变成煮食的演化,又似从吹风扇变成吹冷气般理所当然,所以当林翟风再一次在家门前看到唐一川时,他并没有惊讶,只是下意识地要把门关上。
「喂喂喂,先别关!」一只手蹑了进门,在那以後就构成了非法入侵罪行。
唐一川带着逗趣的表情看向林翟风,虽然身高差不了几厘米可还是有一种巨人的感觉。林翟风不知为何在他面前会变得渺小,可能是因为一直被耍着玩的关系,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便会怨恨自己没有出息。
无视林翟风皱着的眉头,唐一川客套的说了一句「这里还是和上次一样啊」以後,登山鞋所引起厚重步声便说明了此行的目的。原来又是人手不够这种鸟事。
「我.不.想.再.当.义.工.了。」林翟风大概从未试过咬字如此清晰。
「我知道,你并不太适合当上次那种类型的义工。」唐一川脱下了帽子扇着风,话倒说得轻松。「不过我看你长得挺壮的,又是男人,做点体力劳动的东西也没关系吧?不过......」
未几他又露出了狡猾的笑容,似乎带有某种暗示:「现在天这麽热,你行吗?」
女朋友曾说过男人就像蛮牛一样,只要适当的把红布一张,就连悬崖他也会为你冲下去。说的时候她看来挺得意洋洋的,似乎就是把玄机道破,这头蛮牛仍会不愿一切的冲刺下坡。
「怎麽不行?」林翟风以为自己不会,可到底是在女朋友的股掌之中......不,就是女朋友小舅舅的五指山也逃不过。
「那我们就说定了。」小舅舅悠然的笑一笑,把林翟风推到房间里迫令他换过了悠閒服,架上了那唯一一副的太阳眼镜跟自己出门。
在空调里的时候他还能满不在乎的哼一声,可当太阳照到顶上时想要当狗雄亦已太迟。林翟风接过唐一川递给他的背包,立即便被绝望的重量压得心里一沉。他有点不明所以的抬头,大约看来太像个傻瓜,逗得唐一川马上回过一笑。
就算是不甘也罢,生气也罢,一切都已经骑虎难下。林翟风若是生得晚一点,他还能在别人笑骂他不是个男人时,反驳说对啊,我不过是个男孩。可惜在他出生的年代还很在乎承诺以及男子气概,折损了一点也不行,就像人总不愿意把自己的性命随便交付出去一样。
还好在墨镜後天空还是有点阴的,忽略过皮肤上的灼痛,林翟风低下头来继续前行。今天被委托的又是麻烦事,起缘於唐一川负责的青年中心想办一个给十五至十八岁青少年参加的野营,为了考察路段的安全性以及住宿的安排,林翟风不得不陪着为一众小鬼受苦。
说来现在的年青人都没什麽礼貎又很嚣张,没什麽本事却又总是很了不起的样子,便是想起也替他们的家长可怜,只是林翟风没想到现在连自己也必须承当这受人怜悯的角色。还好今次只是考察,不然对着一班混帐的小鬼,林翟风亦只好重新思考人生的意义。
想着他有点担心的看向唐一川,对方只是浇了一点湿着毛巾抹脸,鸭舌帽下的脸容黑黑的,隔着毛巾连眼神都看不到。大概是出於感觉又或是预感,唐一川突然停下了动作,就在这迂回的山道入口,用半带忧心的口吻去询问他是否安好。
「不,什事都没有。」林翟风抓紧了背包带子冲进去,也没注意到日久失修的山道有点起伏,差点儿就滑了跤出了洋相。
这时手上来了个有力的拉扯,林翟风回头过去,果然还是那个可恨的笑容。「你真的没事?」
「你若是不信的话,当初何必找我来?」他本来已是十分生气,现在更演变成为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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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扯着背上可恨的重量,林翟风想要笔直的往前走,可惜前方树上悬挂的小虫迫着他急切回转,在行走的时候他一直怀疑为什麽别人都说行山是一项有益身心的活动,以林翟风的情况来说,开始的时候还好,到中途便有点体力不支的感觉。他想要说话却默不作声,只是一直盯着不知什麽时候超前了的唐一川的背包,默想着很多怨毒的词语。
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带点泥黄的山路,到了後来便是踏扁了及小腿长的草才得以行走的路,渐渐便不是人工的石阶,而是天然的石头所堆出的高低。他有点担心,也说得上是害怕,书本上说过的心广神怡、豪迈舒爽林翟风丁点也感受不到,这般想着的时候也不免感叹真是文人多大话。
「我发现你都不怎麽说话的。」边说边迳自走着,林翟风看着他的背影时不禁很疑惑,这到底唐一川真的说话了还是山中的精灵作怪,因为抱持着这种审慎的态度所以亦没有开口回应。
大概是有感於他的沉默,唐一川突然停步转身面向林翟风,也是一句话都不说,可眼镜片上的馀光却像刀锋一样教他莫名心慌。
林翟风想了想,未几还是不情不愿的回应道:「两个大男人凑到一块有什麽好说。」
唐一川却像什麽都没有听到似的,只是自顾自的寻了块平扁的石头,一个屁股坐了下去。他边把卸下的背包拉近脚边,边流露出怪异的神色望向林翟风:「坐啊。」
「坐什麽的?不是还有很远的路吗?」虽然是求之不得,可林翟风却不愿意轻易示弱。
没料到对方却轻轻淡淡的说:「因为我累了,可以吗?」z
林翟风一边露出一副「既然你这样说了也没什麽不可以」的神情,一边飞快地把背包从背後摔下来,就在他舒怀地呼出一口气时,唐一川更把扭开了的水樽往他伸来:「喝点水吧。」
「嗯。」接过的时候他瞄过对方敞开的背包一眼,十多个水樽盛满了水就在里头横躺着,林翟风不禁为当中的容量咋舌。
清水咕噜咕噜的灌进了喉咙,他想着想着又觉得有什麽不对劲似的,连忙把自己背包的拉链打开,骇然发现那包子里不但堆满了水樽,竟然还盛着一个又肥又圆的大西瓜!
「没事为什麽会有个西瓜在这儿?」他几乎以为是狐狸的恶作剧,不料却见着了唐一川吃吃笑的痞样。
懊恼以及羞辱不分先後的一涌而上,又被他耍了,林翟风这样以为,满腔不甘之情唯有凭藉踢倒背包发泄,水樽立时歪斜的倒在地上,即使是透明的樽身仍在太阳下留下了阴影。
「你真是个有趣的人。」不在意他是生气了什麽的,唐一川颇为自然的把水樽收拾好,拍拍背包上的尘灰就像什麽事也没有发生。
如此一来林翟风不免觉得计较这一切的自己很傻,虽然这样想可还是不能不介意。不论是年龄和体格对方都和自己相差无几,可即使是这样自己还是很自然地处於劣势,一想到这样林翟风便很绝望的怀疑,这是不是基於脑袋内的分量有了差异的缘故。
「你这样作弄我觉得很有趣吗?」他看来就像个饱受欺凌的小学生。
「作弄?」唐一川看来却无法理解。y
「我是说西瓜的事。」唯恐对方不明白般认真地再解释一遍,林翟风虽然知道这样很可笑,却无法容忍就这样让对方蒙混过去。「为什麽我要背着个西瓜来考察旅行的路线?」
「西瓜很好吃哦。」这答案真是理所当然。b
「我知道这好吃,可为什麽我们要持地把它背到山上来?」为免显得过份斤斤计较,林翟风省略掉西瓜多大多重,自己背得多累多惨之类的抱欺。
唐一川眉头紧皱搜索着脑海中的词汇,隔了好一会才应他:「别人不是都说,辛苦过後得来的东西是最甜美的吗?」
如果年轻时有学过空手道,林翟风当场就会徒手把那「甜美的东西」给劈了!
「是吗?」可是他没学过所以只好在一角生着闷气。g
怎样想他都是被人整了,否则事情怎会如此亳无道理可言?仔细想想,他们也只有两个人,背那十来樽水上山又不是用来洗澡,岂不是白做工了吗?林翟风越想便越想捧人,只是想着又有点古怪,整他也罢,怎麽连唐一川也要背那麽多的东西上山呢?
「我想让年青人体会一下忍耐和辛苦的滋味,虽然当下是痛苦的回忆,可在以後却会成为有趣的话题。」唐一川彷佛能听到他心里的声音。「反正山里没有资源,他们也要准备自己用的东西,可是我又很担心他们的耐力不能应付,所以这回才找了你来陪我。」
「这个我明白,可他们能不能应付又和我来不来有什麽关系?」林翟风听着反而糊涂。
「因为......我觉得你的忍耐力和年青人最相近。」唐一川说得很认真。
而林翟风听着连脸都鐡青了:「你的意思是,我没什麽忍耐力吗?」
「哈哈。」没确定那句或褒或贬的话中暧昧的意思,唐一川只顾抱着肚子忍笑。林翟风虽然气恼,可点破的人却是他自己,为了否定这一事实,亦只好忍耐着不去发作。
「你真是十分有趣。」眼泛泪光的为自己添加了分数後,唐一川推推镜片再说。「你虽然不相信我,可是亦不会怀疑。上回和今回也一样,只要我说你便跟来了,连要去什麽地方也不知道。」
最後唐一川总结说:「到底是什麽环境养成你这种性格的呢?我真是非常想知道。」
「那是怎样长大才会变成同性恋的呢?我也十分好奇。」懊悔之下,林翟风亦只好用这种陈旧的资讯还击。
「这个嘛......」突然他脸上只剩下苦笑。「我想这应该和环境无关吧。」
接着唐一川把目光放到沿途的竹木之上,一直望向很远很远,时间就像云一样看似不动,实际上却迅速的滑行。林翟风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伤害了他,一方面後悔把话说得太过份,另一方面却又认为这是变态活该有的惩罚。
亳无预警地唐一川抽起背包便马上起行,一点也没有顾及身旁尚有同伴,身影一下便自道路的起伏下消失。如果再也找不着了那怎麽办呢?莫名冒起的担心促使林翟风赶紧去追,虽然背包很重也不管了,频密的走着几乎与跑也没有什麽分别。
「喂喂!你怎麽走得这样突然?」如果被讨厌了应该再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话虽如此可要林翟风不再开口却近乎没有可能。
这麽远的距离下只能看到他眼镜片上的光,不过只要他还肯回头林翟风便感到安心。在林木架设的天然拱门下打着白白的斑点,使得连同唐一川在内的四周看来都十分神秘,声音幽婉的传出,因为看不清楚嘴巴的郁动,不期然又以为是山鬼正在代言。
「因为本来就预定是即日来回的,再拖下去便太晚了,会没有时间观察旅舍的设施的。」
「是这样吗?」虽然有着矛盾的感觉,可总算是一个合理的解释,稍感宽心的林翟风终於受不住背上的重量往旁边的树一靠,然後树干断裂的声音就在耳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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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
再问他当时发生了什麽事也是多馀,顺着身体的倾侧倒行的耳水也冲得头昏脑涨,林翟风茫无所知的翻侧了,就像笨拙的汽车一样击断了沿途垂挂的枯枝。或者是树根,或者是石头,背後传来的锐痛迫使他把眼睛紧闭,即使是如此却还能像看到什麽的一样惊徨。
迅速磨擦过的硬石,扬起的沙尘呛得一鼻子灰,到林翟风活动起僵硬的四肢时,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受到太大的防碍。他心里正高兴自己洪褔齐天,一边却怨恨那个不识相的硬把他叫到山里来好受了这一场祸。
不过这念头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像走马灯亦不过在眼前一闪而逝一样,林翟风擦了擦眼睛,或许是带入的沙泥激起了疼痛,眼边不自觉的就滑下泪来。他缓慢的检查了自己的状况,压在背上的重量尤在,他也还手脚完好的,一切似乎和刚才并没有什麽大分别。
既然是这样的话哪那边躺着的会是谁?
林翟风的嘴巴张大了,即使如此还是不能得到足够的氧气。那个到底是谁,理应焦急地打电话求救的人到底又在哪里?他把手凑近过去,有点不可置信,灰土扫开以後却流出了鲜活的血。
「喂?喂!」不知是谁说过不能摇晃受伤的人,可若非如此实在无法确定对方是否活着。林翟风半坐起来,两手一直摇着对方的肩膀。
不知从什麽时候唐一川也摔下来了,动也不动的,毫无反应。
是死掉了吗?林翟风刹时想到,一直摆动着的手不禁迟缓下来,然後是更加剧烈的晃动。
从没听说过人是这样容易挂掉的,可确实就有人蹲下来绑个鞋带便噗通死了。
「喂?醒醒啊,唐一川!」
虽然是夏季可还是能感受到山里的严寒,从指尖开始冻起来的血液侵食着自身的温暖,不知掉在那里了,即使瞪大眼抬头亦只能看到微弱的光,林翟风一直重覆动作着的手有点乏力了,而辗转吹过的风仍旧冰凉如水。
在这种情况下他开始思考当下的情况,他们困在山谷里,看来是地势险峻的斜坡,灌木丛交杂而生,而乔木却如针刺般密密把山坡插满。虽然还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可四周却极为幽暗。枯萎的藤蔓轻轻晃着,啡褐的颜色带着尘土飘动,隐隐有些声音传来,却不是人的气息,是极为抑压的,似乎随时都待机而动的气氛。残破的蜘蛛网就在顶上,林翟风的呼吸紧了,似乎连吞下一口唾液,亦带有身陷危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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