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怎么幸福————伊叶飘
伊叶飘  发于:2008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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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秦清霜躺在地下,久久没有动静,似乎沈如仇那一掌不但打肿了他的脸、打裂了他的嘴角,也打掉了他所有的生命和活力。天渐渐地黑了,窗外的太阳已落下山,傍晚时微弱的光线照在他脸上,愈加显得他脸色苍白灰暗,双眸空洞无光。
犯贱,那个人说他犯贱,自己何尝不是犯贱呢,一见有人对你好,在别人面前维护你,在你有困难的时候第一个跳出来帮助你,在你沮丧的时候最早跑过来温柔万分地安慰你,在你有什么需要的时候没等你说出来就兴高采烈地把它送给你,便傻乎乎地头脑发热地一心爱上了他,根本不去分辨这其中的真假,根本不去想想他是否另有险恶的居心。这副模样,世上还会有谁比他更犯贱呢。

突然,门被一双小手怯怯地推开了,一张佼好的小脸小心地伸进来,静静地盯着地上的秦清霜看了半天,终于安心地走进来,开了灯,蹲在秦清霜面前,摸摸他高高肿起的半边脸,俯下身子,对着它呼呼地开始吹气,一边吹一边说,“不痛,大哥哥不痛,小然帮你吹吹就不痛了,呼呼……”
秦清霜睁开眼睛,看着这个有着十五六岁身材、行为举止却仍如四五岁小孩的少年,看着他脸上的认真爱护神色,不由微微笑起来,以十分温柔的声音问道,“你叫小然吗?”
“是啊,”小然听到秦清霜和他说话,万分高兴,看着他高肿的脸,脸色又暗淡下去,皱起秀气的眉头,“大哥哥,是哪个坏蛋把你打伤的,你跟小然说,小然去告诉沈叔叔,让沈叔叔帮你狠狠地教训他,沈叔叔力气好大的,以前有人欺负小然,沈叔叔一拳就把他打得脸上开花……”(某飘真想跳进去跟他说:恩,偶最最可爱的小然,其实就是你的沈叔叔把大哥哥打伤的哦,你的沈叔叔才不是好人呢!!!敢打我们家小霜,哼,看偶飘飘将来怎么虐他。小小声的,姓沈的没听到吧~~~~~众人怒:你还让不让我们看文了?飘飘被T飞~~~~~~)
小然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往事,脸色渐渐发白,小小的身子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秦清霜发现了他的变化,坐起身将他抱到怀里,轻轻地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小然不怕,有大哥哥呢。告诉大哥哥,小然过来有事吗?”
小然在秦清霜怀里渐渐地止住了颤抖,听到他的问话,突然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上下翻看自己的衣兜,终于在最上面一个口袋里找到想找的东西,是一支药膏,他将它的盖子拧开,用手挤出一些,小心地涂在秦清霜的脸上,均匀地抹开,一边抹一边嘟着小嘴解释,“大哥哥,是小然不乖,小然差点忘了,是爷爷说大哥哥被人打伤了,让小然拿这个过来给大哥哥抹上……”
“不,小然最乖了,是大哥哥见过的最乖最乖的小孩。”秦清霜说,紧紧抱住他瘦小的身子,突然觉得所有的往事和伤痛都在渐渐地远去。

“小然,小然……”门外传来张叔的呼喊声,小然在秦清霜怀里没动,只提高声音答应,“爷爷,小然在这里呢。”
秦清霜猛地清醒过来,突然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连忙放开小然,拉过床上的衣服穿好。

秦清霜刚刚穿好衣服,张叔就从门外走进来,看看小然,又看看他,“小然这孩子自经历那事后,一向胆子小,除了沈先生,谁都怕,没想到与秦先生倒投缘。”再抬头看看他的脸,点点头,“小然做得不错。秦先生,这药挺好的,您放心,您的脸过一两天应该就会没事。”
秦清霜低声说了句谢谢,回头看着正拉着他的手安心地靠在他身上的小然,不由迟疑地开口,“张叔,小然……他怎么了?是以前受过什么伤吗?”
张叔脸上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静,“是啊,秦先生,是很严重的伤害,恐怕连大人都经受不起的严重伤害,所以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而且恐怕一辈子都会这样。还多亏了沈先生,侠义心肠,出手救了他,惩罚了那个禽兽,又花大钱请了高明的医生给他治病,否则我们爷儿俩早就没命了,哪有今天的安稳日子。”脸色突然凝重起来,“秦先生,您别看沈先生总是一副凶狠不讲理的样子,其实他人很好,比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好。您可能现在不相信我的话,但您将来一定会明白的。”

张叔刚说完话,大家突然见到沈如仇恨恨地从客厅那边走过来,进屋一屁股在大床上坐下,冲着秦清霜喊道,“姓秦的,给老子做饭去。”
张叔有些诧异,“沈先生,还是让我这老头子来吧,秦先生是客人,况且看着斯斯文文的,恐怕不习惯干这种粗活……”
“不用,”沈如仇刚刚发了一大通脾气,砸烂许多家具,气冲冲地跑出去,在外面转了半天,终究放他不下,又急急忙忙地赶回来,此时未免有些气急败坏,竟是失去了常态,不像个黑道大哥、公司总经理,竟跟小孩子一样地发起犟劲来,“老子今晚还就非他做的饭不吃。”
张叔还想劝说,秦清霜走过去止住他的话,“张叔,”他说,语气一如往日的平静淡然,“让我来吧,没事,我会的,厨房在哪里?麻烦您带我过去。”

秦清霜这几年为了省钱,很少在外面吃饭,经常是买菜回来自己做,所以这厨房的活倒也难不倒他,很快就利用厨房现有的材料,弄出四五个菜式端上来。

孤独怕生的小然显然对这新认识的大哥哥心中爱极,吃饭的时候非要坐在秦清霜旁边,还不断地往他碗里夹菜,秦清霜也十分喜欢这乖巧可爱的小孩,也不停地夹菜给他,又不停地哄他多吃点,所以饭桌上只见这俩人一大一小,神情亲热,你来我往,闹得不亦乐乎。
沈如仇心中本不痛快,见了这一幕,又见秦清霜神色之轻松温和从所未见,不禁更是恼火,忍耐了半天终于无可再忍,放下碗筷,冲着小然,“小然,你叫他什么?”
“大哥哥啊,”小然从堆得满满的饭菜中抬起头,笑得十分甜美可爱,“沈叔叔在生气吗?为什么呢?饭菜不好吃吗?可小然觉得好好吃噢。”说完,还夸张地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筷子。
对于小然,沈如仇平时本来就是说话大声点都惟恐吓着他,此时面对这如花笑靥,又哪里舍得把心中莫名其妙的气撒在他身上,闷闷地坐了一会儿,有些委屈地说道,“你叫他大哥哥,叫我沈叔叔,难道我比他老许多吗?”
小然认真地眨巴眨巴他的大眼睛,“没有啊,爷爷说老就是跟爷爷一样,可小然觉得大哥哥跟爷爷不像,沈叔叔也跟爷爷不像啊。”
秦清霜和张叔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张叔笑完了摸摸小然的头,“小然,爷爷说的老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乱说话,乖。”
小然更困惑了,转头看他爷爷,“爷爷,那老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沈叔叔刚才到底在说什么呢?”
沈如仇瞠目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秦清霜抬头微笑着看向对面,“张叔,这些房子都是您家的吧”。
“不是,不是,”张叔赶快连连摇头,转头看了眼沈如仇,“它们都是沈先生的,老头子名为帮他看房,其实是爷孙俩住在他的房子里,受他照顾。”
沈如仇刚想开口说什么,秦清霜已经开口,仍是微笑着,“张叔,沈先生不是本市第一大财团沈氏的少主人吗,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买房呢?”
张叔再看了眼沈如仇,吞了吞口水,迟疑地,“呃,似乎是这样的,当年沈先生的父亲做了件对不起他母亲的事,他母亲一气之下带着沈先生离家出走,为了不被他父亲找到,就在这破落偏僻的地方买了这房子住下来,所以,呃,沈先生虽然出身富贵,其实从小过的也是,恩,苦日子,脾气嘛,那个,不太好了点,秦先生也不要放在心上……”
“噢,”秦清霜似乎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他总是满嘴粗话,动不动就出手打人。”
沈如仇“啪”地放下碗筷,站起来就要发脾气,可看了看对面被他惊动、抬头睁大眼睛看着他的小然,终于又坐下去,恨恨地拿起碗筷继续吃。
妈的,老子忍,忍还不行吗,没想到你秦清霜别的烂,性子也这么恶劣。老子不就打了你一掌吗,你这贱货知不知道,老子若不是手下留情,早把你的骨头都拆了。
过了一会儿,小然脆脆的声音响起,“沈叔叔,你为什么把白菜戳得这么烂,是不是这样它就会变得好吃起来?那小然也要把它戳得烂烂的……”
 

饭吃得差不多了,秦清霜放下碗筷,转向沈如仇,语气神情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淡然,“沈经理,”他说,“你刚才打我的时候是不是特烦腻我,恨不得从没见过我,恨不得我马上消失在你面前?”
沈如仇虽一向精明厉害,百人不能欺之以一,但他自打了秦清霜后心情一直烦躁莫名,加上秦清霜故意与张叔说那样的话刺激他,其中又有小然无心天真的话让他无比尴尬,当下毫不考虑,气冲冲地答道,“是,姓秦的,老子现在还很烦你,腻味你。”
“好,”秦清霜的声音仍是淡淡的,“从此以后,你我两不相欠,再无相干,请沈经理从此莫再来骚扰我。”说完,站起来走到小然身边,伸手将他抱入怀里,轻轻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温柔地,“小然,大哥哥走了,以后再来看你,大哥哥会天天想着你的。”放开小然,毫不犹豫地往外走。
沈如仇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自己是中了秦清霜的计了,当初两人约定,沈如仇出价一百万卖下他的身子,直至沈如仇玩腻了他身子。刚才秦清霜问他,“你刚才打我的时候是不是特烦腻我,恨不得从没见过我,恨不得我马上消失在你面前?”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的确就意味着到了他们约定终止之时,从此他们再无那种关系。

“站住。”沈如仇说,他已完全平静下来,冷冷地叫住他,语气森然,并不如何大声严厉,却吓得小然猛地一激灵,赶快躲入他爷爷怀里。
秦清霜停住脚步,转过身子,脸上的神色仍是淡淡的。
沈如仇先不管他,回头向着张叔,“张叔,你先带小然回他的房间好吗?我和姓秦的有事要私下里解决。”
张叔点点头,忧虑地看秦清霜一眼,轻声哄着小然离开。

此时天已完全黑下来,屋内橘红色的灯光照射在秦清霜身上,给他的身子幽幽然地抹上几分朦胧的色彩,使他看上去似乎离沈如仇很近,又似乎离他很远。
沈如仇抬起左脚踩在椅子上,掏出支烟点了,吸了几口,“怎么,嫌一百万还不够,想再赚一笔?”
“沈经理您误会了,”秦清霜的语气客气而冷淡,“我虽然很喜欢钱,沈经理的一百万也的确让我大大地高兴了一次,但我这回是决定洗心革面,不管沈经理再出多少钱,甚至是一百万的几倍,也不卖了,因为这毕竟是不光彩的事,沈经理您说是不是?”
沈如仇放下左脚,跨出几步到了秦清霜身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再吸了口烟,突然,大手一挥,“啪”地,又是重重一掌击上了他的脸。秦清霜一阵踉跄,坐倒在地,另外半边脸也高高肿起,同时,有血从鼻孔里涌出,一滴滴地滴在石板地上,听着分外的清晰。
“好,”沈如仇的声音冷酷而无情,“你这贱货,真的是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回到那个苏海的怀抱是吧,老子偏就不如你的愿。‘不光彩的事’?你这婊子,在老子身下淫荡地浪叫也不知有多少回了,现在再来装清高,不觉得太晚了些吗?”
秦清霜似乎没听到他侮辱性的话,一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抬起来要去擦鼻血——但是,他的手还没碰到自己的脸,却突然被沈如仇猛地抓住了,手腕一阵剧痛,五指本能地张开,一声脆响,什么东西掉落地上。
沈如仇放开他的手,俯下身子拣起那东西,是一把水果刀,餐厅里削水果用的水果刀。

沈如仇慢慢地把玩着那刀,脸色愈加阴沉,“秦清霜,你偷偷地藏着这刀,是想用它来对付老子呢,还是准备着,如果老子不答应放你走,你就把它放在自己的动脉上威胁老子?还真是有心计、有胆略的婊子啊,那老子就……”
没等沈如仇手中的刀碰到秦清霜的身子,一个声音响起,“沈先生,别伤着秦先生。”接着,一个人冲了出来,跑到他们身边,紧张万分地要阻止他——是张叔,他安置好小然后,一直悄悄地躲在门后偷听,惟恐沈如仇伤着秦清霜,做出令自己将来要后悔莫及的事。此时见情势不可收拾,终于不顾一切跳出来。
沈如仇打住自己的话,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里仍玩着那把小刀。
在沈如仇目光的注视之下,张叔不由地有些紧张,但仍大着胆子继续往下说,“沈先生,我知道这是您从小与您母亲一起生活过的地方,等闲不让外人进来。您既然带秦先生过来了,心里必定将他看得不同于他人……您别怪我这老头子倚老卖老说话难听,沈先生您是冲动的性子……可别像我年轻时一样,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沈如仇不说话。秦清霜从地上爬起来,用衣袖抹了抹鼻子,但鼻子似乎被沈如仇那一掌伤得颇为严重,鲜血仍不断地流出来,他只好用一只手捂着,抬头向着沈如仇,脸上的惨状让他显得有些狼狈,但那份清冷仍与以前一般无二,嘲讽地,“沈经理,你打也打过了,气也撒过了,一百万也算物有所值了,我这婊子贱货可以走了吧。”
张叔刚想开口说什么,沈如仇止住了他,没有回头,“你走吧,”顿了一会儿,“你记着,老子迟早有一天会让你跪着回来求老子的。”

秦清霜不理他的威胁,转身向外走,张叔追上来要帮他治伤,也被他客气地拒绝了。他出了门,凭记忆往原路走了一段,终于承受不住一直发晕作怪的头脑,在一面还算干净的墙边靠着蹲下来,等感觉好些了,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面巾纸,在脸上擦了几把扔了,再掏出一张撕成两半,卷成小圆筒形,塞进两边鼻孔,将脸朝天仰着让血回流。
不知过了多久,血终于凝固了,不再流出。

白天进来的时候一直被沈如仇拉着不觉得,现在要出去了,才发现这小巷很不好走,岔道无数,像迷宫似的,秦清霜没转几圈,就发现自己迷路了,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
清醒清醒仍阵阵发晕的头脑,刚想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找人问路,突然看到一个年轻人走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地问道,“您是秦清霜先生吗?我是张叔派来的,请跟我来。”
迷迷糊糊地跟着这人不知走了多少路,终于出了小巷,来到一条还算宽敞的街道。
秦清霜上了路过的第一辆公共汽车,买了票,找了个最靠后的位置坐下来,深深地深深地将头埋入自己的怀里,就像无数个无人安慰的失眠的夜晚所做的那样,似乎这样,身子就不再难受,心也不再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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