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律隆绣的地牢根本不需要守卫,里面布满了机关,手法上皆出于名家之手,如果没有白域带领,三人很可能中招。
耽英本来想问白域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不回大宋,但此刻救人要紧,一切暂缓。
趟在地牢里的楚烟浑身浴血,牢门一开三人就冲了进去,耽英俯身探了他的脉搏,仍在微弱的跳动,连忙给他输入一道真气,护住心脉,抱了起来。
白域道:"快走,耶律隆绣要回来了,那时我可保不了你们。"
耽英将楚烟交给聂文岚,转向白域道:"你呢,不跟我们回去吗?你爹和素焉都以为你死了,伤心欲绝,你不想见他们吗?"
白域冷冷地道:"就当我已经死了吧,马上离开。"袖子一挥,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自己的身上,他已经回不去了。
耽英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道:"我们走!"
白域目送他们离开,心口微微刺痛,素焉还在等自己吗?
耶律隆绣勾起白域的下巴,面上微笑眼里却没有笑意,轻声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白域淡淡地道:"你说的是放走地窖的人?"
耶律隆绣笑了笑,道:"你应该知道,‘铁木犁'和那个人的重要性,引来他们的主人,可是能除却中原数个数一数二的高手,你破坏了我的计划,这可怎么办?"
白域道:"我道你也不是为了让我青春永驻才偷‘铁木犁',让我空欢喜一场呢。"
耶律隆绣抚摸着他的脸道:"话怎么能这么说,还是我的娃娃比较重要。"
白域摇头道:"我想陪你到老到死,所以干脆把‘铁木犁'还给人家,原来做错了事,看来只好任你处罚了。"
耶律隆绣拍着他的肩膀道:"我怎么舍得处罚你呢,再说弄坏了你我还心痛,不如把怒气发泄在别人身上吧,前两天给你看的那两个孩子可是很好的玩物,我要好好疼爱他们才对。"
白域心头一紧,自己被折磨倒无所谓,反而连累无辜。
北方夏夜格外的凉爽,耽英等三人带着受伤的楚烟和"铁木犁"先一步到了与白碎空`于思明约好的客栈,这间客栈与玄音的师兄有莫大关系,店主和伙计的口风都很严,方便避人耳目,所以仍算是安全。
将楚烟放到床上,耽英开始为昏迷的他处理伤口,曾经是自己的情敌,如今却在眼前奄奄一息等待救治,他也形容不出是什么滋味。
聂文岚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道:"他怎么样了?"
耽英摇头叹道:"情况并不乐观,耶律隆绣那个疯子最喜欢用各种各样的刑具折磨人,虽然不能致命,但对身体的损害极大,即使好了也会成为废人。"
聂文岚道:"等你师兄他们来了,我们立即离开,耶律隆绣心胸狭窄,手段狠毒,如果被他追上,我们就有麻烦了。"
耽英接过他递上来的毛巾,轻轻擦拭楚烟前额因为疼痛而冒出虚汗,道:"易宇大师在天之灵,知道自己教出耶律隆绣这么个徒弟,也会不得安宁的。"
聂文岚冷冷地道:"如果真的在天有灵,就不会让他这么为所欲为,你我和玄音的武功都略逊于他,想来你师兄和白碎空也不会高到哪里去,他手下的三圣士个个是绝顶高手,追踪的本领也很强,所以我已经飞鸽传书给师兄,叫他们来迎我们。"
耽英点头道:"注意一下‘铁木犁',小心果实脱落。"
第二天清晨,于思明和白碎空就赶到客栈,前者听说楚烟受了重伤,飞也似的冲进客房。
白碎空担忧地望向耽英,道:"伤势很棘手吗?"
耽英道:"生命无大碍,但以后恐怕都不能走路了。"
白碎空浑身一颤,恨恨地道:"到底是谁干的?"
耽英叹道:"我们分手之后,一路追踪才查到是大辽的镇远王耶律隆绣派人盗‘铁木犁'劫楚烟,至于目的无从知晓,于是一直暗伏在王府周围等待时机,好不容易等到他出外办事,才得以偷入府中,谁知竟见到了做梦也难料的人,就是你的儿子白域。"
白碎空闻言脸色大变,失声道:"你说什么?"
耽英向左右看了看,道:"阿域他没有死,‘铁木犁'是他给我们的,楚烟也是他领我们去救的,不过他却不想跟我们回来,似乎受着要挟,整个人也失去了生气,形色如木偶一般。"
白碎空喃声道:"怎么会这样,阿域他还活着,他没有死,这......这真是太好了......耶律隆绣,又是他,我们立刻去把阿域救出来,他铁定吃了不少苦。"
耽英道:"你不要高兴得太早,阿域对我说,叫你们当他已经死了,其中必有隐情。仔细想想,阿域衣着华丽,肤质滑腻丰腴,绝对受到上宾的待遇,以耶律隆绣的性格,痛恨我朝才对,怎么会让大宋的一位将军好好的呆在府中,而那个将军的父亲就是让他惨败的人?在没弄清楚之前,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短时间看来阿域暂时不会有危险,所以先搁在一旁,把‘铁木犁'安全送回,我再陪你走一趟。"
白碎空正了正神色,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和马匹,楚烟如果能坚持住,现在就走。"
望着躺在自己床上昏睡的少女,白域小心翼翼地抚摸她脸上的数处瘀青,她就是那天在他厅看到的妙龄女子。
耶律隆绣太狠了,当自己赶到时,这少女和那少年正被十几个士兵轮奸,他忍不住杀了士兵,慌乱之中那少年拔出士兵的佩刀自尽,所以仅仅救了女孩。
门外故意加重的脚步声惊醒了发呆的白域,他从座位上起身,闪电般的移到门口,在来者开门的一刻迅速推出蓄满真气的一掌。
站在门外的耶律隆绣闪都没闪,硬生生的以胸口接了这掌,身形一晃,嘴角溢出血丝,白域不禁一怔,道:"为什么不躲开,以你的功夫不至于被击中。"
耶律隆绣拭去嘴角的血,微笑道:"我的娃娃似乎很生气,就为了两个如浮尘般的生命?"
白域寒声道:"对于你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禽兽,是不会体会到人的感情。"
耶律隆绣"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道:"你不是已经无动于衷了吗?"
白域忽然笑了,笑得很古怪,那笑容中好像还带着哭意,身体如寒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良久才道:"无动于衷,哈,多可笑,那为什么你还在乎我的感觉,从你开始折磨我的一刻,不就是因为我的顽强令你动容吗?如果你对我无动于衷,也许我早就死了。我总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你虽然在笑,我却感觉到你的心在哭,我不能无动于衷,难到你可以吗?"白域紧紧地抓住耶律隆绣的衣领,用力摇晃。
"啪"
耶律隆绣一掌挥在白域的脸上,推开他道:"我从没说过自己冷血,你想得太多了,看来我应该给你换个新环境。"
白域的脸迅速透出一个红掌印,淡淡地道:"你想怎样都好,不过放了床上的那个少女,她对你有已经没用了。"
第八章
白碎空等三人策骑狂奔,后面跟着玄音所摧驶的马车,车内于思明来照看刚刚醒来的楚烟。
看着他因为颠簸而惨白的脸,于思明心痛地道:"楚烟,再忍耐两天就到了。"
楚烟抓着他的手,勉强微笑道:"没关系的,你们不必为了我耽误行程,我忍得住。"
于思明将他揽入怀中,恻然道:"是我没有好好保护你,我一定给你报仇。"
楚烟慌忙握紧他的手,一脸凄楚地道:"不要怪那个人,就当一切都没发生,求求你好吗,不找他报仇,如果要惩罚,老天会给的,我们不要插手。"
于思明惊讶于他的反应,楚烟摇头道:"你不会明白的,我和他是素识,深知他为何良心泯灭,造成这些原因都在于他的父亲和兄长,即使怪罪也先从这两个人身上算起,你千万不要去找他!"
于思明柔声道:"好,你想怎样便怎样,我不去找他,你快休息吧。"
经过一片树林的时候,耽英挥手示意众人停下来,淡淡地道:"看来今天不流血,就走不出这个地方了。"
众人立刻明白耶律隆绣的人就埋伏在附近,他们五人中,除了楚烟,都是绝顶高手,要以耽英的知觉最灵敏,有任何危险气息靠近都能分辨出来,但这也证明敌人的高明。
一切都很寂静,随着胯下马儿的一声长嘶,数百根银针由四面八方向他们射来,在树叶间层层阳光的反射下,闪闪如流星。
耽英扯下上衣,真气灌注到其内抛向空中,随着衣服的不断旋转,银针尽数被兜住。
一声长笑响起,灰色的影子由树顶飘落,那人背对着他们,似乎一点也不怕在背后遭到攻击,他的身形细高细高的,有点像竹竿子,飘飘忽忽,好像被风一吹就倒。
耽英秀眉微扬,沉声道:"三圣中的‘银月'李三千?"
那人回过身笑道:"原来我这么出名,竟然连‘天丝雨衣'的继承者都知道在下。"
李三千有一张很长的脸,五官也都很长,让人看了总觉得不舒服,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聂文岚喝道:"少废话,要动手就快点。"
话音未落,眼前银光一闪,原来在这个时候李三千的手腕上饭,一柄月牙形的小刀脱手而出,以闪电般的速度射向聂文岚的面门,行动之快超乎想象。
聂文岚心中一惊,背上的剑"铿"的一声弹出,身体猛地向后倾倒,仰躺在马背上,剑身一抖,刚刚好拦下飞刀。
"当"
手臂微微一麻,在聂文岚尚未挺身而起之时,接连三把飞到已经追至他的腰和两腿。眼看就要宣告挂彩,他双脚在马蹬上一揣,整个人借力跃起,在马上上面翻了一个漂亮的筋斗,落在马股上,勘勘避开,虽然惊险但闪的精彩。
耽英微微一笑,将兜住银针的衣服抛向李三千,大声道:"小弟这就将针还给李兄。"衣袍在空中由一团突然变得涨满空气,如一个大气囊飘浮着,去势减缓,格外奇怪。下一秒爆裂开来,无数根针夹带着耽英的真气射往后者。
李三千腾身而起,一挥衣袖,银光闪闪,以银针对银针,将耽英送回的这大部分击落,小部分射偏,落到树丛里。
白碎空一拍马背,飞身随银针之后拔剑猛劈李三千的左肩,行动如流星一般,气势猛烈。要知道他乃宋廷第一高手,也不是浪得虚名,真要动起手来,也不一定输给耽英等人。
耽英转头对玄音道:"你们四个先走,这里有我和碎空足够了。"
玄音点点头,招呼聂文岚,架着马车向小路奔去。
耽英心知不只李三千这么一个敌人,耶律隆绣手下的高手数不胜数,随便派出几个就可以让他们受到重创,所以最好不要将力量分散,但如果动作不快,"铁木犁"的果实就结出来,这种植株的结晶只在他降生的七日内具有药效,晚了就救不了阮行。因此他们不得不拆伙以应付敌人,刻下只能尽快处理掉姓李的,再追上玄音他们。
白碎空剑身翻滚,所到之处泥土草削飞溅,围绕着剑形成一道卷龙气劲,嘴中长吟一声,纵身而起。
不知何时,李三千手中已多了一把弯刀,这种西域式的兵器通常走的路子都很怪,果然每挥出一刀,虽然都没劈中白碎空的剑,但刀刀都对他的剑生出拉扯之力,不片刻已江白碎空营造出来的剑气击散。
白碎空冷笑一声,左手从腰间抽出剑柄,回身旋砍,人如螺旋般似要将李三千拦腰截断。自从死而复生之后,他的功力便大幅度增长,对于他这种不惑之年的人除了时间的积累,想要突然提高内力本是不可能的,霍清华却改变了这种不可能性。合耽英及于思明的功力打通了他的心脉和其他经脉,让他自行修复体能,这就完全激活了他的每一个细胞,使身体兴奋起来,功力骤升。
李三千哈哈一笑道:"以圆御圆,这种打法正和李某心意。"因为这就好比在和自己的武功路子对敌,既知道应付的方法又可以推测自己的不足之处。
耽英足尖一点,几个起落来到战作一团的两人中间,单手成抓抓向李三千的脸。
在李三千眼里,耽英根本就是一个虚幻影子,可如地狱里幽灵般的鬼抓来到眼前时,他才意识到有多么危险。
白碎空本来刺李三千的剑变成了指向耽英,但他巧妙的转了小半个弧,从旁边擦身而过退开。
两道人影乍分乍合数回,均是以快打快的手法,在一旁的白碎空也看的暗暗咂舌,耽英的武功的确深不可测。一个在自己身边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人竟始终隐藏着武功,看人确实不能只看表面,就像赵谦这个莫逆之交也要杀自己一样。
李三千纵身后跃,落在一棵树杈上,随着枝条的摇摆,人晃来晃去,淡笑道:"今日李某还有其他的事要办,暂时就到这里吧,他日必定再向两位讨教。"说罢转身投入密林消失不见。
白碎空还剑入鞘,道:"是不是怕你使出‘天丝雨衣'的招式?"
耽英摇头道:"不到万不得已,我绝对不会用‘天丝雨衣',他这是知难而退,我们两个联手就算师父那个级数的高手也很难有把握胜出。去追玄音他们吧!"
白碎空点点头,跳上马被追着于思明的马车去了。
半路上二人见到破碎的马车歪在路边,惊疑不定地一直沿着路线向前急奔,却不见他们的人影,只好直奔皓月峰,谁知玄音等人先一步到达,一问才知半路上遭到拦截,聂文岚也受了重伤,但总算是将"铁木犁"安全送到了。
耽英来到聂文岚的房间,将他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色死灰,骇然坐下为他把脉。
后者睁开眼睛,道:"你们回来了?"
耽英点点头,随即皱眉道:"你现在五脏受损,经脉里尽是恶毒的邪气,究竟是何人伤你?"
聂文岚摇头虚弱地道:"不清楚,看形貌非中途人士,谁伤得我倒不要紧,只要保护住‘铁木犁',令阮师妹开心就行。"他口中的"阮师妹"便是阮行的妹妹阮雨。阮行受伤多年一直昏迷不醒,当妹妹的因为担心所以一直不谈婚论家,终日闷闷不乐。聂文岚与阮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什么心思人人都看得出来,可如果为了令阮雨开心而舍命保"铁木犁",在耽英眼里就不值得了。
耽英叹道:"你知不知道即使你伤好了也会武功尽废。"
聂文岚淡淡地一笑,道:"废了又怎样,也不会有人理我,完成了师妹的心愿我也别无所求了,即使知道她心中真正的那个人不是我,我依然很高兴。"
耽英无奈地笑道:"你活得比我还没有勇气,放心吧,我怎么也不会让你变成废人的,想想阮行虽然是我年少时的好朋友,但你也是呀,两个都平安无事才是我的愿望。"
聂文岚握住他的手道:"谢谢你,耽英。"
白域伸手掀开帐篷的布帘,步出帐外。草原的一片风光无限,牧羊处处,山明水秀。远处望去,好像青青的草地和碧蓝的天空连成一线,无边无际,偶尔几处山丘起伏波动。附近有数个蒙古包,煞是可爱。
一个白衣清丽女子走过来微笑道:"白少爷休息好了吗?"这女子姓单名如娉,长身玉立,身高差不多同白域齐平,外表年龄在三十岁左右,姿容堪称人中之凤,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不过从她踏地无声,举手投足间不容忽视的气质及绵长稀少的呼吸来看,此女必定身怀深厚的内力,决不低于耶律隆绣这样的高手。
听闻耶律隆绣身边的三圣个个武功深不可测,这个女人应该就是其中之一,不过为了自己这么一个废物而浪费他的实力,真是有点可笑。对于不抱有任何生存希望的自己,就只有等着时光的流失,老化死去,派不派人看着他已经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