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有雨————风致玄汐
风致玄汐  发于:2008年11月30日

关灯
护眼

我坐在场边发怔,开春没多久,泥土地上的草还没长出来,是去年留下的枯黄色的茎梗,坐得屁股下也凉凉的。
虽然在教室里,在课堂上我也总一个人静坐着,但四十几个人挤在一起,倒也不觉得怎么。只有体育课上,我一个人被抛下,才格外的突兀,好象一个傻子,不被任何人在意。
这个时候的亦言再低调,也是引人瞩目的。他的体育很好,篮球、跳远、短跑,所以他的身后也粘上了一些视线。“连他也不是和我一道的!”我很丧气的想着。
“哟?原来你也会偷懒逃课啊!”
身后突然响起我做梦是才会有的声音,魏孝丞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咖啡色竖条休闲裤,黑白相间的旅游鞋,两手插在裤兜里,带着戏谑和轻快,慢慢向我走来。
“我……我不……呃……我才没有逃课……”因为惊喜,又恍惚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对——因为魏孝丞显然就是逃课出来的,我的脸很不争气的就红了。
他倒没什么不悦,在我旁边蹲下,一把拿起我的保温杯,扭开盖子就喝:“你怎么?请假?……唔……噗!这里面是什么?”
他灌了一大口水,就痛苦的喷出来。
“药藻茶……”是外婆说天还凉,硬要我带着的。我根本没有柔弱到那种地步,老人家就爱瞎操心而已……现在倒好,给人笑话了不是?
他从杯口往里面看看,又凑近嗅嗅,带着似笑非笑,又“真受不了你”似的表情:“你还真是林妹妹啊,还有什么?冷香丸也吃吗?”
“才不是呢!”我一把抢回我的保温瓶,藏在怀里,脸也顺势埋进膝盖间——真是丢脸!滚烫的火烧一直蔓延的脖子、耳尖。
上午的第四堂课是最后一堂,一打下课铃,学生们就从教学楼里疯闯出来,往食堂涌,去晚了就没汤没好菜。食堂在操场旁边,魏孝丞说是要早写去吃饭,所以干脆第四堂课就翘掉了。
其实他是不在学校食堂吃饭的,也用不着抢些什么。那不过是他翘课的借口而已,就好象他下午的第一堂课总是不上,因为午睡会睡过。不过这样也好,我便能在周三上午的最后一堂课和周五下午的第一堂课看见他了。
开始是隔了一、两个星期能看见他一次,等到入夏,他每逢我上体育课,就会过来陪我聊天。体育课成为我最喜欢的科目时,高一已经结束。伴着喧闹的知了叫声,更加冗长沉闷的暑假来临,我却很期待。
***
魏孝丞相信,人真的是矛盾的综合体。中学时代的自己,现在的自己,这样的巨大不同的扭转,来自与同样包含矛盾的季冬雨。内向自闭的冬雨,同时也有宽广的视野和向上的斗志,让魏孝丞想要靠近。曾经那个混迹于堕落、灰暗的少年人生,同时又自我厌恶、自我轻蔑的魏孝丞,他时时刻刻都体会着矛盾。
满足于吃喝玩乐的少年人,有多少能注意到自己心里的空虚?
魏孝丞有叛逆的渴求,所以他结交了一大堆的“哥们”,大家侃游戏,侃女人,烟酒车子,还有打架技巧。可他也有些想说的,想做的,若对着那些哥们就有些驴头不对马嘴的荒谬,就如同在聚会的小屋中埋头写家庭作业一样。
意外的,他发现了季冬雨。这个有趣的,动不动就血气上涌满面通红的瘦小子,居然可以跟得上他跳跃的思路,衬得上他说是风就是雨的个性。他们可以聊聊体育,聊聊政治,但更多的是哪个蹩脚旮旯古怪的乡村民俗;灭绝了的恐龙到底是饿死的还是冻死的;小行星带是玛雅星被撞碎出来的还是原来就有的……
魏孝丞满意的看冬雨很吃惊的表情,他似乎没想到,魏孝丞居然也好这个,专爱看些希奇古怪的报道。
每每回想起这些,魏孝丞的嘴角都慢慢勾起浅笑。他那样子,钱敏总要古怪的追问他在想些什么。
魏孝丞说没什么,在想高中时的事儿。现在看来,季冬雨是他中学时代交过的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他回想起高中,那就是美好的回忆。人大概是只有处在无忧无虑的状态下带着安适的去回忆,才会觉得“那是很美好的回忆”——不过魏孝丞没想过这一点,所以他记得的都很美好。
钱敏皱着眉看他半晌,受不了的说,“就这些?那你干嘛笑得好象回忆初恋似的,害我鸡皮疙瘩掉一地。”
魏孝丞尴尬的一瞪眼,向来给人强硬感觉的他,难得自顾自的笑着沉浸在回忆中,居然被说恶心,恼羞成怒的吼道:“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初恋不初恋的……”
***
高二分文理科,我理所当然的进了文科班。本来以为数理很强的亦言会去理科班,但没想到他和我一起进文科班了,我很开心,至少不会变回孤单一个人。而魏孝丞,他却在理科班。
我知道借由分科,想和他分到一个班是不太可能的,但还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着。一整个暑假,我都这么期待着。希望落空,但也罢,我已经可以在每周两次的体育课上跟他碰面,不能企求更多了。
当我一拿到新课表的时候,难过得要死——周三的体育课是安排在上午第三节,这意味着少了一次与他的碰面。但魏孝丞居然在我郁闷的揪着脚边杂草时来找我——他居然第三堂课就翘课!!?
我本来以为他是为了与我相聚,所以每每站在梧桐树清爽的树阴下遥遥张望,一看见他就用力挥手。那种幸福的满足,前所未有。然而渐渐的,他的出现率又下降了,偶尔一个星期两堂体育课都不来。有时来了,却没有与我交谈的时间。因为他和二班的一个女生好上了,碰巧是和我一同上体育课的时间。
一次,我正和魏孝丞说着话,那个女生走过来,两人马上亲密的靠在一起打情骂俏,我尴尬的站在一旁。显然,他们眼里、耳里已经没有我的存在了,可我却不愿意走开。
我为什么要走开?
然后那个女生还顾做害羞的瞥我一眼,他才咳嗽了一声,说以后再跟我聊。
我垂着脑袋走到另一边,木木的看着球场上来来去去的人影。
体育课上有他出现的时候,总是和那个女生粘在一起;课外的时候,他又和他的哥们疯得没影,我完全无法插足其间。我渐渐消沉,亦言悄无声息的站在我面前,看看我,又说了那句话:
“他那一类的人,不适合你去深交。”
说完,他转身走开。我才发现,我和亦言已经很久没有谈些什么了。放学后从学校走到车站的那一段很短的路,我们一直在我的沉思中静默的度过。抱歉,亦言。我并不是只有魏孝丞这一个朋友而已啊,还有与我交情更深的亦言。
虽然并不明白自己为何无法满足于亦言的友好,始终迫切着另一个人更多的关注——我想,自己其实是很自私,很不知满足的人吧。虽然如此,我还是努力的打起精神,我想挽回我的朋友,就像相信与魏孝丞同样会回到从前无话不谈的那样。
学期过大半,我听说魏孝丞有和那个女生分手了,他有过好几任女友,这一次的分手是我最乐意看的。不过他也再没有出现在我的体育课。
他应该不是受了打击吧?他一向就在女孩子中很吃得开,只听魏孝丞甩人,却从未动心。而且,校门外偶尔看到他跟一帮人四处乱窜,遇见我还像原来一样揽着我的肩,拍拍我的背,亲密的感觉未见改变……对于体育课的在意,以为会尴尬的,只有我而已吗?
我还在疑惑,魏孝丞向我提出了邀约:“冬雨,元旦有计划吗?我们一起过吧。”
虽然真的不喜欢跟他那一帮哥们呆一起,但我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他却用我摸不透的眼神看了我很久,点点头,离开。第三章
原来元旦只有我和魏孝丞两个人。我按约定的时间到了他住所,没有看见那一大帮子人。
“怎么只有你一个?”我问。
他正在把买回来的食物一一在桌上摆好,匆匆看我一眼,说,“你不是不喜欢跟他们在一起吗?”
“呃……呵呵……”我抓抓脑袋,不好意思的傻笑。原来他也看出来了。
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气氛倒也很活跃。魏孝丞是很会闹的人,我虽然总认生,不爱开口讲话,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却无法不活泼起来。一起笑,一起大叫,在沙发上乱蹦,直到隔壁跑来敲门,让我们安静一点。
饭菜都是速食包装,随便裹一裹,丢进垃圾筒里就完事,也不用收拾,挺好。想起家里每次来人,招呼过后还要打扫,涮洗,实在是很讨厌的事。
我看看钟,已经九点半,不过感觉很不尽兴,好象宴会才刚刚开始。他说,“晚了,就住这里好了。”
“恩。”我点头,打了个电话给家里。
“今天就睡两人,还算好。上个月阿钟他们在这儿闹到半夜,结果五个人挤在床上,一个人睡沙发,还有三个睡地下。我只好去住旅馆……”
我有点理解大家都喜欢赖在他这儿的原因。
吃完饭,他拿着两灌啤酒,一起坐在地毯上看电视。每个元旦千篇一律的联欢晚会,总觉得没什么看头。他一个频道一个频道的换台,换到两个人在讲相声。为博得观众一笑,台上人什么都说,似乎人的本性就是喜欢占便宜。接着,还讲起了黄段子。
魏孝丞握着遥控器大笑,然后对我说他也听过的几个黄色笑话。我红着脸听,在我心里,局促和羞怯绝对比搞笑来的多。他捏扁了啤酒罐,看我一脸不好意思,贼贼的讪笑:
“怎么,冬雨?你该不会……还是个童子鸡吧?”
“……”
“哈哈~果然是!我就猜你是。喂,你好歹也十六了吧!过了年就十七了耶!”
我浑身发烫,脸上都要沸腾了,局促的喝了一大口手里的啤酒:“那……那又怎么样,又没人规定十六岁……就要怎么样……”
“啧啧啧~~看在我们好兄弟的分上,让我来好好开导开导你吧。”
他说着,就往我身上扑过来。我吓得一扭身要往旁边爬,他已经压住了我的腰,在腰侧一阵轻挠,痒得我浑身抽搐,求饶不已。
但他仍未停手,看我怕痒得疏忽了反抗,就开始解我的皮带。
“不——不要!快住手~”
我叫着,他只笑我没用。我推他,他比我高壮很多,根本推不动。
他用身体压住我的腿,手已经利落的探进长裤里,隔着内裤摸到我的下身。我一惊,不想他真的动手,又被他掌心的滚烫刺激得浑身一颤。虚弱的颤抖着,我几乎要哭出来的求饶:“别。别闹了,快放开我。”
他低着头,手也继续隔着内裤摩挲,好象正在冷静的研究我的反应。我用力的推着他的肩,真的好想哭。末了,他抬头,“冬雨,你没跟女人做过,该不会连自慰都没做过吧?”
“唔……”我把头扭到一边,不想看他。
他停了手,身体向上压过来,与我脸对脸,他说:“冬雨,我们来做吧。”
我吓呆了,瞪大眼睛看他。
他说:“那天跟他们聊起的,其实男人跟男人也可以做的,感觉很不同哦!冬雨,跟我做吧。”
“什……什么……”
“这种事,起初我也觉得挺恶心,可是却真的很想试试——当然,前提是跟冬雨你做。那群家伙里,要我亲都不可能,我一定会呕吐到死,更不可能上床。所以,我的人选只有你。”
我脑袋里糊糊的,无法接受眼前的状况。我一直想要接近的对象,曾经自认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然而他对我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我要如何回应?
“冬雨,讨厌我么?”
他说着,轻轻吻我的脸。先是在耳根和下颚边游移,然后渐渐爬升到脸颊,鼻子,眉眼。我昏昏沉沉的承受着,不知要如何反应,电视里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不……不讨厌。我喜欢你……”
“那,跟我做吧,冬雨。恩……男人跟男人,这还是我的第一次哦,冬雨你不想要吗?”
“我……”
“我会很小心,很轻柔的。恩?好不好,冬雨?”
好不好?我该怎么办?
明明还在犹豫,脑袋却傻傻的点了点。这个荒唐的提议,这个不伦的夜晚,我真的不知道,它竟就这么发生了。
他啪的一声关掉电视,把我抱上床,床头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眼前朦胧得什么都看不清楚。
两个男人,也可以做这种事的吗?我不知道,连女人都没有碰过的我,连自慰都没有做过的我,怎么可能知道。但他居然有这种欲望,他希望和我发生亲密关系——他,难道他是同性恋吗?
 
***
 
那一夜的荒唐,在魏孝丞对于中学时代的回忆里,并没有占什么重要位置,他甚至已经渐渐记不清那晚发生了什么,只是还记得,曾经,确实,有过那么一晚。
要问为何会这样,除了时隔久远,还有一点,就是他刻意的想要忘却。每次他回想过去时,努力去想冬雨干净的脸,清爽的笑容,在梧桐树下挥手的样子,跟他坐在一起聊天的内容。他总尽量去避免那一年的元旦,那一晚的缠绵。
所以,那重大的事件虽然没有被忘得一干二净、好似完全不曾发生,但也被他深埋进记忆阁楼的最底层。
如果不是再度相见时的季冬雨那么妩媚的笑讽着,那么轻佻的挨在男人身上调情,那么放肆的当众与人热吻,他一定不会在把那块隔离了的记忆翻出来——
原来冬雨真的和男人上床,原来冬雨的第一个男人竟然还是自己。那么造成现在这个自己完全不认识、与八年前迥然不同的冬雨的原因,是什么?是那一晚的放荡吗?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是的,是因为那一晚,那一晚埋下了根,一点一滴毒杀了十六岁单纯洁白的季冬雨。
可是魏孝丞还想否认,他对自己说,不是的。我们分开了八年,这八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冬雨的父母相继去世了,冬雨的学业荒废了,冬雨的工作被抄了……冬雨遇到了太多的不幸,它们渐渐改变了冬雨,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可惜我没有能在他身边,否则事情不会这样。但这和那一晚并不相关。
是这样吧。
魏孝丞已经没办法更冷静理智的去细想,就好象他再怎么努力回忆那个晚上,到如今,记忆糊掉了,什么都没想起来。他只记得那第二天的一早,他就被家里的电话叫回去,当时的冬雨还在床上睡着。
他们此后再没见过。
 
***
 
昨夜的经历象一场痛苦的梦,我从未对性爱抱有太多幻想,却也不曾想过是这么痛苦。虽然他在开始时的爱抚让我兴奋,躁动不安,却着实体会到了快感。但当他进入,不顾我哭喊的律动时,就是无尽的痛苦。
我不知何时结束的,一切都在我的身体被撕裂得痛到麻木,喉咙哭到嘶哑,全身都虚弱到无法移动一毫之后,我已经闭上眼,陷入无至尽的黑暗中去。
清晨醒来,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叫醒的。他睡眼惺忪的裹着一条被单去接,之后就急忙穿衣服要走,临走还抱歉的对我说不能帮我清理身体,让我等他回来。可是我等到下午,他也没再出现。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