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也不敢硬抢,只好有些不好意?思地商量道:“我昨天洗过了,身?上也不脏,要么你让我先冲冲,我冲完你再洗!”
“……”
姜洵一时有种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才能?完整表达出自己嫌弃之情的无力感,开?口道:“你一个大男人你恶不恶心?让我用你用过的洗澡水,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若是什么温香软玉……那也不行!”
他不可能?跟任何人共享洗澡水!
除非是他那貌若天仙的老婆!
姜洵一屁股坐进浴桶,在姜沅绝望的目光中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穿上衣服便带着姜沅赶回了军营。
大部?队抵达燕国当日,天上忽然飘起了白雪。姜洵穿了件厚厚的大氅,攥着缰绳的手背却还是冻得通红。
燕王忙于征战,派了个小将贺林带着十来个亲兵前来接应,两方人马在官道上相会。
贺林拱了拱手,说道:“燕王、太子、王姬他们都在最前线,实在抽不开?身?。大王请齐王先到蓟城下榻,齐军也在蓟城扎营,先修整修整,等大王过两日再来与齐王相会。”
姜洵道:“好,战事要紧。可燕王有没有说过接下来要把齐军安排到哪里去?”
贺林骑在马上,与姜洵齐头并进,解释道:“眼下颍川侯和王姬正在居庸关与匈奴对战,燕王和太子守着松亭关和古北口。”
姜洵知?道燕国有太行山与燕山做天然屏障,匈奴若要大举攻入,那么居庸关、松亭关、古北口这三个关口,起码也要攻克一个。
而?一旦攻克,再之后便是一马平川的中原腹地,再无险可守。匈奴若不担心战线拉得太长,那么长驱直入,直接打到齐国都是有可能的。
他问道:“那战况如何?”
贺林道:“这三个关口都是险关,易守难攻,目前还很牢固,齐王殿下可以放心。”
而?正说话间,却见一对农夫农妇在车上载着一家老小与部?分家当,又推又拉,艰难地行走在不远处的一条田间小路上,像是在逃难。
姜洵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广阳郡位于燕国最南端,又是国都所在地,照理讲,应该算是燕国最安全的一个郡了,可为?何还是有难民在逃难?
贺林是个土生土长的燕国人,对这样的景象早已经见怪不怪,说道:“关口牢固,可匈奴狡猾,还是会分成小股,翻山越岭地进入燕国腹地,对一些偏远且兵力薄弱的村落、城池进行劫掠。就像苍蝇一样,实在防不胜防……”
姜洵对身?侧郎卫道:“你去问问,看看他们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当地又是什么情况。”
“喏!”
麦田早已收割过,又被一层薄雪覆盖。
郎卫骑着马径直横穿,奔袭到那一家老小面?前,与之交谈了片刻,便又原路返回,说道:“回殿下,他们说他们是从青石县永河村逃出来的,说昨天半夜,匈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开?始在隔壁村杀人放火,他们就赶紧逃出来了!”
贺林解释道:“估计是白天藏在哪座山头,夜里才冲出来的。匈奴人抢村庄,最喜欢搞夜袭,那会儿大家都在睡觉,哪怕被惊醒,也很难组织起有效抵抗,几乎就是待宰的羔羊……”
郎卫顿了顿,知?道当着贺将军的面?不太好,但还是如实禀报道:“他们还说,每次匈奴来打劫,他们县城都不管他们周边这些小村子的,都是让他们自生自灭。”
这话自然不好听?,贺林有些红了脸,又“呼—”地叹出一口气,说道:“其?实也不是县城不想管,而?是青石县统共也没有多少兵力。匈奴来打劫,他们只能?把重要物资都囤积在城中,据城坚守。一旦出了城池,便根本不是匈奴人的对手,搞不好城池也要沦陷。”
姜洵对郎卫道:“所以我们才来支援了不是么?”说着,又看向贺林,“请问贺将军,匈奴人来劫掠村庄,一般会有多少人?”
贺林道:“若是来抢永河村这样的小村子,人数估计都不会超过五十,最多不超过一百人。很可笑,但现实就是如此?,有时他们只需要十几人,便能?把一个上百人的村庄杀得片甲不留。一来,他们匈奴人自幼骑马打猎,早就杀人不眨眼了,我们的百姓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二?来,我们的百姓也被杀怕了,一听?说匈奴来了,便都作鸟兽散,完全没有组织抵抗的意?志。”
姜洵看了眼天色,眼下应该已经有午时了,说道:“我们现在赶过去,匈奴人应该早就撤离了吧?”
“估计是。”贺林道,“但他们若发现城池里的士兵没有要来支援的打算,便也有可能?留下来继续打劫下一个村子。或者?,再狡猾一点?——故意?挑衅,引城池里的士兵出城,然后再去攻打城池,毕竟城池里的物资比村庄可要诱人多了。”
姜洵其?实还没有见过匈奴人,他在想,如果这些匈奴人还没有撤离,倒是个与他们展开?第一次交锋的好机会,毕竟敌军人数也不多,他们肯定是占优的。
第一次,就当是切磋切磋。
“青石县离这儿应该也不远。”姜洵想了想,说道,“贺将军,不如咱们带一支骑兵过去瞧瞧,若是匈奴人还在,咱们便交个手看看。若是已经走了,便当是去兜风了,您看如何?”
“‘您’字不敢当……”贺林谦逊道,“没问题,殿下这边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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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崎岖山谷间, 几十名匈奴人驱使着掳掠来的燕地百姓,推动?着一车车战利品,向长城方向缓慢移动?。而车上满载着的, 是?他们村今年要上交的税粮。
自从大?半个月前?, 左贤王带领他们跨过了?长城, 燕军便龟缩到了?长城后的几个关口。长城与关口之间的一大?片荒原, 已成了?无主之地,他们出入燕国边境,也?如同进出自家大?门。
不远处的山崖上, 俯趴着几道微不可?察的身影。
姜洵趴在岩石上俯瞰着这一幕,心中升腾起一股火气,却也?按捺着,对身侧贺林道:“这些匈奴人还会说中原话?”
贺林意味不明道:“殿下再好?好?看?看?,这些人真的都是?匈奴人吗?”
姜洵看?了?过去, 仔细分辨。
此地离山谷太远, 看?不太清, 可?那几个中原话说得很流利,即便已是?匈奴人的装扮,但身形、相貌的确和?周围匈奴人不太一样?的,的确就是?中原人。
贺林小声道:“其实他们大?部分人,一开始也?是?这样?被掳过去的, 到了?匈奴人手里, 为了?活命便叛变了?。替匈奴人引路,替他们驱使从咱们这儿掳过去的百姓, 什么事都干,早已经不是?自己人了?。”
“伥鬼是?吧。”姜洵想了?想,说道, “不过一会儿还是?先留他们一命。”
贺林目光始终盯着匈奴人的动?态,嘴巴一张一合,喃喃道:“殿下该不会是?对他们生了?什么怜悯之心了?吧?我有时看?他们,比看?匈奴人还要可?恨。殿下刚来,可?能不懂和?匈奴作战有多险恶,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最好?不要怜悯任何……”说着,一扭头,便撞上了?姜洵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忽然?意识到这是?齐国大?王,不是?他的什么同僚——
“抱歉,是?我无礼了?。”
“没关系。”姜洵很无所谓地道,“燕国几乎人人是?兵,连太子、王姬也?不例外。我听?说在燕国,军职高于太子、王姬的人,对他们也?都是?直呼其名的。繁文缛节,耽误功夫又没什么用,都到了?前?线了?,那便一切从简吧。”
贺林连连道:“不敢不敢。”
姜洵继续道:“我是?齐军主帅,你叫我一声殿下或主帅都行,其余方面倒不必太过客气。”
贺林应道:“……喏。”
姜洵也?盯着下方的动?态,解释道:“我想留他们一命,是?觉得他们或许还有用。伥鬼,匈奴人驱使得,我便驱使不得了?吗?——他们要来了?,快准备行动?。”
山下——
匈奴领头人骑在马上拐过了?山谷,身后推着车子奋力?前?行的俘虏,与押送俘虏的匈奴兵也?陆续跟上。
几只乌鸦扑棱着翅膀,“哑—哑—”叫着飞上了?天空。
领头人骑得不快,缓缓抬头看?向了?山林。明明没起风,可?却听?林间传来一阵“簌簌簌—”的响动?——
且那声音渐行渐近。
“不好?!有埋伏!”
而不等匈奴人拔刀,贺林便带领一支骑兵从山上俯冲了?下来,紧跟着便是?“杀——!!!”的一声冲天巨响。
狭窄的山谷内顿时兵荒马乱,很快便爆发了?混战,刀枪相撞的“慷—慷—”声不绝于耳,可?昭军明显人多势众!
贺林这阵子过得憋屈。
他刚从松亭关前?线撤下来,匈奴兵为了?激他们出城,什么恶心话都说得出口。而他们却只能忍,眼下总算狠狠出了?口恶气。
只见他一边挥舞长枪一边说道:“狗日的匈奴,尝尝这我为刀俎、你为鱼肉的滋味!爽——!老子今天爽翻了?!!!”
却不见混乱之中,危险正悄悄从背后靠近。
山崖之上,姜洵搭上了?一支箭。
他拉弓拉得游刃有余,在弓弦拉满的同时,背肌也?变得挺拔而坚实。
双方在狭窄空间中发生混战,敌军、我军、我方百姓全?混杂在一块儿,其实很不适合放箭。
但姜洵艺高人胆大?,此刻山间又没什么风,他便还是?把箭头对向了?那正从背后靠近贺林的匈奴人身上。
梁广源扶额,看?着自己打?爽了?,却没发现有人准备搞背袭的贺林一眼,又看?了?眼姜洵——本想说,殿下有时也?爱犯这毛病,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微妙地改了?口,说道:“殿下可?千万不能学他!”
而姜洵根本没听?见。
他所有注意力?都在瞄准上,只听?“嗡—!”的一声,箭离了?弦,精准为贺林排除了?危险。
他这才扭头看?向梁广源,问道:“师父刚刚说什么?”
梁广源道:“哦,我说殿下好准头!”
姜洵紧跟着又放了?几支箭,把准备搞偷袭的、想跑出去拉救兵的,全?部一箭放倒。
匈奴统共不过七八十人,姜洵一人便杀了?八个。匈奴人本就寡不敌众,又被这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箭彻底搞崩了心态,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很快便举双手投降。
姜洵道:“走。”
梁广源带着几名亲兵,跟着姜洵下了?山。
被俘虏的昭国百姓全?都被松了?绑,梁广源又问道:“那这些匈奴人怎么办?”
姜洵道:“还能怎么办?”
一刻钟后,士兵便用现成的麻绳、一样的绑法,把三十来个匈奴俘虏给绑了?,并驱使匈奴人推着粮车往回走。打?了?胜仗的士兵和摆脱了悲惨命运的百姓无不痛快,拿着鞭子,看?着像牲口一样拉车的匈奴人道:“走!”
“走快点!”
“我叫你走快点你听?不懂是?不是?啊?听?不懂人话的畜生!”
“啪—!”
姜洵押着俘虏,直接把粮车拉到县府里去缴了?税,其余物?资叫大?家各自认领,便去找大?部队汇合。一行人继续往蓟城赶,终于在亥时前?赶到了?军营。
蓟城军营是?燕国最大?的常驻营,住的是?营房不是?帐篷,条件比行军时要好?许多。燕军大?部分都被调去了?前?线,营房空了?七八成,刚好?能用来安顿远道而来的齐军。
贺林到了?自己的地盘,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像只小蜜蜂一样?忙进忙出地打?点一切,末了?来到姜洵的营房道:“殿下,饭已经好?了?,咱们齐军已经在排队打?饭了?,殿下的饭菜一会儿直接端到营房里来。我们不知赵王太子也?要来,没能提前?安排,委屈二位先挤一块儿了?。”
姜洵用“知道自己很多余了?吧?”的眼神瞟了?姜沅一眼。
贺林继续道:“燕王每日从前?线派人传信,我明天问问,看?看?燕王何时能来。二位殿下先休息一晚,有什么要吩咐的,使唤他就行。”说着,把一个腼腆小兵推上前?来。
姜洵道:“知道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营房内烧了?炭盆,些许抵御住了?严寒。
没多久,小兵端了?饭菜来。姜洵难得吃上了?三荤两素,吃完,又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劳累了?一路的身体?得到了?片刻休息。
他一身中衣躺进了?被窝,在温暖中疲惫得昏昏欲睡,眼前?却又缓缓浮现出季恒的身影——
对了?,他到了?燕国,还没有给季恒写信报平安。
他掀开被子起了?身,穿着单衣,一出被窝便有些凉飕飕的。他走到书案前?坐下,借着油灯给季恒写了?一封信。
他每日骑着马,像看?走马灯一样?走在官道上,有许多见闻想要跟季恒分享。他还想跟季恒撒娇,说自己这一路吃得有多差、住得有多差,因为干燥,脸颊、嘴唇还总是?起皮。
他酝酿了?一肚子腹稿,于是?这封信也?写得一泻千里,又快又长。
军营中万籁俱寂,只闻山间布谷鸟的叫声。
他写着写着,实在困得睁不开眼,这才潦草收尾,钻被窝睡觉去了?。隔日一早,便很随性地把信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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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恒醒来时, 天?空已是白茫茫一片,齐国?下雪了?。
长生殿烧了?火墙,烧得屋子里?暖融融的。一只自燕国?远道而?来的木匣子, 裹挟着冬日特有的气味, 被呈递到了?季恒的案头上。
季恒起?了?床, 随手穿了?件衣裳, 绦带松松绑在了?腰间。
他一头长发拿深蓝丝绳半绑着,发尾仍带着一小块缺口,是上回被刺客割掉了?一缕的地方。
那木匣子冻了?一路, 摸上去还有些冰凉。
季恒在案前坐下,心间莫名悸动,拿刀柄敲碎了?封泥,看到里?面不是一般大粗长的竹简微微愣了?愣神,说道:“……这……这么厚?”
床帐内, 熟睡中的阿宝迷迷糊糊摸了?摸身侧, 没摸到季恒, 便“唔?”地一声睁了?眼。见?季恒正坐在书案前,他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便咕噜噜地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季恒手臂。
他什么都不干,就?只是哼哼唧唧地抱着季恒的手臂黏他。这也是季恒此次回宫之后, 阿宝在茶余饭后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
季恒吃饭时也黏, 季恒和属官们议事?时也黏。
批公文时黏,睡觉时也黏。
阿宝一个劲儿往季恒怀里?钻, 好奇地望着上面的文字,问道:“这个是什么?”
季恒两手捧着竹简,说道:“是哥哥来信了?。”
阿宝双眼蓦地睁大, 问道:“哥哥在信上说什么了??”
这信没那么“光明磊落”,季恒自然不能?念给阿宝听?。
不过?阿洵倒也没写太露骨的话语,只是把这一路上的见?闻都分享给他。还说自己?一到燕国?,便抄了?一股匈奴土匪的后路,抓了?三十来个俘虏,算是小小的“首战告捷”了?。
而?少年人的思念与?爱慕,又皆蕴藏于其中,呼之欲出。
阿洵今年十七岁,正是炽热滚烫的年纪,他的爱意总是那么直白、汹涌又猛烈。
季恒把信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酝酿片刻,提笔写了?封回信。
小婧端着茶壶走进?来时,只感到屋子里?莫名弥漫着一股恋爱的味道。
她见?季恒面色潮红,手中攥着一小捆竹简,大概是写好的回信,脸上是既甜蜜又痛苦的神情?。只见?季恒纠结了?片刻,又一把抱住了?软乎乎的阿宝,恨不能?蹭着阿宝直哼唧。
正“吧唧吧唧”嚼蜜饯的阿宝,“唔?”地抬头看向了?季恒。
小婧反应则十分淡定,知道公子这是看了?大王来信才导致的并发症。
她原本不是很想掺和进?去,毕竟男女之间的感情?她都搞不太懂,男男之间的感情?她更是一万个搞不懂了?,但又不能?坐视不理,只好硬着头皮关怀道:“……怎么了?,公子?”
“没事?。”
季恒两手捂脸,装作无事?发生。
小婧便也没再关注了?,而?刚把茶壶放下,准备去翻一翻炭盆,季恒便又“不打自招”地开了?口,说道:“小婧,那个,我给殿下回了?一封信……”
“嗯。”
小婧等季恒说下去。
季恒很苦恼,又很真诚地发问道:“可殿下送来的信一共有三十六支竹简,我写来写去,却还是只有七支竹简……就?这么送过?去,不会显得我很没有诚意吧?”
“……”
小婧心想,就?这么一件小事?值得公子纠结成这样?而?且七支竹简还短吗?大王那三十六支竹简上写的都是什么啊?这得腻歪成什么样子啊?
可她也不知互相?爱慕的男女,哦不,男男之间,信一般都写多长,只公事?公办地安慰道:“怎么会!公子回了?信,哪怕只有一支竹简,殿下也会很高兴的。还有,公子不是还准备了?许多东西,准备差役吏送去给殿下的吗?刚好也一块儿送去。”
大军匆匆忙忙地开拔,他和姜洵那阵子各个忙得团团转,直到送别了?姜洵,他才又想起?还有一堆东西忘了?给姜洵带上,什么裘衣、皮靴,还有他晾晒的柿饼之类的。
季恒把东西都拿了?出来,找了?个漂亮盒子装上。想起?姜洵在信中说燕国?太干,脸和嘴唇总起?皮的事?,便又拿了?几罐上好的润肤脂,连同书信一起?装了?进?去,交给了?驿使,说道:“辛苦了?,希望殿下不要太过?嫌弃……”
燕国?,蓟城——
昨晚一场大雪压塌了?军营里?的羊圈,冻死了?不少牲畜。士兵们正在紧急抢救,“嘿咻—嘿咻—”地挥舞着铁锹,在冰天?雪地里?,热出了?浑身的腾腾蒸气。
营房内,炭盆烧得噼啪响。
姜洵正同梁广源、贺林围着炭盆议事?。
这二十多天?来,燕王都顶在最前线的松亭关,中间只抽空回来了?一趟,一方面给他们接风,一方面也给他们分配了?任务。
燕王说把大后方交给他们,让姜洵用带来的兵力?加强一下各地城防,若有匈奴兵翻山越岭来洗劫村庄的情?况,叫他出手管一管。
梁广源已有许多年没在战场上与?敌人交锋过?,在齐国?负责的便就?是“城防”二字。
他很快便把三万齐军摊派到了各个城池和山谷豁口,还匀出一万兵力?驻守在了?蓟城军营,万一前线危急,他们也有兵力能随时顶上。
贺林在炭盆前烤火,说道:“匈奴人最爱走的几个山谷,梁将?军都已经派驻兵力?给堵上了?。也的确效果显著,这阵子都没有匈奴人再来洗劫村庄,算是从源头上给控制住了?!”
“但匈奴人还是阴魂不散,这些天?,营地已经抓了好几个匈奴斥候。等他们勘察好营地情?况,迟早会对咱们在山谷的营地发动攻击。所以不论白天?夜里?,都务必要提高警惕。”
梁广源拿了?个贴在炭盆上的烤芋头片来吃,说道:“若是有条件,这些小山谷还是得建个关隘给堵上。眼下咱们的兵驻扎在那里?,却只能?野战,没有关城,匈奴来了?就?只能?肉搏,实在是不利呀。”
贺林听?了?,“哎—!”地叹了?一口气,心想,他们这些齐国?来的大老爷们,好像真是没过过什么苦日子。
以燕国?的税赋,外加朝廷拨款,想维持军粮、军饷都还有些紧巴巴的,又何来余钱去修筑关城?总是“何不食肉糜”地凭空设想、天?马行空,他已经懒得再争辩了?。
而?姜洵,一向是不怎么懂得尊师重道的,直言道:“既然吃着芋头片,那便不要再说闲话了?。”
梁广源:“……?”
“现在说这个没用。”姜洵道,“既然已经抓到了?斥候,知道匈奴在对我们的营地虎视眈眈,那便往营地增派兵力?,加强巡防。事?实证明,他们进?来洗劫村子,能?走的就?只有那几条山谷,山谷营地不被攻破,腹地便没太大危险,守城士兵可以抽调出来一部分了?。”
贺林连连点头,表示万分认同。
梁广源则应道:“……喏。”
炭盆仍在“噼噼啪啪”地烧着,烧得屋子里?有些燥热。
姜洵来了?大半个月,却还是适应不了?燕国?的气候。冷倒好说,主要是太干。
他来到燕国?第二日,一觉醒来看到枕头上、衣襟上莫名干涸着斑驳血迹,深褐色的,看着怪吓人,还以为是自己?得了?什么绝症。请了?侍医来看,这才得知原来只是鼻孔干出血了?。脸颊、嘴唇也总是干得发疼。
他便端来一碰水架到了?炭盆上烧着,又问道:“对了?,贺林,你知道城内哪里?能?买到润肤脂吗?”
“怎么了?殿下?”贺林问道,“这是看上我们燕国?哪位姑娘了??”
梁广源埋头啃芋头没说话,一时有种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贺林,他们大王喜欢男人,对,男人!并且疑似已经有男人了?的无力?感。
那日在华阳殿,公子说他先?不走,留下来与?殿下还有事?要谈时,他还当真了?。直到出了?王宫,老纪点了?他几句,他这才恍然大悟!
姜洵听?了?这话却担心风评被害,万一被季恒听?到,再误会生气可就?不好了?。
他说道:“哪有什么喜欢的姑娘?我来了?快一个月,哪见?过?什么姑娘啊!是我自己?要用,脸太干了?,都快干得天?崩地裂了?。”
贺林忽然“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边笑边跺腿,说道:“我说殿下,您也太娇气了?些吧!睡前用小盆盆装一盆水放床边就?不说了?,居然还用润肤脂!哈哈哈哈—我跟您说,这脸不用洗太勤,三两天?洗一回就?成,澡也不用天?天?洗,十天?半个月洗一回就?差不多了?!”
姜洵听?了?这话,面上十分淡定,只道:“对了?贺林,你今年二十五了?,有老婆了?吗?”
贺林正笑得开怀,冷不丁被戳中痛处,忽然就?笑不出来了?,怔怔道:“……没有。”
姜洵心道,没有就?对了?,十天?半个月洗一回澡,还不得把老婆熏跑。
他拍了?拍贺林肩膀,意味深长道:“没关系,我也还没有。”顿了?顿,又不经意地透露道,“不过?已经有人跟我私定终身了?。”
贺林情?窦未开,目光中只有对八卦的渴望,问道:“哦?那就?是将?来的齐王后了?,是哪家的姑娘啊?”
姜洵道:“是哪家的我就?不透露了?,总之是风流倜傥兰枝玉树,经世之才名扬天?下,还温柔似水润物细无声——说出来我都怕被老天?嫉妒!”
“咳咳咳—”
梁广源被芋头噎出了?眼泪。
而?正说话间,吴苑在门外通报道:“殿下,有驿使来了?。”
姜洵掐指一算,估计是季恒那边派来的,便道:“进?来!”
吴苑拉开门,驿使抱着个不大不小的木箱子进?来了?,说道:“殿下,这是季公子从临淄送来的,请殿下查收。”
姜洵心想,他只给季恒写了?一封信,季恒就?派人送了?这么大一箱东西过?来,季恒也太爱他了?吧?高兴得恨不能?躺地上蹬腿。
他勉强压下疯狂上扬的嘴角,说道:“放这儿吧。”
贺林也两眼放光,伸长了?脖子观望道:“这是什么东西啊?季公子,季公子是谁?”
姜洵没解释,想着低调,低调。
他打开箱子,见?季恒送来好些东西,而?每拿出一样东西,贺林便在一旁感叹道:“哇—鹿皮靴。”
“哇—裘衣。”
“哇—这是柿饼。”
“哇—还有信!”
姜洵打开了?裘衣,正想当场试试,便又有几罐润肤脂和一只镶了?玉的剑穗从裘衣中轻轻滚了?出来。
贺林目瞪口呆道:“这位季公子是殿下肚子里?的蛔虫吧!殿下刚念叨润肤脂,这润肤脂就?送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得是齐王后送来的呢,这也太贴心了?!”
姜洵有种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贺林,其实这些东西就?是“齐王后”送来的的无力?感,说道:“行了?行了?,都忙去吧,我要看信了?。”
贺林道:“可这季公子到底是谁啊?”
话未说完,梁广源便起?了?身,一手环着贺林的肩膀,一手捂着贺林的嘴,把贺林押了?出去,说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等二人出去,姜洵才拿着竹简走到了?书案前。
捆着竹简的细麻绳上沾着一块封泥,上面落着方方正正的印,凸起?的纹路上是篆体的“季云初印”四个字。
这是季恒私印,他几乎很少使用。
不知为何,看着这“季云初印”四个字,姜洵便有些感慨。他用大拇指摩挲着它凸起?的质感,一时竟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他不想把封泥掰断,便拿匕首割断了?麻绳,把那连着麻绳的完整封泥放进?了?匣子里?,这才打开了?竹简。
信上没写太多话,只是说齐国?一切安好,叫他也多保重,照顾好自己?。
又说寄来两盒柿饼,是他今年亲手晾晒的。
姜洵一手握着竹简,一手打开檀木盒上的金属扣。看到九宫格精致摆放着的十八个柿饼,每一个都圆嘟嘟的,挂满了?糖霜,便很想笑。
季恒很喜欢做这些事?。
他看着这些柿饼,便仿佛能?看到季恒蹲在那里?捏柿饼,还乐此不疲的样子。
他拿出一个,轻轻咬下一口。
甜得快要齁进?了?心里?。
第98章
接下来?几日, 山谷营地陆续又抓到几个匈奴斥候,经审问得知?,这些匈奴斥候都来?自左贤王部统领的一个小部落——
白?羽部。
“白?羽部和匈奴原本是世仇。”贺林道, “白?羽部的祖先, 原本栖息在咱们燕国对面的那一大片草原上, 从辽东一直到上谷, 塞外都是白?羽部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