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谋士不想被推倒by庄九儿
庄九儿  发于:2025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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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宋安被气笑了,说道:“齐王殿下好重的玩心!虎符岂能随身携带,居然?还能带去?跑马给弄丢了?殿下这等做派,岂不是拿兵权当儿?戏吗?”
姜洵目光下视, 望着跪坐在案几前的宋安, 缓声道:“此?事我会亲自向陛下请罪。”说着,回身看向吴苑, 采取了严密的补救措施,“虎符遗失事比天大,立刻封锁马场和沿途街道, 并派人细细搜查。近来若有手持虎符前来调兵者,立即扣押。”
吴苑道:“喏!”
宋安坐在案几前“呵”地轻笑,纪无畏在一旁又给他倒了杯茶。
要么交出虎符,要么抗旨不遵,齐王今日本?该择其一,可他既不交虎符也不叛变,让朝廷既没拿到兵权,一时也没名?目对齐国出手,这让宋安有种无处发力的感觉。
他喝了杯茶,余光又向殿门?方向瞥去?一眼。
眼下大殿四周是他带来的一百郎卫,可在这一百郎卫的外围是三千齐王宫郎卫,再外围是临淄城守军,再再外围则是齐国关隘守军。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们大概率都听齐王而非他这代表天子的昭廷使节的号令。
一旦激而生变,他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临死关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毕竟谁又不想多?活几年?至少眼下还有周旋的余地。
谎称虎符遗失,不过也只是缓兵之计而已,他倒要看看齐国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宋安道:“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诸位今日所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如实?向陛下禀报!”
姜洵道:“宋大人公事公办便是,不用碍我们的面子。”
紧跟着,季恒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属官们这才看到他,纷纷惊喜道:“哎?这不是公子?”
“来得也太巧,太及时了!”
“是不是有人派人去?请了?”
季恒微微点头示意,走上前来,说道:“事已至此?——虎符我们定竭尽全力去?寻找,若有消息,定第一时间?告知宋大人。若是一直找不到,到时也请宋大人同我们共商对策。时辰不早,宋大人舟车劳顿,身上肯定也乏了,不如先到传舍下榻休息,今晚我请传舍为诸位接风洗尘。”
季恒给了个很好的台阶,让本?就?有意退一步的宋安不失颜面地下来了,说道:“那看来也只能如此?!”说着,便起了身。
季恒道:“请。”
姜洵、季恒、属官等一大群人将使团送到了王宫南门?。
季恒又请国相、太傅二人再送使团到传舍,今晚留在传舍作陪,一方面支开国相,一方面也请太傅稳住宋安。
他把太傅拉到了一旁,小声道:“宋安将计就?计,便是愿意给我们时间?。”
因为诏书已经颁布,无论?如何,齐国都要给出一个交代。哪怕不交代,这也是种交代,到时长安必然?会有动作。
所以无论?如何操作,宋安都是不输的。
眼下他只是暂时不想逼得齐国采取极端手段而已。
“今晚宋安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大动作,”季恒说道,“请老师好好作陪,陪他好好喝一杯,谈谈诸子百家、经世之道、诗歌音律、美酒美食美人,什么谈得来便谈什么。让他些许放下敌意,最好不要给长安报信。”
他看出宋安刚硬,却也容易情绪用事。
宋安眼下在齐国,就?是个不知何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决不能跟他硬碰硬。
而老师这人佛得像水,一向没什么目的性,容易让人放松警惕,让老师出面最好。
谭康则面色深沉,长安这道诏书,给他一种齐国已经走到了生死存亡之际的感觉。
他心情有些沉重,说道:“我一定尽力,但他若非要……”
“没关系,”季恒稳住了谭康,说道,“老师顺其自然便是。若真拦不住,外头也有我们的人盯守,无论?如何,宋安和他的信件今晚都出不了临淄。”
谭康略微松了一口气,轻声应道:“好,有数了。”
而申屠景,看到长安派来的使节便跟看到亲人一样,比起齐国准备如何应对,他更想了解陛下的心思?和朝廷近来的动态,若是能扒上使节另谋高就?,那更好了,便也乐得去?给使团作陪。
季恒又叮嘱左廷玉,命他带郎卫一路护送使团,到了传舍后在四周站岗警戒。又叫他调一支商队卫队,便衣守在传舍附近。
齐国不能监禁使团,但有人要出门?,便衣跟踪总还是可以的。
左廷玉应道:“喏。”
季恒道:“今晚使团有任何动静,立刻派人禀报,没什么异常,也派人来跟我说一声。”
“明白?了。”
待得使团走远,人群便又一次炸开了锅。
属官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纷纷议论?道:“朝廷这是何意啊?此?番收回了兵权,等打完仗,还会再还回来吗?”
“收回兵权谈何容易!齐国若真交出了虎符,朝廷又怎会轻易归还?想都不要想。”
“那陛下是想趁此?机会改制?往后齐国军队便正式由朝廷接管了?”
“当年陛下将虎符一分为三时,便已经算是改制了。只不过诸侯王势力在封国根深蒂固,陛下当年的政策未能触及根本?,若有什么事,军队大概率还是听诸侯王的。可等此?番交出了军队,交由朝廷带领,便相当于釜底抽薪——等打完仗,哪怕朝廷把军队送回了齐国,这些士兵也已经认主了,不会再听封国调令,朝廷也不会再交给封国指挥,大家拭目以待便是!”
而在这时,另一属官道:“改制倒还不是最差的结果,怕只怕是要削藩啊……”
“其实?削藩也不是最坏的结果……”
谈到这儿?,大家便没敢再谈下去?了。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四年前上演过一次,惠帝一朝更是上演过无数次。
朱子真站在最外围,听到这儿?,不住地叹气摇头,一回身撞见了季恒,便又向季恒投去?了一记忧虑的问询目光,可季恒也给不了他任何答案。
姜洵一言不发,离了人群,向华阳殿走去?。
大家怔怔望向殿下离去?的背影,却没一人敢上前阻拦,追问殿下该怎么办。
因为大家都清楚,大王也不知该怎么办。
季恒站了出来,挡住了大家的视线,说道:“诸位不必恐慌,朝廷这几年的确在战场上遭逢不利,要诸侯王出兵也在情理之中。高祖时期、惠帝时期,都曾有诸侯王出兵讨伐过匈奴,燕王带兵更是已成常态。这件事要如何应对,殿下晚些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大家先回官廨,一切如常便好。”
这话?也略微安抚住了人心,避免恐慌情绪继续蔓延。
朱子真则带头问道:“公子今日回来了,还走吗?”
大家纷纷道:“是啊是啊。”
季恒道:“我与先王有约,眼下无论?于齐国、于大昭而言,都正值危难之际,我会留下来与诸君共同面对。”
此?话?一出,大家便也像是吃了颗定心丸。
季恒又道:“大家先忙。”说着,便向华阳殿方向而去?。
“哎?”梁广源双手抱臂,专注地与纪无畏探讨局势,一抬头便见殿下、公子前后脚地都走了,忙道,“这怎么都走了?那匈奴到底打不打,兵权到底交不交?有结论?没?”
纪无畏把梁广源拉到了一旁,小声劝告道:“稍安勿躁。殿下、公子晚些时候肯定会秘密传我们的,等着便是。”
梁广源问道:“那不传怎么办?”
纪无畏道:“不传便说明你我无用,洗洗睡觉便是。”
“……”
梁广源心道,好有道理。
季恒赶到时天色已晚,华阳殿灯光幽暗,树形落地灯上的火苗星星点点、摇摇曳曳,两侧青色纱幔随风飘摇。
姜洵立在深邃幽暗的大殿中央,长剑悬在身侧。他像在想事,周身沉寂如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地面,眼眸微垂,并未察觉到有人走来。
季恒在门?前踩掉了鞋子,提着袍摆走进去?。
姜洵回过身,看到季恒那道清癯的白?衣身影就?站在屏门?前,身后则是无边的黑暗。
两人隔空遥遥相望,季恒眉眼间?显出忧色,姜洵的目光却是一改从?前的深邃。
“阿洵。”季恒走上前来,他有种预感,预感姜洵已有了某种主意,便问道,“……这件事你怎么想?”
姜洵顿了片刻,说道:“其实?诏书中也言之有理,诸侯王是高祖血脉、社稷屏藩,身为姜家后人,昭国有难,我自当首当其冲。齐国军队可以奔赴前线、保家卫国——可我不想交出虎符。”
“你想怎么办?”
“我想亲自领兵去?打匈奴。”
他做这决定,对得起天地祖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却唯独对不起季恒。
他有些不敢去?看季恒的眼睛,目光微微下视,落在了季恒的腰带上。
过了片刻,他抬起眼,便蓦地撞见季恒那双泛红的眼眶。
姜洵有些慌了,叫道:“叔叔。”
“没事。”
“没事。”
季恒不住地说道。
他没说支持与否,他们的意愿在这滚滚洪流中根本?微不足道,他只说道:“先请梁中尉、纪老将军过来议事。”
夜幕下,纪无畏、梁广源正坐在纪府后院的亭子里吃饭。
正值仲秋,夜里很凉,一桌子菜早凉透了,蹄髈上也凝固了一层白?花花的猪油。
之所以选在纪府,是因为纪府离王宫更近,坐在亭子里,是因二人激动得浑身发烫,待在屋子里嫌热。
吃饭也不是因为饿了,事实?上他们心里都压着事儿?,根本?吃不下,喝个汤都嫌噎。
只是谁也不知接下来又将面临什么情况,干等着也是浪费时间?,那便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梁广源边吃边发表意见,口水雨露均沾地喷了满桌,说道:“都是领兵打仗的你也知道,谁带出来兵谁疼!咱们就?这么把军队双手奉上,到了前线,人家士兵都有‘亲爹亲娘’罩着,就?咱们这些士兵是寄人篱下。不说朝廷有没有什么阴谋,哪怕没有,那些最苦最累最危险,还最没功劳的仗,也得扔给咱们打,去?了就?是挨欺负……”
而正说着,家丁疾步走了过来,走到纪无畏身后侧站定,小声道:“老爷,王宫派人通传,说大王请您尽快入宫。”
梁广源听到了,问道:“那我呢?有没有传唤我?”
家丁道:“我去?问问。”说着,便暂时离开了。
梁广源喝了口茶漱口,又继续道:“总之,就?这么把军队送过去?,我觉得不太行,大王若……”
话?音未落,家丁又在拐角处现了身。
纪无畏、梁广源纷纷翘首望了过去?,梁广源道:“如何?”
家丁道:“宦官说,大王也派人去?了梁府通传。”
“那不用去?了,我就?在这儿?呢。”梁广源说着,起身正了正衣冠道,“走吧老兄。”
华阳殿,姜洵坐北朝南,季恒坐左侧上首,两人面前的小案上摆了不少糕点瓜果,却几乎纹丝未动。
等待的时间?里,二人甚至没怎么说话?。
他们知道姜洵一旦上前线,两人必定是聚少离多?,能像眼下这样单独相处的时光已经很少了。但在心事重重、大事悬而未决之下,沉默才是最让他们感到舒适的状态。
等着等着,姜洵忽然?问道:“叔叔午饭都还没有用吧?”
季恒“嗯”了声,说道:“但我实?在吃不下。”
刚说到这一句,便听院外传来一阵响动,没多?久,纪无畏、梁广源便脱履入殿,说道:“殿下,公子,你们找我。”
是季恒先开了口,说道:“二位将军快请坐。”
“喏。”
待得二人入座,季恒与往常廷议时一样谈笑风生地开口道:“深夜传唤,实?属无奈,还望二位将军见谅。”
不过他也深知,自己离开了两个多?月,许多?事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二位将军对他也有了微妙的隔阂与防备。
梁广源看了眼纪无畏,见他不言语,便搭腔道:“没有没有,宫里不传唤,我们今晚也是睡不着的!”
季恒便开门?见山道:“不知对于今日之事,二位大人有何看法??”
对面有些沉默。
他们是殿下的师父,无论?之前与季恒维持着怎样的关系,从?季恒请辞离开王宫的那一刻起也已经断了。
他们有些看不明白?,之前殿下与公子闹得像是要一刀两断,公子今日是如何出现在王宫中的?和殿下又是如何和好的?又好到哪一步了?
今日话?题实?在敏感,能当着公子的面谈吗?
姜洵察觉到这微妙的氛围,喝了口茶,放下茶杯道:“二位师父直言便是,之前是我年轻不懂事,喝醉了酒在城外叫门?,叔叔没给开,我便跟叔叔怄气,不过早就?和好了。大家有什么便说什么,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为了让二位师父相信他和季恒已和好如初,他又道,“我这阵子动不动往马场跑,其实?都是在往叔叔家里跑。”
梁广源莫名?问道:“那剿完匪回来那日也是……”
姜洵没说话?,算默认了。
于是,梁广源无言地缓缓扭头,与纪无畏对视目光。
他眼下满脑子都是纪无畏那日说的“极乐坊三天三夜”。
事实?上,殿下剿完匪,也是三天两夜没见人影,他还在想,殿下这是上哪儿?“极乐”去?了?原来是找他小叔叔去?了!
若非公子是男子,他都要怀疑——
梁广源想着,缓缓抬眸,便瞥见了季恒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
只见季恒眼眸温和,似一汪清泉,肤白?胜雪,面颊上又浮出两抹红。
且气氛越是沉默,季恒脸颊便越是红。
梁广源心道,再怎么说也是男子,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呢?他暗暗收回了目光,只是脑子里却又猛然?浮现出高祖、惠帝、当今天子身边那些“青史有名?”的男宠们……
不对不对,公子出身名?门?,又有旷世之才,即便他们大王英雄出少年,英勇神武、帅气逼人、身份尊贵,出门?能迷倒一大片妇女,公子又怎会甘愿……自己这样想,实?在太不尊重公子了。
纪无畏用力咳了一声,看向他道:“广源,你先说。”
梁广源这才抽离思?绪,清了清嗓说道:“这件事,我方才也同纪老将军探讨过了。我的态度是,打匈奴可以,但指挥权不能交!”
姜洵则耳根微红,瞥向了季恒。
只见季恒面颊、脖颈都已红成了煮熟的虾,在白?衣衬托之下,红得有些触目惊心。
他想不去?关注季恒反而会好一点,便看向了纪无畏,问道:“那师父怎么想?”
纪无畏道:“朝廷派这么一个大臣过来,没头没尾地就?叫我们交出兵权,如此?荒唐、如此?儿?戏,我肯定是不信服的。如何应对,殿下做个决断便是。”
“好。”姜洵道,“我的决断是——我要亲自带兵上前线。”
其实?大家的看法?不谋而合,谁也不想交出兵权,可朝廷又要他们出兵打匈奴,他们也不能抗旨不遵。
那么能争取到指挥权,便是眼下的最优解。
季恒也是相同的看法?,哪怕要谋反,眼下也不是时候。但若能趁此?机会名?正言顺地统领军队,换个角度想,又何尝不是一次机遇?只不过这机遇中又危机四伏。
梁广源又提出顾虑道:“可诏书上是要大王交出虎符,我们不交,主张要自己带兵上前线,陛下会同意吗?恐怕连宋安那一关也过不了。”
“有可谈空间?。”季恒道。
“……这怎么谈?”
“先摁住宋安,同时直接与朝廷联络,展开谈判。”季恒道,“朝廷下这道诏书,其实?也是一步险棋,他们也没把握齐国是会交出虎符,还是会有其他动作。”
何况收到这诏书的,恐怕也不止齐国。
“长安已经与匈奴开战,而我们齐国愿意出兵合击,我想朝廷在考虑过后,会接受这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眼下这节骨眼上,多?一个盟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姜洵双手抱臂,说道:“二位师父若是认同,时间?紧迫,明日一早,这奏疏就?得快马加鞭地发出去?。”
梁广源道:“朝廷若是接受,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纪无畏道:“我也没意见。”
姜洵一锤定音道:“那就?这么办。”
这奏疏自然?是由季恒来写?,他方才已打过腹稿,但暂时还不准备动笔。
今夜请二位将军前来,他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
“纪将军,”季恒道,“方才在文德殿,我听您问宋安,齐国的军队是要开赴代地还是燕地。假设朝廷已经接受了我们的条件,那去?往哪个前线,会有什么影响?纪将军能否给分析分析。”
“是这样的。”纪无畏对匈奴各部的情况,与朝廷对战匈奴的部署了如指掌,说道,“代国正对着的……”说着,看向对面,“有地图吗?”
季恒记得姜洵房间?里始终挂着一张羊皮地图,便起了身道:“我去?拿。”
姜洵心想,当着二位师父的面,就?这么随心所欲进出他的“闺房重地”,会不会也太暧昧了点?他便道:“我去?吧。”
可眼下宫人已经清退,姜洵是大王,二位将军是前辈,季恒还是觉得自己起身最合适,便坚持道:“没事,我去?。”
没一会儿?,一张精细的羊皮地图便铺在了四人中间?的地面上。
“这里,”纪无畏隔空画了一个圈,说道,“就?是匈奴本?部。匈奴本?部正对着的是咱们的代地,而代地往下便是关中,我们昭国的心脏。”
“惠帝一朝,匈奴最嚣张时便是从?代地长驱直入,一直打到了长安头顶。”纪无畏说着,手指从?草原划向长安,像一把直插昭国心脏的利剑,那一仗是惠帝毕生的耻辱,也是昭国的耻辱。
“身为京师重地,关中不仅物资丰富,若是能对关中造成威胁,匈奴也能索要到巨额财物。所以一直以来,夹在关中与匈奴本?部中间?的代地,都是大昭与匈奴的正面战场!双方精锐重甲,多?在此?对垒。”
“而偏东一点,”纪无畏说着,又划出了燕地上方直至辽东的那一片区域,说道,“则是左贤王部。”
左贤王是匈奴王储,眼下左贤王便是邪烈单于的儿?子依悍。
“匈奴帝国由多?个部落组成,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尤其一些部落与匈奴并非同本?同源,属于‘打不过便加入’。”
“燕地正对着的,大部分便是这些‘打不过便加入’的部落。”纪无畏道,“这些部落都由左贤王统领,与匈奴本?部相比,可以说是一盘散沙,打仗的意愿并没有匈奴本?部那么强。”
“但匈奴大军有时也会攻其不备,对燕地发动猛攻。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往往不是入侵燕地,而是逼迫朝廷分兵,好削弱代地的兵力。”
“有时,燕王也会配合朝廷,从?匈奴侧翼主动发起攻击,所以燕国属于侧面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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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订阅!

第93章
夜深人静, 落地铜灯上的灯芯静静地燃着,在幽暗的宫殿打下一道?树形的阴影。那阴影逐渐扭曲,拉长, 落在了姜洵晦暗不明的侧颜上。
他换了个盘坐的姿势, 说道?:“大家?不必拘束, 自便便是。”
季恒逐渐感到?体力不知, 却仍跪坐着,后背挺拔而?不显僵硬,姿态柔和?中不失风骨。
他端起茶壶, 给自己倒了杯茶,滚烫的热茶激起袅袅白雾,问道?:“那么以纪将军之?见,齐军被?派往哪一边的可能性更大?”
纪无畏道?:“往年,代地一直是梁王率北军在守, 梁王手下都是他自己的亲信, 跟他配合得?天衣无缝。朝廷也一向是先保代地, 再保燕地,兵力、军备、粮草一切都以代地为优先。燕王那边,则是从北军分一部分兵力前?去支援,这支军队一般都是由颍川侯统领。”
“姑父。”姜洵说道?。
“嗯。”纪无畏随口?应道?,“如果我是班越, 我便让齐国去支援燕国, 原本要分出去的兵力留下来巩固代地,这样打起来最舒服。”
季恒听出了这段话的弦外之?音, 说道?:“燕王难就难在一方面要为朝廷驻守边疆,一方面又要受朝廷猜忌。燕地苦寒贫瘠,靠封国租税喂不饱自己的兵马, 军粮、军备很大程度上要依赖朝廷。可朝廷一方面怕把燕国饿死?,一方面又怕把燕国喂得?太饱。”
他想,燕国被?匈奴袭扰成什么样,都不是朝廷最关心的。
朝廷首先要保的是代地,以避免匈奴长驱直入,同时又不能对燕国坐视不理?,以免让燕国彻底沦陷。
“颍川侯是安阳长公主?的夫婿,”季恒道?,“安阳长公主?是太后所出,即便她立场中立,陛下也对她疼爱有加,但毕竟不是陛下嫡系。”
陛下最信任的嫡系,只有班家?,唯有班家?与陛下、与皇太子的利益绝对一致。
季恒声音因气血不足而?逐渐变得?虚弱,说道?:“朝廷往年都把非嫡系的颍川侯派往燕国,其心思也可见一斑了。”
从这角度上来看?,朝廷直接让齐军去支援燕国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齐军久不经战,自然不如常年与匈奴作战的中央北军有价值。但好歹也是军队,过去了也能派上些用场。
如果叫季恒选,他也想选燕国。
毕竟燕国是侧面战场,战况没有代地严峻。再者,他们与燕王私交也不错,燕王本人也值得?信任。他甚至看?到?了借此机会,与燕王谋求某种合作的可能性。
“如果……”季恒说着,抬眸望向了纪无畏,目光却开始失焦,忽然感到?这幽暗、空旷的大殿正在他眼前?旋转。
他太久未进食,气血有些衰竭,强撑着讲话又耗尽了他肺腑的元气,胸口?开始闷痛了起来。
姜洵有所察觉,便询问二?位师父道?:“眼下已是子时,要不要传些宵夜?吃完也好打起精神!”
方才在纪府,梁广源是话没少?说、饭也没少?吃,嘴巴一刻也没闲着过。
纪无畏却是没怎么说话也没怎么动筷,眼下商讨出了眉目来,这才些许有了胃口?,说道?:“传吧,我饿了。”
宫人都被?支开了,姜洵便起了身?,到?殿门外去吩咐宫人。
结果关上屏门一回身?,便见季恒那小手伸到?了案几上。
像是有些头晕,晕到?快失去意识,他脑袋微微耷拉着,随手抓起一块糕点便往嘴里塞。要死?不死?抓的还是核桃酥,最干巴的那一块,结果刚塞进去便被?渣滓呛到?,开始猛烈地咳了起来。
“咳—咳—”
“咳—咳—”
他眼眶泛起一圈红,以手掩面,极力维持着体面。
姜洵走到?季恒身?侧单膝跪地,一手给季恒拍背,一手拿帕子帮季恒捂嘴,说道?:“都吐出来。”
而?季恒根本做不到?把含在口?中的食物又吐出来。别说是吐姜洵手上了,哪怕现场没人,他也做不太到?,便硬生?生?咽了下去。
……姜洵又从案几上拿了杯茶,递到?季恒嘴边。
季恒眼睛还在流泪,姜洵手掌撑着他后背,眼前?又一杯水抵在嘴边,这前?后夹击的姿势让季恒有种被?姜洵硬控的感觉,不知不觉便被?喂进去一口?水。
等水咽下去,便也好多了。
“来。”姜洵说着,又扶季恒起身?,带他到?内室洗手。
待得?二?人一前一后手拉着手消失在了纱幔后——
纪无畏、梁广源便也缓缓扭头看?向了对方,像两只瞪大了双眼对视的猫头鹰。
一墙之?隔,姜洵把季恒的手泡进了盥盆内。
平静的水面皱起了波纹,那双手在水底更显纤细莹白。
姜洵把季恒的手洗干净了,又拿帕子一根根擦干。
他饶有兴趣、乐此不疲、陶醉其中地做着这件事,等擦得?一颗水珠都没有,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
而?季恒只是用幽怨的目光看?着他。
姜洵一抬眸,撞上这眼神,却又坦然得?仿佛事不关己。
他在季恒唇瓣上落下一吻,又不满足似的撑住了季恒后脖颈,吻了个结实,而?后小声道?:“最近阿宝正霸着你的床,等下谈完,便睡在我这儿吧。”
季恒应道?:“好。”
姜洵又调戏道?:“不如把长生?殿让给那小鬼,往后便来做我华阳殿的内人吧!”
季恒笑道?:“那倒不必。若是长生?殿容不下我,季府离王宫又不远,我每日来回一趟便是了。”
“容得?下!”姜洵急流勇退,又落袋为安道?,“那往后便都搬回长生?殿了?”
季恒“嗯”了声。
姜洵很满足,而?在这时殿外又传来一阵响动,是宵夜到?了,他便道?:“走。”
两人若无其事坐回了案前?。
姜洵正是“直肠动物”的年纪,三天两头地大半夜传宵夜,厨房便也提前?预备。
不过他大鱼大肉惯了,季恒饮食却要清淡。
姜洵看?了眼食案,似乎没几样季恒能吃的东西,好像就只有一碗鸡肉粥。只是一瓦罐的鸡肉粥被?平分给了四个人,分量便很少?,只有那么小半碗。
姜洵手臂很长,把自己那碗递到?了季恒食案上,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炙鹿肉,说道?:“话说回来,朝廷把诸侯国军队派去另一诸侯国,也不怕两国一拍即合,合纵谋反吗?”
季恒实在饿了,先专心吃饭。
这鸡肉粥很浓郁,又洒了些胡椒粉,吃下去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他见案上还摆着一碟炙肉,狐疑地夹起来咬了口?,果不其然,上什么肉不好,却偏偏是鹿肉。
一扭头,见姜洵的食案上那一叠鹿肉已经见底,一时竟有种“今晚要完”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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