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谋士不想被推倒by庄九儿
庄九儿  发于:2025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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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昏昏沉沉, 这?样的天气让季恒感到呼吸不畅, 他不住地咳了起来, 转身对宦官招了招手。
侍候在身后的宦官趋步走上前来,在季恒侧后方跪坐下来,俯身道:“公子。”
季恒吩咐道:“去把窗子打开几扇, 再把灯也点上,太暗了。”
“喏。”
属官陆陆续续入殿,很快把两侧坐满,忍着身上被雨水打湿的潮湿,各自眼观鼻、鼻观心, 静默地跪坐等候。
过了片刻, 申屠景来了。
他站在廊下用手扫了扫沾在身上的水珠, 余光瞥见殿内主位空着,嘴边流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进了门,一边向?坐席走去,一边沉声念道:“哎呀……也不知咱们大王今日?肯不肯露面。”
身后僚属道:“大王年纪太轻, 心性不定,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季恒一言不发,只喝了口热茶。
而时辰到时, 大王果真没有出?现,大家都有些习以为常,只等着季恒发话。
朱子真见季恒久久也不言语, 便向?季恒看了过去,见季恒脸憋得通红,正埋头小声咳着,心底不由得又起了一丝担忧。
季恒咳了好一会?儿?,才对宦官道:“到……咳—咳—……到华阳殿问问。”
宦官应道:“喏。”
“今日?诸位……”季恒说着,用帕子掩面,又剧烈地咳了起来,道,“今日?诸位都在,我?也有事……咳—咳—有事向?诸君宣告。”
朱子真心底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蹙眉担忧地看向?季恒,问道:“何事?”
“正如?诸君所见,我?身体?已大不如?前,恐难继续担此重任,咳—咳—”季恒说道,“不日?将辞去齐王宫所有事务,归隐山林,安心修养。”
“这?……”
话音一落,殿内一片哗然。
朱子真如?坠冰窟,刚刚那人目的不纯,但所言倒是不错。大王的确年纪尚轻,心性未定,这?些年若不是公子掌着符印,在中间?上通下达,一方面能哄住大王,一方面又能笼络住大臣,许多政策便无法如?此顺畅地执行下去。
申屠景则挑起眉,看向?了季恒,心道,真要走了?
而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句:“大王到!”
众人纷纷伏身,说道:“拜见大王。”
姜洵一袭黑衣,腰间?佩剑,剑格上的饕餮纹栩栩如?生?又凶神恶煞。
他自两列官员中间?走过,大家跪伏在地,便只看到一双穿着足衣的脚稳步踏在地上,走上了台阶,身后宦官趋步相随。
姜洵在主位坐下,开门见山地发问道:“我?上回说要把公子捐献给齐国公帑的钱,全部改为债务,改了吗,朱大人?”
众大臣仍伏在地上,朱子真道:“回殿下……”
姜洵打断道:“起来回话。”又道,“都平身吧。”
大家纷纷起身,不知为何,预感今日?将会?是一场腥风血雨,心里发紧,目光也不知该往哪儿?放,起身竟不如?伏着有安全感。
朱子真道:“回殿下,账上都已经改了。”
姜洵问道:“那寡人为何没有看到?”
季恒开口解释道:“回殿下,这?件事朱大人已经回给我?了,一共是……”
姜洵始终看着朱子真,道:“寡人交代你的事,你却回给公子,你们都是这?么办事的吗?到底谁才是齐王?你们把寡人置于何处!”
殿内噤若寒蝉,朱子真心里打鼓,开口道:“回殿下……是臣失职,廷议结束后,臣立刻送一份给殿下过目!”
季恒想替朱大人解释,开口道:“此事是我?……”
而姜洵再度打断,仿佛殿内没他这?么一个人,说道:“从今往后,所有公文一律送到华阳殿,不必再送长生?殿。欠季家的钱,月底之前全部还清。”
听到这?儿?,朱子真两眼一抹黑,说道:“殿下!欠季家的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若是一口气全部还清,其他事务便势必要受影响啊!”
“今年的预算我?已经看过了。”姜洵道。
季恒准备今年秋收后开挖临淄郡水渠,若是顺利,明?年或后年再挖济北郡水渠。
但这?水渠的图样他也仔细研究过了,无论是用于农业,还是用于军事防御,效果都有些事倍功半,并不那么实用。
他道:“若是预算不足,那先把水渠工程停掉。”
“这?……”
朱子真实在不解,殿下和公子今日这是怎么了?
公子要请辞,殿下又要把欠季家的钱一口气都还上,还要停掉公子主张的工程,分?明?是一副要一刀两断的架势!
最近正风言风语,说大王和?公子闹矛盾了,竟已到了如此不可调和的地步了吗?
姜洵道:“就按我?说的办。”说着,这?才扭头看向?了季恒,道,“叔叔。”
这?叔叔二字叫得有些劲劲的。
季恒应道:“……臣在。”
姜洵道:“叔叔手头若有未完之事,全都交代清楚了再走。这?殿内属太傅最闲,这?些事便都交代给太傅吧。”说着,看向?了谭康,“请太傅刨根问底地弄清楚,我?若有什么问题,我?便直接问太傅,到时太傅可不要答不上来啊。”
谭康忙应道:“喏……”
姜洵道:“各位大人还有何事要议的吗?”
经此一番,大家哪里还敢说话,全都哑口无言。
“那就都散了吧。从今往后,”姜洵顿了顿,说道,“季恒与我?齐王宫,再无任何瓜葛。”
说着,起身离开。
众大臣跪伏相送,待得姜洵走远,这?才纷纷围到了季恒身侧,而季恒又猛烈地咳了起来。
待得咳声勉强止住,有人关心道:“公子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有人直言不讳地打抱不平,说道:“再如?何,公子也为齐国呕心沥血了这?么多年,带领齐国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候,殿下今日?如?此这?般,是不是有点……有点太过了点?
也有人幸灾乐祸,冷眼旁观。
十五日?后,一封奏报便送到了姜炎案头。
宦官福满双手捧起了木匣子,看上头吊着的木牌上写着的小字,说道:“这?是齐国国相申屠景递来的,念吗,陛下?”
姜炎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季俨坐在他头顶,帮他按着太阳穴。
姜炎状态很放松,对季俨道:“你们齐国递来的奏报,向?来是最无聊的。”
季俨道:“齐国么,的确无聊透顶。”
姜炎道:“你那堂兄太能干了,帮朕在齐国保境安民、治理封国。齐国出?了什么事,他总能有惊无险地化解,一点悬念都没有。”
几年前,季恒开始染指盐铁生?意。
结果他吭哧吭哧地赚钱,不是拿去还了齐国外债,便是补贴了齐国百姓。
“你说像他这?样的人,”姜炎道,“他不图权又不图利,他究竟图什么?”
“沽名?钓誉吧。”季俨垂眸睨着姜炎,帮他按头皮,红口白牙道,“他从小就很虚伪,喜欢装深沉、装大度、装好心。”
“他从小什么都不缺,祖上留给他那么多财富,他又有什么好图的呢?也就图个好名?声呗。”季俨说着,又撇撇嘴,“不像我?,从小要什么没什么,样样都不如?人。想要什么,都只能靠自己去拼。”
姜炎睁了眼,抬手摸了摸季俨的脸。
季俨很坦诚,所有爱恨情仇,体?面或不体?面的小心思?,也全都写在脸上,挂在嘴边。
他就像一面镜子,能照到姜炎心底里,或许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角落。
他看着季俨沉默良久,问道:“靠自己不好么?”
季俨道:“是很好啊。”
姜炎道:“朕封你为侯,赐你金山银山,眼下你地位已远超季恒。如?此,还是弥补不了你心中的缺憾吗?”
季俨想了想自己这?爵位,想了想那每日?“哗啦啦”往外给自己吐钱的铜山,又感到了一丝平衡。
他巧笑倩兮,说道:“能弥补。若不是陛下,臣便是街边的一滩烂泥,任人践踏。多谢陛下恩宠,臣很知足。”
姜炎蓦地笑了,说道:“看样子还是没能弥补。这?‘知足’二字,总像是不知足的人,在一番衡量过后,带着些无奈才说出?来的。”
季俨被看穿了,不知该如?何应答。
姜炎道:“若是这?么好弥补,便也不叫缺憾了。缺憾是你拥有再多,想到某件事,便也还是觉得遗憾,还是觉得不够痛快,这?才叫缺憾,不是么?”
季俨想了想,说道:“臣也不知道……”说着,又轻轻抱住了姜炎的头,温声细语道,“但眼下,连陛下都是臣的了,这?普天之下,臣又有什么好艳羡的?”
姜炎调侃道:“没有就好。”
季俨又道:“可陛下既然对季恒那么放心,又为何一定要他辞去齐国的职务呢?他走了,齐国的奏报变得不无聊了,全是一堆烂摊子,扰陛下头疼,又当如?何?”
“是啊……”姜炎沉思?良久,笑道,“朕为何要这?么做呢?可能朕也和?阿俨一样心胸狭窄吧。”
“……”
季恒七岁那年崭露头角,那日?在宣室殿见过他的大臣们都说,此子不仅能预卜将来,小小年纪,竟已显露出?了经世?之才。
他出?生?时临淄上空天生?异象,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为我?所用,便要趁早毁之,否则必成祸患。
姜炎身边人才济济,他便想留季恒在皇宫陪太子读书,将来辅佐太子。
可季恒拒绝了。
他想了想,还是不忍对如?此一个聪慧漂亮且无辜的孩子下手,便放了他回去。
结果没几年,机缘巧合,季恒入了阿坤门下,开始辅佐阿坤。
今年,他再次提出?让季恒留在长安,做太子少傅,将来成为支持太子的一员。
他病情加重,在此之前,不得不为姜浩铺好坦途。
可季恒又拒绝了,想辅佐阿坤的儿?子。
姜炎道:“他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驳朕的面子,朕便也想欺负欺负他。”
他想看到季恒为难、伤心,却又不得不按他的意愿行事的模样,这?很有趣。
季俨听了,说道:“陛下哪里是心胸狭窄,陛下是太大度了!季恒如?此不知好歹,陛下都能放过他。”
福满也道:“是啊,陛下对此子,实在是仁至义尽。为了制那丹心丸……”
姜炎轻笑,打断道:“那奏报上写的什么?你先看了,再简要地说给朕听。”
“喏。”福满应着,用书刀敲碎了麻绳上的封泥,打开那竹简看了起来。
片刻过后,他说道:“陛下,这?下齐国的奏报也不无聊了。”
姜炎道:“是么?说来听听。”
福满道:“申屠景说,上个月发生?了这?样一件事。齐王白天出?城,到马场上飞鹰走马,还喝了些酒,便错过了宵禁时间?,到了大半夜才赶到城楼下。”
“齐王想进城,便叫城门校尉偷偷给公子恒递话,让公子恒开一道脚门放自己进来,结果——”
季俨道:“如?何?”
“结果公子恒给拒绝了!让齐王在城楼下等了整整一夜,那天夜里还下着大雨!”福满道,“此事过后,齐王和?公子恒之间?便有些别扭。”
“公子恒又要请辞,齐王便在廷议上当众给了公子恒难堪,如?今两人已是离心离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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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季俨轻哼了声, 说道:“季恒十岁入齐王宫,和小齐王一块儿?长大。儿?时的感情是最珍贵的了,哪儿?那么容易离心?八成是在做戏给陛下看, 三脚猫的伎俩。”
姜炎起了身, 盘坐在榻上。
他方才?听了福满的话, 也在想, 要么是真离心,要么便是在做戏给他看。
当然,他也不是很想深究。
听了季俨的话, 却又道:“人生无常……儿?时的感情再珍贵,是善始善终还是兰因絮果,也要听凭天意,非人力所能抗衡。姜洵也越来越大了,又怎会希望有人一直压在自己头顶?”
“他半夜归来, 驱使不动城门校尉偷偷给自己开门, 季恒却能, 季恒却没有给他开这个门,心生嫌隙也很正?常。先?静观其变,下一个。”
“喏。”福满应着,捧起了下一个木匣子,说道, “这是吴国耳目递来的密报。”
长生殿内一片狼藉, 小婧正?翻箱倒柜地整理?季恒的衣物,翻出一个小匣子, 见上头上了锁,便问季恒道:“公子,这里头是什么东西, 要带着吗?”
“啊,这个……”季恒席地而坐,正?帮阿宝绑头发,见了那匣子脸颊蓦地一红,说道,“先?带着吧。”
里头是两幅春宫图,他一直想找个没人的时机烧掉的,但他寝殿每日都?有人进进出出,便一直没寻到?机会。
姜洵坐在季恒床上,两手?撑在身后,问道:“是什么东西?”
“哦,”季恒道,“没什么。”
姜洵执着地追问道:“是什么啊?”
季恒把丝绳拉紧,把阿宝头顶一个小揪揪绑好,再去绑另一个,说道:“是师父送我的几张噤声符,说若是孩子太吵不听话,便把这符咒贴嘴巴上,就能让你们噤声了。”
“唔?”阿宝信以为真,忙把嘴巴闭得紧紧的,生怕被贴上符咒。
姜洵则显然不信这个邪,懒洋洋地道:“叔叔那师父可信吗?要么贴一张到?我嘴巴上试试,看看有没有什么效果。”
季恒育儿?经?验丰富,深知吓唬小孩,谁先?怂谁便是输,一挑眉斜乜姜洵道:“贴一次一个月不能出声,确定要试试?”说着,对小婧道,“把那匣子拿过来。”
小婧偷笑着应“喏”,拿着匣子走上前来。
姜洵微微坐正?了些,毕竟那日在山洞中的一幕还是挺让人不明觉厉的。虽知道季恒大概率也是在唬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种?好东西!”姜洵忙道,“还是等下次阿宝哭闹时给阿宝用?吧,别浪费了!”
季恒问道:“能管住自己的嘴了?”
姜洵乖乖道:“能了。”
季恒心满意足,对小婧道:“放回去吧。”
“喏。”
屋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殿门关着,殿内也没什么外?人。
姜洵往后一躺,躺进了季恒床账内,感到?那一股沉香香气愈发浓郁。他深深吸了一口,两手?枕头头下,说道:“还是舍不得让叔叔走,怎么办?”
阿宝也软乎乎地往季恒怀里一倒,鹦鹉学舌道:“还是舍不得让叔叔走,怎么办……?”
季恒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阿宝肉乎乎的胳膊,眼眸低垂,不知该如何作答。
姜洵也知道季恒无可奈何。
十六日前的那个下午,他在马场一圈圈地跑,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一圈圈地缚住自己,越缚越紧,快要让他窒息了。
他思来想去,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季恒是厌恶了他,才?要离开。
这想法让他痛苦,无数次地揣摩却得不到?明确答案让他更加痛苦,于?是他决定去找季恒当面问清楚。
他问季恒是不是陛下让他离开,季恒说是。
那一刻,他彻底得到?了解脱。
即便季恒还是要走,但他们互诉衷肠,把所有误解都?解开,这段时间以来的别扭都?放下,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他说,既然齐国上下风言风语已传得沸沸扬扬,说他二人不合,倒不如将?计就计做一场戏,好让陛下也彻底放心。
他也知道眼下这问题让季恒为难,他便换了个话题道:“叔叔要搬去的那院子在哪儿??”
季恒道:“临淄城外?,乘车过去大概要一个半时辰。”
姜洵心想,那么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也够了,也不算太远,也能当日去当日回。
他又问道:“那院子如何,屋子里通火墙了吗?”
季恒道:“火墙自然是没有的了。那院子我也没去看过,小婧去过,据说还不错。”
小婧道:“的确还不错,虽然跟王宫、跟季府都没得比,但的确依山傍水,环境极好。屋子原主人也是喜欢养花弄草的性子,把庭院打理?得……怎么说?总之还挺可爱的,公子见了肯定喜欢。”
“没有火墙怎么行?”姜洵道,“炭盆哪有火墙舒服,入了冬,叔叔身子哪能受得了?要么找人修一修再搬进去。”
“没有时间了,阿洵。”季恒道,“那日我们两个在文德殿闹得像是要一刀两断,事后,我已经?在王宫逗留了半个多月。”
“虽说我也需要收拾行李,再和太傅做个交接,但再逗留下去,傻子也要看出来蹊跷。还有,”他看向姜洵道,“你来了快有一炷香时间。咱们两个这么演,虽也不知能不能骗过国相,但既然已经?演了,那还是尊重一下观众,快回去吧。”
姜洵大喇喇地道:“叔叔放心,申屠景那狗脑子绕不明白。”
“且他在齐国政绩太差,急需一点有价值的消息,比如你我二人不合之类的,发往长安向陛下邀功。这样急切的心态,势必会让他做出错误的判断。”
“他若心态放不正?,不顾陛下大局,而只顾自己的蝇头小利,急于?证明自己的价值,那么我们两个手?牵手?走出去让他撞见,他都?有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对陛下说你我二人不合。”
“好啦,”季恒无奈道,“你该走了。”
姜洵道:“好吧。”说着,起了身。
季恒道:“外?面放了个双耳陶瓶。”
姜洵“哦”了声。
过了片刻,姜洵想好了台词,便在空无一人的外?殿“啪—”地摔了那双耳陶瓶,说道:“我如此信任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你真是让人失望!”
“怎么了怎么了?”小婧说着,忙“噔噔噔噔”地跑了出去,怨声载道道,“哎哟,这怎么又摔东西了?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
季恒坐在内室,两手?捂着阿宝的耳朵,听着二人蹩脚的戏码,直尬得如坐针毡。
姜洵道:“算了,我不跟你吵,反正?你也要走了,往后我就当没你这人!”说着,拂袖而去,“砰—”地甩上了殿门,将?院子里一众担忧的、好奇的、八卦的目光都?隔绝在外?。
片刻过后,小婧抱着一簸箕的碎陶瓷片走出了殿门。
宫女珠儿?走上前来,小声道:“小婧姐,殿内这又是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又吵起来了?”
小婧站在廊下,满目忧愁又带着些委屈地道:“我哪儿?知道!我就在偏室里收拾行李,两人在外?头对事,结果对着对着,殿下忽然便发怒了,吓了我们一跳!好像说是……”
珠儿?关切地等着下文。
小婧道:“我听他们谈,好像说是之前有件什么事儿?,公子没按殿下的意思办,事后也没告诉殿下。”
“眼下公子请辞,殿下便把公子之前做过的事儿?全翻出来查,查得那叫一个仔细,这一查便发现了。”
“殿下真是……”小婧说着,垂下几滴泪,替自家主?人打抱不平,说道,“再怎么说,我家公子也替殿下呕心沥血、分忧解劳了整整四年。这四年里,国事、家事还不样样都?是我家公子操劳?功劳、苦劳,哪一样又少了!身子也熬坏了!”
“可眼下殿下是翻脸不认人,我都?替公子心寒。”
“说句不吉利的,好在是要搬走了,否则公子早晚把命也搭在这儿?不可。”
珠儿?轻拍小婧后背安慰道:“没事的,等公子归隐山林,好好休养,会好起来的。”说着,接过小婧抱着的簸箕,道,“我去扔吧。”
隔日,这些话便都?传入了相府。
申屠景听了,问道:“吵得很厉害?”
宫人不便出宫,前来传话的是华阳殿郎卫,道:“据说很厉害,殿下还摔东西了。公子身边那宫女也是一肚子抱怨,觉得殿下不念旧情。”
申屠景幕僚也坐在一旁听着,说道:“申屠兄,都?到?这份儿?上了,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大王一日日大了,又是那脾性,哪能受得了有人压在自己头顶上?”
郎卫应和道:“的确是这样的。”
申屠景又问:“今日便是季恒搬出宫的日子了吧,情况如何?”
郎卫道:“昨日行李便都?上了车,今日天一亮,公子便启程了。不少属官前来相送,堵在了宫门前。百姓也来拦车,耽搁了些时辰,不过眼下应该也已经?出城去了。”
申屠景道:“百姓拦他的车?”
“是啊,”郎卫道,“坊间传得沸沸扬扬,说公子和大王不睦,请辞离开了。大家是哭天抢地、如丧考妣,说公子走了他们可怎么活?说还有谁管他们死活什么的……”
幕僚道:“愚蠢刁民,简直可笑!没了那竖子,咱们齐国的天便不亮了不成?”
而申屠景抬了抬手?,大度道:“没事,让他们说。添一把火,让他们说得再大声些!让咱们大王也听听。”
郎卫瞧着二人脸色,等二人继续问话。
申屠景又道:“那大王呢,大王今日都?做什么了?”
郎卫一五一十道:“殿下一早起了床,好像心情还不错,用?了早饭,看了会儿?公文,便又到?马场跑马去了。”
申屠景道:“季恒走了,殿下就没一点伤心?”
郎卫仔仔细细地又品了一遍,而后摇头道:“好像还真没有,一丁点都?没有,瞧着还怪开心的呢!公子一走,殿下反倒更自在了。正?如这位大人所说,谁又希望有人压在自己头顶上呢?”
申屠景捋须轻笑。
听完这一番话,他这心便也算真揣进了肚子里。
几辆马车缓缓停在了林间小院的篱笆门前。
季恒下了车,见眼前是一座格外?雅致的小院。房子不大,正?房加东西两侧厢房一共十多间屋子,也足够他们住下。
正?如小婧所说,这庭院果真很可爱。
灌木与花草错落有致,耳房前的柿子树上结满了密密匝匝的果实,院子一旁还用?木栅栏围着鸡圈、羊圈等。
季恒随处走了走,吸食着湿润清新的空气,只感到?心旷神?怡,回身对左雨潇道:“这院子挑得真不错。”
左雨潇微微顿首,算作回应。
季恒轻装简行,除了夏秋两季的衣物,其余则都?送回了季府。
随行的车夫、脚夫把行李抬进了屋子里,便都?告辞了,院子里只留季恒、小婧、左雨潇、来福四人。过阵子,季府还会再送几名厨子、婆子、家仆过来。
大家进进出出,忙着安顿行李。
而在这时,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紧跟着,便听一人狐疑道:“是这儿?吗?”
另一人肯定道:“是这儿?。”
姜洵便勒了马,牵着马绳走进了院子,说道:“这小院倒是不错。”说着,四处看看,找不到?拴马的地方,便道,“改明儿?得在院子里多打几个拴马桩。”
左廷玉也翻身下马,跟在姜洵身后走了进来,说道:“不用?改明儿?了,一会儿?我来打便是。”
姜洵心照不宣道:“有劳廷玉叔。”
而在这时,季恒听了响动,走到?了正?房屏门前,叫道:“阿洵。”
姜洵欣喜地挥挥手?,叫道:“叔叔!”
左廷玉顺势接过了姜洵的马绳,说道:“去吧,殿下。”
姜洵大步走上前去,季恒也“噔噔噔”走下台阶。
过去半个月的时间里,他只见到?季恒两面,每次又不能共处太久,还要装作不睦的样子。
眼下在这林间小院重逢,远离人烟,可以卸下所有伪装,心间便有种?莫名的悸动。
这样的悸动,让他有种?想把季恒揽入怀中的冲动,他便真的这样做了。
季恒上身微微向后,不让二人挨得太近,小声道:“一会儿?要被人看到?了……”
姜洵不确定季恒的心意,很舍不得松手?,却也不想让季恒感到?不适。
他手?掌抵在了季恒后背,那手?掌很大,像是能盖住季恒整个后背,而后轻轻一拢——两人胸膛蜻蜓点水般地贴了一下,姜洵便又迅速松手?。
季恒道:“进去吧。”
二人向中堂走去,中间隔了一定距离,却又微妙地比平时近了那么一丁点。
季恒问道:“这地方好找吗?”
姜洵道:“好找。来过一次,下回就能自己找来了。”
季恒又道:“没被人发现吧?”
姜洵道:“不会的。”
他真去了趟马场,而后是从马场荒无人烟的角落翻墙跑出来的。
马场戒备森严,里头人员都?是自己人,犹如铜墙铁壁,外?人的耳目渗透不进来。
且马场那么大,把守士兵不可在不同区域间随意走动,他却能随处乱晃,哪怕有耳目,想跟踪也没门儿?。
季恒道:“那就好。”
这低声窸窣的声音,乘着微风传入了正?背对二人打桩子的左廷玉耳中。
他干活儿?很卖力,默默打了一整排的拴马桩,打得整整齐齐、格外?漂亮。他把自己和殿下的两匹马拴好,听着背后二人的谈话,看着眼前这第三根桩子,忽然就很有一种?把自己也拴这儿?的冲动。

季恒走到门前, 脱履走了进去。
姜洵紧随其后,一边进屋一边环顾四周。这屋子?前堂后室,格局和长生殿差不多, 空间是小了一些, 但胜在幽静, 风水好, 也别有一番风味。
左雨潇从内室走了出来,见了姜洵,抱拳道:“殿下。”又对?季恒道, “行李已经搬完了,小婧、来福正在收拾,我先去收拾我那屋子?了。”
季恒道:“好,收拾完过来吃饭。”
左雨潇应了声“喏”便?低头走了出去,并?不乱看。
堂内只剩季恒与姜洵二人, 夏末初秋, 阳光极好, 风又有些清凉,习习地吹了进来,舒服得让人只想?躺下来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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