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杨玉梅从厨房端出两杯水,小心翼翼递过去,自己则站在一旁,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不好意思,孩子还小,不懂事。”
“没事。”白枭笑了笑,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杯子是那种老式的玻璃杯,边缘有细微的裂纹。
“你也坐吧,别站着,我们就是过来了解一下情况,没有那么多形式主义。”
杨玉梅点了点头,缓缓坐下,凳子的木质传来一阵“咯吱”声响,他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蜷缩了一下,随即又松开。
白枭看向许智,示意让他先开始。
许智拿出记事本和笔,开始询问起来:“你丈夫出了事你知道吗?”
杨玉梅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平时都很少回家,有时候好几天都见不着他人。”
许智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手中的笔在本子上记录,继续问道:“能具体说说吗?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视线落在桌上的水杯上,杯子里泛着微弱的光影:“应该是上周星期天……那天晚上他喝了酒,回来得很晚,想要找我拿钱,我没有拿给他,他就砸坏了家里的东西,还……”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了。
呼吸变得急促。
白枭的眼神微动,察觉到她情绪有些失控。
他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等待。
杨玉梅下意识按住发颤的手,继续说道:“他还打了欣欣……我当时拼命拦着,最后没有办法,我只有把钱拿给他,从那天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白枭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停顿,明显可以看到手腕处几道未褪去的淤青,于是询问道:“你的手是因为他导致的?”
“嗯,以前打的。”杨玉梅紧紧攥住衣角。
“你为什么不报警?”许智问道。
杨玉梅苦笑了一下:“我试过……可每次警察一来,他就装作一副悔改的模样。警察一走,他又变本加厉。我实在是怕了……怕他会伤害欣欣,所以我就不敢再报了。”
白枭沉默了半晌。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家庭纠纷,很难立案。
按照流程,警方到达现场之后,会对伤势进行拍照,做伤情鉴定,如果没有明显伤痕,基本从中调解,批评教育。
而杨玉梅的伤势明显就是内伤造成的,赵强东很有可能是用毛巾裹着拳头打在了她身上,才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行了,情况我们大概已经了解了,谢谢你的配合。”
白枭率先站起来,准备离开。
这时,里屋的门悄悄推开了一条缝,欣欣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的手里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偶熊,眼神怯生生地望着客厅里的白枭。
“警察叔叔,爸爸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白枭仿佛被子弹击中身体,僵硬了几秒。
随后他蹲下身子,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没有说话。
外面的夜色如同浓墨般深沉。
夜风裹挟着凉意吹过,街边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映照着巷子深处的水泥地面。
白枭走在前面,脚步沉稳,许智跟在后面,手中握着记事本,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师父,你觉得杨玉梅说的是实话吗?”
“八九不离十。”
“上次赵强东来做笔录的时候,我看他长得还挺老实的,没想到背地里居然是这副德性,窝里横算什么本事。”
白枭沉默了几秒钟,缓缓说道:“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悲剧,不是坏人的嚣张,而是好人的沉默。”
许智点头表示赞同:“师父你说的没错,好人有时候也需要点锋芒,不然只会让坏人更加嚣张。”
白枭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点燃后深吸一口,询问道:“如果赵强东没死的话,你会不会把他抓起来?”
许智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这种恶魔,光是审一审有什么用?就算关进去,也关不了多久。到时候放出来,还不是照样祸害她们娘俩,无非就是走个过场。”
白枭突然侧身看向他,眼神像是一片暗涌的海,深不见底:“你觉得怎样才能让那些恶魔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许智想了想,说道:“从理论上说,不可能,我之前见过穷凶极恶的死刑犯,那些人一关进去无非两种眼神,一种是刻意为之的轻佻,另一种是看淡生死的无所谓。”
“由此可见,他们并不害怕死亡,也没有忏悔之心,甚至有些人都没有情感,说不定你把他打一顿,他还觉得享受。”
听了许智的话,白枭深深吸了一口烟。
然后把烟蒂扔在地上,狠狠踩灭。
法律,只是针对有感情的人。
没有感情的,那叫恶魔。
对付恶魔。
死亡,的确太便宜它们了。
“陆迟也请假了?”
早上,当余青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是惊讶,他看向旁边的女生,不确定的问道:“你听谁说的?”
女生撇撇嘴:“我刚刚抱作业去办公室的时候听徐老师说的,好像是家里出了事,具体原因还不知道,反正是请了。”
余青闻言,心头微微一沉。
陆迟请假,这在他看来并不是一个好的消息,甚至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信号。
杀人犯请假,无非就两个原因。
一是杀人,二是为杀人做准备。
他连忙打开手机,试图从手机新闻里找到一丝线索,但屏幕上只是一些日常的新闻报道,没有一丝关于命案的更新。
逐渐松了一口气。
但随即又皱起眉头。
虽然现在没有找到命案的新闻,有可能警察现在还没有发现尸体,也有可能陆迟正在杀人的路上。
他不敢往坏处想。
总之,不管哪一种,都是警钟。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你没事吧?”
女生注意到他的异样,连忙问道。
余青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事,我就是在想,如果陆迟家里真出了事,这次考试肯定会受影响,他的成绩本来就不太好,要是再落下一大截,恐怕得复读一年了。”
“那倒也是。”
女生摸着下巴表示赞同:“不过你既然这么关心他,直接去他家里看看不就知道了,我记得他家好像就在学校附近的,反正又不远。”
谁知余青听了,脸色大变。
立刻站起身来:“不去。”
开什么玩笑,让他去一个杀人犯家里。
万一不小心看到作案工具或者抛尸现场,那还得了,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女生看到余青激动的模样,也被吓到了,忍不住嘟囔一句:“不去就不去呗,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反正我不去,除非我疯了。”
余青冷声拒绝。
夜幕降临。
巷子里的空气潮湿而沉闷,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偶尔会有几声狗吠响起。
余青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
刚下晚自习,他就找到班主任徐老头问清楚陆迟家庭住址,然后顺藤摸瓜的找了过来。
陆迟家的地址距离学校不远,在一个破旧的老小区里面,很难想象在这座灯红酒绿的直辖市里还能看见这么破败的居民楼。
老小区里并没有标注单元楼,只是一栋挨着一栋的小平房,余青在里面瞎转悠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陆迟所住的位置。
老小区的人本来就少,再加上这个点也没有什么行人,周围黑漆漆的,余青想找个人问都做不到。
无奈之下,余青只能原路返回。
好在小区门口的小卖部还亮着灯。
老板是个中年妇女,正坐在柜台前嗑瓜子看电视,电视声音开的很大,大老远都能听见。
余青在货架上随手拿了一瓶矿泉水。
结账的时候,老板娘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小伙子瞧着面生,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啊。”
余青有些尴尬的说道:“我是过来找同学的,迷路了。”
“你要找的人,路口左转第一栋。”老板娘漫不经心说道,又继续嗑瓜子。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谁?”余青诧异道。
老板娘白了他一眼:“住在这里的年轻人,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再加上穿你这身校服,除了小结巴还能有谁?”
小结巴?
余青愣住。
她说的小结巴是陆迟?
不过转念想了想,他又觉得很合理。
毕竟陆迟平常说话就是结结巴巴的,他原本还以为陆迟是因为性格内向,原来是天生的。
“谢了阿姨!”
余青付了钱,正准备向外走,却突然想到什么,又转身回来,笑咪咪的说道:“那个阿姨,再向你打听一件事呗!”
“什么事?”
老板娘警惕看着他。
余青笑容越发灿烂:“这不是贫困生的名额下来了吗?老师叫我过来走访一下,看看情况是不是属实,你能具体给我说说他家情况吗?”
“原来是这样啊!”
老板娘这才放心下来,然后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陆迟的家事。
“说来这小结巴也是可怜,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车祸去世了,现在就和他奶奶住在一起。他奶奶精神失常,整天胡言乱语的,还经常出去乱跑,有时跑到别人店里砸东西,这些年赔了不少钱。”
“今天早上的时候我就看到他奶奶发了疯似的往小区外跑,我拦都拦不住,还被她推了一把,差点摔倒在地,哎哟喂,可吓死我了。”
“下午的时候,小结巴才把他奶奶从外面找回来,幸好没伤到哪里,不然又是一笔医疗费不说,还得请假照顾,耽误了学业。”
“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命苦啊,这么小,父母去世,奶奶又不省心,哎......”
老板娘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最后只剩下感叹。
余青听了心里也是一片复杂。
这么说的话,早上陆迟没有去学校,是因为找他奶奶去了,并没有去杀人。
真相大白,余青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阿姨,情况已经了解了,谢谢你。”
余青冲着老板娘微微点头,便匆忙离开。
按照老板娘说的方位,他很快就来到了陆迟楼下,仰头望了一眼。
四楼的位置。
那扇窗户透露出微弱的光线,显然屋内的人这时候还没有睡觉。
余青并没有马上上去,而是在楼下站了几分钟。
在这几分钟里,他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
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进去。
楼道的声控灯时明时暗,两边斑驳的墙皮脱落一大块,露出灰暗的底子。
周围安静得可怕。
只有余青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
余青的心不禁打起退堂鼓。
就在他刚迈上四楼楼梯的时候。
一道黑影从楼道的角落里窜了出来,飞快地从他脚边掠过。
余青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没站稳。
等他彻底看清楚后,才发现原来是一只猫。
那只猫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向前跑,跑到了四楼的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冲着他喵喵的叫了两声。
余青顿时松口气。
他慢慢走过去,发现那猫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奶牛猫,毛色光亮,肚子圆鼓鼓的,看上去不像是流浪猫。
就在这时,门突然打开了。
陆迟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泛黄的白色T恤,头发有些凌乱。
他先是蹲下身子,将猫抱在怀里。
然后才注意到站在楼梯中间的余青,眼神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丝惊讶:“你……你怎么来了?”
紧张的气氛笼罩在两人之间。
余青站在原地,心跳加快了一拍,喉咙发紧。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听说你家出了事,所以我过来看看。”
陆迟的眼神闪动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但又很快恢复了平静,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
“没……没什么大事,进来吧!”
陆迟侧开身子,示意余青进来。
余青的脚步迟疑了一瞬,但还是走了进去。
屋内的光线比楼道里还要暗淡,陈设也非常简单,一张老旧的沙发,一台小小的电视机,墙角堆着几箱杂物,显得格外拥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草的味道。
陆迟把怀里的猫放下,走到厨房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你坐……坐一下,厨房里的药好了,我先去给奶奶喂药。”
“没事,你先忙。”
余青摆了摆手。
陆迟点头,端着一碗中药转身朝卧室走去。
见到陆迟进入房间后,余青目光四处游移,打量起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落,试图从这狭小的空间里找出些什么。
虽然他知道陆迟绝不会犯低级错误,把凶器留在这种显而易见的地方。
但无论计划多么完美,仍然无法杜绝小概率事件,就比如他今天突然来到陆迟的家里。
打破计划,就会出现纰漏。
一旦出现纰漏,余青就会找到细节。
兵法有云。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是制胜的关键。
这就是余青来的原因。
很遗憾的是,陆迟在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并没有露出任何慌张的神色,只是稍稍有些意外。
所以,他还需要继续等待机会。
余青低头看了看手机时间,又看了看卧室虚掩的房门。
就是现在。
随后余青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随便找了一个天气预报频道,假装自己在无聊看着电视。
在主持人的声音中,余青一边打量着房间的结构,一边慢慢移动脚步。
房间不大,所有的东西都摆在明面上,一览无遗,偏偏就是因为太过明显,才会给人一种故意伪造出来的感觉。
余青大概扫了几眼,目光最后定格在沙发背后的全家福上。
相框很旧。
应该是陆迟父母出车祸前照的。
照片里的男人穿着一袭白衬衫,黑色长裤,脸上带着自信成熟的微笑。
站在男人旁边的女子穿着淡黄色连衣裙,长发高高盘起,她的手挽在男人胳膊上,笑得十分幸福灿烂。
而真正让余青在意的是,两人中间的小男孩。
男孩约莫五六岁的模样,眉宇间与陆迟有着几分相似,他表情木讷的看着相机,虽然也是在笑,但嘴角却带着若有若无的讥讽,像是被人强迫做着一些无趣的事,又透着一抹按捺不动的狂躁......
他的存在,破坏了原本幸福美满的氛围,增添了一种极具戏谑的诡异感。
余青眯起眼睛,盯着那张小小的相片看了许久。
小时候的陆迟显然还没有学会如何隐藏自己,他脸上的桀骜不驯和眼底的鄙夷,全部展现在了别人眼底。
现在的他,早已完成了进化,更接近于成熟体。
就像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混在羊群当中,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余青收回视线,虽然这张照片可以看出少许猫腻,但并不足以证明什么,他需要的是更直观的证据。
如果说整个房间最有可能存在罪证的地方,那就只有一个。
余青又将目光投向另一个房门。
那是陆迟的房间。
他慢慢放轻脚步声,一点点靠近那扇紧闭的房门,门把手上的铜色已经褪去了光泽,显得有些斑驳。
他伸手触摸上去。
却不经意间瞥见身后的奶牛猫,它一动不动坐在他身后,两颗眼珠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直勾勾的盯着他。
余青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吓了一跳。
虽然这只是一只猫,它不会说话,也不会告密,或许是因为做贼心虚的缘故,总让人有一种被人发现的窥探感。
他下意识地停住了手中动作,余青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内心的不安。他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只普通的猫,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而且陆迟还在隔壁卧室喂药,现在对他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这个机会,对方肯定会吸取教训,把证据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他必须要在对方还没有做好准备之前,抢先动手。
余青咬牙,握住了门把手。
用力一拧。
门纹丝不动。
门……居然被锁了。
余青愣了愣。
首先陆迟不可能料到自己今天会来才对,他为什么要锁自己的卧室门?
难道……他一直都有防备?
“啊,怪物,你这个怪物。”
“我打死你,打死你这个怪物。”
就在这时,旁边卧室里突然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吼叫。
余青的手迅速从门把手上抽回。
那只奶牛猫也被惊得跳到了沙发上。
他屏住呼吸,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虚掩的卧室门。
紧接着就听见碗摔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乒乒乓乓的砸东西声,老人开始鬼哭狼嚎起来。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卧室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陆迟的身影从门后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玻璃碎片,短袖沾了一些褐色的药渍,看上去有些狼狈。
这时候余青已经回到沙发上,假装在看电视。
他看到余青,默默把手中的玻璃碎片扔在垃圾桶里:“抱歉,刚刚吓着你了。”
“你奶奶她没事吧?”余青小心翼翼问道。
“她有时候会这样,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经常一个人胡言乱语,医生说脑部退化严重,这些年一直在靠药物维持。”
“那你现在一个人照顾她?”余青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别人了。”陆迟语气平淡。
余青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屋内一片沉默,只有电视里天气预报主持人机械般的声音在回荡。
窗外的夜色浓得像墨汁一样,偶尔有几缕冷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吹得让人发凉。
沙发上的猫主动靠近陆迟,用头蹭了蹭他的裤腿,发出“喵喵”的叫声,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安抚陆迟。
陆迟弯腰把奶牛猫抱在怀里,温柔地摸着它的头,猫儿在他的手心里眯着眼睛发出慵懒的呼噜声。
陆迟点点头:“嗯,它叫小黑,是我捡来的。”
“你好啊,小黑。”余青试图伸手去摸它的头,奶牛猫却毫无征兆的对他呲牙咧嘴,露出一排尖利的牙齿,似乎是警告他。
余青有些尴尬的收回手:“看来它好像不喜欢我。”
“它只是比较敏感,因为它以前的主人喜欢虐待它,所以才会对陌生人有些防备。”陆迟轻轻抚摸着小黑肚子,小黑在他的安抚下慢慢恢复温顺。
余青的目光落在陆迟的手上。
动物的警惕性高,特别是猫科动物,它们是不会随便把自己的肚子暴露出来,特别是再被人类伤害一次过后,陆迟还能抚摸它,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余青觉得有些神奇,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让它这么亲近你的?”
陆迟轻声说道:“耐心和时间吧,开始的时候我也接近不了它,就连投喂食物也都是远远的看着,后来一点点拉近距离,慢慢的,它就不再那么排斥我了。”
“厉害!”余青赞叹。
虽然陆迟的表现看起来真诚而自然,但余青心里却始终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我信你个鬼。
“还好吧,其实每只流浪猫都有自己的故事,它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愿意陪伴倾听的人。”陆迟平静说道。
“你很喜欢动物吗?”余青突然问道,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去验证自己的猜测。
陆迟结结巴巴说道:“准……准确的说,我从小就喜欢。我觉得动物比人更容易相处,人有太多的想法和欲望。动物的世界却很简单,我更喜欢和它们待在一起。”
“你这么了解,以前应该养过动物吧。”
陆迟点点头:“小时候养过一只狗。”
“那后来那只狗呢?”
陆迟手指顿了一下,声音低沉:“死了。”
“怎么死的?”余青又问道。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陆迟诧异看向他。
余青顿时心头一慌,他知道今天问的问题太多了,于是强笑说道:“那个……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陆迟沉默了片刻,手指继续抚摸着猫的肚子,缓缓说道:“那天我奶奶发病了,把它打死了。”
余青顿时愣了。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歉意的说了三个:“对不起.....”
“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陆迟笑了笑。
其实这个故事,还有后半段他没有讲。
他记得那天傍晚。
母亲下班回来后,看见他在狗的尸体上捣鼓。
顿时浑身被冷汗渗透,拉着他的手狠狠地打。
一边打,一边流着泪:“说,谁教你这么干的,你是不是管不住自己的手,我怎么生出你这个怪物....”
他表情平静的看着母亲。
他知道母亲很伤心。
因为他在书上看到过,只有伤心才会流泪。
所以他并没有把手抽出来,任由母亲打骂,默不作声。
奶奶在旁边兴奋拍手:“打死你,打死你这个怪物!”
余青并不知道陆迟的童年经历。
但他觉得自己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也不能再继续问下去了。
他假装看了看手机时间:“我该回去了,不然我妈又得说我了。”
陆迟把猫放到旁边沙发上,站起身:“我送送你吧!”
余青连忙摆摆手:“不用麻烦,我等下打车回家就行。“
陆迟犹豫了一下,没再坚持:“那好吧!”
“明天见。”
余青离开前,深深看了陆迟卧室房间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秘密。
陆迟站在窗前,目送余青远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这才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转身走到卧室门前,轻轻打开了门。
来到他最爱的房间。
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角落里的鱼缸闪着微弱的灯光,借着灯光可以清晰看见房间的布局。
整个房间除了一张床之外,其余的空间堆满了绿植,密密麻麻的围在床前,看上去像是一个小型的热带雨林。
空气里充满了泥土与花草的芬芳。
陆迟随手关门反锁,走向角落的鱼缸,然后从旁边的小柜子上拿起一罐鱼食,倒出几粒落入水中,金鱼立刻涌向水面,争先恐后的抢夺着食物。
陆迟静静地站在鱼缸前,凝视着水中游动的几条金鱼,又像是在透过玻璃看着水中的自己。
他揉了揉脸上的肌肉,原本紧绷的脸部终于松懈下来,脸上的表情变得漠不关心,眼神也没有任何温度。
那是一种对生命的漠视。
他将手中的鱼食全都丢进了鱼缸内。
水面瞬间溅起无数浪花。
陆迟便没在关注它们,起身来到了床前,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胸前。
闭上眼睛。
鱼缸里的水循环系统发出轻柔的水流声,听上去像是在下雨。
他喜欢这个房间,喜欢这里的宁静和生机。
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他可以暂时忘却外界的喧嚣和琐事,沉浸在自己的虚幻世界中。
陆迟的呼吸慢慢变得均匀。
这一刻,他仿佛与这片小小的热带雨林融为一体,所有的疲惫和不安都在这片宁静中渐渐消散。
与此同时。
坐在出租车上的余青,伸手把车窗打开一点缝隙,热浪瞬间涌了进来,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思绪也跟着飘热起来。
陆迟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
以及房间里的每一个细节。
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
余青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破绽,但无论他怎么推敲,陆迟的表现都显得那么自然,那么真诚。
如果说唯一让余青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那就是……
陆迟的卧室。
今天他应该不知道自己会突然到访才对,然而他却提前把房门锁住了。
由此可以推断,房间里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房间里到底藏着什么呢?”
余青的脑海中浮现出各种可能性。
也许是杀人的证据,也许是日记,又或许是一些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到的其他东西。
他知道,陆迟的背后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那些遗忘在角落里的阴影,或许正是他未来犯罪的根源。
出租车在夜色中穿梭,余青的思绪却越来越乱。
他看着窗外的霓虹。
最终叹了一口气:“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反正只要他没杀人,总归是件好事,不是吗?”
他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
出租车继续前行,而余青的心却停留在了那个昏暗的房间里,停留在了陆迟那双深邃而平静的眼睛里。
余青早早的挤上了公交车。
车厢里满满当当的人,他的身体靠在角落,双手捧着手机,仔细浏览着今天发生的新闻,寻找着蛛丝马迹。
直到把今天的新闻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看到任何命案的报道。
余青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他想太多了。
陆迟昨天请假是家里真的出了事,并非在骗他。
公交车已经驶入熟悉的站点。
余青把手机揣进口袋,随着人流缓缓下车。
清晨的阳光洒在校园大门上,宛如门神的黄大发依旧站在大门口,目光巡视着来来往往的学生。
“老师好。”
余青礼貌性的打招呼。
黄大发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可当他看到是余青之后,黄大发那张便秘的脸愈发阴沉起来。
随即冷哼一声,不作回应。
余青摸了摸鼻子,装作没看见黄大发的样子,不禁心虚的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