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帮徐行做的事情好像只有帮他点份外卖。
“可你不用为我做什么。”徐行道:“叶哥,如果我需要别人帮我做什么,一开始就不会是这样的了。”
这份外卖甚至还是国潮包装盒。
叶风舒更心酸了,他道:“徐行,你当初是真得罪柳崇实了?”
徐行舀了颗小馄饨进嘴里,他好久没尝过家乡的味道了:“嗯,算吧。”
“你干啥了?你该不会是拿酒泼他了吧?”
徐行乐了:“那倒也不至于。”
也是。要是徐行会拿酒泼人,那他们见的第一面,这酒早浇在叶风舒自己头上了。
“柳总挺斯文的,就是和我聊电影、聊哲学、聊爵士乐。”
继而开始聊他自己这风风雨雨几十年,聊他的那些“小朋友”,聊他一向真诚,但却屡屡受到感情上的伤害。
聊到最后,他让徐行周三晚上一个人来他家听黑胶。
叶风舒眉头皱巴成一团:“恶不恶心啊。这老毕登要脸不?当谁傻子啊?”
彼时的徐行亦有同感,他越听越犯恶心。
为了压住这股恶心,他盯着柳崇实的脸看,想分散注意力。
柳崇实年轻时也算英俊,但如今过度医美,看起来像具按着自己年轻时做的粗糙蜡像。
徐行如实说了自己的感想:“柳总,你刘海假发片歪了。”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风舒爆笑:“我怎么当时没能认识你啊!估计比现在还合得来!”
徐行也笑:“所以挨整也不算太冤枉吧。至少让柳总不痛快到了今天。”
叶风舒笑不出来了。
他才挨了一周一边倒的骂,就已经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透明窟窿,徐行这几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徐行,我不是给骂跑的啊。我也没这么废物。”他反手摸了摸脖子:“我就是想出来静静,想个办法。”
叶风舒看向这个民宿,装修得虽然挺时髦,但一股挥之不去的甲醛味。
“我这么说你别生气,我认识的朋友家里都比我差不了太多。我到这儿来,就是想看看你过去过的什么日子。”
说着说着,他又有点小兴奋了:“其实真还不错。几万块的车也能开,百来块一晚的房子也没跳蚤。点个外卖只要十几块钱,还忒么能用红包。老子披麻袋都帅,也不用一定要穿名牌。在上海吃一顿饭,够在这儿过一个月了。”
他冷笑:“多大个事儿啊?马乾姿还真以为拿捏住我了?”
顿了顿,他看向徐行的眼睛:“徐行。”
他认真道:“实在不行你留下来吧。我走。我又不是不干这行就没钱了。哪怕我家破产了,我也能去当网红带货,一个月一万块总能挣到吧?”
徐行像没听见叶风舒在说什么。
他在看着叶风舒那根支棱着的乱发。晨光照进来,那缕白金色的头发像透明的丝线。
既倔强,又柔软。
就像刚才看着沙发上的衣服,现在徐行再度觉得忍无可忍。
他伸出手,摸了摸叶风舒的后脑勺,把那缕头发抚平下去。
叶风舒愣住了,他还来不及惊诧,徐行已经万分自然地挪开了手。
“凭什么?”徐行平静道:“我和你都得留下。叶哥,想让我俩滚蛋的人太多了,为什么要如他们的愿?”
叶风舒急道:“但是……”
徐行道:“没有但是。明天就回上海吧,我们商量下,先把合照那件事情解决了。就算你不信我,也该信《剑赴长桥》,一定能行的。”
叶风舒眼眶发热。
他垂下头,过了许久才抬起来。
他重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他也摸了摸自己那根翘起来的头发:“行。但要不再待一天吧。来都来了,我其实还有件事情想干呢。”
第65章 65差之毫厘
上一次回这个县城是大二那年的暑假。
上一次回老家的村子是考上大学那年,他父亲敲锣打鼓去办升学宴。
想一想这个村子的名字,徐行的脊椎缝里都是冰霜。
在西湖边上他甚至不会问叶风舒为什么要去津巴布韦。但现在却忍不住想反抗:“……为什么?”
“你亲戚姐姐不是说修成奇观了吗?我想看看。你就不好奇吗?”
徐行答不出。
这祠堂在徐行心里更像一座京观,垒的都是徐行他自己的头颅。
徐行的神色黯然了一瞬。
叶风舒不明白:“这不是你花钱修的吗,你怕啥啊?谁出钱谁是爹,我看你才是他爹。”
徐行哭笑不得。
叶风舒这么一打岔,好像也没那么难面对了。
说去就去,当天他们就回了村子。
村子离县城大概两小时车程,旁边是个著名的风景区。
徐行家的老宅里荒草已经半人高。徐行心里一松,看来不会遇上他父亲了。
他联系了下那个亲戚姐姐,她是大学生村官,如今已经村支书了。姐姐惊讶了一霎,让他们把车停在村支部,陪他们一起步行过去。
祠堂的轮廓在地脉和树木间由隐至现,轮廓好似蠕动的疯狂山脉。
他父亲在不在工地?
按他父亲自己的说法,他呕心沥血,吃住都在工地上。
徐行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他把视线转向天空。但天光刺眼,看久了,蓝天上都是黑色的光影。
他只得把目光落回地面。地上的施工架和建材越来越多,像一地昆虫的节肢。
亲戚姐姐和叶风舒都停下来了,他们终于走到了祠堂前。
“哎哟我去!”他听见叶风舒大笑起来。“不行,我得拍两张。笑死我了。”
徐行抬起了头。
他终于看清了这栋建筑的全貌。
说是游戏里的奇观太客气了。
他爹圈了个不小的院子,主体修在小山包顶。
主楼看起来像他父亲做的一场环游世界的梦。他把代表着权威和财富的建筑在搅拌机里打碎了,倒出来一碗五彩缤纷的水泥糊糊。
今天是周末,工地上没人。
和他父亲的自述不一样,村支书告诉徐行,他父亲现在其实住在市里,偶尔才回来看看。
徐行暗自松了口气。
叶风舒万分好奇。他走近大门外一字排开站岗的铜像,挨个念下面的名牌:“徐阶、徐霞客、徐X摩、徐X鸿……这都是你们徐家的祖宗?牛啊徐行!你爹怎么不给你也立一个?”
“和我们八竿子打不着。”村支书苦笑。“徐X摩是浙江人。”
她上前拉了拉大门,门上了锁。叶风舒不死心,扒拉着往门缝里看,他不住回手招呼:“徐行你快来看,里面更精彩,能拍西游记了!”
徐行道:“珏姐,这是村里的地?”
“嗯。村里还是有些老人支持你爸爸的,觉得他在做好事。不管怎么说,也算给村里人提供了点就业岗位吧。”她的语气里有几分同情:“你爸爸还挺指望修好后变成个旅游景点的,说到时候让你回来宣传。”
寥寥数语,说得徐行头皮发麻。
“弄这么个丑东西叫做好事?那还不如把路修修。”叶风舒道,一路走来,他鞋上沾满了土。“别人家祖坟冒青烟,你们这祖坟成迪X尼了。你家祖宗在下面都要问问,还是国内吗?”
话一说完,他突然想起村支书也姓徐,尴尬道:“呃,我不是骂人的意思啊……”
但村支书并没生气,她道:“笑笑,我知道你现在收入高,但把钱花在这上面确实没什么意义。”
“对啊,徐行。”叶风舒接口:你看,连你们支书都这么说了。有这钱还不如自己买个房子,不用睡工作室了。”
徐行没回答。他走到叶风舒身边,也通过门缝往里看。
庭院里面更加荒诞。
干涸的水池旁是一圈仿造的十二兽首,但都画蛇添足了个直立起来的水泥人身。
他忍不住笑了。
有什么好害怕的?
这祠堂有点像他父亲的人生。
越用力,越露怯。越追求冠冕堂皇,越是暴露他自己的本质。
他自己也可笑。
就在二十分钟前,他居然不敢正眼看这些兽头人身的怪物。
叶风舒凑了过来,他瞥了眼村支书,压低声音道:“徐行。你身上还带着烟吗?等会儿把你姐支走。咱们装丢了个烟头,把这儿烧了吧。”
徐行微微一笑,有那么瞬间,他觉得这个方案可行。
“可能不行。”他示意叶风舒往围墙上看:“有监控呢。”
叶风舒遗憾地“啧”了一声。
“但你说得对,接下来是该把路修修。”徐行转向村支书:“珏姐,我有个想法,过两天我和你详细谈谈,你看看能不能行。”
天气凉爽,空气新鲜,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去了城市,留守的老人应该不会磕徐叶风舒。
以及开了两小时车过来,没理由就这么回去了。
辞别了村支书,他俩顺着村道漫无目地往下走。水泥村道到了尽头了,接着是石子路和田埂,最后人烟越来越远,脚下只剩小径。
徐行提议往回走,他俩的手机都快自动关机了。但叶风舒不同意。
他不想回村里,不想回县城,也不想回上海。
他不想此时此刻就这么过去。
小道逼仄,他俩只能一前一后前进。
徐行走在前面,拄着跟树棍开路,阳光在他的脊背上留下斑驳的叶影。
刚才徐行在给他介绍徐X摩、琼X、还有X庸其实是一家的亲戚。
谁问你了?他忿忿地想,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那么现在是说什么的时候?
但现在他们之间的气氛有点太好了。
好得过了头,好得太健康,好得真像过了命的兄弟。
好得反而没有那股豁出去了的邪火。
为什么要聊徐X摩是X庸的表哥?
但开了这个头,后面的废话就滔滔不绝。
徐行难得地觉得懊悔。
也许今天刚见面的时候就该抱住他,但谁能料到叶风舒开了辆车过来。
在民宿里也有机会。
他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但忍住了接下来的冲动。
那一刻更重要的事情是打消叶风舒的那些怪念头。
再然后的机会是现在。
但现在路还长。
现在他俩靠得如此之近,现在除了山鸟,在没有看着他们的眼睛。
如果他转过身,叶风舒自然就会撞进他怀里。
能这么办吗?
这件事情需要去思考怎么办吗?
就这么办吧?
那么什么时候停下来呢?这里?还是下一个拐弯,下一颗树?
徐行心乱如麻。
“徐行!”叶风舒在身后大叫他的名字。
徐行转过身,但叶风舒没撞过来。
叶风舒落在大概三步远的地方,脸色煞白。
“怎么了?”徐行往回走,但他刚一迈步,叶风舒就叫住他:“你,你小心点!”他声音直哆嗦:“有,有蛇。”
早知道就用这个吓唬他回头了。徐行想。但他的家乡真有毒蛇,徐行他用手里的树棍扫开覆盖着小道的杂草。
“你真看见了?”
但叶风舒哭丧着脸:“不光看见了。我,我好像被蛇咬了……”
一道黑棕花纹的影子撞了下徐行的木棍,接着飞快游向远处。徐行一愣,旋即想踩住蛇身,但人类的速度哪里够得上逃命的动物。
蛇没入草里,就像雨滴进了池塘,翕忽间消失了。
徐行有点慌了。
他丢下棍子,在叶风舒脚边单膝跪下。
“你真被咬到了?哪边疼?”
叶风舒的脚踝上真的有两个针刺一样的伤口,就这么会儿,说话的功夫已经肿了起来。
“真有伤口吗?”叶风舒抖着声音问。
徐行没回答。
那就一定是有了。
叶风舒本来还心存侥幸,但现在希望一去,他双腿一软,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低头看脚踝上的伤口。
一开始伤口只是像被马蜂扎了下,虽然疼,但尚且在成年人的承受范围内。但现在伤口像被沾了硫酸的锥子扎,让他想大喊大叫。
他抖着手挤了挤,伤口里蹿出来一股黑色液体。
叶风舒不敢动了。
毒素好像已经顺着小腿往上爬。
他指尖和嘴唇都开始发麻。
“小事。小时候我也被蛇咬过。”徐行解了鞋带,替他缚住小腿。他安慰道:“我们家乡这边蛇挺多的,医院一般都有血清,还有专门的蛇伤科。”
只是现在掉头回村子里不知要走多久,他俩的手机还都没电了。
蛇毒有什么症状?但叶风舒笃定地认为自己已经毒发了。
他汗出如浆,心跳如擂。呼吸像个越忙越挣不到钱的牛马,喘得越厉害,越不能把氧气吸进肺里。
叶风舒绝望了。
人生跑马灯没出现,现在他满脑子都是遗憾:“徐行,你,你帮我个忙。你帮我转告我妈,让她和我爸趁还能生再要一个吧。教育好点,别又养个专添堵的。还有余闲他们,告诉他遣散费按三倍给团队的人,我人都没了,之后就别说我坏话了。”
他越想越心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哦,还有粉丝,就说是我对不起她们了。我还答应以后要开演唱会呢。可惜了,本来这一波能带她们飞的。”
徐行哭笑不得:“叶哥,胡说什么呢。”
叶风舒仰头看着上方的树影,想着自己怎么才能走得体面点:“多久会死人啊?一小时?20分钟?五步蛇是不是走五步就要走?”
徐行只得道:“那我呢?我怎么办?”
蛇毒会不会让人大动肝火?狂怒涌上叶风舒的心头。
也许他真只剩下最后20分钟了,连这最后20分钟也要浪费在遗憾和打哑谜上?
他忿忿道:“什么你怎么办,你是我谁啊?你还得我安排?你回去藏好点吧,让粉丝知道我怎么死的,你也得死!”
徐行还在低头处理他的伤口:“等回了上海,我们在一起吧。”
叶风舒更气了,怪笑道:“谁答应你了?”
“你不用现在答应,但要拒绝也等回上海再拒绝。”
徐行一把抱住了他。
叶风舒一愣。他把额头抵在徐行肩上,现在他是真忍不住眼泪了:“徐行,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啊?”
但马上他就发现,这个动作并不算真正的拥抱,徐行只是想把他从地上搂起来。
徐行转过身,示意叶风舒趴在他背上,他的声音传来:“……怎么就迟来了?”
“那你怎么不留着明年给我上坟时说?同人不就爱这么写吗?更深情了。”
“叶风舒,你别说话了。”
徐行生气了。但并不是对着叶风舒生气。
命运对他实在刻薄。
每给他点什么,就要变着花儿的又从他身上夺走点什么。他失去的已经够多了。但总不能就这样儿戏和可笑地失去叶风舒。
不会的,不可能有这样的事。
“下面就是公路,抓紧点,到路上总能拦到车。”
第66章 66早该如此
“还要说几遍,你这真不像蛇伤。”急诊的值班医生深深地叹了口气。
“蛇咬的伤口会有两个明显的括号。你这个又不是。况且刚才你朋友也认了下蛇,你们遇到的那种是无毒蛇。”
她试图向叶风舒也展示下手机里的蛇的图片,叶风舒立即战术后仰,离得远远的。
“但我真疼死了啊,你看我脚脖子都肿粗了一圈,紫红紫红的。”
“虫咬也会很毒的,痛和肿都是正常的。况且你一直拿绳子勒着,血液不流通,能不红吗?”
“那为什么我会喘不过气手脚发麻?我连脸都麻了。”
“刚才能检查的都检查了。没什么问题。你说的这些症状太紧张了也会出现,你现在还有吗?”
好像还真不麻了。
叶风舒还是不能置信:“医生,要不还是给我打一针血清吧?钱不是问题。”
“血清能乱打吗?那不是预防性的。”医生觉得这个病人实在烦人:“怎么?你就这么想真被咬一口?”
徐行好像轻笑了一声。
叶风舒凶狠地猛然回头,正好看见他把脸别过去。
“你今晚就留在急诊观察吧,明天早上要没什么问题就能回家了。”
医生总结陈词,那意思是要哄他走了。
医院在景区边缘,是某个大院的的新分院,病人不多,设施挺新。
叶风舒在发低烧,护士过来替他挂了袋水。
现在叶风舒的腿上包着虫药,味道刺鼻,肿得像个马蹄。
他坐在输液的躺椅上,受伤的那条腿垂在床边,沉甸甸的。
徐行在低声打电话:“……珏姐,那麻烦你了,转账你赶紧收了吧。……那怎么行?一定要的,已经很麻烦你了……好,那件事儿等我回上海了再聊。”
他走了过来。
“珏姐等会儿找个代驾帮我们把车开过来。刚才我和闲哥也说好了,他已经去联系医院了。明天回上海了,一下飞机先就再去看看。”
叶风舒没听进去。
他人虽然还活着,但看眼神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他死气沉沉道:“徐行,你知道我这人最要面子了,今天我以为是被蛇咬了这事儿要让第二个人知道了,那我们可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徐行强忍住笑。
他把充电宝和手机一起放在叶风舒床头。
叶风舒恨得牙痒:“不是,你小时候不是也给蛇咬过吗?为什么不提醒我不是蛇咬的?你耍我是吧?”
“我没被蛇咬过。”徐行老实回答:“叶哥,那会儿我只能这么说。”
叶风舒更恨了。
他踢掉鞋,翻身上床,躺得直挺挺,死不瞑目地瞪着天花板。
徐行没再说什么,他出去了会儿,回来时替他拿了张薄毯。
叶风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一觉醒来,窗外的天空已是乌黑色,下着场只能听见的大雨。
疼痛感从脚踝传来。时重,时轻,像有个带刺的钟摆在皮肉上摆荡。
他茫然望着天花板上镶嵌的雪亮的灯。
这是哪儿?
家里精心设计过的灯光不会如此刺眼。民宿的吸顶灯里进了飞虫,有丑陋的黑斑。
叶风舒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他慌忙向身边看去。
徐行没在。
徐行好像就从没来过。床头只剩下一个充电宝,但连着的是叶风舒自己的手机。
输液室大如空旷的海岸,躺椅像搁浅而死的海豚,一模一样地复制黏贴着,消失在墙根的地平线下。
输液室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让人窒息的孤独感扑面而来。
徐行去哪儿了?
他今天太疲倦了,睡着得太快,没留神徐行在什么地方过夜。
但其他躺椅上没有人睡过的痕迹,附近也没有多余的毯子。
他在另外的房间?
还是已经离开了?
他一个人回上海了。
徐行发现自己死不了,一切都是个笑话,不想再面对那句“在一起”了。
叶风舒翻身坐起,光脚踩在地上。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坐起来,但躺着就像快要溺水。
愤怒和屈辱也在一轻一重地交替出现。似窗外急雨,织成密不透风的一片。
体温似乎比输液前还要高,他从胸口到后脑都烧得发烫,烧得发白,烧得要滴下血。
坐着也不管用了,窒息的潮水涨得太快,又快要漫过他的口鼻。
于是他站了起来,重重踩在地上。伤处痛得他一歪,但问题不大,他还能走。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但当务之急是要马上逃出这个房间。
他回身抓过手机。
这个简单的动作现在有点难度,他忽然膝盖一软,两条腿一起跪了下去。
有人从外面进来了。
徐行吃了一惊。不知叶风舒何故行此大礼。
但他的膝盖在实心的地板砖上硬生生撞出来了一声响动。
徐行心脏骤缩,他跑了过去,在叶风舒身边蹲下,伸手去揉他的膝盖。
“你想去厕所吗?怎么不等我回来。”
叶风舒两眼发红,愤怒地喘息着:“槽!!!你忒么去哪儿了?!”
徐行道:“……你还是有点发烧,我去护士站要了个退烧贴,你……”
退烧贴现在就他手里。
叶风舒一把夺过,恶狠狠捏成一团。
他十分想把这东西摔在徐行脸上。但退烧贴太轻,他竭尽全力,也只是落在了地板上。
他为什么这么难过?
徐行茫然地想。
我为什么会让他这么难过?
他的心脏越缩越紧,缩成了颗坚硬又苦涩的核桃。
徐行伸出双手,环过叶风舒的后背。
叶风舒后背的肌肉绷直了,他猛往后一挫,但徐行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他。
犹豫了那么久,预想了那么多,在脑海里反复推演,但谁能想到最后他跪倒在陌生又冰凉的地板砖上。
过去几年来,徐行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一步也不能行差踏错。
所以他格外想要安全,想要可控,想要秩序。
但现在他只想要叶风舒。
徐行把叶风舒拉近自己,听他的心跳在自己胸前响,呼吸在自己的耳畔吹。
他低下头,把脸埋在叶风舒灼热的颈窝里。
“叶哥,我喜欢你。”
“……槽。”叶风舒愤怒的声音里带上了点哭腔:“徐行,十个月了,你忒么晾了我十个月!”
“这次我追你,你也晾我十个月吧。”
徐行抬起脸。
他们好像还从来没这么近地看过对方。
终于是徐行动了,他垫高身体,亲了亲叶风舒发烫的额头,然后是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脸颊和鼻尖。
最后是他的唇峰。
他像个胜利者初次巡视自己的领地,每一步都欣喜而珍重。
然后他的舌尖试探地碰了碰叶风舒的唇隙。
叶风舒迎向徐行,他演过不少吻戏,但现在慌得忘记了张开嘴。
徐行又向后拉开点距离,像是想再看看他的样子。
淦?这就结束了?
叶风舒忿忿地按住徐行的脖子,把他揪回来,粗暴地又再吻了回去。
这十个月他得连本带利讨回来。他要让徐行下不床。
他搂着徐行的后背,徐行的双臂也像钢钳一样箍住了他的腰。
这个吻持续了太久,叶风舒觉得自己的体温又再上升了几度,烧得头晕目眩。
他终于没劲儿了,放开了徐行,口鼻并用地喘着气。但徐行的吻也像一时收不了的暴雨,还在湿漉漉的落在他的嘴角和脖子上。
“徐行,我可还没答应你啊!”叶风舒努力喘匀了气儿,恶狠狠道。
“好。”徐行含混不清地回答。他还把头脸埋在他的脖子上,意犹未尽地轻轻亲了亲,这才抬起头来,“先起来吧,地上凉。”
叶风舒见徐行又有要来抱他的意思,也顾不得疼了,一发狠抓住旁边的输液架站起来,自己挪回了躺椅上。
徐行弯腰把那张退烧贴捡了起来。叶风舒嫌恶地想躲开,但徐行撕开了包装,把凝胶拍在了他脑门上。
然后他理所当然把手伸进叶风舒的发丛里,使劲揉了揉。
第一次在电影院看见叶风舒这个发型时,他就想这么干了。这是除了这个吻以外,今晚最让徐行满意的触碰。
这就蹬鼻子上脸了?没大没小。叶风舒皱着眉把他的手打开了。
他抬腕看表:“……都快五点了?我睡了这么久?”他再看看四周:“你今晚是怎么睡的?别的床上也没被子。”
“我不困。”徐行道。“你饿了吧?我去找找看有没有开门的店,你再休息会儿。”
叶风舒的良心被刺痛了下。
况且要是在他演过的偶像剧里,徐行这会儿出去买早饭,那接下来的剧情就该挨车撞了。
呸,他在心里连连吐唾沫。
“我不用了,你也过来休息会儿吧。”他往旁边挪了挪。
躺椅太窄了,要躺两个高大的成年男性实在有点为难。
徐行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
怎么还是这么不上道?
叶风舒不耐烦了:“叫你来就来,现在可是你追我!”
易晴抵挡不住肉食的诱惑,还是偷偷翻起了徐风栖叶的tag。
就当换头原耽吧,反正也OOC到天边了。
如今《剑赴长桥》的海外粉丝渐渐多了起来。她在黑X上发现了个樱花妹画的格外阴湿好味的病房play,她想着很是仙进奉的口味,兴冲冲想搬到群里。
刚一点开群聊,999+未读人声鼎沸地扑面而来。
【琴空弦】:好家伙。都不上班了?这么能聊?
第67章 67不速之客
这999+一半都是Lac在跳脚。
【Lac】:我去你大爷的《天平》!老娘再也不追原创剧了!
【Lac】:这是拿消化器官想出来的剧情吗?拿角色当玩具是吧?!
【Lac】:饭扒拉完了才发现下面垫的全都是屎!
《天平两端》临天亮尿了炕。
复活归来的养兄没遭遇冤案,还真是D贩子用假死脱身。两兄弟正邪不两立,养兄毫不犹豫给了弟弟两枪,然后被狙击手一枪爆头。
嫂子前期高深莫测,大家设想了几十种真实身份,但最后发现他还真就是个普通群众,大结局里压根没露面。
最后一集,男主和前面没丁点感情线的女同事火速恋爱结婚。最后一幕是男主一家送儿子去男二就职的大学报道,男二特意带着妻女来接机。
【Lac】:本来以为他们还能对打一下呢!没想到直接送《剑赴长桥》登基了!本来多好的走势啊!居然还能自己跳楼!
【琴空弦】:还好啦,这是一般向,这种题材本来也不会如铜仁女意的。
【Lac】:就不能走得体面一点?
【阿玖】:《剑赴长桥》这周也要完结了。49年投共也不晚,要不要来加入我们?
【Lac】:……我诅咒你们也翻个大的。
【阿玖】:嘻嘻,很难的啦,就剩下打大BOSS了。想不出来能怎么翻耶。
【蟹黄汤包】:我们甚至连rps都翻不了。
人的悲欢各不相通,999+的剩下一半都是她俩舞出来的。
【阿玖】:我们都快进到进家长了。不好,搞到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