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骨……”
严熵猛地压低声音。
“胸腔偏下,大概是肋骨的位置,是它的弱点,”他看向岑几渊,后者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破坏那个节点,是他们唯一能逃的机会。
岑几渊抿着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那个庞大的白色身影已经开始加速,向他们藏身的绣架扑来。
他没再多说什么也没时间犹豫。
“好。”
下一刻他猛地切出魂体,整个绣房在他眼中变成了灰白,他目光定在严熵所指地位置,果然看到一个不断旋转的蕾丝结。
他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虚影,迎着那铺天盖地的怨念冲了过去,所过之处,无数声痛苦的哀嚎冲击着他的意识和魂体,冰凉刺骨。
他不管不顾,将所有的力量凝聚,狠狠地撞向那个结。
“嗤——!!”
一声尖锐的撕裂声猛地爆开。
迎面扑来的缠丝偶动作骤然僵住,胸腔位置猛地爆开一团混乱的能量,无数细碎的、痛苦的灵魂碎片被炸得四散溅射。
“咳……”岑几渊呕出一口献血,身体发软,那些构成缠丝偶身体的花纹开始疯狂缠绕、打结、甚至断裂,那个空洞的面部发出了极其痛苦的尖啸。
岑几渊咬着牙,发力一扯,在一片混乱中将那根丝带扯出,惯性下后退了几步彻底脱力。
“渊渊!”严熵一把将他抱住,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岑几渊喘着粗气低头看着手里的那团丝带:“没事……暂时、安全了?”
那缠丝偶失去了行动能力,那个布娃娃也彻底僵在原地,脸颊上的血泪一滴一滴砸落,没了声息。
“啪嗒——”
严熵一顿,目光落在从娃娃缝合的嘴里挤出来的木梳,这不是什么华贵的物件,几根梳齿已经歪斜,梳背背摩挲的光滑,就在他指尖握住梳柄的瞬间。
“呜呜呜……”
一阵微弱的女孩哭声毫无征兆地从身后那副《百子图》传来。
两人浑身一僵,猛地转头望去,但绣图背后只有一片阴影,什么也看不到。
那哭声断断续续,充满了委屈和恐惧,听得人心发紧。
紧接着一个尖锐的中年女声猛地炸响,仿佛一墙之隔。
“赔钱货!哭什么哭!让你学点针线是害你吗?!将来嫁不到好人家,谁给你饭吃!手笨得像脚,还敢哭?!”
伴随着骂声的,是某种硬物抽打在皮肉上的闷响,以及小女孩更加凄厉的痛苦和求饶。
“娘……别打了……娘……我错了,我、我好好学……呜呜……”
“学?就你这幅样子学到猴年马月!白费那些打油钱!你看看隔壁家的丫头,早就……”
女人的骂声越来越高亢,夹杂着更多的击打声和不堪入耳的辱骂。
岑几渊对上严熵的眼睛,咬着下唇摇头。
这还没完,另一侧,似乎更远一些的地方,又一个女子虚弱啜泣的声音掺和进来,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粗暴男声的怒吼和摔砸东西的巨响。
“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老子娶你回来是传宗接代的!不是看你这张丧气脸!几个了?没一个儿子!还有脸哭?!”
“砰!”
似乎瓷器砸碎的声音。
“老爷…别……求求你……啊!”女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随即变成了被捂住嘴般的呜咽。
这些声音,孩子的哭声、女人的打骂、男人的怒吼、击打声、摔砸声,如潮水般从《百子图》的背面、从绣房的四面八方涌来。
它们层层叠叠,互相交织,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暴力、压迫、绝望和冰冷的恶意充斥,回荡在耳边砸进脑髓,岑几渊只觉得脊背一阵冰凉,这寒意反而刺得他意识清醒。
太阳穴突突地狂跳,这些明明是久远以前的悲剧,却无比真切地在他感知中重演,一次一次,伴随着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声,疯狂搅动着他内心的负面情绪。
“严熵……”他开口,声音微弱几乎被周遭的声音吞没。
“好难受……这些人,这些人好痛苦……”
严熵沉默着,手中的木梳在此刻愈发冰凉,那丝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在这些声音中显得悲凉。
“它曾经的主人,”他顿了顿:“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梳子轻轻震颤,严熵死死攥紧梳子扶着岑几渊起身,停顿片刻提起那盏油灯,一步一步,朝着那扇木门挪去。
那些充满暴力和哀怨的声浪中,一个新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最终压过了一切。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似乎是想极力忍住,却还是因为委屈不住地发出细微的哽咽。
“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砖瓦,而斋告焉……”
于此同时,一个刻板的老妇声音伴随着一下下戒指敲击在桌面上的声响,一字一顿地响起。
“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啪!啪!”
女子发出一声吃痛的抽气:“弄之砖瓦,明其习劳,主执勤也……”
“斋告先君,明当主继祭祀也……”她的声音越来越绝望,越来越麻木。
老妇的声音沙涩,缓慢地诵读着《女诫》的篇章,每念一句,戒尺的敲击声就更重一分,女子的啜泣就更碎一分。
“三者,盖女人之常道,礼法之典教矣。”
这声音紧紧跟着两人的脚步,缠绕在耳畔,试图将他们拖回这间绣房。
严熵半抱着岑几渊,踉跄着终于触及到那扇木门。
“吱呀——”
门开了,他们几乎是跌撞着冲出门槛,一瞬间绣房内的声音骤然衰减,那些令人窒息的声音模糊扭曲,始终不肯彻底散去。
严熵反手猛地将门摔上。
“砰!”
一声闷响,将门内的一切彻底切断。
两人靠在墙壁上喘息,廊中沉静,只有他们的呼吸声,以及远处隐约可闻的纸人挪动的沙沙声。
他们没有说话,那梳子上的桂花香气萦绕鼻尖,与绣房里的余音一同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严熵深吸一口气,架起岑几渊低声道。
“走。”
必须离开这里,这条走廊,也绝非安全之地。
“伏一凌和简子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
岑几渊回望身后那扇紧闭的门,那些声音似乎仍在循环,成了一个永不解脱的诅咒。
“…明其、卑弱,主下人也……”
“……明其习劳,主执勤也。”
磨坊里,沉重的石磨发出压抑的“咕噜”声,伏一凌咬紧牙关,上身的衣服被汗浸湿,空气中漂浮的细碎粉尘黏腻地糊在皮肤上。
靠,真把人当驴使了……
那巨大的磨盘艰难地转动着,他每走一步都觉得费力,而在他对面的简子羽状况显然更糟。
她的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每一次推动磨盘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石磨对她而言过于沉重,磨盘转动的速度比伏一凌和其他纸人的速度都慢上许多。
”呼……”她咬着牙,被空气中的粉尘眯了眼睛,石磨里碾磨的也根本不是什么谷物,全是一些泛黄的旧书页,碎片飞扬。
“哒哒。”
在旁督工的纸人用手里的戒尺不轻不重地敲击窗框,这是允许短暂休息的意思。
简子羽几乎是瞬间脱力,身体一软就要蹲下去被伏一凌一把架住,她摊开手,虎口和掌心早已被粗糙的磨杆磨得一片通红,几处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艹!这他妈就是纯纯想把人累死!”伏一凌看着她手上的伤口气得额角青筋暴起。
简子羽没说话,喘着粗气目光有些发直,定在地上那些碎书页上。
【瞧女子与小人……】
【窈窕淑女……】
“《论语》和《诗经》……”她撑着石磨边缘勉强站直,用胳膊抹去快滴进眼里的汗水,那些字羽“三从四德”、“妇言妇功”之类的训诫词句混在一起,被碾磨成毫无意义的纸屑。
“这些东西根本磨不完。”她仰起头,看着纷纷扬扬从磨坊顶部飘落下来的新纸页。
“哒哒。”
那代表休息时间结束的敲击声再次响起。
伏一凌胸腔里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扭头就后喉回去。
“妈的这么点休息时间够干什么!我们已经磨了很——”、
“呃!”话未说完,他脖颈上的半枚铜钱烙印骤然涌来剧痛,像是有烧红的烙铁再次摁了上去。
他瞬间失声,身体因为疼痛猛地一颤。
简子羽咬着下唇,忍着手心的刺痛默默重新握住了那根磨杆,对着伏一凌无声地摇了摇头。
现在不行,没有新的线索,也不知道怎么挣脱反抗,他们没得选。
屋中再次陆陆续续响起磨声,而这次伏一凌清晰地感觉到,墙壁上那张被烟熏地黝黑的灶王爷神像,眼珠在转动,那眼睛最终死死钉在动作缓慢的简子羽身上。
一股沉重的恶意压来,简子羽呼吸一滞,几乎直不起腰,那目光带刺,钻入她的骨髓,带来的寒意与恐惧让她发颤。
她每一次因为力竭稍有停顿,每一次因为疼痛速度稍慢,那目光就变得更加锐利,身上的压力也就更重。
伏一凌看得心急如焚,他想帮忙,想呵斥,每次话还没说出口脖颈上的铜钱纹就剧烈地痛,将他的行动和声音死死锁回去,他只能赤红着双眼,更加用力地推动自己这边的磨盘,试图带动简子羽那边的速度。
就在女生几乎要支撑不住,膝盖一软之际。
“啧…别磨了。”
一声压低的声音从磨坊那扇木门后传来。
伏一凌和简子羽一愣,同时回头。
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阿楼敏捷地侧身钻进来,他脸色也不好,头发上沾着灰尘和蜘蛛网,他快速地扫了一眼磨坊内的情景,最终定在汗流浃背的伏一凌和几乎虚脱的简子羽身上。
他声音无比凝重却语速极快。
“这根本就是个消磨人的陷进,磨得越久,被这地方影响得就越深,线索不在这里。”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灶王爷神像的反应,那画像上的眼睛猛地亮起骇人的光,屋内的纸人缓缓停顿,摇晃着转动面朝着三人的位置。
“走。”阿楼咬着唇,完全无视了这股令人窒息的威压,朝着两人急切的招手。
“东边有个废弃的灶房,是安全屋。”
伏一凌闻言几乎不敢犹豫,一把架起虚脱的简子羽。
灶王爷神像彻底被他们的停滞和逃离的意图激怒,画像上的颜色剧烈波动。
阿楼脸色一变:“快!它要叫人了!”
他话音未落,磨坊内外所有原本在劳作的纸人动作齐齐一滞,下一秒。
“咔嚓……咔嚓……”
“沙沙沙——!”
令人牙颤的关节扭动声和纸张剧烈摩擦地面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骤然响起。
指间磨坊门口、窗外、甚至是廊道的阴影里,一个个惨白的纸人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锁定在正在逃跑的三人身上。
它们的速度变得异常迅捷,四肢以各种角度诡异地扭动着,一瞬间数不清的纸人蜂拥扑来。
“跑!”阿楼脸色煞白,猛地转身率先朝着东边冲去。
伏一凌架着几乎迈不动腿的简子羽,用尽全身的力气紧跟而上。
狭窄的回廊瞬间变成了恐怖的追逐通道,两侧斑驳的墙上投映出无数疯狂晃动的黑影。
这些纸人追赶着,身上粗糙的纸张在高速移动中发出“哗啦”声,手臂僵硬的前身,恨不得将前方逃亡的身影撕碎。
伏一凌不敢停步,玩了命地跑,跑到一半直接把简子羽一把搂起来扛在肩上,不时有带着霉味的纸片从他脸颊旁擦过,他脸颊一痛。
“你……这么有劲儿吗。”简子羽瞳孔震颤,看着身后如潮水扑来的纸人心脏几乎快要跳出来,伏一凌在这种绝境下的爆发力,也意味着他的消耗巨大。
“左边!拐进去!”阿楼的声音在急促的奔跑中传来,他的身影在错综复杂的回廊中急速穿梭。
但纸人的数量多到让人心惊,它们从四面八方每一个缝隙里涌出,惨白的身影几乎将整个回廊填满,巨大的摩擦声汇聚,紧追不舍。
快,要快。
伏一凌咬着牙不敢卸力,就在即将要冲过又一个转角时,另一头竟也传来的杂乱急促的脚步声,正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
阿楼脸色骤变:“等一下!前面!”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拐角处猛地踉跄冲出两人身影。
是岑几渊和严熵。
岑几渊的脸色惨白如只纸,显然状态极差,严熵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双方在拐角猛地撞见,都是一愣。
“靠!吓死我了!!”伏一凌又惊又急。
严熵的目光扫过他们身后那汹涌而来的白色浪潮,根本来不及寒暄询问。
“蹲下!”严熵猛地朝着阿楼三人大喊,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同时他将岑几渊猛地往墙边一推靠住,手腕一翻,掏出那盏从绣房里带出来的油灯。
几人都是一怔,这屁大点的油灯能对付这么多纸人?!
追兵已至,最前面的几个纸人手臂几乎要抓到伏一凌的衣服,这千钧一发之际。
严熵猛地将油灯朝着扑来的纸人里最密集的地方狠狠砸过去,目光却不是纸人本身,而是他们头顶上方、回廊两侧垂挂着的帷幔。
“啪嚓!”
油灯碎裂,灯油泼洒,遇火即燃。
“轰——!”
一小片火焰猛地腾起,不算巨大却瞬间引燃那些富含油垢的帷幔,火舌愤愤,沿着帷幔急速蔓延,瞬间形成了一道低矮的焰墙。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纸人收势不及,惨白的纸收瞬间被焰火舔舐,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焦黑卷曲,纸人的动作也变得混乱起来。
这白潮冲势为之一滞。
伏一凌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一声狂喜的大喊。
“艹!!严哥!!你他妈就是这个世界的神——!”
“走这边!”阿楼的反应极快,立刻指向另一条没有被火焰波及的窄道。
“快!别愣着!”
伏一凌一把拉起简子羽,严熵架起岑几渊,四人毫不犹豫,跟着阿楼冲入那条岔路,他们沿着这条路拼命狂奔,终于看到了回廊尽头那扇贴着褪色符咒的木门。
几人用尽了最后力气冲过去,撞开门跌跌撞撞地摔了进去。
这叠罗汉压在最地下的阿楼差点没了气,简子羽反身猛地将门摔上。
“嘭!!!”
木门剧烈震动,门外的纸人在惯性下一个一个撞上来,转奥盛和火焰的噼啪声被门板隔绝。
安全屋内,六人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惊魂未定,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疲惫交织在一起。
严熵靠在墙边,喘息着看向阿楼。
“谢谢。”
阿楼摆摆手,累的声音发飘:“没你那招‘火烧赤壁’,我们刚才得全交代在那。”
严熵喘息稍定,目光却沉沉地转向几乎瘫倒在地、连手指都难以动弹的伏一凌和简子羽。
“我是说……”他声音低沉又郑重。
“谢谢你去找他们,带他们出来。”
阿楼闻声微微一愣,勾起一个笑,语气调侃。
“不客气,严神,救苦救难也得讲究可持续发展,你也该歇歇了。”
他目光落在落在严熵怀里意识模糊,不住轻颤的岑几渊身上,笑容收敛皱起眉头。
“他怎么回事?这状态……很不好。”
严熵目光沉郁地落在岑几渊因为痛苦而空洞失焦的瞳孔上。
“他……刚才被太多怨念缠上了,那些东西……”
“他在做噩梦。”严熵的声音几乎侍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无能为力的痛楚。
岑几渊猛地抽了一口气,身体剧烈一颤,像是要挣脱什么束缚,他涣散的目光忽然凝聚了一瞬,直直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口中溢出破碎的呓语。
“……好多……好多……严熵…别、别过来……都是……”
断断续续的字眼裹挟着巨大的惊惧,安全屋内的空气一滞。
刚缓过一口气的伏一凌闻连滚带爬地凑近些,看着岑几渊明明睁着却毫无光亮的眼睛,失声道。
“可他……他还醒着啊!他……他在说什么?”
“他就是醒着的。”严熵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睁开
“醒着,却困在噩梦里。”
岑几渊眼中的那点聚焦很快再次消散,身体依旧止不住地战栗。
阿楼的表情彻底沉了下来,他快步走近,蹲下身伸手似乎想探一下岑几渊的额头,语气深沉。
“情况不对,不像是……普通的噩梦。”
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岑几渊的瞬间,伏一凌猛地抬头,先前那点模糊的怀疑和违和感在此刻骤然成型,他上去拽住阿楼的手腕。
“你……”伏一凌声音冷了下去。
“我一直只是怀疑,我从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你一直在默默关注我,现在能这么快就察觉到岑几渊的状态不对。”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阿楼……或者,我应该叫你施哲么?”
阿楼的动作悬在半空,他脸上的焦急神色一点一点褪去,随即耸了耸肩,露出一个和此刻紧张气氛格格不入的笑。
“伏一凌,我觉得现在我们两个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和你也没什么过节不是吗?”
他无视掉屋里僵硬的氛围,缓缓伸手贴上岑几渊的头,淡淡开口。
“他的记忆波动太强,再放任下去会坏事的。”
话音未落,他瞳孔泛起一阵白光,指尖萦绕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波动,直指向岑几渊的太阳穴。
严熵和简子羽对视一眼,
几人快把这个世界翻透了都找不到的施哲,像是故意安排一样和几个人进了同一个副本?
严熵目光一沉,那动作分明不是在探记忆,他不敢迟疑刚想上前阻止,被施哲抬手一拦。
施哲沉默片刻,自己停了动作环视了一圈屋内神色各异的人,最终淡淡开口。
“我没恶意。”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岑几渊身上,解释道:“他陷在梦里,那些混乱的记忆因为怨气和刚才的纸人群在冲击他的理智,必须暂时剥离这部分。”
施哲的语气沉稳笃定:“再拖下去,他会疯的。”
伏一凌抿了抿唇,扭头看着严熵,后者无声地点了一下头,示意施哲继续。
随着施哲指尖的白光探入岑几渊的太阳穴,岑几渊身体猛地一僵,发出一声极弱的呜咽,严熵环着他将人搂得死紧,紧紧盯着施哲的动作。
片刻后,施哲收回手,那缕银白的波动缠绕在他指尖,凝聚成一团不断翻滚、泛着微弱光芒的光球,内部的画面模糊。
“看仔细点。”他声音平静,屈指一弹,那团光球缓缓升到半空,投射出一片清晰的景象。
那是岑几渊梦魇的碎片。
画面晃动,色彩扭曲,充斥着不安,梦境中的岑几渊被绑在椅子上,面前的白衣男人长着严熵的脸。
但这个“严熵”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脸上挂着一种玩味的笑,严熵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人。
他扭头和简子羽对视,心里发寒。
梦中的岑几渊一直在挣扎,下一刻听着男人嘴里叙述出来和自己有关的东西愣住。
“岑几渊,我们好好玩玩吧。”“严熵”的声音语调与严熵本人一般无二,却无端透着一股邪气。
画面猛地一黑,屋内的几人面面相觑,最终目光落在脸色阴沉的严熵身上。
这梦境并没结束,这一次梦中的岑几渊站在一片虚无的灰雾里,眼神惊恐的看着前方。
那里站着一个“严熵”。
“你……到底是谁……”
对方轻笑出声,缓步逼近,每一步都让这梦中的灰雾翻涌。
“岑几渊,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些……难怪他会对你那么特别。”
“他……严熵…”
“嘘——”“严熵”的食指轻轻抵在唇边,笑容加深。
“别急着叫他,现在是我们两个人的时间。”
他伸出手 ,轻轻用指尖扫过岑几渊的脸,后者惊恐地避开又猛地被钳住。
“滚开!放开我!”岑几渊怒道,却被狠狠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他双目赤红,口中的牙几乎要被咬碎。
“别怕,”那个“严熵”的语气仿佛是在安抚,却充满逗弄。
“我想好好和你玩玩,我很好奇……”他指尖重重摁在岑几渊的唇上,凑近了一些。
“你这里到底是什么味道,能让他这么痴迷,”他声音压低,饶有兴趣地看着岑几渊。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我会一点一点……让你看清所有真相,期待吗?”
银白光球猛地收缩,继而消散在空气中。
安全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伏一凌和简子羽面露惊愕,显然被这诡异的对话和那个截然不同的“严熵”震住了。
严熵的脸色也极其难看,那个人顶着自己这张脸,对着岑几渊说话,对着他做那些事。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恶心感涌上心头,他下意识收紧环住岑几渊的手。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你才不肯告诉我,宁愿独自承受也不愿意和我说?
施哲抬手,那团承载记忆的光晕缓缓消散在他掌心,他看向脸色铁青的严熵和震惊的众人,靠在桌旁点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他被人盯上了啊……”他语气没什么波澜,顿了顿。
“或者说那也不是人,而且,严熵,他为什么要用你的脸呢?只是在利用岑几渊对你的感情来让他更痛苦吗……”
就在这时,严熵怀里的岑几渊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里还残留着未散的迷茫,水汽氤氲。
屋内一瞬间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伏一凌和简子羽立刻收敛了脸上震惊的表情,严熵强行压下自己翻涌的情绪,手臂的力道放松将人撑起来。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声音温柔,带着试探。
施哲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几人心照不宣,选择了沉默。
岑几渊晃了晃有些昏沉的头,下意识攥着严熵的手。
“这是哪?安全屋吗?”他只记得自己好像看到好多个模糊的人影在几人身后追着他们,心悸和眩晕感还没完全散去。
“没事了,你刚才酣睡值太低,只是脱力。”严熵的声音低沉平稳。
“我们大概不能在这里带太久,还有太多线索没找到,渊渊,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后者已经切了魂体绑在他腰上,岑几渊他身后环着他的脖颈,下巴抵在严熵肩上懒懒道。
“哎呀,我也不想自己走路了,更何况……”他目光落在这个屋子的陈设上,自从上个故事后他更加笃定这个世界根本就没什么所谓的安全屋。
这里也未必安全。
施哲主动走到门边,侧耳听了半晌对众人打了个手势,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门缝。
门外走廊空荡荡的,只剩下满地狼藉的焦黑纸屑和碎片,那些纸人都不见了踪影,仿佛集体蒸发了。
“怎么回事?”伏一凌压低声音,警惕地探头望去。
“不知道,但机会难得。”施哲闪身出去,示意大家跟上。
一行人警惕地走出安全屋,走廊里死寂一片,只有他们轻微脚步声。
他们沿着路往回走,刚拐过一个回廊,前方阴影里忽地突出来一块。
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
一个佝偻瘦小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那双小脚挪动地轻巧,浑浊的眼睛剐过几人,蜡黄的老脸刻薄。
“哼!”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嗤,干涩的嗓子刮擦着众人的耳膜。
“瞧瞧你们这幅模样!可知道申时已到?所有人都得去祠堂叩拜祖宗,聆听训示,这是铁律!你们竟敢在这游手好闲?”
她根本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一个方向,语气里带着威胁:“还不立刻滚过去!误了时辰,惹得祖宗降罪,就不是拉磨绣花儿那么简单的了!剥皮抽筋,挫骨扬灰都是轻的!”
老姑婆说完狠狠瞪了岑几渊一眼,继续挪动着那双小脚慢吞吞地朝着祠堂方向走去。
众人被这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弄得一股无名火,伏一凌气得牙痒痒。
“艹……老不死的。”
严熵面色沉沉,低声道:“申时去祠堂,这是个空间强制规则,那些纸人也是因为这个消失。”
几人同时一顿,恍然大悟。
“所以……”岑几渊抿了抿嘴,“那个城堡里每次仆人消失的时间,是这个里世界的申时……”
也就是下午四点左右,
“但城堡里所有的时钟都停滞在四点四十四分……”简子羽皱起眉,提出了关键。
“如果申时,是强制让这个空间规则生效的时间,时钟为什么不停在四点的整点,或者申时的范围内的任何一个时间点,偏偏停在四点四十四?”
这个问题让空间瞬间陷入沉默。
是啊,为什么是四点四十四?
“或许时间并非停滞……”严熵缓缓开口,看向走廊深处,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城堡。
”四点四十四分,应该不是一个简单的时间点,城堡的时间流逝,在规则力量最强、或者说最扭曲的一个瞬间被永久定格。”
“你的意思是,”简子羽接过话。
“在这里,规则强制所有‘存在’申时去叩拜,强制力过于强大,扭曲了城堡对应的时间?”
“或者说,”施哲沉声道:“规则生效的时候,是能量最强的时候,被永久地固定下来呈现在时钟上。”
他顿了顿又补充:“四十四,本身就带着‘死’和‘极度不详’的隐喻,这数字的选择可能根本就不是偶然,而是规则自己本身携带的恶意,它故意让时间停在‘死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