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谁说我跟着你,我的任务是去餐厅摆盘子。”
他迈了几步越过伏一凌,轻飘飘地说了句:“别这么自作多情。”
“……艹!”伏一凌气得咬牙切齿。
“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厌的人啊?”
那张脸看着就烦,长那么高吃什么长大的?更烦的是两人还被分到一起干活。
他余光撇着在长桌间移动的身影,闷闷地拿着布子擦着花瓶。
这人从来没见过,新来的?新来的敢这么狂?
想起简子羽说的干点出格的事他勾出一个笑,目光定在男人手里叠摞的盘子上。
“我让你看看什么叫人心险恶!”
伏一凌一个箭步冲上去就要掀男人手里的盘子,对方却早有预料侧身躲开,伏一凌一愣。
这是早就知道他要动手?
“嗯,确实。”
伏一凌咬了咬牙,笑道:“你是能听到人的心声的衍生技能啊。”
“听不到,”男人目光扫过他的脸,“但是有人把心里的想法写在脸上。”
“啧……”
伏一凌抽回手,扫了眼一旁埋头工作的仆人。
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歪头,勾出一个笑:“为什么想知道我名字,你爱上我了?”
伏一凌:“……”
真是个傻逼。
他不再理会,转身踱到一个一人高的花瓶旁打量,瓶是好瓶,砸了可惜,至于人……他撇了眼对方坏笑一声。
下一刻他双手猛地抵住这个瓷器,狠狠一推。
男人瞳孔骤缩。
妈的,疯子?摔坏了第一时间就会被勒死,他几乎本能地扑过去。
来不及了。
“啪——!”
花瓶碎裂,响声在空旷的从餐厅回荡,他抬头看着伏一凌脸上的笑意。
伏一凌,我才多久没见你,你怎么就疯了?
“什么表情……”伏一凌抬手揪了揪领口,刚才在推花瓶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这领子在勒他,但是花瓶落地的一瞬间这股窒息感又诡异地消失了。
所以简子羽才让他做地事情。
“呜……呜……”
这哭声来得毫无预兆,微弱、凄切,伏一凌猛地一颤低头顺着声音看去。
花瓶碎了一半,声声啜泣传来,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爬上他的脊背,他下意识抬眼,血液骤然凝固。
刚才还在埋头苦干的仆人们齐刷刷地转过了头,无数道冰冷的视线将他钉死在原地,那些本毫无表情的脸,嘴角上裂,露出无数张阴森的笑。
伏一凌手腕一痛,低头看着红字上渗出的血液。
这是来到这个故事后第一次有了酣睡值的波动,他咬着牙给自己灌了瓶药低头看着这个花瓶。
为什么会有女人的哭声?
围绕在自己周围的视线在他蹲下时一通跟着下移,伏一凌刚要伸手去摸这个花瓶被人一把拽住。
他被拽着奔出餐厅,缓过神来抽出手:“干嘛啊?”
“啧…你刚身体都半透明了,不出来在里面等死吗?”
伏一凌闻声一愣,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子。
“半透明?你眼花了吧?”
“嗯,”男人将手一搭靠在栏杆上:“那你回去吧,随便你。”
伏一凌皱了皱眉,想起刚才那些仆人的视线心里发毛。
“算了……反正已经发现点线索了……”
他转身刚走了几步忽地一顿:“你到底叫什么啊?”
“阿楼。”阿楼笑笑,挥了挥手。
“拜拜。”
伏一凌没好气道:“怪人。”
阿楼目光一路盯到那个背影消失在转角,扭头望着餐厅方向沉思。
如果没猜错的话……
他起身拉开门,走了几步忽地停下,指尖在完好无损的花瓶瓶身上敲击,目光一一扫过屋里的仆人。
餐厅静得只能听到打扫的窸窣声,他抬脚在地上轻轻点了两下。
“噔,噔。”
两声过后,空气再次陷入沉静。
阿楼歪头看着正好在自己面前打扫的女人,她走得无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他又扭头看了眼这个花瓶,指腹轻轻摩擦瓶口边缘。
“是谁在哭呢……”
话音刚落,身后的摩擦声骤然消失,阿楼抬眼看着挂在墙壁中央的时钟。
“消失的时间到底是怎么判定的?”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表。
“不是四个小时四十四分钟啊。”
阳光自窗外投射,被彩玻璃分割成碎片撒在空气里浮动,岑几渊终于找到了那个身影,猛地冲过去对着人的后背就踹了一脚。
“艹你妈的,樊卓——”
“岑几渊。”
管家的声音骤然响起,岑几渊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怒意。
肩膀忽然被拍了拍,他抬眼看着严熵的口型抿了抿嘴。
“你们三个今天去打扫主人的卧室,记住,擦拭完的物品要放回原位,不要随意挪动房间里会动的物品。”管家沉着声音说完后转身离开。
樊卓呲牙咧嘴地捂着腰站起来,对上两人的眼睛笑到:“别这么生气啊,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对吧。”
他目光黏腻的划过岑几渊的脸,嘴角列开:“而且严熵,听说你也玩儿他玩儿挺久的了,残影者嘛,本来就是供人驱使的工具,赏我玩玩呗?”
“你tm找死!”岑几渊双目赤红,刚要冲过去被猛地拦腰箍住。
“先走。”严熵的声音淬着冰:“别碰这种脏东西。”
“啧……”岑几渊不甘地咬牙转身。
樊卓目光阴冷地看着两人的背影,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嗤笑。
“严熵,”他扬声,戏谑恶意。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蠢货死在自己的残影者手里吗?这群白眼狼在鬼化后第一时间就是杀掉契约人。”
严熵脚步微不可查地一顿:“与你何干?”
“呵。”樊卓踱步上前,声音拔高充满了煽动性。
“说白了,契约人?不就是拴在残影者脖子上的狗链子吗?训狗养狗,玩脱了被狗反咬一口……啧啧啧,那场面我亲眼见过,真惨啊。”
“操你妈!你他妈再说一遍!”岑几渊猛地挣脱钳制,怒喝间脖颈上的青筋暴起。
“怎么?发现一根手链威胁不到我,就开始挑拨离间?樊卓,你他妈想死——”
“你敢杀我吗?”樊卓夸张地摊手,笑容扭曲。
“来啊?来杀我。”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手指停在喉咙处。
“看清楚,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得一起去伺候我们的‘主人’,瞅瞅你这眼神……”
他故意蹭着岑几渊的肩膀挤过去,贴在他耳边用气声低语:“恨不得生吃了我,我很期待啊,你下面那张嘴会怎么吞了我?杀了我吧,我们一起死,我很想和你殉情。”
他压低的声音直刺岑几渊的耳膜:“或者,你让你的主人动手,大名鼎鼎的严熵啊,为了我偿命,你这条‘狗’……又还能活多久?嗯?死之前,真不打算让我……”
“砰——”
一记裹着怒意的拳头狠狠砸在樊卓的脸上,他整个人都被掼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地,口鼻瞬间喷溅出鲜血。
严熵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蜷缩咳血的男人。
“你这样的蠢货实属难见,以往那些人见了我要么避而远之要么舔着脸跟上来。”
他顿了顿,语气极轻:“但是怎么办呢,你很快就会死了。”
他拽着岑几渊转身,没有再停留的打算。
这一路上岑几渊的火气都没下去,他咬着下唇怒意难掩。
“真tm的是个变态,想死还要他妈的来膈应人有病吗?”
“这个世界这样的人只会多不会少。”严熵低头看着食指被勒出的血液。
“更何况就如他所说,我们现在杀了他大概率自己也会受影响。”
“妈的,手链还在他那。”
“大不了就不要了,再买一个也一样。”严熵拉开门,余光撇了眼身后的黑影嗤笑一声。
果然又是个掠影者。
“怎么能不要啊!”岑几渊话还没说完被一把抓紧去,“咔哒”一声门被严熵反锁。
“你这样不让他进来会……!”
岑几渊耳朵一痛,抬手推搡他声音发颤:“疼…”
“呼…他刚刚是不是碰这里了,”严熵又在那个耳垂上狠狠咬了一下。
“嘶——他没碰到我,疼……”岑几渊被按住动弹不了,门把被用力转动外面传来的声音充满恶意。
“怎么,你俩要在这里做?可以啊,我还想听听他是怎么叫的。严熵你果然跟我想得一样啊!”
“砰——”
门板被猛地一捶,力度大得将门外的樊卓一震。
严熵侧头撇着屋中的全身镜,食指的痛感无法忽视,他目光却死死黏在镜中岑几渊的倒影身上。
岑几渊,人也是,怪物也是,怎么都死死缠着你不放……
【因为你。】
严熵身子一颤,看着镜子里那张与自己相同的脸挂上一个笑。
它从“岑几渊”怀里起身,抱着胸踱步。
【严熵,你觉得岑几渊只是因为倒霉才遇到这么多事儿吗?】
这是什么?幻觉?
严熵皱着眉扭头看着一脸懵地岑几渊,很显然对方听不到这个声音。
【不是幻觉哦。】
镜中的严熵笑得愉悦,优哉游哉地靠做在沙发上。
【严熵,他的不幸,来源于你。】
“严熵?”
岑几渊看着对方忽地起身站在镜子前沉思有些不解。
“怎么了?”
【仔细想想,为什么你总能看到他哭,看到他掉眼泪,他的痛苦为什么永远呈现在你眼前。】
严熵垂着眼睛,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发颤。
镜子里的人无所谓地笑笑,打了个响指屋内的火炉应声燃起。
“哎?”岑几渊看着屋里的壁炉歪了歪头凑过去。
“又是这样,我之前才禁闭室里也是……”
【其实这一切都有迹可循啊,他掉进这个世界遇到支线是他运气不好,三番两次的被怪物缠上,被别人针对也是吗?还有那莫名其妙更改的规则,到底是这个世界为了迎接岑几渊,还是BUG呢。】
严熵一颤,顺着镜中人的目光看过去,壁炉里的火舌跳动,眼见着就要蹭上岑几渊的衣角。
“岑几渊!”
“啊?”岑几渊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身体一抖,那抹火舌擦着他的衣服而过。
“怎么了?”他有些莫名,抬头随意地拔了扒头发,指间的戒指被火光折射,刺目一闪,严熵的瞳孔剧颤,耳畔的低语附骨,挥之不去。
【你说,他如果知道,自己所有的不幸都源于靠近你,会怎么看你?还会爱你吗?你们所谓的爱,究竟是因为契约捆绑,还是□□碰撞出来的?坚固吗?】
那又如何?
严熵怒视着镜中的人影,心音几乎要冲破吼口。
我们分不开!只要我活着,他就能活着。
【如果,002的存在,能让他彻底脱离你呢?】
严熵猛地一颤,因为愤怒和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在接下来的字句中被一点一点浇灭。
【水母怪物的核心能力:修复精神损伤,恢复酣睡值,它本身就是个非常理怪物,岑几渊以心脏为代价带他脱离故事,这种‘特权’可不是首例,你要选吗?或者……】
镜中人的声音带上一丝悲悯。
【让他自己选?把一切都告诉他,然后让他自己选择?】
镜中人踱步,停在岑几渊影旁,隔空虚抚着他的头顶,笑意里难掩嘲弄。
【严熵,你猜,他会选你吗?】
“咔哒。”
门锁弹开,切断死寂,樊卓砸着嘴大摇大摆地晃进来,嬉皮笑脸地重重拍了拍严熵的肩。
“完事了?啧,真快啊。”
他歪着头,散漫地扫着严熵苍白的脸,最终落在他紧握成拳的手上:“还有闲情照镜子,你的手指已经快勒断了嘞。”
岑几渊闻声一顿,立刻上前拉起严熵的手看。
“严熵!你……”
话未说完,严熵猛地抽回手,动作快得近乎粗暴,岑几渊怔在原地,看着对方脸上那从未有过的、陌生的神情,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来。
“严熵?”他声音发紧。
后者置若罔闻,一步一步、走到火炉旁弯腰捡起地上的烧火棍,棍子前段被烧得通红,滋滋作响。
下一刻,在樊卓尚未收起的嬉笑和岑几渊惊骇地目光中。
严熵将那根铁棍猛地捅进樊卓的股间。
“噗嗤——”
皮肉烧灼的嘶响伴随樊卓骤然拔高又瞬间卡在喉咙里的凄厉惨叫,将屋中的空气彻底撕裂。
“爽吗?”
严熵面无表情地将烧火棍猛地拔出,指节因过度用力从断口出爆出白骨,皮肉焦糊的味道混合樊卓的惨叫,他浑然不觉。
手臂肌肉贲张,他嗤笑一声再次将铁棍抽出,带出一蓬滚烫的肉碎和烧焦的组织,空气中弥漫的焦臭和血腥味浓烈,令人作呕。
“问你呢?爽不爽?”
樊卓因为剧痛而扭曲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漏气声,那根烧得发白,滴着血液脂肪的铁棍再次被凶悍的力道捅进那个血肉模糊的创口。
“呃啊——!!!”
樊卓的惨叫已经不成人声,身体像离水的鱼般剧烈弹跳,又被严熵死死钳住。
严熵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重,每次一抽出都带出更多的血肉,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樊卓的腰腹已经不成形状,被烙铁翻绞的窟窿几乎碳化。
钻心腕骨。
视野里只剩下那片不断扩大,翻腾血沫与焦黑组织的猩红,严熵的虎口早已崩裂,绑在食指上的蕾丝一空,紧接着缠在他的中指上。
但他停不下来,耳中充斥着皮肉烧焦的“嘶嘶”声,和刚才那镜中人的低语重合。
【你让他选,他会选你吗?】
【把一切都告诉他,会选你吗?】
【坚固吗?】
【他的不幸,来源于你。】
【你猜,他会选你吗?】
樊卓的痛好像有了生命,顺着烧红的铁棍攀爬而上,钻进严熵的掌心,血液逆流,狠狠将他的心攥住。
他还在捅,这股痛没有怜悯,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
直到樊卓的身体彻底瘫软,只剩下无意识的伴随动作而抽出的生理反应。
直到那根铁棍前段的热度开始消退,被厚厚的血浆和焦黑的组织包裹。
直到他紧握棍身的手发颤,直到屋内只剩下皮肉焦糊的恶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他抬手,将铁棍尖端缓缓挪到男人的脑袋。
“严熵!”
身体被猛地抱住,铁棍应声掉在地摊上,声音沉闷。
“严熵……可以了,可以了……”
岑几渊双臂发颤,捂着严熵的眼睛将人往后拖了一米,俯身抱住他摇头。
“别……别再……可以了,他已经死了……”
严熵歪着头将人轻轻推开,捡起血泊里掉落的手链,刚要去碰岑几渊的手一顿,将那条手链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
岑几渊的颤抖克制不住,他俯身将人抱进怀里顺着他的后背,千言万语被一声声呼吸堵在喉咙,他困难地吞咽,看着人默默将那条手链戴在自己手上。
“你,”严熵握着他的手,抬眼迎上那抹视线。
“很害怕?”
“你在怕什么?”
“他会变成残影者,你怕什么?”
“你在怕我吗?”
“岑几渊,说话,你是在怕我吗?”
岑几渊一直在摇头,严熵的每一句话都冷到极致,和他的面色一样,那只手上的断口还在流血,岑几渊吸了吸鼻子拽着人起身。
“我们去找伏一凌,找他医你的伤,严熵……”
“我在问你是不是在怕我!”
岑几渊被这声吼定在原地,扭头时眼角已经溢出泪:“严熵……我不是!”
话还没说完,对方的唇猛地压上来,岑几渊的瞳孔猛地睁大,意识到对方的动作摇头闪躲。
这里不行……好恶心。
空气里的气味好恶心。
唇瓣被咬破,对方甚至开始病态地吮吸那个伤口,痛得他到抽一口凉气猛地将人推开。
“严熵!”
“为什么要拒绝?你觉得我很恶心吗?”严熵挤出一个笑,直直对上那双眼睛。
是恶心啊。
他看着岑几渊瞳孔里映出的自己,布满血污的脸,那眼底的恐惧让他刺痛。
你就是在怕我啊,岑几渊。
“严熵……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们出去再说好不好……”岑几渊声音抖得得不成样子,双臂死死搂紧他,泪水洇湿他肩头的布料。
“清醒一点……求你……”
“咯咯咯……”
一声清晰、冰冷的笑声突兀地将他的哽咽切断。
岑几渊猛地一颤,转着头循着那毛骨悚然的声音望去。
角落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抹不自然的白。
那是一只瓷娃娃,釉面在阴影中泛着冷光,一张脸精致得诡异,嘴角高高扬起。
岑几渊的啜泣和眼泪终于让严熵混乱的头脑挤进一抹清明,他抿紧唇一把将怀中颤抖的人抱得更紧,目光死死钉在那个娃娃身上、
“咯咯咯……”
那笑声再次响起,在死寂的房间里盘旋,它不是刚刚出现,而是一直在这个角落里用那双实瓷的眼睛,观赏这场闹剧。
“严熵……我。”岑几渊忽地一顿,头脑的晕胀感加重。
他喘着粗气起身目光定在那个娃娃上。
“它手里有个鸟笼。”
这娃娃看样子并不会攻击人,只是再出现的一瞬间酣睡值有波动,岑几渊抿了抿嘴,轻轻拽住严熵的袖子。
“我们先回去,好吗。”
严熵沉默,抬眼对着镜子盯了半晌,任凭岑几渊怎么拽都没动。
“呼…”岑几渊深吸了口气,拥住他压住自己的颤抖。
“严熵,我不是怕你,你现在受了伤,我担心。”
“咯咯咯……”
他皱着眉头忽略掉角落里传来的笑声,顺着严熵的后背安抚。
“我们回去再说好吗,我不喜欢这里的味道。”
在他持续的安抚和拥抱中,严熵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了一丝。
他冷冷地瞥了眼镜中那个倒影,任由岑几渊半拽着将他拉出去。
门被轻轻带上,将外面的光线隔绝。
角落里那个瓷娃娃在死寂中笑得更深,黑洞洞的眼珠不再漫无目的的转动,锁定在地上那摊血肉上。
房间里的气味浓的令人窒息,那句残破的躯体躺在血泊中,被反复捅刺的伤口可怖,深可见骨。
它静静地看着,那摊死肉的边缘冒出一个微小的血泡,从血泊底部上浮。
“啵。”
几乎不存在的破裂声,紧接着是是下一个,那些气泡一个又一个鼓起,涨大,破裂。
“滴答……”
一地血珠顺着樊卓垂落的指尖滴落,声音在死寂中被放大,瓷娃娃猩红的嘴角在阴影里向上扯动,一地血泪顺着森白的下颌滚落。
月光透过高窗,泼洒地板,将那摊血迹冲了个干净。
两人紧牵着手走了一路,没有对话,也没有眼神的对视,严熵的手指就像是没了直觉,断口处被岑几渊用一块布料裹住,渗着血。
“吱呀——”
伏一凌头还没转过来,鼻子就已经开始动了。
“什么味儿?好难闻。”他扭头,看着严熵的手倒抽了一口凉气。
“严哥!你这,怎么弄得!?”
“能治好吗?”岑几渊声音闷闷的,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布扯开。
“这,”伏一凌看着这个触目惊心的断口咽了口口水,犹豫道。
“我不确定,我试一下啊……”
微光泛起又熄下去,再次亮起,反复,简子羽靠在窗边,看着从进来后始终一言不发的严熵沉思。
“不行啊,这个医不好,只能让肉先长死止血。”伏一凌抬手擦了一下额角的汗,坐到床上给自己灌药。
这屁股还没坐热,门板被敲响。
“伏一凌,今晚去花园擦石像。”
几人望着窗口目送管家离开,伏一凌气得捶床:“怎么还给我排夜班啊!”
“你先去吧,刚才的事我和他们说。”简子羽起身,轻轻拍了拍严熵的肩膀,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便替伏一凌拉开了门。
“这么着急送我?”
伏一凌嘟囔着,又转向岑几渊:“渊儿,不舒服的话先休息会儿,你脸色好差。”
“嗯,好。”岑几渊低着头应道。
门被轻轻合上,岑几渊立刻拽过严熵的手:“疼么?”
“不疼,”
指尖刚触及到对方的掌心,那只手便轻轻抽了出去,这细微的回避,瞬间刺穿岑几渊强撑的平静。
他眼中掠过不解、不安,所有想问的话因为这无声的拒绝哽在喉间。
“岑几渊。”严熵叹了口气 ,将人搂进怀里用下巴抵着他的发顶。
“对不起,吓到你了。”
岑几渊在他怀里静默了许久,才缓缓摇头:“没事,其实……也怪。”
一阵汹涌的困意毫无预兆地袭来,眼皮沉重却又不愿去质问为什么,硬撑着想把话说完。
“怪我…弄丢了手链……对不……”话未说完,呼吸已变得绵长。
严熵阖上眼,小心翼翼地将怀中沉睡的人抱起,安置在床上,他坐在床边,仔细地掖好被角,手指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梳理岑几渊的发丝。
简子羽靠在床头,沉默地看着他,抿了抿唇终于开口。
“其实你可以等他说完的。”
“没必要,”严熵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张脸上,声音疲惫。
“本来就是我的错,我不想听他说抱歉。”他叹了口气,抬眼望向窗外那轮缓缓下沉的月。
“伏一凌在餐厅……做了‘出格’的事是吗。”他转移着话题,极其生硬。
“嗯。”
简子羽笑了笑:“他砸了花瓶,然后……听到了女人的哭声。”
严熵的指尖在岑几渊的发间停顿。
“渊渊他在禁闭室,听到了《女诫》。”
“《女诫》?”
“嗯,”严熵扭过头,目光又重新落回去,这一次,他眼中深藏的难过与痛楚,再无遮掩。
简子羽走到严熵面前,目光锐利。
“刚才……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她视线扫过严熵的袖口和衣襟,声音压得更低。
“还有,你身上的血,怎么回事?”
严熵没有立刻回答,轻轻摩挲着岑几渊的发梢,眼底是化不开的迷茫,他在自言自语。
“简子羽,你说这个世界上有人想看我们痛苦,这个‘我们’,包括我吗?”
空气陷入沉静,严熵自嘲地笑了笑,这沉默就像是默认,默认他没有明说的话。
简子羽看着那双眼睛,忽地勾出一个笑。
“怎么不包括你?”
严熵一顿,迎着那个目光抬头。
简子羽转身拿起桌上的镜子:“你现在不痛苦吗?”
她举起镜子:“严熵,仔细看看,你不痛苦吗?这话蠢得不像你。”
镜子里的人眼眶不知何时变得通红,那双黑瞳几乎要被迷茫和难过浸没,严熵不习惯看到这样的自己将目光挪走。
“简子羽,其实你很聪明,你一直在默默观察我们每一个人。”他叹了口气,俯身靠在床头目光执着地看着岑几渊的脸。
他总觉得,自己再不多看两眼,以后是不是就看不到了。
“你上次把诅咒打在我心上,赌到你的答案了吗?”
简子羽垂眼,点头,又摇了摇头。
严熵被这反应逗笑:“那是什么意思?”
女生转身抬手搭在窗边,手指隔空摸着那轮月。
“意思是……我相信严队长,他不是传闻里不懂情爱的怪物,无所不能的神,他会哭会笑,会难过会生气。”
她顿了顿,将手紧握,就好像想将那轮月握在手里。
“岑几渊早就教会他怎么去爱了,不是吗?”
庄园内的花影被月光扭曲,来时的小道被吞没,伏一凌冷得打了个寒颤。
“为什么这里晚上这么冷啊……”他闷闷地拽着身上单薄的裙子,一下一下踢着石子。
水桶里的水在晃荡,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明显,他扭头看了眼身后的路嘟囔。
“这次倒不给我安排个人一起了。”
巨大的石像矗立在花园中心,月光勾勒那对展开的羽翼和低垂的头颅,伏一凌皱着眉,俯身凑近雕像基座前那板块掩在泥土里的铜牌,他抬手擦掉上面的灰尘,费力地辨认上面的刻痕。
【Virgen de Quito】
“这什么?能不能来点看得懂的啊……”他嘟囔着,话音刚落铜牌上的字符应声再次在那些英文下刻下文字。
【基多圣母像】
【1734年由西班牙修士卡洛斯·莫雷诺雕琢……】
这都什么和什么?
伏一凌撇撇嘴,转身将水桶里的抹布拧干水,三下五除二地爬上去开始擦石像。
“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擦的……下场雨不就冲干净了吗?”他说着说着感觉到自己的领口在收紧,大喊了三声“对不起”。
这故事真是憋屈死了……
他心里想着,扶着石像迈步,准备去擦这位石像的翅膀。
“要是我个子不高,这翅膀我都不一定能擦到!”伏一凌垫着脚勾着翅膀顶端,一个不稳差点栽过去,他扶着石像稳住身形,余光忽地撇到一抹红身子一颤。
这庄园没有红色的花啊?
他犹豫着探出头去,呼吸一窒。
这抹红来自那块铜牌的背部,大片喷溅状的血迹中央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
伏一凌四下张望了一下,越发觉得这个环境阴森,想着这应该是什么线索,咬着牙心一横走过去。
他俯身借着月光辨认,将那句话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