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死了,段忱林明显刚醒不久,正垫着枕头半躺着,头发乱糟糟地挡着脸,灰色的纯棉T恤下摆卷到肋骨,露出紧实有力的腰腹,浑身上下一股懒倦的气息。
邵惜刚滚出喉咙的话又吞了回去,他有些狐疑,来回看了两遍,这家伙身材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在国外和白人抢蛋白粉吃了?
“滚出去。”段忱林皱紧眉,表情满是被入侵私人领地的冒犯和不悦,他感觉到了邵惜的视线猥琐下流地在他的小腹上流连,他冷声道,“你没家教和礼貌吗?”
邵惜“啧”了一声,他当然会敲其他人的门,但不知道为什么,敲段忱林的门然后被段忱林同意后才能进就有种低对方一头的味道,加上段忱林肯定不会让他进。
邵惜踩上了房间的地毯,他有些心虚,嚷道:“你有的我什么没有啊,急事,你……”
见邵惜没有要出去的想法,段忱林危险地眯起双眼,他放松地往后靠,薄被下的长腿曲起,他扯了扯嘴角,道:“你要看我 lu 吗?”
“呃,”邵惜脚步一个踉跄,表情瞬间像吃了一百只蟑螂,他火速逃离,夺门而出,还附带一句咆哮,“你恶不恶心啊!”
过了三分钟,邵惜用拳头砸门,“你、你搞定没啊!”
段忱林变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原来你那么快吗?”
邵惜炸毛:“去死啊!”
他在外面来回踱步,非常给面子地等了半小时后,又敲,半威胁道:“你再没好就是有问题了段忱林!要不要给你叫个医生!”
段忱林慢悠悠地洗了个手,这才道:“进。”
还是低了一头,邵惜咬牙切齿地拧开门,心理作用总觉得房间里有什么味道,浑身汗毛都不适地竖起来了。
然而他进来了,又不说话,一时咬一下嘴唇上的肉,一时捏一下指关节,动作焦躁,看得出来非常纠结与不情愿了。
经过一天的休整,段忱林的精神看起来好多了,他翘着二郎腿,等了一会,有点不耐烦:“到底什么事?”
邵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了句什么。
段忱林一怔,随即身体缓缓坐起来了,变得一脸玩味,“你说什么?”
邵惜看到段忱林兴奋的表情,只觉得完了,自己要被对方玩死了。他看起来很想掉头就走,可事关重要,只好忍住,杀人般地又说了一遍。
段忱林这下是真笑了,他挑了下眉,似乎是对邵惜这句话感到有趣,“哦?”
邵惜暗骂一声,他恼羞成怒,攻击性极强:“我说,和我结婚,听见了吗!哦什么哦?你是公鸡吗?!”
能让邵惜两级反转态度的原因来来去去就那几个,要不就是亲近的外婆以死相逼,但那个开明的老人家不会这样;要不就是陈时津被人绑架,绑匪要求他俩结婚;再要不就是……
“让我猜猜,”段忱林托住下巴,悠哉悠哉道,“如果你不结的话,就让弟弟和我结?”
段忱林猜对了。
邵惜不忿,就在刚刚,邵炘哭着给他打电话,说:“哥,要不我俩都逃走吧?”
段忱林一脸这样好像也不错的表情,勾唇道:“弟弟好像还挺喜欢我的。”
如果不是结婚对象,只是哥哥的朋友的话,那当然是喜欢的,毕竟脸长得好。
邵惜很宠爱自己的弟弟,见状,他猛地攥住段忱林的领子,警告道:“你最好没有别的想法。”
邵炘现在20岁,还有1年8个月到结婚法定年龄,如果段忱林和邵惜两人非要搞一些幺蛾子的话,父母那边的意思是也不介意多等一会,换人联姻。
毕竟邵炘的性格偏向乖顺懦弱,做不出激烈的反抗行为。
怎么可能,段忱林心想,就是用弟弟威胁邵惜罢了,要是真的能等,就不会急成这样了,急到他刚回国就马不停蹄地关起来,急到下周就要订婚,急到不惜和自己的儿子关系破裂。
感觉除了转型以外,集团还出现了什么大纰漏吧?像债务或者商业危机什么的,集团企业相对来说并不“容易”破产,但一旦陷入困境,其破产的规模、影响以及复杂性都远高于普通中小企业,所以不能拖,必须尽快解决。
况且,领裁现阶段的继承人还是定的邵惜,他们会更倾向于继承人与继承人联姻。
段忱林看到邵惜被惹急了,反而愉悦地笑起来,他逗弄的心思很明显,“反正跑不掉,和弟弟在一起,总比看到你这张惹人烦的脸要好。”
邵惜攥得更紧,看样子想把人直接勒死算了,“你不准!”
段忱林抬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游刃有余道:“那你想怎么办?
邵惜不爽:“和我结。”
段忱林看了他两秒,毫不遮掩自己恶劣的性格,认真道:“那你求我?”
邵惜大怒,开始晃人:“你不要得寸进尺!”
段忱林嘴角咧得更开,声音散漫:“无所谓,那我就去和他们说我选择和弟弟结。”
两人静止地开始对峙。
“……”
“……”
“……”
邵惜松开他,大力地抹了两把段忱林皱巴巴的领口,弄得更皱了,“……求你啊。”
段忱林“唔”了一声,一副“好说好说”的样子,“你想和我结婚?”
邵惜忍了:“……是。”
段忱林在考虑,“你喜欢我?”
邵惜屈辱道:“……哦。”
段忱林好奇道:“为什么?”
邵惜扭曲地微笑起来,反手扔掉自己的良心,“你帅。”
段忱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邵惜并没有期待地看着他。
半晌,段忱林叹了口气,“可惜。”
邵惜:“?”
段忱林认真地说:“很遗憾,我不想和你结婚。”
邵惜睁大了眼,四年没和性格如此贱的人打交道了,一时之间有点懵。
偏偏段忱林还要挑衅,笑得令人作呕:“但早知道你那么喜欢我,我就……”
话没说完,一阵风自侧脸过,段忱林快速地往旁边偏了下头。
邵惜额角抽动,血压爆表,怒吼:“去死吧狗贼!”
虽然躲开了,但脸还是被拳头擦着过,段忱林用舌头顶了顶腮,一点血腥味自舌尖蔓延,他没生气,反而兴奋地笑起来。
邵惜先动手了,那他就有正当理由折磨他了不是吗?
余光,下一次挥拳又直冲他鼻子来了,段忱林扬着嘴角,不躲不避,先一步捣了一拳在邵惜的肚子上。
邵惜咳了一声,反射性地躬起腰,下一秒就被掐住脖子掼到床上。
床被震得弹了好几下,天旋地转,好一会,邵惜眼前才变得清明。
他们从小干架干到大,不是说说而已,最严重的时候还见血,那时两人都还是血气方刚的男高,也能理解。
只是万万没想到,都二十好几了,还能打起来。
段忱林单膝跪在床上,手臂上青筋和线条明显,他缓缓道:“国外很乱,你懂的吧?所以我去报了拳击课,更何况……”
有点窒息,吞咽时上下滑动的喉结蹭着段忱林的手心过,邵惜手劲不大,揪不开对方的手。
段忱林笑了一下:“你本来就打不过我,不是吗?”
邵惜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牟足了劲,抬脚踹向段忱林。
段忱林用另一只手攥住邵惜的脚腕,往下压,折住。
完完全全的压制。
邵惜在家喜欢穿轻薄舒适的短裤,裤腿又宽又大,一被抬起来,就往下掉到胯骨那,只露出又细又直的腿,阳光打在皮肤上,白得反光,清晰得连细小绒毛都能看见。
段忱林往下看了一眼,嘲笑道:“小才穿三角的。”
士可杀不可辱!邵惜想把段忱林的眼睛挖掉,“你是变态吗!”
段忱林轻飘飘地笑起来,原句奉还:“你有的我什么没有?害羞什……”
邵惜红了眼,不顾被禁锢的脖子,抬手就想挠。
段忱林不甚在意地打掉。
邵惜“啊”了一声,委屈道:“手、手疼!”
段忱林这才注意到邵惜的右手被绷带敷衍地缠着,一点红洇出来了,不知道是刚刚打他裂开的,还是被他弄裂了,他讥讽道:“你这是又把自己作伤了?”
但手上的劲还是稍微小了些,他居高临下道:“还打不打?”
邵惜识时务者为俊杰,眉眼耷拉着,可怜兮兮地求饶道:“……不打了。”
段忱林放开,下一秒他用小臂挡住邵惜踹过来的腿,动作非常之连贯。
他就知道。
邵惜没想到这么毫无预兆都能被段忱林挡下,惊讶之余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段忱林抓过、按着后脑勺压到床上,脸砸了个结结实实,埋进床单里动弹不得,“唔!”
一股洗衣液混杂着须后水的味道涌上邵惜的鼻尖。
段忱林这下不再放水,他用膝盖抵住邵惜的后腰,又拧过邵惜的左手按在身后,将人控制在床上。
这个姿势,让邵惜用不上一点力,从尾椎骨至上都是酸的,腿也抬不起来。
而且相比于之前被段忱林虚虚地掐着脖子,这次是真的窒息感,口鼻被布料堵住,加上他一直在用力,呼吸越快,就越喘不过来。
他感觉段忱林是真想把他按死在床上。
段忱林看了一会,提着邵惜的后衣领,让人稍稍挪了下位置。
像被拉出水面,邵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还没等邵惜喘口气,段忱林残忍地说出了个更炸裂的噩耗,“感觉你忘了,提醒你一下,我刚在这个床上自慰完,就你脸这个位置。”
邵惜顿了下,挣扎得更厉害了。
段忱林爽快地笑出声,就这么勾着唇角,欣赏着邵惜软绵绵的挣扎,看血色渐渐染上白皙的脖颈,漫上耳朵尖和眼尾,连左眼眼皮上的小痣都被蹭红了。
一点生理泪水被逼了出来,把下睫毛粘得乱七八糟。
邵惜还不服,但又不能说话,一说话嘴巴不就碰到了段忱林刚刚那什么过的床单吗!只努力侧过头,企图用凶狠的眼神杀死段忱林。
段忱林“啧”了一声,“别对着我撒娇,有点恶心。”
谁他妈在撒娇,邵惜气得快疯了,段忱林去死啊———
“叩叩。”
突然,房门被敲响,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我说怎么没人搭理我,原来是又打上了。”
两人同时转头,看到陈时津靠在敞开的房门上,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俩。
邵惜霎时激动地呜哇惨叫,言下之意是:“时津哥救我!”
一般状态下,陈时津的出现,就代表两人的休战,这是两人打了十几年来默认的规则。
哪怕离开了四年,这个习惯还是刻在了段忱林的骨子里,他下意识松了劲,直起身来。
殊不知,这四年来,邵惜也在成长。
电光火石之间,一种难以想象的尖锐剧痛自下而上犹如闪电之势直冲大脑,痛到段忱林眼前一黑,又瞬间一片煞白。
段忱林捂着,跪在地上,不说话,像死了。
邵惜叉着腰,以一种胜利的姿态站在床上。
陈时津:“……喂。”
足足十多分钟后,段忱林才勉强缓了口气,足以见邵惜踢的力度有多大。
陈时津穿着淡蓝色条纹衬衫,整个人清爽干净,他是那种大哥哥的温柔类型,万事总是笑眯眯的,长相也偏柔和。但他高,仅比段忱林矮一厘米,所以真板下脸来时也不容小觑。
此刻,邵惜正乖乖站着,揪着手指,接受陈时津的挨训。
“你得去给忱林道歉,都是男人,你知道再怎么过分也不能动那里的吧?还那么大力,万一真伤到了,你怎么交代?”
邵惜自知理亏,当时他被欺负得有点上头了,只想手刃段忱林,但还是嘴硬:“他也打了我嘛,他还用我的脸去蹭他用过的床单!”
陈时津不知道,“什么床单?”
邵惜越想越委屈,揪过几张湿巾就开始猛擦脸,把脸越擦越红,他开始控诉:“他在上面 lu,然后把我的脸按在上面!”
陈时津震惊地看着段忱林,不是情侣调情,单纯同性朋友的话,确实有点太恶心太变态太膈应了。
这么多年来,他其实对邵惜口中的恶魔段忱林没什么实感,因为段忱林在他面前是那种不挑事的理智性格,偏偏在邵惜面前变了个人似的。他若有所思。
“好吧,”邵惜看向一动不动的段忱林,也有点担心了,担心对方讹上他,他妥协道,“……对不起咯。”
段忱林阴沉着脸,把自己撑起来,他越生气笑容就越大,“邵惜你给我过来,你死定了。”
邵惜小声嘟哝:“我就说他不会接受嘛。”
他有点小小地后悔了,按照段忱林睚眦必报的性格,感觉对方会不顾一切肮脏手段捏爆他的蛋。
他在明,敌在暗,总是防不胜防的。
然而邵惜的担忧明显多余了,因为段忱林看起来现在就要过来捏爆他。
恶鬼突脸,邵惜被吓到,连忙躲在陈时津身后,害怕地嚷嚷:“时津哥救我!”
两人莫名开始了秦王绕陈时津。
邵惜差点就被抓到,口不择言,企图感化对方:“明明是你过分在先!”
段忱林凉凉道:“是谁先动手?”
邵惜一噎:“那是谁先犯贱?”
总之婆说婆有理公说有理,陈时津被扯得东倒西歪的,他头痛道:“好了好了,你们是不是忘了正事。”
现在两人的正事就只有联姻,邵惜愣了两秒,“难道……”
段忱林立刻反应过来,他顾不上泥鳅般的邵惜了,猛地打开电视。
“领裁赫维斯强强联手,行业即将迎来新局面?就在今天晚上七点,领裁和赫维斯宣布联姻,领裁长子邵惜与赫维斯独子段忱林将于下周一在G城国际会议中心酒店举办订婚仪式。据了解……”
电视娱乐新闻台,冰冷的官方腔调重重地砸着两个人的耳膜。
段忱林又打开手机社交软件,领裁和赫维斯联姻已经上了热搜,后面跟着一个热字。
底下的评论区混乱至极:
“有钱人结婚,散了吧散了吧。”
“不知道又要浪费多少粮食了,普通人赚一年都赚不回来吧!”
“领裁和赫维斯的继承人吗?之前是不是被拍到过,这两人好像长得很帅啊!”
陈时津低声说:“是的,不然我不会被允许进来看你们。”
虽然在接到弟弟电话的那一瞬间,邵惜就做好了真和死对头结婚的心理准备,但当一切尘埃落定时,他还是止不住地怅然与心闷。
段忱林面无表情地将手机丢到沙发上,沉默不语。
估计是怕他俩真搞出什么幺蛾子,所以排除万难也要先把消息宣布了。
确实,生在这样的权贵富商家庭下,注定难以彻底脱离父母的掌控。
沉默又开始蔓延。
邵惜抱住陈时津的手臂,用额头怼了怼陈时津的肩膀,道:“时津哥,我好难过。”
陈时津揉了揉邵惜柔软的黑发,还没来得及开口,身上的人就像是被强行撕掉的狗皮膏药,从他手臂上掉下来了。
段忱林面色不虞,抓住邵惜的后衣领将人扯开。
邵惜yue了一声,但不阻止他下意识地死死捂住裆,凶狠道:“咳咳……你、你想干什么!”
本来打算确实先把这一报还了的段忱林见状突然改变了主意,这样……好像也很有趣,能时时刻刻能看到邵惜胆战心惊的样子,稍微吓唬一下就会应激一般地发出威吓,发现虚张声势不行了,又会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像……
像小时候在动物园看到的什么毛茸茸,什么来着……忘了,不重要。
哪怕大局已定,但父母们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依然把两人关到了订婚的大喜日子。
段家和邵家包下了G城最豪华的酒店,红毯从大门铺到停车场,所见之处都是大红色的玫瑰花,非常喜庆奢华,再怎么说,领裁和赫维斯也是是曾经国内名列前茅的知名品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太多。
许多商界大佬一一到场,有钱人的笑声贯彻全场,本质上还是给各位提供了一个合作的高端社交平台。
礼金和礼物堆满了好几张桌子,金光灿灿闪着眼睛,现场还来了许多明星与媒体,甚至有好几位国内富豪榜的前列,齐齐来见证商界的又一段佳话。
有钱人家对外讲究一个体面,特别是像他们这种有头有脸的精英阶层,一丁点错误都会被放大到台面上,所以这场订婚宴,从头至尾完整地排练了好几遍。
段忱林和邵惜正站在宴会厅迎宾,他们分别穿着午夜蓝与象牙白的西装礼服,胸口别着以钻石为中心、蓝宝石镶嵌四周的的铃兰胸针,剪裁优良的样式与昂贵的高支羊毛面料体现出不一般的身份、礼仪与家族品味。
两人的相貌与身段皆是出众,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养眼与亲密。
两人的共友经过,情不自禁地点评了一句:“还挺配哈……”
邵惜把一侧的额发弄了上去,露出优越的额头和眉骨,显得那一张脸越发精致漂亮,他微笑道:“你过来。”
共友过去了,“干啥?”
邵惜神秘兮兮地压低了身体,示意共友往花篮后面看,“看这,看我手。”
共友莫名其妙地看过去。
一个中指。
共友无语:“邵惜你滚吧……”
邵惜微笑不变:“谢谢您过来,请往里面走,会有人指引您入座。”
另一堆共友嘻嘻哈哈地过来,这帮公子哥与富家小姐像是排练好的,在两人面前拉开一个巨大的海报横幅———
上面是段忱林和邵惜在初中时候为数不多的一张合照,色调滤镜古早。
那时换座位,好死不死地抽到两人同桌,班上立刻发出爆鸣般的起哄声。
小邵惜穿着蓝白色的校服,板着稚气的脸把自己的桌子搬过去,再重重地放下,一本书因此掉了下来,砸到了段忱林正在写字的手,歪七扭八的笔迹在作业本上被无限拖长。然后段忱林掐过邵惜的脸,在邵惜的脸上画了个王八。
这一幕就这么被早有预谋、偷偷带手机的同学定格下了,全年级传阅。
这都算了,毕竟两人的脸好看,放到现在也不算什么黑历史,重要的是底下那花花绿绿的九个大字配文———
校服是你,婚服也是你。
段忱林嗤笑一声。
邵惜打了个颤,被咯噔哭了。
第5章 你不会真想亲吧?
订婚宴的菜单是专门聘请了米其林星级主厨定制的,食材也是从各国各地空运过来的,足以可见段家和邵家对这次订婚宴的重视。
开场白过后,这对新人需要一一给在场的所有人敬酒,为了顾及全部客人,酒的度数没有很高,邵惜豪迈地一杯干,将杯子放到随行服务员的盘子里,然后趁没有人注意———
桌下,他狠狠踩了一脚段忱林的皮鞋,偏头咬牙切齿道:“你刚刚为什么要和林伯伯说我很能喝!搞得我多喝了四杯!”
贵公子的模样荡然无存。
段忱林换了套深灰色的绸缎西装,他整体五官偏硬,棱角分明,暗色衬托得越发英气,他也正在给别人敬酒,喝得很慢:“多谢方叔叔……嘶,捧场。”
紧接着毫不客气地还击了一脚,嘴角一秒落下来,“难道你不能喝?”
要敬下一个了,邵惜接过酒,又是一口干,客气道:“梁阿姨好,辛苦您过来了。”
背地里,他痛得嘴角微微抽搐,他抬腿直接踹对方的小腿,“能喝,但你给我闭嘴。”
段忱林扛下,他得体地接过话,“是,谢谢蔡伯伯夸奖,但还得向蔡伯伯你学习。”
私底下,他不甘示弱地再次回击,却被邵惜得意地躲过,他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
两人表面上各自同宾客们交谈,实则桌底下用腿打架,而且看得出来核心还不错,上身几乎不带动的。
蔡伯伯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桌底,是宴会厅里进流浪狗了吗?怎么总感觉桌布下面有东西在动。
而当他低下头去看时,又一下不动了,跟老鼠似的。
服务员偶然一瞥,怎么回事?怎么两位少爷的皮鞋那么脏,得趁少人的时候赶紧擦擦。
好不容易一桌敬完,两人挽着手移动到下一桌。
在旁人看来,简直恩爱得不行,邵惜弯着眼睛正同段忱林说着什么。
而段忱林会体贴地侧过头,仔细聆听,脸上带着甜蜜的笑。
邵惜说:“你去死。”
段忱林直起身,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忽然,邵惜瞥到左前方蹿出来一个小孩,手里拿着滴了满手的冰淇淋,正绕着桌子满世界疯跑,随机请一个路人的膝盖吃冰淇淋。
眼见就要撞上,邵惜下意识地往后躲,却不料绊到了段忱林的脚,整个人霎时失去重心,他左腿努力地想要挽救平衡,但为时晚矣,只能眼睁睁地感受身体不受控地往后倒。
其实这里,只要段忱林肯扶一下他,便万事顺遂了。
偏偏段忱林见死不救、事不关己,身体快过脑子,唰地一下往旁边一撤。
邵惜的手臂本能地胡乱抓挠,然后死死地抓住了段忱林做好造型的头发。
这个时候,如果双双原地倒下,那也还行吧。
偏偏两人顾忌着形象,四肢乱七八糟地挣扎着想要撑住,于是演变成刹不住车,直直地往一个方向冲。
一切都像是慢电影,邵惜余光看到一大坨白色的物体。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心想,完了。
两人缠在一起,结结实实地撞进三米高的巨型蛋糕里。
满座哗然。
一股浓厚的甜味快速淹没了邵惜,奶油争先恐后地滑入他的口鼻,头顶上的蛋糕胚砸得他眼冒金星,他想抓点什么,却只抓了满手从指缝溜走的黏腻。
与此同时,头顶响起了无数摄像机咔擦咔擦的快门声与无数人的窃窃私语,闪光灯亮得让昏暗的宴会厅直接变白天。
“他俩刚刚是不是在打架?”
“果然是不和吧?被强行拉来联姻的。”
“成何体统,领裁和赫维斯真的已经到这一步了吗?到强迫牺牲孩子也要抱团?”
“即便如此,这俩孩子也太不懂事了点,什么事私底下解决,现在多丢脸啊。”
最后两人互相拉扯的动作,确实像打架。真的完了,邵惜闭上眼,就让他直接溺死在蛋糕里吧。
事与愿违,段家和邵家反应还是很快的,仅仅只让邵惜逃避了十几秒,就来了许多人用毛巾将两人团团围住,企图保下最后一点颜面。
楼上就是酒店,邵惜被扶着站起来,再塞进移动辅助车里,身边跟着好几个工作人员,将他全程遮挡。
随着车子的移动,段母紧急公关的声音也渐渐变小。
邵惜全身上下完全被奶油、糖霜和蛋糕胚淹没,从头到脚都是五颜六色的粘稠物,滑稽又狼狈,昂贵的礼服也彻底报废。
他垂着头,有点害怕,虽然说他从小就各种调皮捣蛋,闯出来要陈时津擦屁股的祸也多得数不清,但那些都是小打小闹,和这次是完全不能比的。
他吸了一下鼻子,却只把奶油吸了进去,又开始呛咳。
头上被劈头盖脸地扔了什么,邵惜扯下来,是一条干净的毛巾,他胡乱地擦着脸,这下能勉强看清周围了。
段忱林正坐在他对面,看着还挺平静的,不像在生气的样子,只是面无表情地掀着眼皮。西装外套也不知脱去哪了,衬衫开了好几个扣子,露出若隐若现的胸腹线条,估计是觉得身上黏糊糊的恶心。
与他的忐忑不同,莫名的,邵惜在段忱林一如既往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痛快的爽意。
疯、疯子啊……邵惜腹诽。
或许是他盯太久了,段忱林转过脸来。
邵惜眼睫毛长,擦不干净,奶油全沾上面了,雪白一片,眨一下就蹭上一点在下眼睑,眼睛也红红地半睁着,一点点眼泪坠着要掉不掉,可能是奶油进眼了难受,配上那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确实能欺骗很多人的样子。
邵惜指控他:“都怪你,你为什么要躲开啊?”
段忱林不懂,邵惜是怎么做到都那么可怜了,但一开口就让人讨厌得牙痒痒呢?
段忱林淡淡地想,拔了他舌头算了。
两人分别被送到独立的房间,邵惜足足洗了半小时,身上那股黏腻感才稍微下去了点。
当他正在整理新送上来的西服领子时,门被敲响了,邵惜一颤,该来的总会来的,他咬咬牙打开门,没想到来人竟然是陈时津。
下落的心脏像是被一秒托住了,邵惜呆住,情不自禁地喊:“时津哥……”
陈时津看到邵惜的嘴巴有些不安地抿起来,一个深邃的小凹陷出现在下唇下,从小到大,只要一闯祸,邵惜就会这样抬眼看他。
但看完他,下一次还是继续闯祸。
陈时津按了按邵惜的脑袋,“没事,已经在让人去删照片了,不会散播出去。”
邵惜问:“真的吗?”
陈时津“嗯”了一声。
那就真的不会有什么大事,邵惜重重地松了一口气,陈时津不会对没把握的局面做出肯定答复。
这时,门被第二次敲响了,果然是邵母。
邵母的表情极为凝重,但刻入骨子里的名门淑女礼仪让她没有发作,只道:“跟我过来。”
邵惜安静地跟着邵母来到隔壁房间,他看到段忱林湿着额发站在沙发前,已经被训骂得有一会了。
段如英硬生生忍住了扇段忱林耳光的手,毕竟待会还要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脸不能有差错,只能发泄似的来回踱步,“到底怎么回事!”
段忱林一言不发。
邵惜只能小声解释来龙去脉。
段如英很久没动过那么严重的怒了,连发丝都有些乱了,“待会的结束致辞,你们需要表现得更亲密来打破你们不和的言论,你们知道外面现在有多混乱吗?这件事暂时还没有被捅到大众眼里,不然股价必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