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手指by芥菜糊糊
芥菜糊糊  发于:2025年1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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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色迟疑,步伐轻盈地走上前,耳饰随之摇曳:“周观熄,真的是你吗?”
周观熄背对着他,身形未动,始终没有出声。
赵鸿明对天发誓,自己这辈子真没见过比此刻更像捉奸现场的场面了。
下一瞬,这男孩儿的所作所为,更是令赵鸿明大跌眼镜——
他面无怯色,径直一路小跑到周观熄的面前,先是饶有兴致地捏了捏周观熄的西装领口,又抬起手,毫不避讳地戳了戳他胸前的口袋巾。
最后,他将脸又凑近周观熄的脖颈,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儿后,以一个亲昵娴熟的姿态,用食指轻轻一挑,将周观熄的领带勾了出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颜铃将那根领带拎在手中,新奇地端详片刻,又对着周观熄上下审视一番,惊疑不定地问道,“还穿着……这种奇奇怪怪的衣服?”
作者有话说:
西装限定小周已经死了有一会儿了

难倒他的第一步,是服装。
颜铃共带了五套衣服出岛:一套睡衣,三套常规轻便的衣袍,以及一套阿姐叫他带着撑场面的、庆典时才会穿的华丽大裙袍。
他本计划穿着最漂亮的那套裙袍出门,但对着镜子前后来回比划了几次,反倒踌躇不定起来。
大老板是在岛外生活多年、见过许多世面的人,自己和族人认为美的事物,未必会符合对方的胃口。
思虑片刻,颜铃遗憾地决定将这步棋下得稳妥一些——他最终潜入了某人的卧室,打开了全世界色彩最暗淡、内容最乏味的衣柜,偷拿了一件周观熄平时常穿的白色工服。
尺寸略大,颜铃将袖口挽上去些,又配上一对轻巧的银叶流苏耳饰,在镜子前照了又照,对这一半家乡风情、一半城市韵味的新风格颇为满意。
周观熄的卧室布置简约而无趣,颜铃兴致缺缺地扫视片刻,准备离开时,却在床头柜前短暂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张合照:前排是一对略上年纪的夫妇,后面的周观熄则和一个年轻女子并肩而立。女子容貌姣好,笑得灿烂,大方地将手揽在周观熄的肩上。
颜铃愣了片刻,错开视线,走出了卧室。
首次独自乘坐大铁蛇,是颜铃今晚计划的第二步。
这是一次机密行动,司机老谭无疑会暴露他的行踪,因此独立出行在所难免。颜铃慎重筛选一番,最后决定去坐周观熄先前带他乘过的恐怖摇晃大铁蛇。
车站内,他询问售票处前的列车员:“请问前往丽铭酒店,需要坐哪一条线路?”
列车员耐心而热情地为他规划着路线,颜铃也认认真真地在本上记下换乘方式。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按计划进行,直到他站在售票机前,才发觉自己遗忘了一个最为重要的东西。
先前购入任何物品的时候,都有周观熄这个人形钱包相伴在侧,直到这次独立出门,颜铃才惊觉自己身处于一个怎样现实的世界,讷讷道:“我,我没有带钱……”
列车员也跟着一惊:“没有现金吗?手机支付也是可以的。”
“……也没有手机。”
列车员也是万万没料到这一出,好在下一秒,他敏锐捕捉到了颜铃腕上的智能手表:“欸?智能手表……说不定也可以支付的。”
大铁蛇似乎没有第一次坐时那样颠簸了,人也少了很多。颜铃甚至成功找到座位坐下,竖起耳朵,专心听着车厢内的站点播报提示。
他忍不住低下头,摩挲了下电话手表的表带。
颜铃至今都还只会用手表发语音和打电话,却没想到周观熄当初为他创建社交账号的同时,竟也在里面提前备上了不少的钱。
周观熄,说话永远难听的周观熄,总是对他冷嘲热讽的周观熄,但也是从来到这个城市第一天起,就帮了他许多许多的周观熄。
望着车厢另一端的扶手,颜铃想起了自己和他第一次坐大铁蛇的狼狈场面。
颜铃不自觉地笑了出来。他感到骄傲,觉得和一个月前的自己相比,现在的他学会了使用很多东西,也少害怕了很多东西。
笑意随之慢慢淡了下去,没由来地,他想起了周观熄床头的那张照片。
周观熄清楚他的过往,也知晓他的未来计划。但他对周观熄,除了“不上进的清洁工”这点之外,却近乎一无所知——他像是一片神秘深邃的海域,再大的风暴都难以掀起波澜,颜铃现在所能瞥见的,也只有再表面不过的、薄薄的一层水而已。
而周观熄,也从未主动和他分享过有关水面之下的一切。
颜铃走出了车站。
几番询问路人过后,他最终抵达丽铭酒店的门口,仰起脸,难以置信地望向面前的建筑:“这是丽铭酒店?”
“是呀。”好心的路人笑着答道,“你是外地人吧?丽铭可是C市最有名的老派酒店,咱这里的地标性建筑呢。”
颜铃完全说不出话。
他设想中的酒店,是一个“卖酒的店铺”,规格应该和一家餐厅大差不差,总之找起人来不会太困难就是了。
却没想到眼前这栋奢靡而高大,头仰到天上才能勉强望到顶层。颜铃讨厌这种看起来过分高级的地方,更准确来说,是怕里面有他不懂的规矩和东西。
但想到大老板这样级别的人,出入这样华丽的场合也再合理不过,他便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黑白格瓷砖一尘不染,精美的油画置于暗色的墙壁上。庞大的水晶吊灯悬于穹顶,上千颗水晶缀饰微微摇晃,切割面随着角度的变化折射出璀璨绚丽的光彩,映入颜铃震撼而微微收缩的瞳孔里。
颜铃惊叹着仰起脸,想着这吊灯上的水晶石若随便摘下一颗,都能做成极其漂亮的饰品,正准备走到背面看个清楚时,一只戴着丝绒手套的手从天而降,礼貌而又不由分说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先生您好,里面是私人宴会区域。”酒店经理微笑着说,“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颜铃这才注意到,面前刚好是个偌大的宴会厅。
虽然岛外人的衣着本就奇特,但这座宴会厅内所有宾客的穿着,在颜铃眼中更是古怪到了极点:男士都身着一种笔挺如盔甲般的厚重服饰,脖子上拴着某种缰绳,观感上紧绷而憋闷;女士则是与之相反的清凉露肤,大多身着雅致精美的长裙,佩戴着晶亮夺目的珠宝。
明明都是人,可这些宴会内宾客的穿着与气质,与大铁蛇上的那些乘客相比,可谓截然不同。
颜铃顿时有了种笃定的预感:大老板,很有可能就在这个宴会厅内。
“我没有邀请函。”
颜铃神色镇定,抬手向宴会厅内指了一下,“但有人约好了要和我在里面碰面,我是来找他的。欸——我好像看见他了呢?”
他极其自然地侧过身向里走了两步,宛若灵活摆尾的小鱼,下一秒便准备悄无声息游入面前的汪洋大海之中。
然而这经理却是个眼疾手快的老渔民,一把将他捞了回来。
复翠酒会权贵云集,不少媒体试图乔装潜入,自然不可能让来路不明的人随便进场。经理神色不变:“先生不好意思,安全起见,我们这边的规定是无邀请函便不能入场。不如这样,您打个电话,叫朋友出来接您一下吧。”
颜铃眨了眨眼,双手抱臂,佯装不悦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看起来,像是什么很可疑的人吗?”
这男孩儿机灵又难缠,不太好对付。经理笑容僵在脸上,正准备叫保安过来时,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看似简单的白衬衣上,悄然一凛。
——扣子上微微反光的logo和暗纹,赫然出自一家在众多高奢品牌里仍占据着金字塔尖的百年老牌。
这男孩儿生得唇红齿白,谈吐上却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骄纵模样,怕不是……场内某位老总的小情人吧?
经理冷汗顿起,不敢怠慢,却也不敢轻易放人进去。犹豫片刻,他回到登记台前,拿了份平日有外人探访住店旅客时会用的表格过来。
“这样,我们做个登记,您写下姓名,以及要找的人的名字。”
他笑着将笔递了过来:“再勾选一下和受访人的关系,我进去核实一下,没问题的话,就立刻就放您进去。”
颜铃沉默良久,接过了笔。
他歪歪扭扭、一笔一画地写了几个字,和最后一行的选项大眼瞪小眼了片刻,硬着头皮随便勾选了一个。
经理笑意盎然地接过表格:“您稍等,我进去核实一下,很快就会回来。”
他向身后的保安点头,示意将人看紧,随即进入了宴会厅内。
颜铃咬紧牙关——他方才一个字都没看懂不说,表格上更是胡写乱填一番,信息经不起半点核实,现在等下去,无疑是坐以待毙。
心跳如擂,他镇定地伫立在原地,目光却一刻不停地巡视四周,试图寻找每一个潜在的其他入口或者机会。
最后打了个转,落在了面前酒店大堂中央的展台上,那座庞大的花艺设计上。
涡斑病席卷的当下,丽铭酒店依旧不惜重金,在假花之中掺入少量真实花材,用来进行大堂花艺的布置,骄傲地为客人们维持着一份难得的新鲜馥郁。
颜铃在众多假花的枝叶间隙中,精准捕捉到了一株蔫头蔫脑的白色蝴蝶兰,若有所思地眨了下眼。
十分钟后,略施小计制造了些许混乱的颜铃,趁着人群和保安惊叹围观之际,成功潜入了宴会厅内。
颜铃承认,他有些没控制住力量——动静太小,难以分散他人的注意力,所以最后白色蝴蝶兰一路高高蹿到了酒店的穹顶,难舍难分地和豪华的水晶吊灯相互缠绕。别的不说,光是视觉上的壮观程度,便足以让人们短时间内移不开目光了。
然而用力过猛的他两眼发黑,躲在柱子后方缓了好一阵子,才呼出一口气,紧张不已地左顾右盼起来。
他谨慎筛选着每一个符合大老板特征的人,十分钟后,大失所望地收回视线——现场六七十岁的老男人确实不少,但符合“啤酒肚”和“刀疤脸”的这两个特征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额头沁出冷汗,六神无主时,他抬起眼,好巧不巧地看到了伫立在阳台上,与人觥筹交错的周观熄。
颜铃的呼吸停了片刻。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人还是那个人,然而颜铃犹豫片刻,却迟迟不敢上前与他相认。
周观熄与其他男宾客一样,身着一套烟灰色的特殊服饰,却未显露出丝毫紧绷的局促感。
他将这类服饰最完美的穿法诠释了出来——骨架天生优越挺拔,双腿修长,肩宽腰窄,他沉静伫立于晚风和夜色之中,看起来自若而舒展。
而更让颜铃感到不对劲的,是周观熄呈现出的姿态——倚靠在窗台前的沉着冷静,偶尔淡淡颔首回应他人的话语,举起酒杯的样子也同样游刃有余,仿佛他……对这样的场合再谙熟不过一般。
这怎么可能呢?
于是时间回到此刻,颜铃拽了拽周观熄胸前的领带,难以置信:“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会穿着这么奇怪的衣服?”
杯中的酒液还在摇曳,周观熄仿佛一座沉默而僵硬的雪雕。
赵鸿明终于回过味儿来,饶有兴致地开口道:“小周……”
他连“小周总”三字还未完整地说出口,沉默已久的周观熄蓦然开口打断:“赵教授,今天和您聊得很愉快。”
赵鸿明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目光看着他。
“不过我还有事情要忙,就先和您聊到这里吧。”
周观熄的语气疏离而礼貌,十分自然地接过——又或者说是抢过了赵鸿明手中的酒杯:“这个您交给我就好。”
赵鸿明的神情仿佛见了活鬼。
颜铃好奇地回头看了赵鸿明一眼,最终选择跟上周观熄的脚步:“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观熄走到附近的餐台,将酒杯放在了闲置的托盘上,静静站了一会儿。
“本来是要去分部加班,但徐总说今晚的酒会也缺少人手。”
他的语气听不出端倪:“我感觉比清洁的工作要轻松一些,所以就来了。”
“那你为什么会穿着这种衣服?”
“场合需要,公司安排。”
“可是……”
周观熄举起托盘,转过身,语气平静地将一模一样的问句抛了回去:“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穿着这我的衣服?”
颜铃这才回想起未完成的主线任务。
他当即回归警惕模式,拉着周观熄后退两步,鬼鬼祟祟地躲在大理石柱后方,继续向场外探头探脑:“这个我一会儿再给你解释——我问你,如果你今晚一直在这里工作的话,那你有看见大老板吗?”
周观熄注视着他的脸:“是谁告诉你,大老板今天会出现这里的?”
“……我有我的渠道,回头再和你解释,你先快点回答我。”颜铃望眼欲穿,急切晃了晃他的领带,“大老板现在到底在不在这里?”
周观熄对着他身上的穿着扫视片刻,便大致摸清了来龙去脉。
“不在。”他面无波澜、一字一句道,“今晚到场的只有医学部和研发那边的高层,很遗憾,你算盘打歪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一路冒险而来的颜铃此刻只觉天旋地转,靠在后方的柱子上,遗憾不已地跺了跺脚。
然而更糟糕的事情,永远都还在后面——
“这位先生,请你立刻站住!”
酒店经理恰巧在后方出现,指向颜铃所在的方向,一路小跑过来,语气也不甚友善:“我已经核实过了,宾客名单里根本没有你留下的客人名字,未经邀请擅自闯入会场已经违反了我们的规定,为了宾客们的隐私,你现在必须跟我走一趟——”
屋漏偏逢连夜雨。颜铃闭了闭眼,从牙缝之中挤出了一句“真是阴魂不散”,倾身在周观熄的耳边轻声道:“配合一下,别拆我台。”
“我又没说他是这里的宾客。”
下一刻,他转过身,指向身旁的周观熄,声音洪亮地与经理对峙:“他是今晚这里工作的员工啊,喏,你看,我已经找到他了。”
复翠晚会现场的宾客杂多,不仅有酒店内部的服务人员,政府主办方也带来了不少助手在现场协助管理。
酒店经理半信半疑地停下脚步,在这男孩儿的身后,模糊瞥见了一个高大男人的侧脸,却难以辨明身份。
男人手中的托盘倒是装着几个酒杯,要说是个服务生……倒也说得过去。
然而经理低头,看了眼这男孩儿填的表格,视线落在“受访者名字”和“与受访者关系”一栏的选项上,神情变得愈发古怪起来。
“你确定你现在身旁站着的人,他的名字叫做周米米?”
经理眯起眼,缓缓念出了表格上的内容:“而且还和你是……配偶关系?”
作者有话说:
铃:……今晚回家就学认字。
走关系(平静):动画片里水獭的名字都能记全,我的名字就只会写个姓是吧?

第23章 啵——
话音刚落,上一秒趾高气扬的颜铃,下一瞬便彻底熄火,化作了连半个字都憋不出来的哑炮儿一枚。
酒店经理李诚在丽铭工作十年有余,见此情形愈发笃定,这千方百计想要溜进会场的男孩儿,绝对没打什么好算盘。
他同时满面狐疑地望向男孩儿身后难以看清全貌的男人,觉得这两人既能勾结在一起,那便是相同程度上的可疑。
“身后的那位先生,请你也立刻转过身来。”李诚冷下声音,“你们现在必须同时跟我去安保室核实身份。”
此时此刻的颜铃快要把牙咬碎——早知道当初就多看几集《米米的冒险》,稍微再多学几个字了。
更令他担忧的,是今晚也出席了酒会的徐容。事情一旦闹大,万一徐容发现他出现在晚会之中,虽然未必会直接联想到勾引大老板这件事,但心生疑虑也是在所难免的——毕竟他此刻能出现在这里的动机,根本无从解释。
总不能说自己随便散步,恰巧路过这个酒店,又好巧不巧地出现在了这个宴会厅吧?
此刻的颜铃得出了两个结论:
1.他闯祸了。
2.他必须立刻稳住场面,想办法在酒店经理眼皮子下溜走,总之千万千万,不可以让他将这件事闹大。
但他该怎么做呢?
然而此刻的李诚也不愿再多费口舌,直接抬手摸向后腰的呼叫机,“保安,现在立刻来宴会厅内——”
大理石柱后方沉默良久的周观熄,突然开口喊道:“李经理。”
李诚身形一顿,话音戛然而止。
周观熄将托盘放在了身旁的餐台上。他转过了身,单手捏着颜铃的肩膀,先是将人拎到身侧,同时也抬起眼,朝李诚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李诚的呼吸颤抖起来。
复翠晚会宾客众多且繁杂,然而权贵之间也亦有阶层分别,眼前的这个人,哪是什么名叫“周米米”的服务员,分明是宾客名单之中,被晚会前的他亲自重点标红,叮嘱全部员工绝对不可以怠慢的……
“我们似乎没必要闹这么大。”周观熄淡然道,“他只是——”
在某人眼中,这是场大难临头的死局,但在周观熄眼中,不过是一句“他只是我的朋友”便可以轻飘飘解决的事情。
但遗憾的是,周观熄最后并没有把这句话完整说完的机会。
因为就在下一秒,领带毫不客气地被人向下一拽,他的身子顺势下倾,紧接着便感觉有什么湿润的、温软的东西覆上了他的侧脸。
窗外的月色朦胧,夹杂浅淡温和的花香,身旁的男孩儿莽撞急促地将嘴唇贴到了——又或者说,是直接将嘴巴重重撞到了周观熄的脸上。
周观熄僵立在原地,视线偏转,看到颜铃紧闭的双眼,那鸭绒般细密的眼睫,正在以微不可辨的频率轻轻颤抖着。
他在发抖,他很紧张。
时间一瞬间停滞,随即又恢复流逝,男孩主动将距离拉开,并嘬出了十分清脆而响亮的一声“啵——”。
下一瞬,颜铃睁开眼,亲密自然地抬手挽住了周观熄的胳膊,并同时脑袋顺势“啪嗒”一歪,大大方方地倒在了周观熄的肩头。
“……对,对啊,他就是叫周米米,怎么了!”
颜铃下颌扬起,如果忽略那微不可察的点结巴,声音可谓是底气十足的洪亮:“而且他就是我的配偶,你有什么问题吗?”
宴会厅内隐秘的一隅,三人静默对峙,一时万籁俱寂。
李诚神情空白地冻结在原地,嘴唇微微颤动。良久,周观熄缓慢地抬起手,用手背触碰了一下濡湿的侧脸。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领带再次被人重重向前拽了一下——是颜铃毫不犹豫地再度出手,急促地在他的耳边说:“快!就趁现在,跑!”
周观熄还未来得及给出回应,颜铃便拔腿就跑。他的脚下迸发出如踏风火轮般的速度,一时发丝飞扬,耳饰碰撞,牵着周观熄的领带,也不回地向宴会厅外狂奔而去。
“经理,出什么事了?”场外本就忙得焦头烂额的保安,终于上气不接下气地赶了过来,“是刚才跑走的那两个人吗?需要我们去追吗?”
“不……不用追。”
终于回过味儿来的李诚向后踉跄了一步,长叹一声:“成为这些有钱人爱情游戏中的一环了。”
这边的颜铃,使出了小时候躲避阿姐追打时的速度,迸发出每一寸肌肉之中储存的能量,夺路而逃。
保险起见,出了酒店后,他依旧一口气多跑出了几个路口,几番回头确定身后真的没人追后,才松开了周观熄的领带,停下脚步。
他呼哧个不停:“不行了……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他低下了头,看似在扶着膝盖调整呼吸,实则思绪活络,脑子一时间转得飞快。
颜铃在犹豫,犹豫着要不要和周观熄解释一句“刚才情况紧急,我是为了脱身才迫不得已才会这么做”,但又觉得好像是多此一举,可不解释也总不太得劲,一时陷入两难。
却没想到先开口的,竟是身后的周观熄:“你用能力催生了酒店大堂里的花,对吗?”
“你看到啦。”颜铃拍着胸口顺了顺气,又颇为骄傲地开口道,“对,那些保安和宾客们,一个个都被我耍得团团转呢。”
颜铃说着,喘息着抬头,却在看到周观熄的脸时,微微一怔。
或许是他今天身上那套不太一样的衣服,又或是此刻过于昏暗的路灯,周观熄的脸色阴沉晦暗,在这一刹那,神情是说不上来的难看。
“你知不知道,今晚这场宴会里的所有宾客,都是专注于涡斑病解药研制的企业家和专家?”
他听到周观熄问:“但凡他们之中的任意一人目睹了你复苏作物的手段,你有没有想过,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这点颜铃确实没有预料到,怔愣片刻后笑道:“怪不得刚刚跑出大堂的时候,那些穿得华丽的人,都争先恐后地去抢我催生的那一大株蝴蝶兰呢。”
“但我也没办法啊,想要找到大老板,这点风险是我必须要冒的。”他耸了耸肩,“不过在使用能力时,我刻意避开人了的,你不用担心太多啦。”
周观熄荒诞地呼出一口气,别过脸,半晌后点了点头:“你以为没被看到就没风险了吗?你知道在这样的场合弄出这样一出,会有多——”
“我知道会很危险啊,但不用能力,我就进不了宴会厅,达不到我的目的啊。”
颜铃低头掰着手指,小声嘀咕:“况且,难道我现在就很安全了吗?难道大老板就是什么好东西吗?反正都是在利用我,反正同样都是被当作试验品,落入融烬这一家狼窝,和落入许多狼窝之中,本质上又有什么分别啊?”
昏黄的路灯轻轻闪烁一瞬,颜铃的余光瞥见,周观熄的身形晃了一下。
他的轮廓逆着光,脸上的神情难以分辨,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钉在了原地,没有说话,也没再动弹分毫。
颜铃疑惑地凝起眉,刚想说些什么,一辆黑色轿车平稳地停在了他们身旁。
后排车窗落下,里面坐着的人,竟是徐容。
颜铃如临大敌地直起身,剧烈运动后空白的大脑,一刻不停地飞速运转起来——徐容问起的话,他该如何解释出现在这里的自己?
然而徐容的视线只是轻轻掠过路边的周观熄,随即转向颜铃,笑着问道:“诶,颜先生你也在这里,是特地来接小周下班的嘛?”
颜铃没料到台阶竟被主动递到脚边:“对……对的。”
“你们的关系真是好呀。”徐容莞尔,“小周今晚也加班辛苦了,正好,你们一起上车吧,我顺路送你回去。”
司机下车,适时地将车门拉开。
颜铃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看到沉默良久的周观熄抬起腿,径直转身上了车。
颜铃愣愣盯着他的动作,一刹那的反应竟然是:徐容明明是他的上司,他这车竟然坐得如此理所应当,连一句谢谢都不说吗?
况且,颜铃原本是想要邀请周观熄一起坐大铁蛇回家的——刚刚学会了如何用智能手表支付的他,觉得给别人付票钱的样子会很帅气。
只能下次再拉着他一起坐了。带着这样的遗憾,颜铃最终还是跟着坐上了车。
颜铃的这一次勾引下蛊大计,可以说是大获全败。
他才稍微摸清了融烬科技的内部公司构造,便以为可以轻松闯荡整个世界,却没想到外面的社会规则繁多复杂,一场小小的宴会就险些将他难倒。
他为最终未能见到大老板感到遗憾,但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庆幸——那样匮乏的准备,那样慌乱的自己,或许是天意在提醒他,要再多多提升自己,做足准备,下次计划才能万无一失。
颜铃毅然地下定决心,下次行动之前,要做出更加缜密的计划,认识更多的字,学习更多的社会运转规则。
当然,就成果而言,这次冒险倒也不能说毫无收获——他收获了一个在躲着自己的周观熄。
晚宴后的第二天,是这些懒惰岛外人的法定节假日,无需上班。
假期共三天,然而接连两天,周观熄几乎只在他的书房和卧室里流连,且房门时刻紧闭。
一日三餐,他几乎只在晚餐时出现与颜铃共食,距离坐得很远不说,并且食物吃了没几口便放下筷子,放入洗碗机后继续回到卧室。
他本来话就不多,又总是挂着张情绪不多的冷脸,颜铃难以分析这幅冰面具下方正确的情绪答案。
但颜铃拥有独特的第六感,他察觉到,周观熄就是在有意避开自己。
或许是因为这次独自行动,没有提前告知周观熄?
还是关于恢复大堂鲜花的事情,他还在生气?
总不能是因为……擅自给他起了“周米米”这个名字,而小心眼地闹脾气吧?
不论是哪个原因,颜铃在当时的情境下都有合理且正当的理由,因此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会因周观熄此刻的躲避感到过分烦恼。
他只会在感到些许困惑的同时,继续忙着自己手头的事,为未来下蛊大计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
今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颜铃早早起床,酣畅淋漓地连看了三集《米米的冒险》。
这次他全程认真地紧盯字幕上,最终学会了“大海”、“朋友”和“椰子”的写法,并于本子上仔细地默写了几遍。
广告时间,他又充分利用碎片时间来到花园,给之前九馥糕用的花浇水,又播种了些新的浆果种子,井井有条地打理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菜园。
午饭时,颜铃捏了一些家乡的鱼饺。这回他谨慎地举着勺子守护在锅边,时不时地掀开盖子检查烹煮状态,确保万无一失。
想了想,他用手表发了条消息过去:“周观熄,我在做很好吃的鱼饺,你一会儿要不要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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