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亚瑟先生想爬床,我家先生瞧不上吗?”
白瓷语气柔软,却带着足够的杀伤力。
“都说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也难怪亚瑟先生这么疾言厉色了。”
“你!”亚瑟眼神狠厉又鄙夷,还带着高高在上的颐指气使,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下贱吗?我是欧洲贵族的后裔,我,”
“闭嘴吧你,”不等他说完,白瓷直接打断,“你祖上就是皇帝,现在不也只是个佣人。”
空气沉得发腻,像一块吸饱了水的厚绒布,死死捂在偌大的客厅上方。
亚瑟的指尖,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作呕的悠闲,轻轻划过光洁的杯壁。那骨节分明的手停在杯耳旁,随即猛地一掀!
“啪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猛地撕裂了餐厅的寂静。
霍骁最钟爱的那套骨瓷茶杯,其中一只在冰冷的地砖上炸开,雪白的碎片如同破碎的蝶翼,带着滚烫的红褐色茶渍,飞溅开来。有几片甚至溅到了白瓷脚边。
“哎呀~,”
亚瑟拖长了调子,那声音像钝刀子在玻璃上刮擦,“手滑了。”
他微微倾身,那张英俊的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冰蓝色的眼睛紧锁着白瓷的面孔,
“这可是霍先生最喜欢的,你说,他回来……会不会心疼?”
白瓷低垂着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绪。
“霍骁最喜欢的……,”
他蹲下身,手指有些不易察觉的微颤,小心翼翼地避开锋利的边缘,去拾捡那些冰冷的碎片。指尖刚触到一片碎瓷,亚瑟锃亮的皮鞋尖便毫不留情地碾了上去,狠狠压在他的指关节上。
钻心的疼瞬间炸开,白瓷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指骨被坚硬的鞋底挤压着,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白瓷强忍痛感抬起头。
亚瑟的脸在俯视的角度下,带着一种捕食者玩弄猎物的残忍快意。
“心疼杯子?”
他嗤笑,脚尖用力碾磨,“还是心疼你这双……等着主人回来逗弄的手?嗯?”
他弯下腰,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白瓷脸上,带着浓烈古龙水气味,
“金丝雀,就该待在笼子里供人赏玩,明白吗?
霍骁不在,我就是把你这身漂亮的羽毛拔光了,也没人敢拦。”
那冰蓝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白瓷此刻的模样:
单薄、脆弱、不堪一击,像一件精美却注定被打碎的瓷器。
亚瑟猛地收回脚。
白瓷的手背上,一道被瓷片边缘划开的细长伤口正迅速渗出殷红的血珠,在苍白的皮肤上刺眼极了。
“清理干净。”亚瑟直起身,扯了扯一丝不苟的袖口,语气恢复了那种贵族式的、居高临下的冷漠,“然后,我们好好聊聊。”
他转身,走向客厅厚重的双开门,门轴转动发出沉闷的声响。门关上时,清晰地传来“咔哒”一声——反锁的机簧扣死。
白瓷维持着半跪的姿势,盯着指尖的血珠滚落,滴在冰冷的碎瓷片上,绽开一小朵暗红的花。
他缓缓地抬起头,视线投向那扇紧闭的门。
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你弄坏了先生最爱的杯子,你— —该死。”
时间在窒息的沉默里被拉得无限漫长。
终于,轻微的金属刮擦声从门缝下传来。
一道扁平的、涂着暗绿迷彩的合金箱子被推了进来,悄无声息地滑过光亮的地板,停在客厅中央。
亚瑟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口。
他脸上那点虚伪的贵族仪态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兴奋与残忍的扭曲。
他反手再次锁死门,动作带着一种仪式般的郑重。
“我刚接到通知,霍骁去了公海那边,回来的时间至少也要两天。”他踱步进来,皮鞋踩在地砖上,发出清晰而压迫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敲在心脏上,
“足够发生很多……‘意外’了。”
他在那个合金箱子前站定,俯视着依旧半跪在地的白瓷,冰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他蹲下身,手指优雅地拨开箱盖两侧的卡扣。
箱盖弹开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泥土腥气和冰冷爬行动物特有气味的阴风弥漫开来。箱内,盘踞着一条竹叶青。
它的鳞片是极其纯粹而危险的翠绿色,宛如剧毒凝结成的翡翠。三角形的头颅微微昂起,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熔金般的色泽,死死锁定了近在咫尺的白瓷。
细长的蛇信以极快的频率吞吐着,发出极其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如同死神的低语。
“小家伙饿了。”亚瑟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轻柔,仿佛在谈论一件稀世珍宝,“它喜欢……干净的血肉。”
他伸出手指,隔着空气,遥遥指向僵在原地的白瓷,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癫狂的弧度,“去,开饭了。”
那冰冷的命令像是一把钥匙,瞬间解开了束缚。
竹叶青细长的身体猛地绷紧,如同上紧的弓弦,翠绿的身影闪电般从箱中射出,贴着光滑的地砖,无声而迅猛地直扑白瓷的脚踝!
它的目标明确,动作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翠绿色的残影。
冰冷的杀意,混杂着爬行动物特有的腥气,瞬间笼罩了白瓷。
“别动哦,”
亚瑟的声音带着残忍的兴奋,如同毒蛇吐信般钻进白瓷的耳朵,
“挣扎只会让它更兴奋,你只会死得更痛苦。”
他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这“完美”的猎杀前奏,冰蓝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扭曲的快意,
“好好享受吧,你这个爬床的东西。等霍骁回来……只能找到一具漂亮的、发青的尸体。”
亚瑟癫狂地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阴冷刺骨,
“再漂亮的金丝雀,死了,也只是一团烂肉。等死吧,小废物。”
那淬毒的翠影已近在咫尺!冰冷的鳞片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如同催命的鼓点。
就在那三角形的蛇吻距离白瓷裸露的脚踝皮肤仅剩寸许的刹那——
一直低垂着头颅的白瓷,猛地抬起了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
亚瑟脸上残忍的笑意瞬间僵住,如同戴上了一副拙劣的面具。他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映出了他此生所见最诡异、最惊悚的景象。
白瓷那双漂亮的眸子清晰地映入亚瑟的眼底。
那里面,没有半分恐惧或脆弱。
原本漆黑的眼瞳深处,被一股骇人的金芒骤然点起!那光芒并非静止,而是在瞳仁深处疯狂流转、旋动,勾勒出古老而玄奥的纹路。
它们像是活物,带着一种非人的、漠视一切的冰冷威严。
“咝噗咝——,”白瓷的口中发出诡异的音节,像是毒蛇在吐着猩红的信子。
一股极其微弱、却让亚瑟浑身汗毛倒竖的奇异气息,如同无形的涟漪,以白瓷为中心瞬间荡开。
那气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远古莽荒的威压,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
致命扑击的竹叶青,身体在半空中诡异地一僵!它那冰冷的、熔金般的竖瞳,在千分之一秒内,清晰地映入了白瓷眼中那疯狂流转的金色纹路。
一种超越本能的绝对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亚瑟的每一寸神经!
扑击的凶猛姿态瞬间瓦解,翠绿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在半空中强行扭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咝——!”
竹叶青不再是充满攻击性的嘶鸣,而是一种近乎呜咽的、带着极致恐惧的颤音。
它那细长有力的身体,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柔顺,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猎物”。
竹叶青在空中划出一道仓惶而卑微的弧线,轻轻落在了白瓷伸出的、苍白的手腕上。
冰冷的鳞片紧贴着温热的皮肤,带来奇异的触感。
竹叶青细长的身体小心翼翼地缠绕上去,一圈,又一圈,最后将那颗致命的三角形头颅,温顺地、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轻轻贴靠在白瓷的手腕脉搏处。
细长的蛇信吞吐着,却不再带有攻击性,反而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感知着那令它灵魂战栗的气息。
·········
亚瑟脸上的肌肉彻底扭曲了,冰蓝色的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东,东方力量。”
眼前的景象彻底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粉碎了他精心构筑的毁灭计划,只剩下纯粹的、无法理解的恐怖。
白瓷缓缓站起身。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山岳拔地而起的沉凝。
手腕上缠绕着翠绿的毒蛇,那画面妖异而惊悚。
他抬起眼,那双漆黑的眸子,毫无温度地锁定了僵立如木偶的亚瑟。
“你刚才说……”白瓷开口了。声音清冷的像冰泉撞击玉石,每一个字都淬着万载玄冰的寒意,
手腕上,那温顺缠绕的竹叶青猛地抬起了头颅!
熔金的竖瞳瞬间锁定亚瑟,里面温顺消失殆尽,只剩下被惊扰的凶戾和被更高意志驱使的狂暴杀意!
“嘶——!”
尖锐的嘶鸣撕裂死寂!
翠绿的身影如同一道离弦的淬毒之箭,从白瓷的手腕上爆射而出!速度快到极致,只在空中留下一道炫目的绿光残影,直扑亚瑟的面门!
亚瑟魂飞魄散,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护住头脸。
冰冷的剧痛瞬间从手腕处炸开!
竹叶青细长锋利的毒牙,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昂贵西装的袖口布料,深深刺入了他的皮肉!
尖锐的撕裂感,伴随着毒液注入血管瞬间带来的强烈灼烧感和麻痹感,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了他的整条手臂,直冲大脑!
“呃啊——!”
亚瑟如同被高压电击中,整个人猛地向后踉跄,重重摔倒在地,后脑勺磕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剧痛和迅速蔓延的麻痹感让他全身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像一条离水的鱼。
被咬的手腕迅速变得青紫肿胀,血管在皮肤下狰狞地凸起。极度的恐惧让他眼球暴突,布满血丝,死死盯着自己手腕上那两个仍在渗血的、细小的孔洞。
“救,救我!解药!解药在箱……”
他语无伦次地嘶喊,声音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变形,另一只手疯狂地在西装内袋里摸索着那个他以为永远用不上的小瓶子。
就在这时——
“哗啦啦——!!!”
“咔嚓!咔嚓!”
水晶吊灯疯狂摇晃,光影乱舞。
嘶嘶嘶嘶嘶……
那是无数蛇类吐信的汇聚!
密集、粘腻、冰冷,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潮汐,瞬间淹没了所有的声音。
无数扭曲滑腻的身影,随着破碎的玻璃窗和涌入的狂风暴雨,疯狂地涌了进来!
色彩斑斓的毒蛇、灰褐色的蝮蛇、粗壮的菜花蛇……大的小的,有毒的无毒的,它们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密密麻麻,扭曲翻滚着。
瞬间铺满了光亮的地板,顺着沙发腿、桌脚、窗帘疯狂向上攀爬!整个奢华宽敞的客厅,在短短几秒内,变成了一个疯狂蠕动的蛇窟!
亚瑟的惨嚎被硬生生掐断在喉咙里。
他瘫在冰冷湿滑的地板上,身体因为蛇毒和极致的恐惧而剧烈抽搐,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里倒映着这噩梦般的地狱景象:
头顶摇晃的水晶灯上盘绕着花斑游蛇;真皮沙发的靠背上,两条吐着信子的蝮蛇正冷冷地盯着他;碎裂的玻璃渣上,细小的蟒蛇蜿蜒爬过……无数冰冷滑腻的蛇身擦过他的身体、他的脸颊,留下湿漉漉的粘液痕迹。
腥膻、冰冷、滑腻的触感无处不在,将他彻底淹没。
他裤裆处迅速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散发着骚臭的湿痕。
在这蠕动翻腾的蛇海中心,白瓷静静站立其中。
狂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漆黑的眼眸。
所有狂躁的蛇类,在靠近他周身一米范围时,都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本能地绕开,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畏惧。
如同神祇般漠然的威严。
手腕上的竹叶青微微昂起头,冰冷的竖瞳扫视着这片由它“召唤”而来的蛇之国度。
白瓷抬脚,迈步。脚下的蛇群如同摩西分开的红海,温顺而迅速地让开一条道路。
他一步一步,走到剧烈抽搐、裤裆湿透的亚瑟面前。
带着粘腻的蛇类粘液,毫不留情地踩在了亚瑟那只被毒蛇咬伤、已经肿胀发黑的手腕上。
骨头碎裂的细微声响,在无数蛇类嘶嘶的伴奏下,显得格外清晰。
“呃啊——!!!”
亚瑟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剧痛让他翻起了白眼,口水混合着血沫从嘴角不受控制地淌下。
白瓷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脚下这张因剧痛和恐惧而彻底扭曲崩溃的脸。
“杀我灭口,是陆冥迟的主意吗?”
白瓷的声音没有温度,如地狱修罗让人胆寒。
“我不仅知道你是陆冥迟送进来的,我还知道,你背叛了陆冥迟,你爱上我家先生。”
亚瑟的大脑像是被千万只毒虫啃噬着,毒素如汹涌的潮水般侵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剧痛如潮水般袭来,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呼吸。
白瓷看着濒临死亡的蝼蚁,带着几分笑意解释,
“你以为陆冥迟不知道你的背叛,你以为,你还有活路?”
“陆冥迟怎么会允许觊觎先生的人留在他身边,让你弄死我,只是榨干你最后的利用价值。”
白瓷格外开恩般道出真相,
“你猜猜,我死了,这个锅会由谁来背!”
亚瑟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肌肉扭曲变形,关节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他的喉咙干涩,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亚瑟拼命地想要说出最后一句话,却只能发出一阵低沉的呻吟,那声音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青紫,毫无血色。
在这痛苦的折磨中,亚瑟的意识逐渐模糊。
终于,亚瑟的身体停止了抽搐,缓缓闭上了眼睛。
白瓷乖巧的坐在餐桌上,双腿晃荡着哼着安魂曲。遍地的蛇类如潮水般退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显得异常诡异。
空气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白瓷低头,看着盘在自己手臂上的竹叶青,
“你怎么还不走?”
小青蛇像个孩子般在他手臂上蹭了蹭,讨好的意味逗笑了白瓷,
“怎么,你也无家可归了?”
竹叶青抬头看着白瓷,没了骇人的攻击力,它好像能听懂了白瓷话里的意思。
白瓷呆呆的看着窗外发愣,然后自嘲般的轻笑一声,
“我又不是白娘子,你跟着我做什么?”
“再说了,这么大批的蛇类涌进来,外面的保镖和佣人一定去通知先生了。”
“我自己都不知该如何解释——,”
说着,白瓷好像想到了什么,开始喃喃的重复着两个字,“解释——,”
“对啊,我要怎么跟先生解释呢?”
白瓷预料的没有错,外面的保镖和佣人在看到大批的蛇类涌进大厅就准备破门而入了。
可霍骁的庄园是经过特别加固处理的,而且亚瑟进去前就带走了所有钥匙。
保镖们只好先派人去通知霍骁。
霍骁接到手下人通报的时候,他正现在“黑曜石号”顶层的甲板上,昂贵的风衣下摆被吹的猎猎作响。
“什么?大批蛇类入侵庄园是什么意思?”
“霍爷!”阿泰的声音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狠狠打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破音,瞬间被海风撕扯得支离破碎。
他猛地转身,通讯器屏幕几乎要戳到霍骁眼前。
霍骁被他这从未有过的失态惊动,不耐烦地蹙眉转头。
屏幕里,是庄园外围摄像头拍摄下的场景。
冰冷的、泛着各色诡异幽光的大理石地板上,覆盖着一层厚厚蠕动的东西。是蛇。成千上万条蛇。它们纠缠、翻滚、嘶嘶吐信,冰冷滑腻的鳞片摩擦着昂贵的地板,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如同被噩梦具象化的潮水,正疯狂地涌向庄园每一个角落。
监控画面剧烈地晃动、旋转,伴随着远处传来的、被墙壁阻隔得模糊不清的凄厉尖叫和玻璃器皿碎裂的刺耳噪音。
画面边缘,一条猩红的毒蛇猛地窜起,毒牙在镜头前一闪而逝,紧接着画面一黑,信号彻底中断。
只有引擎不知疲倦的轰鸣和海浪拍打船体的呜咽。
霍骁没有立刻动作。他依旧深深吸了一口烟,目光沉沉地投向船舷外那片吞噬一切光线的、翻滚的黑色大海。
几秒后,他才慢条斯理地掐灭刚刚点燃的烟,脸上只剩下骇人的青灰。
他猛地抬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深处凿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
“白瓷呢?!”
那三个字,砸在甲板上,比万吨巨轮还要沉重。
阿泰的心脏猛的一抽。
他鲜少见霍骁这么把情绪不加掩饰的外泄。
“霍爷!您听我解释,”
阿泰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身体微微前倾,尽量表现出自己的臣服,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都是亚瑟搞的鬼。我也没想到陆冥迟竟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不等阿泰说完,霍骁一个狠厉的眼神扫过去,直接打断阿泰的分析,
“白瓷呢?!”
阿泰魁梧的身躯猛的紧绷,一贯冷峻的脸上瞬间失去血色,只余下骇人的惨白,
“霍爷,原本是按照您的吩咐安排了人手。只要亚瑟动手,他们就会冲进去救白瓷,但是——,”
阿泰深呼吸一口气,带着视死如归的勇气,
“在金贵也不过是一只金丝雀而已,”
阿泰的手死死按着霍骁的肩膀,传递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强硬:
“霍爷!想想兄弟们!想想我们好不容易走到的今天!
我们这次去谈的是‘海港新区’的独家开发权,几百亿的盘子,几十家竞争对手虎视眈眈!
秦家就在公海等着,迟到一分钟生意都有可能谈崩!这关系到日后我们能不能跟陆家抗衡,关系到霍家几千人的底气啊!”
“开船!”霍骁猛地甩开了阿泰的手,动作决绝而粗暴。
他的声音像是从冰封的深渊里捞出来,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看也没看阿泰,径直对着驾驶舱的方向,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巨大的货轮引擎发出沉闷而悠长的轰鸣,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被强行唤醒。
船身开始笨拙地移动,巨大的螺旋桨搅动着漆黑的海水,卷起泛着惨白泡沫的浑浊浪涌。
霍骁身影孤单的站在甲板上,脑海里满是密密麻麻毒蛇的影子。
那小东西还活着吗?
陆冥迟是怎么做到召来那么多毒蛇的?
还是亚瑟,他的背景调查里,怎么会遗漏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霍骁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伫立在剧烈摇晃的船头。
霍骁的周遭只剩下死寂,唯有记忆深处,那声甜腻得发颤的呼唤,如同沉溺海底的幻音,幽幽传来——
“先生,先生~”
耳畔仿佛又萦绕着那滚烫的、带着独占欲的宣告:
“最最最最喜欢先生了,”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钩子,扎进如今空洞的心房。
那一句句带着献祭般意味的低语,更是在黑暗中清晰浮现:
“主人~,看看我呀……我手臂上,可刻着你的名字呢。”
记忆中那不屑又决绝的嗤笑,此刻也格外刺耳:
“才不会呢!他陆冥迟……凭什么跟先生比?我最讨厌他了!”
那份偏执的维护,如今只余下穿心而过的凉意,在无边寂静里回荡。
霍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盯着远方——那片庄园所在的方向。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作祟一样。
小东西,你还活着吗?
时间仿佛被粘稠的沥青拖住了脚步。
一分,两分……仅仅过去了十分钟。
这十分钟,在霍骁的世界里,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在酷刑架上被反复凌迟。
没有任何预兆,霍骁动了。
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如鬼魅,带起一片猎猎风声。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尚未聚焦的刹那,他腰间那把乌黑锃亮的伯莱塔92F已然握在手中。
他手臂闪电般抬起,黑洞洞的枪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死亡气息,稳稳地、精准地顶在了掌舵大副的太阳穴。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大副浑身剧颤,手中的舵轮差点脱手。
霍骁的声音不高,甚至比刚才的嘶吼平静得多,却像淬了毒的冰棱,每一个音节都散发着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清晰地穿透了引擎的轰鸣,砸在死寂的驾驶舱里。
大副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求助的目光惊恐地投向旁边的阿泰。
“霍爷!!”阿泰一步抢上前,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怒和不解而变了调,脸上肌肉扭曲着,
“你他妈疯了?!为了个死人?!为了一个早就……”
“死人”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子弹,狠狠射穿了霍骁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他握着枪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青筋暴起如虬结的毒蛇。
他依旧没有看阿泰,那双深陷在阴影里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性的疯狂,死死锁定在舵手惨无人色的脸上,重复着那两个字:
“掉头!!”
阿泰看着霍骁那完全被疯狂吞噬的背影,又绝望地望了一眼船舷外那片翻滚的海面。
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海水一样将他淹没。
他颓然地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舱壁上,发出一声沉重得如同巨石坠落的叹息,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苦涩和绝望:
“霍爷!您买他回来时对我说,只是一个玩物而已。
现在,您为了一个死人,要搭上我们经营了十几年的一切……值吗?”
霍骁没有回答,眼神狠辣的甩开阿泰的手。他力道之大,让阿泰噔噔噔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阿泰,不是为了白瓷!这件事情不对!相信我的判断,这里面一定有阴谋。我们先回去!”
霍骁的话让阿泰眼神里燃起犹豫,
“霍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霍骁自己也不知道,可是以他对陆冥迟的了解,对亚瑟的了解,他们是不会,也不可能弄出这么大动静的。
这个样子,反而像有人故意让自己肆无忌惮的驶向公海去。
船长一个字也不敢多问,双手颤抖着,猛地将沉重的舵轮狠狠扳向相反的方向。
“黑曜石号”庞大的身躯在漆黑的海面上划出一道巨大而仓惶的白色弧线,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调转船头。
引擎的轰鸣声浪被远远抛在身后,最后被庄园厚重围墙吞噬殆尽。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腥甜,浓稠得化不开。
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冷血动物的独特腥气。
令人头皮发麻的死寂。
只有脚下偶尔踩到玻璃碎碴或断裂木头的咔嚓声,在这片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霍骁手中的枪稳如磐石,枪口指向黑暗深处任何一丝可疑的动静。
他身上阿泰紧随其后,手中端着威力强大的霰弹枪,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异常清晰。他警惕着随时可能从阴影里弹射而出的致命毒牙。
偌大的庄园,如同被巨兽啃噬过。华丽的吊灯砸落在地,水晶碎片铺了一地。
地面上,蜿蜒拖曳的黏液痕迹纵横交错。
听到动静的白瓷,会心一笑,眉眼弯弯纯真的像个孩子。
“小青,我赌赢了,先生为我返航了!”
说着白瓷快速伸出自己纤细的手腕,“小青快,咬我一口,然后离开这里!”
“嘶——”竹叶青吐着猩红的信子靠近白瓷……。
终于,霍骁带着手下来到了那扇厚重的合金门前。
大门紧闭着,但门缝下方,一片深色的、粘稠的液体正缓慢地、无声地,向外蔓延、浸润……
是血。尚未完全凝固的、温热的血。
霍骁猛地一步跨到门前,拿出钥匙解锁,抬脚,狠狠踹向那扇合金大门!
“砰——!”
一声巨响如同惊雷。
巨大的冲击力让沉重的门板向内猛地弹开,撞在内部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映入眼帘的是角落里一团,小小的、蜷缩的身影。
他像一只被彻底遗弃、惊恐到极点的小动物,紧紧抱着膝盖,把自己缩在房间最角落的阴影里。
他身上那件白色的睡衣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沾满了污迹和暗红色的血点。
最刺目的,是他一只垂落在地的手腕。
一道新鲜的、深可见骨的伤口横亘其上,暗红的血液正汩汩地、源源不断地涌出,顺着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的头深深埋在臂弯里,散乱的黑发遮住了脸,瘦弱的肩膀在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发出小兽濒死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第13章 终于等到先生了
霍骁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那张永远冷硬、仿佛刀刻斧凿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如同冰水般淹没了他的眼底。
“霍……先生……”白瓷的声音响起,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带着濒死般的破碎气音。
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霍骁那还僵在半空中的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