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了两刻多钟,路上渐多了几个?瞧着比小米阿简大一两岁的小娃,个?个?挎着个?小书袋,有的独身一人,有的结伴而行,也有的由家里人护送。
瞧着四五人里就有一个?小女娃或小哥儿,想?来当是去朱大夫家的。
又行半刻钟,就见一处比别家门头高出?不少?的宅院,上书“朱家学堂”四字,有些阔气的大门敞得?开开的,路上见着的小娃都往里边跑。
走近了,就见院里有一中?年夫郎在忙活,小娃们路过都要?尊敬地喊一声,听称呼应当是朱夫子的夫郎。
沉川扣了扣门环引起人注意,扬声问:“是朱夫郎吧?我们是送小孩来入学的,不知朱夫子可得?空?”
那夫郎上下打量几眼,朝里扬扬下巴道:“在里边儿,且跟我来吧。”说罢走在了前头。
夫夫俩离得?近了,朱夫郎问:“是男孩上学还是哥儿上学?”
“都上。”
“家中?远吗?可要?在学堂吃中?饭?要?是在学堂吃,两个?孩子,每月得?多要?一两银子。”
沉川晃晃小米的手,“以?后?想?回家吃中?饭还是在这儿吃?”
“在学堂吃!”小米脆生?生?答了,也晃晃梅寒牵着的阿简的手,眼巴巴道:“阿简,我们以?后?在学堂吃中?饭吧?”
阿简一本正经地点点小脑袋:“好。”
夫夫俩短暂商量一番,怕小孩儿这时说得?好,待来了学堂又想?家,便决定头三日?还是来接小孩回家吃饭,往后?要?是还想?在学堂吃,到?时再缴饭钱。
前头的朱夫郎又回头打量大人小孩,面上有了些笑,问:“二位家住哪处啊?若是住得?远,还是建议在这头吃,否则小孩来回费时费力,别耽搁了功课……”
双方说谈着,路过课室,就见跟茶馆差不多大的课室里放了二十张小课桌,此时已坐了十来个?小娃娃。
朱夫郎引着人进了课室后?面,边走边与里边喝茶的朱夫子道:“今儿又新来了两个?小孩,住得?有些远,在居竹路那头的书院对面,你瞧瞧看,给小孩安排一下?”
“居竹路书院?”朱夫子抬眼瞧了瞧,盖上茶碗,习惯性皱起眉毛,确乎严厉,倒是比书院的刘夫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朱夫郎热络地招呼夫夫俩坐下,便说要?去给二人沏茶。那朱夫子端坐上首,问了些小孩可曾识字、脾气性格如何等问题,语调平平、不疾不徐,很有些读书人的清高傲气。
“尚可,那便留下吧。”
沉川梅寒倒是有些犹豫了,但小米多开心激动地拽着二人衣袖,阿简也不想?不喜欢的样子,夫夫俩就交了六两学费。
两个?小孩到?底年纪小些,个?头比其?他人矮,夫夫俩看着朱夫子将小孩座位安排在最前排,坐一起没分开,才稍稍放心?。
待朱夫子又回到?里间去,梅寒把小孩央他做的书袋放好,书袋里装了笔墨纸砚、凉白开和许多茶点。
他想?了想?,又放了三十个?铜板在书袋里,想?说想?吃想?喝什么了自己区买,转念一想?还是别让孩子乱跑,且上着课多半也没功夫出?学堂,只得?嘱咐道:“都乖乖上课啊,不要?乱跑,等下学了我和爹来接你们。”
沉川摸摸两颗小脑袋,朝梅寒道:“平时还不觉得?,一下要把小孩放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当真?是怎么想?怎么不放心?。”
又怕小孩被人欺负了,又担心?小孩渴着饿着,还忧心教人拿东西哄骗了去。
想?到?这茬,沉川板着脸嘱咐道:“我和你们阿爹不来,你们可不许离开学堂啊,小心?被拍花子背去,那就见不到?我跟你们阿爹了!”
阿简郑重地点着头,小米却笑眯眯的,半点不舍也没有,对学堂生?活多期待的样子。
夫夫俩又嘱咐几道,实在没什么说的了,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二人离开后?,说是去给人沏茶就一直没露面的朱夫郎,从?里间掀起门帘一角,瞧了瞧与后?边小孩分食茶点的小米和阿简,不大痛快地甩上门帘。
回身不耐道:“我瞧着他们穿着就像泥腿子,开了间茶馆,也还是遮不住满身的泥腥味,半点礼数也不晓得?,都不知送几斤好茶来孝敬孝敬你,呵!”
朱夫子没言,显然是也不大满意的,只是顾忌着什么,皱眉训道:“有教无类,你这话可别教人家听去了,与你秀才夫郎的身份不合。”
朱夫郎翻了个?白眼,低声揶人:“你多清高呢,不还是姑娘哥儿都教了?却不晓得?人家茶馆多挣钱,我可是听说了,人家一盏清茶要?卖百十来文,给你那六两银子不过是洒洒水!”
朱夫子讶然睁大眼,随即脸色更差了,半晌想?不出?回怼的话,冷冷哼了声,拂袖而去。
沉川和梅寒并不知他们离开后?发生?了什么,只等的有些心?焦,与茶客做坏了两杯奶茶,估摸着时辰小孩要?下学了,便让孔方金三人看着铺子,自去朱家学堂接孩子。
到?了地方,学堂关着大门,还没下学,只听得?里面传来稚嫩又有些磕绊的读书声。
想?着这读书声里兴许有小米和阿简的,两人心?里就有些说不出?来的感受。
等了没多久,读书声停了,学堂大门打开,十来个?小孩开心?地跑出?来,却是没见自家小孩。
“怎么没见出?来?”
夫夫俩疑惑地走到?门口,才在视野盲区看见手牵手的两个?小孩,听得?小米与一个?小姑娘说:“我们不在学堂吃饭,爹和阿爹一会?儿来接我们回家吃。”
阿简先看到?两个?爹,晃了晃小米的手,“回家了。”
“不可以?呀阿简,爹不让我们出?去……”小米一本正经的话没说完,也瞧见二人,登时喜笑颜开地喊了二人,回头与小姑娘作别:“我们回家啦~”
和送小孩来时一样,两小只走在中?间,沉川梅寒一人一边牵着人,梅寒笑问:“我们小米好像交到?朋友了,那阿简有没有认识别人?”
阿简拧着小小的眉毛,缓缓说:“没有。”
笑嘻嘻的小米一下睁大眼看着阿简,“有呀!我们认识卫中?淳呀,就是他说,他爹娘给夫子送了什么……什么的那个?,还有刚刚的王雪,你不记得?啦?”
阿简迷惑地看回去,“我记得?,但是我们只知道他们的名字,并不认识他们。”
小米:“知道名字就是认识了呀!以?后?就是好朋友~”
两小只争论着知道名字算不算认识的话题,沉川和梅寒放下心?来,相视一笑:“看来没受委屈,还活泼。”
果然,再问两小只今天做了什么,只听回答说:“夫子教我们写名字,阿简写得?可好可好啦!然后?休息,我们吃了茶点,王雪好喜欢吃~还有……”
小嘴叭叭一路,没听到?说学堂一个?不好过,甚至还央沉川和梅寒许他们明?日?留在学堂,和王雪几个?小孩一起吃中?饭。
闻言,沉川故意酸溜溜道:“你们舍不得?新朋友,不晓得?爹和阿爹也多舍不得?你们,早上你们阿爹想?你们都想?哭了。”
两个?小孩齐齐仰起脑袋看梅寒,小心?问:“阿爹真?的哭了吗?”
梅寒笑盈盈别了沉川一眼,道:“别听你们爹瞎说,他逗你们玩的,阿爹没哭。”
“那阿爹不想?我们啊?我们可想?爹和阿爹了,阿简想?得?不愿意说话,我想?得?这里有小蜗牛爬。”说着,小米挺起小小的胸脯。
“阿爹也想?你们啊。”梅寒温声说,“那你们先在家里吃几日?中?饭,等阿爹不那么想?你们了再在学堂吃?”
小米想?了想?,滴溜着眼睛说:“我们在学堂吃中?饭,在家里吃晚饭,不然王雪也要?想?我们嘛~”
一家人多和谐幸福,都没料到?几日?后?两个?小孩会?哭着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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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化了]好热,脑婆们注意啊[化了]
第65章 朱苟仁(修)
上了学, 两个小孩肉眼可见地开心不少,每天下午下学回来,都要叽叽咕咕跟两个爹说在学堂干了什么, 说完又很自觉地写字做功课, 之?后才会?玩乐吃晚饭。
有一日学堂放假, 小孩的几个小同窗还来茶馆找他们玩,其中叫卫中淳那个小男孩,更?是特意来找阿简完的。
夫夫俩既欣慰又高兴,在后院支了张小桌, 摆了许多?奶茶、茶点和水果,让小孩自己招呼几个小客人。待晚些时候小客人们要走了,又一人装了些茶点让带回家。
临走前, 几个小客人很有礼貌地向夫夫俩道了谢, 说下回放假想邀请小米和阿简去他们家玩,夫夫俩和善地答应了,言说到时他们亲自送小孩过去。
这日, 沉川和梅寒一如既往送两小只去学堂, 客气与朱夫郎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一人要回店里,一人要去看?铺子。
李小河夫夫俩和寨里其他人的营生陆陆续续干了起?来,昨儿天黑后,李牙人跑了一趟, 说是给他们寻的铺子有了着落, 让抽个空去相看?相看?。
李牙人办事牢靠, 寨里人的铺子大多?是沉川介绍人去找他相看?的,成了好几桩生意,他办事更?是尽心。
然而其他小铺面?是办成了, 沉川和梅寒要的“和茶馆差不多?大小、周遭人流量大、与挨着的几家铺面?或楼阁同属一户主人家,且租户大多?租不长久”的铺面?实在难寻。
李牙人很费了些功夫与人脉,寻了几日才寻得?,一得?了准信儿,顾不上礼数不礼数的,连夜去给沉川报信,将情况一一说明?了。
听李牙人口述倒是挺满意,不过具体的还得?到地方再看?,送完小孩,夫夫俩回去便?各干各的。
倒是那朱夫郎,人前还保留几分体面?,教人拿不出错来,转头背着人了,就朝朱夫子计较:“昨儿吕碎嘴还找我?,说近几日这沉家在中兴街上开了好几间铺面?,问?我?有没有请你我?二人去坐坐,呵,他不请,我?还不想去给他添光呢!”
察觉自己语气多?酸,又改口道:“泥腿子就是泥腿子,你好心收了他家哥儿,他家却两口子都不懂礼数!那俩小孩也滑头得?很,每日要吃我?那样多?菜肉,多?半是大人教的,什么便?宜都占,也不怕噎着了!”
朱夫子皱着眉不答话,好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架势,却是手底下的字都无心写了,心烦意乱地写完,才不痛不痒地说了朱夫郎几句。
待到课室来,一打眼瞧见前排笑眯眯喊他的小儿,心头不虞。
沉川叫上李牙人去瞧看?了铺子,虽有些许小瑕疵,但?大体还算满意,回到茶馆与梅寒说已付了两月的赁钱,“咱先定下桌椅,铁锅勺铲这些用具等老二回山寨请了王阿叔下山,让王阿叔自行挑选趁手合心意的。”
孔方金三人已经上手,只记账算账学得?稍差些,夫夫俩考量着后日孔方金放假,让他再从寨里另叫四五人来店里,好教三人学着管事和带新人。
待学个把?月,若是都没问?题,就预备开分店让他们经营了。如此既能考校三人能力,又能培养下一批人,实属一举两得?。
梅寒应和两声,搁下毛笔,给沉川递了杯水,“你这么怕热,外?头又出着太阳,下次还是让我?去看??”
沉川咕噜咕噜喝完一杯水,抹了把?汗,才道:“我?去跑就得?了,免得?把?你晒破皮了。”
说着想到什么,顾自笑了半晌,与梅寒说:“还是肤色白些好,看?着出汗都好像香喷喷的。不像我?,这样黑,稍出些汗就教人觉得?人都馊臭了似的。”
梅寒愣了一小下,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夸他肤色白。
他方才在隔间泡了几桶茶才出来,额上渗出些汗来,几缕细碎的、乌黑的头发也教汗水打湿了,或是微微翘着,或是贴在白皙的额头上、鬓角边,看?得?沉川心动。
“你这是什么说法?人皮子下都一样的心肝,我?不香,你也不臭啊。”梅寒好笑又无奈地别?人一眼。
沉川身?上没什么味儿,但?私心里,梅寒又觉着很有些喜欢他的气息,怪是矛盾。
但?他没说,免得?人又得?意,只教人快去后头换衣裳——由于这几日开始沉川时常像水里捞出来的似的,便?拿了几件衣裳放在孔方金这儿换洗。
沉川去换衣裳,梅寒坐回柜台后记账。
听得?二人对话的阮哥儿却好生纠结,踌躇地站在门口,看?看?梅寒,又看?看?在做单子的孔方金,鼓起?勇气伸出脚,忽见梅寒动了下脑袋,又退了回去。
梅寒注意到他,柔声问:“阮哥儿水喝完了?我给你重新接一杯,别?不好意思。”
“没、没,还有呢,梅阿哥。”他也像清水他们一样唤梅寒阿哥了。
握握拳,阮哥儿走近了些,“梅阿哥……你们要冰块吗?”
“冰块?”
梅寒自然心动,要是阮哥儿有门路弄来些冰块自是好的,店里有冰,沉川这汗人能凉快些,做了冰饮客也爱来——晴日里爱使钱叫跑腿来消费的客还是少数,多?数客不如何来茶馆了,时日一长就不容易想起?茶馆了。
梅寒问?了冰价,得?知一斤冰竟是比一斤糖还贵,且这天儿冰融得?比用得?还快,一日少说也要三四十斤冰才够用,这般一日用冰就得?多?花三两多?银子,平摊到冰饮里一样成本要高十来文,恐怕客消费不了,会?亏损许多?。
算了算,心头不由可惜。
正考虑要不要每日单买一些给沉川一人用呢,就听阮哥儿急说:“梅阿哥想岔了,我?是想问?你们若是要冰块的话,可买些硝石来制冰。”
顿了顿,阮哥儿凑近些压低声音道:“西北有许多?硝石矿,且还听说那儿的人会?制硝石。每年这几日前后,都有西北客商运硝石到牙行。”
只这消息向来是攥在牙人和有人脉的富商手上的,寻常人轻易探听不得?,只能咬牙买人家制出来的冰块使。
见梅寒惊讶地睁着眸子,阮哥儿忙说:“我?没骗你呢梅阿哥,我?家虽没用过硝石,但?我?爹在世时说过,一斤硝石卖一百多?铜子,能制一斤冰,制完还能馏出六两的硝石来,这般算下来只卖冰块都有得?赚。”
梅寒拍拍阮哥儿手背,“我?晓得?你没骗我?,你与我?交心才告知我?这消息,我?只是有些惊讶原来硝石是教牙行垄断了的。”
他原先倒是在杂书上看?到过硝石制冰,却一直不晓得?硝石如何而来。且还有更?惊讶的:
这半月来城里卖樱桃枇杷的人见多?,阮哥儿生意没一开始那样好做了,再联系他神?色和先前倒卖红糖的作为可知,他应当是想借硝石挣一笔钱的。
如此却肯将消息透露给他们,很是难得?。
梅寒略一思忖:“难为你待我?们这般真心实意,只这东西昂贵,我?还得?与你沉大哥商量商量……”
“与我?商量什么?”
沉川洗晾了脏衣裳,悄没声来到梅寒身?后,乍一出声,吓人一大跳。
梅寒拍着心口瞪人一眼,将阮哥儿的话转述一番。
沉川先还嬉皮笑脸抚着梅寒脊背与人压惊,待听到后面?正色起?来,接着喜上眉梢。
听梅寒问?他意思,毫不犹豫道:“要呀,还得?尽可能多?地要。”
粗略算了茶馆这一月的盈利,又说:“赶明?儿老二回寨子,再让他到老三那儿支些钱来。”
上回二人回寨里,将借的公款还了,再除去住处赁钱、小孩的学费、一月的伙食、孔方金三人的工钱,共二十两银子的开销,现在茶馆账上有将近六十两银子,可拨出五十两左右来买硝石。
眼下才四月末便?这么炎热,可见居州起?码还要热五个来月,那无论是倒卖硝石,还是制冰、做冷饮之?类来卖,都是一笔巨大的利润,沉川巴不得?多?买些硝石,越往后天越热,硝石与冰块只有更?贵价的。
想起?牙行客商一单三四十两银子起?卖,沉川说道:“这样阮哥儿,你送我?们这样大的人情,这生意要是能成,我?们给你佣金,或是你要也想做这生意,且信得?过我?们,那咱两家合伙做。”
阮哥儿连连摇头:“便?是我?不说,你们问?李二哥,他也会?告诉你们这消息的,我?怎么能坐地起?价呢?不成的不成的,佣金我?不要,合伙更?是我?占你们便?宜,不成呀梅阿哥!”
梅寒牵着人坐下:“你这话说的,你要是不告诉我?们,我?们不晓得?牙行客商卖硝石,还谈什么问?李牙人?”
梅寒:“你应当也是想做的,和我?们一起?,不消去牙行借银子,风险要小许多?,回头想倒卖可以卖与我?们,想制冰卖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制,一次制冰量大,损耗要小许多?,也不愁卖不出去。”
阮哥儿听得?心动,转念一想这样比他以为的还要占便?宜,尤其与他初衷背道而驰,挣扎过后克制住自己,仍准备拒绝。
然刚开口,店里来了几个茶客,梅寒直接道:“好了阮哥儿,就这般定下了吧。你替我?们留心着些,卖硝石的客商来了你便?通知我?们。”
说罢,夫夫俩起?身?迎人,“几位夫子有段时日没来了,今朝再来,我?夫夫二人得?使出看?家本领留住你们才是。”
“沉老板哪里的话,我?等几日没来,便?想你家茶想了几日。若不是同山长去了泊州阅卷,一时不得?回来,那不管再如何忙碌,怎么也要挤出时间来饮两盏子茶的。”
来的正是刘、陈、宋三位夫子。
四月中旬府试,上旬这三位夫子就被调去南五百里开外?的泊州阅卷;又北五百里开外?的清远府,书院山长也带着几位夫子来岭安府阅卷,除去阅卷和来回耽搁的时日,可不就到月底了嘛。
见夫夫二人招呼贵客,孔方金又忙着做跑腿要的单子,阮哥儿到嘴边的话只得?咽了回去,怀揣着受了莫大好处的不安,回到茶馆外?的摊位前。
心里多?纷繁地胡乱想了半晌,回过神?来,忽然发现不远处走来两个小孩,似乎是沉大哥和梅阿哥的小孩,小米、阿简。
再定睛一看?,小米哭得?好不伤心,阿简也要哭不哭的样子,强忍着眼泪牵着哭得?睁不开眼的小米往茶馆走。
阮哥儿大骇,急忙喊人:“梅阿哥你快出来!小米和阿简哭着回来了!”喊应了人,几步跑到小孩身?边去查看?情况。
“刚到下学的时候,怎么不等我?们去接就回来了?”
沉川和梅寒有了不好的预感?,与几位夫子道了声失陪,也急忙跑出来。
阮哥儿提着两个小孩的书袋,小孩已经走到铺子门口,一见着两个爹,小米哭得?更?加无法自控,阿简也刷刷掉起?眼泪,哽咽地喊了声阿爹。
瞧着可怜极了。
“怎么了——手怎么伤成这样?!”
夫夫俩一蹲下身?来,就见小米半举着的手肿了有两倍高,小小的掌心红紫不已,甚至有多?处破皮渗出了血。
又握着阿简的手腕查看?,只见阿简手心也肿得?骇人。
阿简哽咽着回说:“朱夫子……他拿戒尺……打小米,小米哭了……他还打……我?不让他再、再打……他、打我?的、我?的腿呜……”
梅寒掀起?阿简薄薄的裤腿,又见两道狰狞的伤痕,顿时心疼得?红了眼眶。
起?身?从柜台里拿药的沉川更?是一股气血直冲脑门,“我?非得?质问?质问?那老东西,你们是犯了多?大的错还是闯了天大的祸,值得?让他打成这样!”
自家小孩什么脾气自家知道,最是乖巧听话,断断干不出那样严重的事儿来,指定错在那老东西!
沉川轻手抱了孩子到桌边,让孩子坐在腿上,梅寒小心给孩子上药膏。
孔方金三人也暂停了手上的活儿,忙不迭跑过来,一看?一个心疼不忿,“那朱夫子怎么回事?就是小米阿简犯了错,也不该把?人打成这样啊!有什么不能等大哥和嫂夫郎去了再说?!”
梅寒轻轻给小米抹了些药,小米疼得?不自觉缩手,他就下不去手了。
他抹了把?眼睛,将药放在桌上,抱过小米,“……清水秋霜,你们来上药。”
夫夫俩抱着哄了半晌,手上又上了沁凉的药膏止了些疼,两个小孩才堪堪止住哭声,将学堂发生的事一一说来。
阿简:“早间上了课,休息时夫子拿了一幅字出来……”
学堂里的一干小孩都仰慕地赞叹朱夫子字写得?好,两个小孩也去看?了,这一看?就教小米寻到错处。
“就是夫子、错了……昨天晚上,阿简,刚教到我?的,千字文里有‘德建名立,形端表正’,我?记得?的,‘德’还有一画,夫子写漏了……”
朱夫子被指出来后自然不信,只觉这小孩好生厌烦、不懂装懂,将人狠狠训斥了一顿。
但?小米仍觉着朱夫子错了,阿简才是对的,分明?书上写的和阿简教的一样嘛,委屈极了,扁着嘴有些想哭。
小孩心思简单,阿简不想让小米难过,就拿了千字文出来与朱夫子争论。
但?朱夫子不屑一顾,也横眉竖目地将阿简训了一通。
阿简不惧,将“德建名立,形端表正”一句圈出来,传给其他小孩看?,要证明?小米才没有乱说。
其他小孩仔细对比了,卫中淳、王雪几个关系好的小伙伴惊喜交加:“书上比夫子写的多?一画,小米和阿简说对啦!好厉害!”
就连其余关系平平的小同窗看?了,也不大肯定道:“夫子……好像是,写错了?”
朱夫子狠拧着眉,一把?夺过那本千字文,一眼看?到墨笔大刺刺圈出来的八个大字,脸上登时青一阵白一阵。
回想起?屡屡不过的乡试,似乎几回都用了这一字,更?是眼前一黑,认定就是这一个字导致他屡试不中。
但?事到如今,若是在这帮几岁大的小孩面?前承认他错了,岂不是名节全毁?这么多?年经营出来的好学问?、好名声也会?付诸东流……
朱夫子:“这、这书上写错了!著书之?人出了错,刊印自也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尽信书不如无书,今日且当给你们上了重要一课。”
说到后面?,他自己也信了。
一课室孩子面?面?相觑,狐疑、质疑、半信半疑……朱夫子看?到,无数双稚嫩的、明?亮的眼睛都在拷问?他似的。
他压着眉眼与威严,瞪视小米和阿简:“你们说,这是在哪儿买来错印本?不可、撒、谎!”
阿简缓缓摇头,小米回道:“是韩韶珺哥哥给我?们的,书院的夫子都没说有错!”
啪——!
朱夫子一戒尺打在桌上,“错没错!”
小米害怕地靠近阿简,不说没错,也不违心地说错了。
朱夫子一手握着戒尺,一手举着那本千字文,一个小孩一个小孩问?过去,势必要听到满意的答案不可。
问?一圈下来,有胆小的迫于淫威点头,也有胆大的或是犹疑或是坚定地摇头。
于是,点头的小孩坐在座位上,看?着摇头的小孩挨个儿受了朱夫子的戒尺,朱夫子说这是不尊师重道的惩罚,小惩大诫。
打完一轮,有些抹着眼泪认了错,其余人和小米阿简一起?挨了第二轮。
还不肯认错,朱夫子愤怒不已,让几个小孩自行拿着他写的字到学堂外?罚站,若是有路人前来询问?他们作何被罚,就拿出那字来,将今日犯的错如实说明?。
“朱夫子不好,我?就收了书袋,把?小米带回来了。”阿简伏在沉川怀里,声音抽噎又沉闷。
沉川怒不可遏:“回来得?好!那老东西屈打成招不说,还这样折辱你们,摆明?了笃定你们不敢说给大人听才这般有恃无恐,还觉着路人定是信他不信你们!我?非让他尝尝这滋味不可!”
说罢就让孔方金与等在茶馆的郑晓光等人打声招呼,让人送完单子径直来茶馆,他要与几人一个大单。
众人正义愤填膺着,斜里忽然响起?个平和的声音:“小娃娃可把?那朱夫子的字迹带回来了?”是另一桌的三位夫子。
宋夫子:“若是带来了,可让我?们几人看?看??到时讨公道也更?有理有据些。”
阿简点点头:“在书袋里。”
他将朱夫子字迹带走,其他几个老实受罚的孩子能少受折辱。
提着小孩书袋的阮哥儿忙把?里面?的书本全掏出来,让他们这一伙人里最识字的梅寒找。
梅寒眼眶通红地找了朱夫子字迹递给宋夫子,“劳烦几位夫子看?一看?是不是有错。若是没错,我?们不冤枉他;若是错了,我?们夫夫俩绝不善罢甘休。”
抛开这些伤不说,一想到平日得?他和沉川接送的小孩,忍着疼痛走了这样远的路回来,他的心就碎成几瓣,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
宋陈刘三位夫子看?了朱夫子字迹,脸色都很不好看?。
刘夫子直性骂道:“我?竟不知咱岭安府的秀才这样无能,五岁小儿尚且识得?的字,他错了一辈子,教学生指了出来,还这样不知悔改!”
陈夫子也来气:“我?说为何书院总有几个学生爱写错这‘德’字呢,如今细细想来,写错的十人里有五六人都是由他开蒙的,难怪了!”
宋夫子拧眉斥责:“这朱苟仁当真误人子弟!”竟还记得?朱夫子名讳。
三人判出对错,阿简又想起?一事,扬声道:“卫中淳和王雪跟我?们一样认为朱夫子错了,但?是卫中淳,他只挨了两戒尺,王雪却挨了很多?。”
卫中淳就是家里额外?给朱苟仁了礼的小孩。
梅寒立时自责不已,“怪我?,你问?我?要不要送,我?给驳了……那日要是送了,兴许小米和阿简就不会?遭这样多?罪了……”
“如何怪得?到你去?别?多?想。”沉川安慰说,“卫中淳且还挨了两戒尺,那狗日的只怕恨毒了我?们,便?是送了东西,他也未必肯手下留情。”
接着细细问?了阿简,听得?几个送过礼的小孩挨的戒尺不一,估摸着是与人家送的礼厚薄相关,众人更?是不耻朱苟仁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