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眼间,他便瞧着如此场景。
而此番光影下,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立在殿内。
对方一身绛紫色官袍,墨色短发后是奇异的银色长发,在火光映衬下竟显出丝绸般的色泽。
听到众人入殿的声响,那身影便回身看过来。
刹那间,百里海竟恍惚以为自己见着了那天上的仙人。
高洁、清冷,无法接近,却又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手臂被不轻不重地碰了下,百里海倏然回神,偏头对上萧闻道的视线,对方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走。
百里海垂眸掩下情绪,喉结却不由滚动两下。
他知道那人是谁。
楚九辩。
那位名动京城的九公子,是当朝一品权贵,亦是......跌落凡尘的仙人。
楚九辩的视线扫过百官,重点关注了一下那身着金色王服的人。
这位就是剑南王吗?
瞧着有些病态,也有萧家人特有的秀美面容和阴柔气质。
只是对方才十六岁,就已经气质阴郁,与活蹦乱跳的司徒姐弟简直是两种生物。
楚九辩淡淡收回视线,待众人站好后,便行至萧怀冠身后站定。
而那位剑南王,也缓缓从他身侧经过,径直走到队伍最前方的位置站定,比六部尚书还要靠前一些。
不过以他的身份,确实该站在那。
楚九辩抬眼,下意识朝秦枭的座位看去,却发现百里海好巧不巧就站在他视线所及之处,梳起的马尾也恰好挡住了他的视线。
长得还挺高,得一米八了吧。
不知道百里鸿以后能不能也长到这么高,目前看着那肉乎乎的小胳膊小腿,实在不像是能长太高的样子。
要不给孩子吃点钙片?
楚九辩心思飘远了些。
而殿内其他人,也是在站定后,才惊讶地发现秦枭这次竟然不是从后殿出来的,而是始终都在。
他就那样静静坐在座位上,眸中映着些火光,不知道看了众人多久。
朦胧的光影总是会将人的轮廓映的有些模糊,可在秦枭身上,这斜斜打来的光影却恰到好处,竟显得他五官越发深邃立体。
也使得他的气质中更多了一丝凌厉,和让人捉摸不透的阴鸷。
百里海站得最靠前,这个位置距离秦枭也最近。
他直直看了秦枭一眼,又敛下双眸。
余光里好似能看到身后几步远的楚九辩。
在百官进来之前,这两人就这样单独在殿里待着?
他们在做什么?
他只瞧了楚九辩那一眼,脑海中便已经挥之不去,秦枭坐在这,又看了多久?
洪公公的声音响彻大殿,早朝正式开始。
百里海将杂乱的思绪暂且压制下来,随着百官一同对着龙椅之上那三岁娃娃行李作揖。
“平身。”小孩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百官又高呼“谢陛下。”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洪公公话落,萧闻道便立刻走上前:“臣有本奏。”
楚九辩侧头看他。
上了快一个月的朝,楚九辩发现萧闻道真就是整个早朝最活跃的那批人之一,此外便是包括齐执礼在内的御史台的几位大人。
反观那几位尚书,不到关键时候都从不开口,只等着下面的人冲锋陷阵。
今日以萧闻道开头,想必也是要这些下官们先吵上一波了。
“萧侍郎何事要奏?”百里鸿问道。
萧闻道躬身一揖,这才开口道:“回陛下。河西郡堤坝连年有损,今年剑南王亲去地方监督工事,废寝忘食,且每日为百姓提供两餐饭食和工钱,百姓俱赞其仁德功绩。”
“且因其日夜监督,地方官员不敢随意了事,堤坝便也修的牢固。此番功绩,利在数年,更利百姓。今工部念及剑南王之功绩和办事能力,特请陛下赐剑南王殿下提前入仕。”
他一句废话都没有。
先是夸了百里海这次的差事做的有多漂亮,之后便直接提出请求,端看别人怎么接。
王朋义缓步走出队列,行至萧闻道身侧站定,对着上位躬身一揖:“臣有异议。”
楚九辩明白了。
看来今日两方人马对弈的主力军就是这两位了。
而事件中心的剑南王,今日最好的做法就是旁观,待到最后再出来领赏就行了。
百里鸿点头:“说。”
王朋义便道:“回陛下,剑南王修筑堤坝有功,但河西郡汛期未到,堤坝究竟修的如何暂不可知。臣以为,萧侍郎这般急着为剑南王殿下表功,实在不妥。”
“有何不妥?剑南王之功绩人尽皆知,不提那些文士所著赞美诗词,便是百姓,也记着王爷的恩泽。”
萧闻道从袖间拿出一张纸,双手高举呈给皇帝:“陛下,此乃河西郡各县百姓联名上书陈情,望陛下能论功行赏,同意王爷入仕为官,为天下万民做更多实事。”
洪公公小跑下台阶,接过那张纸呈给百里鸿。
待他看过后,才又拿下来递给秦枭。
秦枭展开纸页,上面确实有很多百姓的签名和指印,那些签名的应当是各县中有些家底的人家,按手印的便是那些名字都不会写的百姓。
只是这东西有几分真假谁又说的清?
王朋义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便道:“臣请派人去河西郡,一一核查这些手印是否为百姓自愿按下。”
“王侍郎的意思是我们工部的人在造假?”萧闻道双目灼灼地瞪着他,“你要查便去查,也正好听听民间是如何赞美殿下的,免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自然也希望是真的。身为亲王,剑南王殿下得了民心,自是天大的好事。只这修筑堤坝的银子是陛下的,百姓是陛下的,心怀天下的也是陛下,可如今这河西郡百姓只记着剑南王,却无人知陛下。”王朋义一笑,“这总是不妥吧?”
得民心者得天下,他这话就差直接说剑南王想要谋反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侍郎这话倒是诛心。”
萧闻道可不能让这番“造反”的名头落在剑南王头上,“剑南王殿下为陛下做事,百姓记着他的恩德,自是更记着陛下的好。”
他又看向王朋义,道:“且照着王侍郎此番,我大宁百官做事为了陛下,为了百姓,便是做了天大的功绩,也不该求些赏赐了?扪心自问,您做得到吗?”
王朋义哪里敢说做得到?
他敢说,那之后无论他做了什么,萧闻道都能跳出来让他得不着一点好处。
“臣以为,剑南王有功当赏。”礼部侍郎陆乔波上前,“只是我朝从未有过亲王过十四岁还不就藩的先例,如今剑南王留在京中已是破例,若是继续破例让其提前四年入仕为官,莫说别的,便是那七位就藩的藩王也不答应。”
此话一出,朝中便是一静。
如今他们在朝中斗的你死我活,但事实上,他们所有人都同样忌惮着那七位虎视眈眈的藩王。
陆乔波这番话也说的有理有据,若是真让百里海这样入朝,那些藩王心里肯定会有意见。
萧家人自是也想到了这些,但他们想的是万一能说服众人就好,说服不了的话,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始终不发一言的剑南王终于动了,他朝上位行了一礼,才温声道:“陛下,臣监督堤坝修筑一事本就是为您分忧,也为百姓谋福祉。臣从不图什么。”
百里鸿看着这个不怎么熟悉的兄长,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听不懂这些人话里有话的针锋相对,只能看向舅舅。
秦枭的目光落在剑南王身上,轻笑一声。
朝中一静,楚九辩也抬眼看去,却只能看到秦枭的发冠,其他地方几乎都被百里海挡了个严实。
百里海看向秦枭。
他喜欢长的好看的男人,但秦枭除外。
对于秦枭,对于秦家人,他都只有厌恶。
秦枭幽邃的双眸中映着摇曳的火光,他声音略有些懒散道:“剑南王果真大义无私。既如此,那此事便不必再议了。”
人家都说了什么都不要,那还讨论什么?
萧闻道眼角微抽了下,好熟悉的感觉,上次被秦枭这么打击的还是他自己来着。
这不是秦枭第一次顺坡就下,也不是最后一次。
这位曾经的纨绔,可不管你自谦不自谦。
朝中不少人把头垂得更低,唇角都带上了笑,好险没忍住。
楚九辩也有点想笑。
但他在这些权贵面前还是“高冷”人设,便忍住了。
剑南王显然也没想到秦枭会这么说,一时脸都黑了。
“咳咳咳——”
熟悉的咳嗽声适时响起,楚九辩知道,萧家这位尚书大人又要开始装了。
果不其然。
萧怀冠又是一样的说辞,先是抱歉自己失态,又说身体年迈,再倚老卖老说些圆场的话,成功把话题又拽回到“赏赐”之事上。
“便是不能入仕为官,也总不能再这般无所事事,叫外人瞧着也不好。”萧怀冠又咳了两声,才幽幽道:“不若就请陛下找个闲职,先请剑南王殿下跟着学学看看,待日后去了封地也不至于什么都不会。”
萧闻道闻弦知雅意,立刻接道:“陛下,工部员外郎钱敬前日才与臣说想回祖地,不若就请吏部给钱敬安排到祖地任知府。剑南王殿下便也能先暂代工部员外郎一职。”
“是个不错的去处。”萧怀冠颔首道:“陛下、宁王大人,您二位觉着呢?”
楚九辩心道这萧家人真是一套接一套。
工部和吏部是公认最有油水的衙门,他们萧家人一边占了一个。
如今楚九辩暂代吏部侍郎,若是剑南王送到吏部,那肯定会被楚九辩掣肘,但若是送到工部,那就是萧闻道的天下。
到时候剑南王名义上是员外郎,实际可能连工部尚书的活都能干了。
他不由看向那位简尚书,对方四十多岁的年纪,长相只能算中等,只是气质温润,有种理工高智男的特殊气质。
如今人都动到他切身的利益了,他却还是什么都不在意一般。
“吏部侍郎何在?”秦枭忽然开口。
楚九辩:“?”
他迈出队列,总算是见着秦枭了。
秦枭便道:“太傅大人觉得萧侍郎这提议如何?”
刹那间,许多目光都落到了楚九辩身上。
剑南王也侧头看他,目光如有实质。
“臣觉得不妥。”楚九辩道。
“说说看。”
楚九辩便直言道:“方才陆侍郎已经说了,剑南王入朝为官会引得藩王不悦,那无论他官职是大是小都没区别。”
“那太傅大人的意思,是王爷不该得赏赐了?”萧闻道语气倒是比对着王朋义时软和一些。
“自是该赏。”楚九辩道,“陛下都准备好了。”
百里鸿接收到信号,当即道:“对,朕已经准备好了。”
楚九辩身上太多变数,每次什么事和他扯上关系,就总会有些不可预料的发展。
因而此刻众人便也一时无话,等着听他说要赏赐什么。
若只是寻常丝绸金银,萧家定是要再争一争的。
今早楚九辩就把那小瓷罐的盐给了百里鸿,让他在这个时候拿出来。
于是,朝中众人便只听得上位传来几声窸窣声响,而后洪公公便捧着一巴掌大、洁白如玉的瓷罐走下来。
他直接将那东西捧倒百里海面前,恭敬奉上,还并着一柄小勺。
百里海倒是也有些好奇,这能与“官职”相抵的赏赐,会是什么东西。
洪公公奉上之后,便又回了龙椅旁。
百官也都好奇那罐子里是什么,但碍于身份和规矩,都没有太大动作。
“臣可以打开看吗?”百里海问了百里鸿,得到肯定回答后才打开。
他垂眼看着。
洁白如雪,密如细沙,竟瞧不出是何物。
“殿下可以尝尝。”一道清冷好听的嗓音在身侧响起,百里海耳根一麻,下意识偏头看去。
谪仙般的青年就站在他身侧一步远的地方,浅色的瞳孔映着明灭的火光,长睫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令人辨不清他眼底情绪。
百里海定定看了他两息,这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手里的东西。
而后如楚九辩所言般,百里海用小勺舀了半勺细盐。
这么一勺下去,可齁。
楚九辩却刻意没提醒。
百里海将那勺盐含进嘴里,瞳孔骤然一缩,而后强忍着才没有失态,愣是将其咽了下去。
少年好定力。
楚九辩都替他咸的慌。
“殿下,那是何物?”萧怀冠距离百里海很近,不由发问。
百里海将瓷罐递给他:“大人自己尝尝吧。”
萧怀冠道了声“得罪”,便用勺子挖了一些,但没直接送入嘴里,而是放到掌心,又仰头吃进去。
他如何也是年纪大了,一时不察竟咳了起来。
萧闻道面色一变:“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楚九辩看向众人,道:“此乃我仙界所用的细盐。”
“细盐?”
萧闻道接过萧怀冠手里的瓷罐,仔细看去,又小心尝了几粒,而后面色一变:“真是盐!”
下官们不敢乱动,那些一二品大员们却忍不住催促,不多时,几乎所有人都瞧过了一圈,也都多少尝了一些。
尝过之后,每个人脸上便都不掩惊异之色。
再次看向楚九辩时,神情更是复杂难言。
他们何曾见过这般细密的盐?
且这盐一点苦味都没有,可以想象用其做菜会是什么滋味。
自然,这些人心中想的不可能只有吃食,他们想的更多、更远。
“这细盐......”有人开口想问什么。
楚九辩却打断道:“本神下凡时匆忙,只来得及带了这些,全部给了陛下。陛下却说这般稀罕物,自是要赏给剑南王殿下,才配得上他此次督造堤坝的功绩。”
秦枭淡声问道:“诸位觉得这神物,可做赏赐否?”
朝中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在心里权衡着什么。
楚九辩说什么只带了这一罐,可他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在场这些人可都是看着的,瞧着便是什么都没带,所以这东西只可能是他现在做出来的。
他能做出冰,能做出火折子,自然也能做出这细盐。
今日能有一罐,明日就能有一袋、一车,甚至几车!
他今日拿出这些,定也不是为了将细盐卖给百姓,而是为了卖给他们这些权贵,卖给各地商贾豪绅。
如今国库亏空,楚九辩和秦枭定是想要这售盐的利益。
那这细盐,便是朝廷允许的“私盐”!
他们这些京中权贵,便是第一批能接触到货源的人。
这般好东西,他们拿到手里,转手买到其他地方就能翻个几番。
这是暴利!
邱衡想的则更多。
邱家的商队可不仅限于大宁境内,这细盐若是能由他们邱家商队卖去外族......
他心如擂鼓。
而楚九辩和秦枭今日把盐拿出来,目标确实就在这邱家上。
邱家有商队,有门路,便省了楚九辩和秦枭再组建商队的麻烦。
他们也不用等着商队一去一回这般的循环周期,他们只需直接将盐卖给邱家,和邱家谈分成,谈底价,那就相当于他们这个源头厂家不费一点力气,就能赚得巨额分成。
他们现在要的就是快钱,有了钱,才能科举,才能做更多事。
总归这盐就在他们手里,他们什么时候说没有了,那邱家的生意便也做到头了。
且这“细盐”买卖,也会成为一道“雷”。
若是哪天他们想拿邱家开刀,那这售卖“私盐”的罪就够邱家吃一壶了。
如今便只看邱家有没有这个魄力。
不过楚九辩和秦枭都不担心,邱家能把生意做到这么大,绝不会太过保守。
且这盐也不是只给邱家,另外几家自然也能分得一些大宁境内的市场。
一个人售盐是私盐,所有人都共沉沦了,那大家便会有恃无恐。
这些世家站在权势顶峰太久了,也太傲了。
他们习惯了在某些时刻抱团,彼此兜底。
所以这细盐生意,他们所有人都会做的。
楚九辩不在意他们倒卖出去能赚多少,总归赚的都是那些外族与本地权贵豪绅的钱,普通百姓想买都没得买。
他只在意自己能赚多少。
他要立刻赚一笔快钱,用这些钱办科举!
他可以肯定,无论是邱家,还是其他世家权贵,这两日内就都会找上来。
他只需一个个摸底,然后找到最合适的底价,再谈一谈分成,便可以坐等收钱了。
在众人思忖间,剑南王最先开口道:“臣谢陛下隆恩。”
这一罐细盐,代表的是名额。
楚九辩这是打算把最先售盐,以及售更多盐的权利,交给萧家。
百里海也不是多蠢,且这朝堂上还有一位萧尚书在,只一个眼神,一颔首,百里海便应下了这所谓的赏赐。
至于入朝为官这事,总归他还年轻,百里鸿还小,慢慢筹谋也未尝不可。
楚九辩这一罐细盐,直接就让众人彻底没了闲心去斗嘴。
他们现在都想立刻回府,各自与家主、谋士们商量商量此事的可行性,以及要如何快速占领瓜分市场份额。
至于早朝结束后众人都各自聊了什么,楚九辩和秦枭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只需静待这些人找上门就好。
大宁朝有宵禁,但管控的时间段就只有夜里十点开始,到第二天上早朝前的几个时辰,所以百姓们也习惯了夜里上街。
但今日是乞巧节,是年轻男女们一年到头来极少数几次,能光明正大一同在街上相处游玩的日子。
因此这一早天一亮,街上各处便已经挂灯的挂灯,摆摊的摆摊。
像是东西两市最热闹的街上,更是还有才子对诗,舞姬歌姬献艺等等热闹场面,城西的长宁湖上,还有花船游湖,花魁献艺等,端的是纸醉金迷。
权贵们忙着商议要事,楚九辩却已经换了身墨色与白色相间的衣袍,准备与秦枭出去逛逛街。
至于小皇帝,出去不安全,所以还是乖乖和洪公公等人在宫里学习吧。
不过楚九辩还是给洪公公留了两颗糖,可以用来哄孩子。
楚九辩换好衣服,照了照镜子,发现头发已经长了一些,发帘有些遮眉眼。
银白色的长发也黑了发根,只是被上面的黑发挡着才不明显。
看来要找个机会把头发再染一下。
【宿主,不用漂的染发膏,能染多次,只要九积分。】
楚九辩:“......六积分我就买。”
【七点五积分,成交。】
楚九辩已经摸清楚系统的砍价规则了,只要在对方能接受的范围内,它就会选择中间值成交。
他砍完价走出门,就见秦枭站在院内等他。
对方也穿了一身黑,唯有露出来的里衣领口和内侧袖袍是黑色,与楚九辩就差了条白裤子。
且因为是宫中绣娘做的,于是两人衣服上的祥云花纹也都差不离。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穿的同一件。
秦枭正看着手里的字条,听到动静回头,看到楚九辩后也明显怔了下,想来也没想到他们今日偏偏穿了差不多的衣服。
楚九辩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总归平日里他俩也都穿着一样的绛紫色官袍,今日穿一样的便服也没什么。
“在看什么?”他走到秦枭身前。
秦枭便把纸条递给他,道:“写给你的。”
楚九辩大概猜到什么,接过纸条一看,果然是萧曜让人送来的,说他的马车在宫门口等着,再次诚邀楚九辩一起游湖赏灯。
想必对方定会谈起细盐之事,他必须要赴约了。
楚九辩收起纸条,问秦枭:“一起吗?”
反正会谈起细盐之事,秦枭在也能盯着,防止他与萧曜私下里达成什么协议。
他与秦枭之间没有信任可言,所以直接让对方参与进来,倒也能少些猜忌。
秦枭却道:“不了,你去吧。”
楚九辩抬眉:“不怕我与他私下里达成什么默契?”
“本王怕什么?”秦枭要笑不笑地看着他,“你的情劫是我,又不是他萧子美。”
楚九辩轻笑一声,把纸条拍到他怀里:“走了。”
说罢他便转身出了瑶台居,一路朝宫门口走去。
秦枭能这般信任他倒是出乎意料。
至于人身安全,楚九辩敢说自己现在就是这些权贵眼里的“财神爷”,他们不会傻到得罪他,而且他还有暗卫和枪,安全极了。
瑶台居内。
小祥子等人小心翼翼看着秦枭的身影,大气不敢出。
秦枭定定站在原地半晌,忽而轻嗤一声,抬步出了门去。
楚九辩出了瑶台居后一路行至宫门处。
远远便见着一辆两乘的华贵马车停在宫门外,走近后便能见着其车架上都刻着祥云图案,轿帘上一个硕大的“萧”字。
马车旁静默立着两人,一侍从与一车夫。
见着楚九辩后,那侍从当即跑上前来躬身行礼:“楚大人安,奴才是奉家主之命,特来接您去赴宴的。”
看来萧曜不在这。
楚九辩眼底划过一抹嘲弄之色,淡淡应了一声便行至马车旁。
车夫掀起车帘,始终垂着眼,没敢冒犯楚九辩哪怕一眼。
侍从伸出手,请楚九辩搭着上了马车。
楚九辩上了车,刚进到轿厢内,便闻到了一股清浅雅致的味道。
他打眼一瞧,便不由感叹萧曜这人是真会享受。
两乘的马车,里面空间比寻常单乘的要大了一倍,也比此前他与秦枭一同乘坐的那辆更大。
且这马车三面都有座椅,铺着厚厚的软垫,中间固定着一个方桌,上面分部着大小不一的凹槽,分别放着油灯、茶盏、茶壶,点心盘子之类。
楚九辩在右侧座位上坐下来,见那侍从打算进来伺候,便道:“不用进来伺候。”
那侍从应了一声,放下车帘,果真没进来打扰。
得到楚九辩的应允后,侍从才与车夫一左一右在车上坐好,架着马稳稳朝西市的方向行去。
幽静的街道上只有车外“哒哒哒”的马蹄声,车内油灯的光明明灭灭,将楚九辩的身影映在车内,也随着摇晃。
楚九辩掀起窗帘朝外看去,只能看到连绵的宫墙,他便放下了帘子。
又走了一阵,逐渐有了人声。
外面的光也逐渐亮起来,想来是到了主街。
人声越来越嘈杂,马车的速度却没有减少,始终保持着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
应当是百姓们瞧见权贵车马便主动避让了。
为了自己的便利,就占用普通百姓的生存资源,为他们的生活带去不必要的麻烦,这就是权贵。
而楚九辩此刻就坐在这象征权贵的马车内,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还要与这些权贵合作售盐。
虽说目的是为了科举,出发点是为了能有更多为百姓干实事的官员,可他免不得要成为这权贵中的一员。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是最安全,也最高效的合作方式。
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前一刻还在针锋相对,转头就握手言和,反之亦然。
这便是官场。
马车几乎行至主街中心,这才朝西侧一转,踏上了西市。
没多久,人声不降反增,车外的灯火也越发璀璨。
楚九辩微微掀起窗帘一角,就见着他这路线,好似是经过了锦绣坊。
果然不多时,他便瞧见了百宝居的两层小楼。
马车继续向前,一直走到长街尽头,这才又一拐。
人声明显比此前稍小了一些,倒是丝竹之声多了起来,几乎没走几下,就能听到不同的乐器或者歌声。
这是到了长宁湖岸,丝竹之声便来自湖上那些游船画舫。
马车渐渐慢了下来,楚九辩便放下窗帘。
要到了。
果然才又走了大概两三百米,马车便彻底停了下来。
车外侍从道:“大人,画舫到了。”
楚九辩应了一声,那侍从便抬手掀起轿帘,恭敬地把他请下车。
从皇宫到这,楚九辩计时了,走了有四十五分钟。
他抬眼朝前方的湖面看去,偌大的湖面上波光粼粼,几十艘布置精美的游船画舫缓缓漂浮着,从那些纱帐幔帘中,隐约能看到不少曼妙的舞姬,以及饮酒作诗高谈阔论的文人雅士。
大宁朝还没有蜡烛,常用的都是油灯。
然而便是如此,人们的智慧和想法也能促使他们为了追求“美”,而做出各种尝试。
那些由不同物件折射出来的彩色光晕,便使得油灯明灭的光都带出些梦幻感来。
楚九辩的视线淡淡扫过眼前一切,最终落在紧靠岸边的那艘巨大的画舫之上。
这画舫几乎是这整片湖上最大最豪华的一个。
无论是处处红木的用料,还是锦缎丝绸飘摇的装饰,以及那各形各色的瓷器玉器,都能让人一眼便看出画舫之珍贵奢靡。
而在岸边,距离画舫最近的那片“码头”上,站着不少人。
但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侍从,唯有正中间一男子风姿绰约,长身玉立。
一身墨蓝色锦袍,手中轻摇折扇,便只是唇角含着浅笑,便能使周围所有人都失了颜色。
萧家人,不愧以“美”闻名。
楚九辩心想。
而那被他称赞为“美”的男子,此刻也瞧见了他。
便是最简单不过的黑白长袍,便是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也难掩楚九辩那如谪仙般缥缈的气度。
银色长发被清风吹动些许,在光影下更显出一丝令人心颤的神性。
萧曜定定看了片刻,这才迈步迎上前,朝着楚九辩作了一揖:“九公子。”
今日是私宴,称“大人”可不妥,直接称“楚兄”也怪异,因此萧曜还是没改口,继续用了这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