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谁说了句:“是瑞兆。”
“彩虹!冬天的彩虹!”
原本绝望的面孔全都仰望同一处,这道彩虹就像是老天的预兆,告诉他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至少此刻的人们是这么认为。
连驻军都短暂忘了此行的目的。
礐渊子目中出现一丝明显的诧异,看向马车方向,是意外还是……这彩虹出现的时机未免太奇怪了。
无人注意的地方,半空中多出一抹白。
车帘扬起一角,系统软在容倦掌心,摊开不存在的四肢:【燃尽了。】
它去关机睡觉。
容倦侧脸朝外看去,城门内外多了些喧嚣。
哪里需要什么惩治立威,只要一点微渺的希望,就能让不少人暂时平复下来。
彩虹果然还是第一祥瑞战力,他捧着白团子,低头浅笑道:
“明天会是晴朗的一天。”
第二天是不是个好天气,容倦不知道。
一路过度劳累,系统又消耗了一些能量,关机中暂时无法分散疲惫带来的副作用,瞬间引起了发热。
好在容倦本来的身体,比之前强上不少,换作从前,估计现在话都说不出来。
屋内,容倦虚弱地躺在床榻上,在彻底病来如山倒前,他叫来山匪。
刀疤脸看着这位气息衰弱的年轻大官,皱了下眉。
换作常人在这种时刻锦衣玉食,暖炉香薰,他早就恨不得抽刀去砍。不过看着昨天还好端端下令,今天便像是要逝去的人,他反而说不出什么太过难听之语。
刀疤脸抱着刀冷冷站立在床边,思考如何确定对方是否知道美德之家。
“乌戎面积辽阔,交战时梁军常常迷路,”床上的人突然开口了,“若有一两个向导,大利于军队。”
审讯容恒燧时,容倦实践过让人先精神崩溃,再利用药物套话的法子。他长话短说了督办司的那些手段,什么站棺,水刑等等。
“我就是这么对付我哥的,咳咳,”容倦悉心教导:“很奏效,你,你学着点。”
“……”
精神萎靡到极致的人,轻柔说出比屋外碎雪还冷的话,刀疤脸有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容倦面色苍白:“你们不少兄弟死在乌戎人手中,想办法击溃乌戎军的精神,剩下的就都杀了吧。”
特殊灾难时期,地主家没有余粮。
刀疤脸环臂的动作微微一僵,每一句话都完全出乎意料。
半晌,他迟疑开口:“我只会杀人。”
偏科可不好。
“哎。”容倦轻轻发出一声叹息,用一种深沉又无力感的目光注视着刀疤脸。
刀疤脸:“……”
在这病秧子面前,他竟然像是个新兵蛋子。
“近几日你们去和禁军待在一起,其余人的话,不听,咳咳……不问,也不要管,其他的我已经安排好。”
“若到必要时,去找那个道士。”
如果刚刚是惊讶,现在就是有些不可思议了。
刀疤脸用古怪的目光看着容倦,忽然意识到,这个人病中竟然不忘安顿他们。
容倦稍一活动,指尖就有些发颤:“去把驻军领队给我叫过来。”
待彻底回过神,刀疤脸才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在执行对方的命令。
嗓子哑的快发不出声,领队来时,容倦懒得多言。
之前他便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记录在纸页上,包括进城后优先清理地面尸体,统一掩埋,将病患隔离安置。每个人做身份登记,后面发救济粮的时候会用到。
站在一边的山匪瞄到信件内容,沉默下来。
虽然这个人开口刑罚闭口杀人,好像连亲哥都不放过。
但他……似乎是个好官?
见容倦面无血色,驻军领队大骇:“大人连遗书都写好了?!”
难道变美的代价是死亡吗?
容倦现在困得不行,终于沾到了床褥,只想赶紧睡一觉。
驻军领队在他闭眼前,紧张道:“大人,那您的遗物怎么办?”
陛下特准可以征调部分地方军的诏令还在禁军手中。
容倦费劲撑开眼皮,哑着嗓子,留下今天最后一句话:“先让我的遗体安详一会儿。”
语毕,手一垂,人倒了过去。
驻军领队眼睛瞪圆了。
浑浑噩噩烧了两天一夜,大夫来过几次,容倦除了偶尔幽灵一样强行爬起来吃些东西,大部分时候,都是在睡眠中度过。
他记不清睡了多久,中途有一段时间外面似乎十分喧嚣,很久后才安静了下来。
“海鲜粥,祥味斋的糕点,披萨要卷边加肠……”
【小容,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生病报菜单的人。】
【别人都是要水喝。】
冷不丁被开机的系统吵到,容倦睫毛动了动,几下后终于睁开了眼。环境有些昏暗,烛灯有限的光芒正拖沓着一道影子。
容倦恍惚了一下,有些虚弱地开口:“谢晏昼?”
在他开口前,男人已经似是察觉地回过头来,甲胄残留着风雪的冷冽,在与容倦目光交汇时,紧绷的眉宇终于舒展。
四目相对,好半晌,谢晏昼的喉结有些艰难地动了下。
容倦看出他脸色不佳,哑着嗓子问:“平叛…不顺利么?”
谢晏昼摇头,迟疑了一下,终是开口道:
“我来时,被礐渊子拦在外面,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他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容倦:“……”
谢晏昼压根不想回忆那一瞬间的感受,只觉得体内的力气如同一瞬间被抽空了。当他迫切要推门而入时,又被礐渊子拦下,一脸凝重不断提醒他要冷静。
礐渊子:“你不懂,他就像是投胎了一般。”
当谢晏昼终于迈着沉重的步入屋内,并没有什么奄奄一息的病躯,更没有转世投胎,只有脱胎换骨。
……床榻上,美不胜收。
尽管多次想要给容倦请夫子,但那一刹那谢晏昼能想到的词语只有这个,整个室内似乎都一起变得耀眼夺目。
然后他很想宰了给出错误提示的礐渊子。
行至榻前时,谢晏昼忽又停住,容倦不解地看向过去,却见谢晏昼动作利落地卸了甲。过重的血腥气停在数步之外,数日不见对方似乎变了很多,却好像没变。
知道他在顾虑血气味,容倦扯了下嘴角,轻声道:“水。”
不再迟疑,谢晏昼将护腕也卸下,快步走到旁边,替他端来了水。
床榻上的少年美到让人觉得不真实,这种不真实导致他仿佛随时会消失一般。
谢晏昼小心扶起容倦,手劲轻放。
轻薄的贴身棉绸没有盔甲的冷硬,容倦病了两日没什么力气,依靠着也不会硌。
他缓了缓,本想自己去拿杯子,谢晏昼已经喂到唇边。
真正的生命之源下,容倦像是河狸似的咕噜咕噜灌水,咳了几下。
“慢点。”背后宽厚的手掌轻轻帮他拍了拍。
容倦嗅到衣物下掩藏着细微的血腥味,与京城时不同,眼下谢晏昼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锐利。
喝完了水,容倦的精神恢复了些,再开口时,嗓子也没有之前那般喑哑:“都结束了吗?”
“快了。”
定州最重要的几座城池已经尽数夺回,剩下的也就是这一两日的时间。谢晏昼故意绕后开了个口子,亲军正埋伏在那里,守株待兔等着那位定王之子。
一切安排妥当,未曾想到,先一步传来容倦病倒了的消息。
太多细节上的东西谢晏昼没有提,低头看着眼前人憔悴的眉眼,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攒了一下。
本该锦衣玉食,放在富贵窝里精养着的少年郎,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但从容恒燧那里审问出敌人埋伏的路线,还发现他们和叛军勾结,再到现在,不知用什么法子,竟还从京中领兵出来。
很难想象,当中费了多少心血和筹划。
最近脑子微动,动的不多,百分之五十左右的容倦在沉默的注视下,纳闷抬眼。
灯油燃久,坠下的灯花发出噼啪一点闷响。
谢晏昼握住身旁那只烧退后复又变凉的手,这一眼像是要看到了他的灵魂里。
须臾,尽管有很多疑问,终究忍住没有再让病中人去作回应,谢晏昼只是轻抵着少年光洁的额头,念出他的名字:“容倦。”
容倦微微一怔。
半只胳膊揽在腰上,他在烛光下看清对方的脸,谢晏昼眼底残存着疲惫,容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大家皆是数日风雪与舟车劳顿。
他阖起眼:“陪我躺一会儿吧。”
床榻边的身影短暂一顿。
刚想再说什么,身边人影晃动,等容倦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谢晏昼已经上了床榻。
衣袖垂在榻间,烛光摇晃。
扶在腰间的手很稳,这种环抱方式,容倦感觉身周都被他的气息包裹,不知不觉间心如擂鼓。
“我……”真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
谢晏昼阖上他的眼睛,“先睡吧。”
隔空一挥,烛火熄灭,等到身边平稳呼吸声传来时,谢晏昼睁开眼睛。他抬起手,看向余感仍存的掌心,身边人柔顺的青丝正从指缝间滑过。
他稍屈手指,像是抓住了可能要飞走的蝴蝶。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礐渊子,一个失去了课题,要从头开始,还险些被课题的另一半殴打,但并不无辜的道士。
帝,常看常新。
他不时伸长脖子看一眼前方的屋宇。
容恒崧病倒前的信件中提到他们要打入敌人内部,具体计划是先帮忙打仗取得谢晏昼好感, 再靠夺回粮草巩固军队信任, 最后给出致命一击。
“打入敌人内部?”是这么打的?
驻军领队有些迷茫。
但信中同样注明:我有自己的节奏。
总结下来:别管。
离京前,陛下的意思是容恒崧收集罪证的过程中,可能会有不当行为,让他们注意留心。
皇帝对每个臣子一视同仁的多疑。
“这个不当,包括荡吗?”
谢晏昼昨日回来后,领队意外发现对方直奔容恒崧住处,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联系京中两人同住一府,而谢晏昼至今未娶亲, 连个通房都没有,摆明了不正常。驻军领队只觉得发现了惊天秘闻。
他倒是并未往容倦和谢晏昼勾结的方面考虑, 前者已经用洛水为誓的实际行动证明儿子比老子还阴,还坏!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毛头小子, 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高升,利用身体做些勾当也不奇怪。
“有其父必有其子。”
当年容承林也是先攀高枝,再一脚踹开,儿子即便不举, 硬生生换了个渠道强攀上了。
迟迟没有等到谢晏昼从容倦屋子里出来, 驻军心思浮动, 暗道这样也好。
再厉害的英雄色令智昏下,也会被套问不少消息。
回京后, 把东西往陛下面前一递,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屋内,容倦迎来了醒的最早的一天, 来自腰间的重量让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睁开眼睛的动作伴有片刻迟疑。
咫尺之距,谢晏昼不知已经醒了多久。
他目中担忧之意更甚:“不舒服吗?”
不然怎么会起这么早?
容倦让他心安:“只要睡的时间足够久,就能醒来的足够早。”
很有逻辑,谢晏昼这才放心。
多了一个人在身边,容倦感觉脑子空荡荡的。系统过分有边界感,不知道外出去哪里遛弯。
他坐起来,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睡太久了有种眩晕感。
歪头的时候,发丝如瀑全部散在一边,锦衾滑落在腰下,锁骨线凸出。
谢晏昼突然觉得有些口渴,身体短暂一僵后背对着容倦,开始沉默穿戴起昨日脱下的甲衣。
留意到他似乎在掩饰什么的样子,容倦挑了挑眉。
定力不够啊。
转念一想,自己在骄傲什么?骄傲肾虚吗?
容下惠沉沉叹了口气,下床披上外衫,路过谢晏昼身边时,看他长得又高肌肉又漂亮结实,再度沉沉一叹。
自己这辈子是无缘练成这幅体魄了。
其实他不贪心,不需要八块腹肌,有六块就足够了,新的一年就许这个愿望吧。
谢晏昼此刻目中的温度还没降下来,对上不加掩饰的羡慕,一时好气又好笑。
“可以练些健体的招式,多少能达到一些效果。”
闻鸡起舞吗?
容倦冷笑,他死都不要起的比鸡早。
老祖宗总结出的经验没有错,小别胜新婚,久别重逢双方不但没有生疏,反而在同床共枕一夜后,关系突飞猛进。
哪怕是旁人,也能微妙察觉到环绕在二人间不太一样的气氛。
除非必要,容倦一向懒得装,他对谢晏昼的关心确实超出常人,连系统都看出自己在考虑要不要留下来。
眼下于他而言,让这段关系更近一步,方便自己更清楚地看清内心。
毕竟若是不喜欢的人,过度接触难免会生理性不适。
双方走得这么近,容倦本以为驻军会来询问,后者却莫名上道。今日跑过来,只为谄媚一句:“大人的节奏真好。”
和信里交代的一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容倦:“……”
不会夸可以不要硬夸。
外面路上的碎石和尸体被清理的差不多,已经可以看见在重新修葺房屋的百姓,驻军领队并非专门来说废话,很快喊上人一并加入帮忙。横竖有了谢晏昼通山匪的罪证,他们现在只想赶紧解决这边,然后早日归京领功。
容倦随意找了一处靠着,静静注视正一点点恢复生机的城池。
这些驻军完全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算了,回头再当个事告诉他们吧。
如今定州平叛快要结束,意味着谢晏昼要去叛乱了。
“屠龙勇者终成新龙。”
下一秒,未来的龙来了。
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两道人影。谢晏昼竟然和礐渊子在一起,一边说话一边正往这边走,除此之外,后面还跟着两名背着药箱的人,疑似大夫。
容倦眯了眯眼,生出些不祥的预感。
不好,好像是冲他来的。
容倦的判断几乎从未出错过,谢晏昼一句‘风大,先进屋,’待容倦刚一坐下,两名大夫便开始轮流给容倦看诊。
配合伸出胳膊,容倦目露一丝费解,依照谢晏昼的性格,可能不会询问自己为什么会大变样,但一定会关注健康问题。
所以请郎中看诊不奇怪
只是为什么要诊这么多次?
第一个大夫诊脉完,道:“无碍。”
第二个大夫上前,诊脉后摸着胡须,缓缓道:“脾胃虚寒。”
轮到礐渊子,他施施然坐下,先十分仔细做脉案。
谢晏昼全程视线锐利紧盯,若非为了容倦身体,他绝对不会让此人靠近一步。
与之相反,礐渊子心情尚佳。
这次离京果然不虚此行,都能替鬼诊脉了。
仔细想想,应该不算是鬼,至少现在人的面相是实心的。
能炼丹者,他自然十分精通药理,认真望闻问切后下了判断:“脉象很虚,身体底子不太行,最好以药浴滋养,不可过度劳累。”
谢晏昼若有所思。
他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最后看着容倦道:“虚寒。”
“……”
‘三堂会审’结束,谢晏昼看着容倦明显清减一点的身体,还是不太放心,听信礐渊子的谗言:“晚上泡药浴吧。”
“!!”
大夫离开后,容倦生无可恋趴桌,正想抗争一二,奈何肚子诚实地开始发出饥饿呐喊。
谢晏昼顺毛撸,好笑且主动道:“我去给你取些吃食。”
彻底走出屋子后,谢晏昼嘴边的笑意渐渐消散。
他看到不远处一道人影正站着,没了先前面对容倦时的好颜色。
屋檐下,礐渊子拢了拢袖子,收好脉案,显然是在此专门等待。
清楚如果不是缺一个临时优质大夫,这人早就会找借口驱逐自己,他语气平和,先说出此行来意。
“定州曾出现凤凰涅槃的异象,小道此行是特来查看的。”
谢晏昼压根不信他的说辞。
埋伏已经设下,定王之子被抓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情,如何制造异象骗取民心很快会水落石出。
礐渊子洒然笑道:“将军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
他细说起:“太宗开创王朝基业时,曾出现孔雀齐飞的祥瑞,前朝武帝,更是传说其出生时,紫气东来,伴生有龙骨,是以力大无穷。小道幼年时,曾随师父前往武帝墓,检查一番发现不过是普通人的根骨。”
平静至极下的语气,带着股淡淡对死人的嫌弃。
“后来师父研究过,力气和附着于骨骼的筋肉也有关系。”
似乎意识到有些跑题,礐渊子把话说回来:“十个真龙天子里,五个都会自添异象之说。”
他看着谢晏昼,意味深长:“兵变者更甚。”
谢晏昼听出弦外之音。
礐渊子只差明说于归途中,可人为制造祥瑞。来位不正者,未来继位后最快让民心所向的方式就是通过教派,所以都会寻一两位能用的道士或者僧人,等于形成一种新的同盟关系。
他看事一向理智:“能有征兆,确实是锦上添花。”
言语间肯定了异象的必要性,谢晏昼却没说是谁使用。
礐渊子笑了,预判到这场合作最后会达成。
谢晏昼见状暗暗摇头。
礐渊子的行动力和预测力都属一流,却输在了一点微妙的信息差。
如果他没有离京,亲手去藏假圣旨观摩到其中内容,就会生出另外一种结论。那今日,他便会去找容倦谈,而非自己。
谢晏昼同样离京了一段时间,督办司的传讯内容十分有限,基本没有提到过礐渊子。
此人是否值得合作还需要缜密的判断。
“我会考虑。”他道。
榕城物资紧张,午饭是简单的一菜一粥。
容倦病体初愈,清淡的食物正符合他的胃口。
可惜饭后不足小半个时辰,很快就看到了倒胃口的东西:药浴。
谢晏昼失笑道:“我已经另外找几名大夫确认过,药浴调配没问题,就先泡一日。”
容倦秉持着能逃一时是一时的原则:“晚上再……”
谢晏昼掐灭了他的幻想:“炭火不足,太晚容易着凉。”
双方不知何时距离很近。
一点都不冷,甚至有些热。
昨夜才见过谢晏昼穿薄甲,如今看到冷硬的甲胄,容倦几乎都能想象出这幅冷铠下包裹着怎样的身材。
宽肩劲腰,肌肉匀称,蕴藏着十足的爆发力。
容倦视线微微偏移,一时间有些口渴。正要去取水,忽然注意到谢晏昼手背有一块淤青。
行军作战,出现淤血碰撞是常态,他顿时腰杆挺直了,拿出了当时秘密给对方下药的气势:“要补一起补。”
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除非你也泡过药浴。
【小容,为什么要奖励他?】
太过放松不是好事,经系统跳出来提醒,容倦意识到刚刚说话没过脑子。
他立刻作出补救。
-口口,你出去。
系统:【??】
这就是你的补救措施吗?
容倦思考一番,认定反正泡药浴都是痛,为何不痛并快乐着?
食色性也,他的视线重新挪动到谢晏昼身上,与其一直脑补衣服下的身材,不如亲眼看看。
现代人在情事上观念要开放很多。
从前工作太忙,闲下来的时候容倦只想宅在家里。世上不存在主动敲门的爱情,同事全是团子,更不存在办公室恋情的可能。
容倦就这么一直单着到了现在,他很好奇,世人口中的食髓知味,究竟是什么感觉。
此次回去就要造反,谁知道过程中会不会出现意外,那还不如奉行及时行乐。
昨晚环在腰间的温度似乎还在,容倦直勾勾看着谢晏昼,心思都写在脸上。
除了一开始说错话的羞窘,那种直白让他连呼吸都像是一把钩子,令人神魂颠倒。
系统不得不出来扫兴。
【小容,先等等,我怎么出去?直接关机的话,万一有刺客突然袭击怎么办?】
若是走出去,不就被发现了吗?
从脑后,想办法隐身。
容倦给它创造机会,朝前一步靠近,贴近健硕的身躯。
双方间近无可近。
谢晏昼被蛊惑到,手先理智一步贴紧面前人的腰线,呼吸纠缠的瞬间,他的瞳孔微微缩紧。
【欧克!他眼睛变小了,我行动了。】
心仪的人在怀,谢晏昼似乎没有注意到脚下快速掠过一团白色的马赛克。
容倦看见了:“……”
好一招掩耳盗铃。
打了马赛克只会显得更恐怖了好吗!
没太多时间操心系统,不太丰盈的阳光被厚重的窗纸过滤,屋内的能见度一般。
容倦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走进药桶,疑似被抱起放入。
水满则溢,狭窄的木桶空间有限,桶内流出一些褐色的药水,两人只穿着薄衫。
容倦的呼吸较平日有些急促,胸膛不断起伏。
他能清楚看到揽住自己腰身的胳膊青筋微微凸起,几乎是同一时间,谢晏昼低下头。
容倦吓了一跳。
如此香艳的场景中,谢晏昼却先埋首在胸前,听着那里的心跳,比从前似乎要坚强有力很多。
一下又一下,预示鲜活的生命力地跳动,让人前所未有的安心。
两人突然安静下来。
水汽缭绕,缱绻旖旎,胸前散发着另一个人的体温,容倦能清楚感知到那份担忧。
时至今日,谢晏昼竟然还在恐惧于自己会消失不见。
不知道是不是药浴里,心容易被泡软。
再回过神来,他已然低声作出承诺:“我会尽量长命百岁。”
谢晏昼抬起头,水波晃动出涟漪。
他迟迟没有说话,许久,垂下的目光柔和无比:“我会一直陪着你。”
意有所指的暗示,就像在说生死不离,让容倦彻底软下身子。
他几乎是完全靠在了木桶上。
对他而言,能躺着不动就是最高级别的享受,没有着力点,便攀着谢晏昼的脖子。
两个互相喜欢的人面对面坐在浴桶里,抬眼就能看到对方湿身的样子。
不知道是药浴的辛辣,还是另一个人皮肤摩擦带来的颤栗感,虚寒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
谢晏昼从胸口埋首在容倦颈间,于浓密的发丝间留下淡淡的吻痕。
这具身体近来清减了很多,谢晏昼抱着他的胳膊根本不敢太用力,低语在耳畔:
“多吃点,这么几两肉的身子骨,以后怎么坐稳龙椅?”
容倦起初没有反应过来。
逐渐被欲望塞满的眸子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又一个吻落下时,他恍惚间感觉到了不对。
谢晏昼刚刚说了什么?
颈间的湿意带来一些痒的感觉,容倦能处理各种复杂事情的大脑经历了短暂的CPU卡顿,终于彻底走完一个反射弧。
他猛地站起身,水花四溅。
“龙椅?!!!!”
什么龙,什么椅,谁的龙椅!
一瞬间,睁圆的双目中,容倦肉眼可见地当场枯萎了。
作者有话说:
帝酒后,曾悲言少时识人不清。
容倦:一款很聪明但登基前没看准过一个人的咸鱼帝。
容倦完全不能接受自己听到的事实。
此时此刻,他甚至已经感受不到药水刺激带来的冲击, 就这么呆呆站了两分钟后, 他忽然笑了。
容倦缓缓贴近谢晏昼,药物也无法掩盖住发丝间的皂角淡香。
随后,细长的手指顺着宽阔胸膛而下,感受到凸起紧绷的肌肉,容倦笑容扩大:“你说的龙椅,是你坐在上面,我坐在你身上,一种别样的情趣游戏, 对吗?”
明明是在笑着,唇齿间却带着微微的颤音。
快说对啊!
谢晏昼:“……”
容倦的手指微微用力, 改为扶住谢晏昼肩头。
先前他动作幅度一大,导致药水撒出去不少, 如今只漫过二人腰腹。
湿衫贴紧的衣衫下,谢晏昼几乎能看到那若隐若现的腰窝。他喉头都是一热,只觉得冰火两重天,但在面前人的‘逼问’下, 又不得不分出心神。
容倦过分激烈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谢晏昼原本意识到了这点, 可思绪下意识顺着对方最后提出的场景浮动。
殿堂上, 在龙椅上亲密无间。
“天下都是你的,龙椅你自是想怎么用, 就怎么用。”
容倦却像是甩包袱一样,立刻纠正:“是你的就是你的,天下是婚前财产, 千万别和我客气。”
谢晏昼常听他说些奇怪的话,唯独这一次觉得词不达意。
他轻轻掰正容倦的脸,温和纠正:“你的天下。”
“哦,不,是你的天下。”
牛头不对马嘴说了半天,双方同时一顿。
他们定定看着对方,似乎终于意识到了其中恐怖的偏差。
许久,谢晏昼率先打破沉默,神情出现极为微妙的变化:“你不会不知道,我们想让你君临天下?”
当头一棒!容倦牙齿打着冷颤:“我为什么会知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息差。
正如礐渊子推测谢晏昼要起兵造反,理所当然认为他要登基称帝。
而谢晏昼从前一直清楚,容倦个性懒散无意逐鹿。可不久前,督办司发来的密信中,提到容倦主动开始安排私藏圣旨一事,连圣旨内容也是容倦一手拟造。倘若还像从前一样几不管,应该将这件事包办出去才对。
谢晏昼下意识以为,对方终于后知后觉未来属于他的位置。
“密函中提到,你伪拟了先帝传位于北阳王的诏书?”
容倦立刻道:“之前说过,那只是为了让军队师出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