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很冷,眼睛更冷,但?陆景山不在意。
“我自然?要?看看他的?实力,才能决定?要?不要?栽培。”陆景山理所当然?说。
“怎么,你动了真感情?”陆景山冷笑,“也不奇怪,不过,他见过你真正的?样子吗?”
陆景山语气挑衅,夹杂着一层诅咒般的?怨毒,阴鸷的?眼睛盯着陆长青,远非一个父亲看向儿子。看够了,他抛出一只药瓶,冷漠道:“藏好了,别让人知道,我陆景山生了一个怪物。”
陆长青平平静静,接住药瓶。
陆景山厌恨他这副平静的?模样,但?他要?用他,不想节外生枝,于是漠然?吩咐道:“量产了多少机甲?你设法运出来一千套,我有用。”
“已经量产两千套,父亲确定?只要?一千?”陆长青问。
“一千够了。”陆景山扔下一句,迈步离开。
陆长青看着他走远,眼底幽深,面?色平静,召来亲信,轻描淡写?道:“议会?长养了一千私兵的?事,透露给陛下吧。”
回到住所,陆长青上楼,在贺琛门外站了站,感应他的?体温。
体温正常,但?人还没睡。陆长青敲响他房门:“不是困了,怎么还不睡?”
“洗个澡又精神了。”贺琛靠坐在床上,膝上摊开着光脑,正借着床头灯,在看向恒留给他的?平山基地的?资料。乐言躺在他身边,盖着小被?子,睡得正香。
陆长青看着他们,眼底的?黑暗慢慢褪去。
“有件事要?跟你说。”陆长青压低声音,告诉贺琛陆景山的?作为?。
“是他做的?,和师兄没关系,师兄用不着道歉。”听陆长青说完,贺琛挺平静,“而且,没他挑拨,贺思众早晚也会?针对我。”
“针对贺思众,要?不要?以牙还牙?”陆长青看向贺琛,“贺思众有个精干手下,品行不差,被?贺思众屡屡压榨排挤。你明白我的?意思,平山基地能'叛乱',贺思众那边,未必不能。”
贺琛眼中?闪过思索:“让我想想。”
“你有什?么顾虑?”陆长青问。
“叛乱意味着战争,虽然?是小型战争,但?战争必有伤亡。”贺琛说。
即使伤亡都是贺思众的?手下,贺思众的?手下却未必都是坏人,也有许多汉河基地这样的?没有什?么政治立场的?平民士兵。
“师兄可能觉得我太仁慈,不适合当个将领,”贺琛说,“但?这是我心里话,我希望战争越少越好。”
“为?将者,智、信、仁、勇、严,仁本来就是五德之一。”陆长青温声说,“抱有你这种希望、拥有你这样胸襟的?人,才能当个好将军。”
贺琛听得扬眉:“师兄真会?说话。”
陆长青牵了下唇:“嘴笨,不太会?说。”
“……”
陆长青又开口,神色正经了些:“血晶分?配方案已经定?了,听今天?陈副部长的?意思,火狐旧案也要?有定?论,贺家连受打击,元气大伤,贺思众这次遇挫,短时间内,可能也聚不起心力对付你。”
“不,我没说不打。”贺琛却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那个手下和贺思众那边的?资料我先看看,仗打得好,不是不能少伤亡甚至零伤亡。”
“等你身体好了再?费这种脑子。”陆长青看了眼他气色。眼睛是定?的?,比前几天?有神,但?脸色稍有些苍白。
贺琛很配合地收起光脑。
陆长青既然?回来,他本来也打算睡了。
“那你睡吧。”陆长青说。
贺琛点点头,不过看着陆长青转身,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问:“师兄量产零号,想过它可能引发什?么样的?战争吗?”
陆长青回过?头来。
“今晚吃饭时,陆景山对楚云棋态度微妙,血晶分配的事?结束, 我猜, 他现?在是腾出?手来, 想刺激两?个皇子内斗了?”贺琛继续说。
“血晶分配让各大世家乱斗、贵族内部不能聚成铁板一块,两?位皇储之争, 又把本来就乱了的局势搅得更乱, 等到不可收拾时, 他再?携零号出?山。这就是他的想法,对吗?”
“基本对。”陆长青答。
“既然他有这么强的欲望, 师兄肯定也知?道?,得不到零号, 他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跟师兄争抢,就算争抢不到,也会鱼死网破,捅破零号和矿脉的存在。”
“到时候,皇帝、各大贵族, 一定不会对这么强大的武器置之不理, 要么毁灭,要么占为己有。”
“师兄想过?,那会是什么'盛况'吗?”
“这个问题, 你是不是早就想问我?”陆长青听完他的话, 不急不缓问。
贺琛点头。确实早想问,但他没想那么清楚,或者说, 他故意不让自己去想,因为他要集中精力报仇,他一再?对自己强调,别的事?都和他无关。
“你这么问,是觉得没有零号,就能天下太平吗?”
“如果真能,这个和从前没有差别的'太平',是你想要的'太平'?”
那自然——不是。贺琛沉思着,陆长青却?走回贺琛床边,忽然伸手,抓住贺琛手臂。
眼前一个恍惚,贺琛忽然发现?,自己到了户外、一个山清水秀的所在。“这是……哪里?”贺琛环顾四周。
“我的精神域。”陆长青在他身边答。
贺琛已经?猜到是这样,好奇地望着。
他跟陆长青身处一处碧绿的山峰,向远处望,能看见连绵起伏的山岭,还有依山而?建的城镇乡村,村镇中人丁往来,生机勃勃,俨然一个微缩的真实世界。
贺琛看得专心?,一时忘了自己本来在说什么。
陆长青却?没忘。他提醒贺琛:“往上看。”
贺琛下意识仰头,皱了皱眉:在半空,他看见两?只半虚化的、巨大的手,一左一右,悬浮在众山之上。
“那是什么?”贺琛看向陆长青,却?发现?他和陆长青脚下环境也变了,从天然地面,变成横纵交织、一格又一格的框线,这是……贺琛皱眉思索着,看看自己和陆长青在框线中的位置,再?仰头看天,忽然有所悟,“这是,棋盘?”
陆长青颔首。
“我知?道?你一直以来的疑虑,你担心?我把天下当成一盘棋,高高在上俯瞰,忘了棋子也是生命。”陆长青说着,他身后,那虚悬的手渐渐逼近、向下按来,手的主人,也从云雾后显露形貌,是陆景山的模样。
贺琛又看向自己身后,他身后那只手也在靠近,手的主人,是皇帝楚建衡。
楚建衡身后,还隐约站着许多他那样的巨人,伸出?许多手,贺宏义、贺宏声,甚至贺思远……
他们硕大的手指纷纷向贺琛伸来,却?在伸到近前时不能再?寸进,各自僵住,仿佛被冻结,渐渐隐去。
陆长青在贺琛身边说:“我不是在下棋,我是在对抗下棋的人。”
“只做一枚棋子、在棋盘上东奔西?走,是对抗不了那些翻云覆雨手的。”陆长青牵住贺琛,两?人身形变大,忽然也站到了棋盘之外,俯瞰着棋局。
“血晶枯竭,贵族腐朽式颓,平权已是大势所趋,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有几?个贵族,会甘心?放下权势、顺应大势?”陆长青说着,将?数枚衣着光鲜的棋子扫作一堆。
“如果注定不能和平演变——”陆长青看向贺琛,“你是军人,是指挥官,你认为,怎样才能最大限度降低伤亡?”
贺琛跟他对视一瞬,看向棋盘,神色多了几?分认真:“战前集结手段资源,增益正方、损耗负方,战时,直捣中枢、速战速决,避免消耗。”
“但帝国疆域极大,各大基地分散,如果他们各自为政、闭关守城,很难有一个'中枢'可打——”等等,贺琛分析到一半,转回头来,看着陆长青:他怎么这么轻易又被他带歪了?
陆长青仿佛看透他在想什么,轻轻一笑:“战是为了不战。我们不需要打败所有人,只需要点燃火炬,星火自会燎原。”
贺琛抓抓手指:“不是'我们'。”
他不是不认同陆长青那些棋子、棋盘的话,从大局上,他认同陆长青。
但从小?节上,他不愿汉河再添坟墓。
那两百坟茔仿佛他的心魔,当他热血上涌时,就缠上来,给他当头棒喝。
“我说过?汉河不参与这些。”贺琛低声说。
“我没忘。”陆长青说。
“我不是要说服你参与进来,我只是回应你的问题。我仇恨陆景山、对抗陆景山,但我不会因为对抗他就放弃心?里的准则,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我是谁。”
陆长青拉了下贺琛,两?人身体又不断缩小?,变回原来的样子,棋盘和巨手都消失了。森林,山泉,流水,闲云,陆长青的精神域,又恢复了本来的样子。
“我没有你心?中那么多爱和责任,但我也并不嗜杀好战、视人命如草芥。”陆长青看着贺琛,双眼深邃。
他不能告诉贺琛他真正的样子,但,他或许能够让贺琛感受他真正的内心?。
他手中多了一枚种子:“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养花、种树吗?”
贺琛摇头:“天生的?”
可能他天生就比较清雅?
陆长青摇头:“我小?时候,身边没有亲人或朋友,只养过?一条小?狗做伙伴。”
“后来,那条小?狗生病死了。”他声音平静讲述,贺琛却?不由看了他一眼。
“我看到大树活得长,就开始养树,后来也试着养花,那个时候起,我发现?我喜欢养这些,喜欢看一个生命突破束缚,向上生长。”
“那你,会不会觉得一个人很孤单?”贺琛的重点还在那只病死的小?狗上。
“偶尔。但我也忙着突破束缚的时候,就不会想那么多。”陆长青说。
“我明白。”贺琛看向他,眼睛认真。他明白陆长青的感受,因为他也一样,忙着生存,甚至顾不上感受孤单,虽然孤单还是无孔不在。
“我明白你明白。”陆长青也看着他。
两?个人忽然安静了一刻。
天地无声,只有陆长青手心?的种子,忽然破开,萌发出?两?片嫩绿的小?芽。
陆长青回过?神:“我尊重生命,不分贵贱,也不分……种族。我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把所有人搅进棋局,是所有人本就在棋盘上,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奔忙,我施加我的力,他们也会做他们的选择。”
“沈星洲、赵淮、贺妃、皇帝……他们的选择源自他们内心?,不是我在操纵,我说过?,我只是理解。”
“我不会像贺家胁迫韩津、向恒那样去操纵谁。那样的手段太'陆景山',我不齿,也不屑。”
“太‘陆景山’?”贺琛不解。
陆长青顿了顿:“你知?道?为什么,陆景山跟我不合,却?还能把零号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吗?”
“为什么?”
“他用?药控制着我。”
“药?”贺琛变色,“什么药?”
“某种只有他才能解的药。”陆长青略撒了个小?谎。
“不用?担心?,我已经?解决了,那药对我早已经?失效,只是他不知?道?。”
“真的?”贺琛问。
“千真万确。”陆长青答。
贺琛松了口气?,又十分愤慨:“他真是枉为人父!”
陆长青笑了下:“对贺雅韵,倒没见你这样生气?。”
“因为早气?完了。”贺琛闷闷说。
不想引他多想,陆长青转回话题:“现?在,你能明白我的心?思了吗?”
“大概,能。”贺琛答着,眺望四周。
他能感受到,陆长青的精神域,深、远、静,但又万物共存,生机绵延。这种直接的感受,或许比陆长青对他解释一万句还管用?。
“对不起,师兄,我太狭隘。”
“你不狭隘,也没有什么疑心?病。”陆长青说,“你的一切怀疑,都出?于一个原因:你不想旧事?重演,不想自己和战友再?沦为权势争夺的工具。”
贺琛静了静:怎么会有人比他自己更懂自己?
“你是不是有事?儿没事?儿,就化身巨人,在这绿水青山间看着棋盘,琢磨别人?”他看向陆长青。
陆长青轻笑:“那不是我的兴趣所在。”
“我知?道?,你的兴趣是养花嘛。”贺琛对上他眼睛,莫名移开视线,小?声嘀咕。
“嗯,但我最喜欢的一株花却?不是我养的,他长在风雨中,即使没有得到应有的呵护照料,也从不放弃自己。”陆长青看着贺琛,声音低沉。
什,什么意思……贺琛被他说得痒痒的,担心?自己下一秒就要抽芽长出?叶子来了。
看他红着脸,不知?在想什么,但并不排斥反感自己的样子,陆长青刚才还有些凝重的精神域起了微风,连天上的云也流动得比刚才快些。
而?他自己定神看着贺琛,眼里倒映着他的影子:“你那天说'不是不喜欢我这种人',是不是代表着我还有希望?”
贺琛捏捏手指,刚要张口,两?人身后,忽然多了一道?童声:“爸爸,爸比?”
贺琛一惊,看向半空的“毛团”:“乐言?”
“你怎么进来了?”
“我不知?道?,我想尿尿……”贺乐言懵懵答。他憋醒了,看到爸爸和爸比不动,就摸了摸他们。
“我精神域开放着,为了留意乐言动静。”陆长青解释——并十分后悔。
这孩子天赋也太好了,半梦半醒的状态,还能撞进他的精神域。
有他这一打岔,贺琛从陆长青精神域退了出?来,急着抱贺乐言去尿尿,要伸手,右手却?没抬起来。
陆长青越过?他,抱起贺乐言去洗手间,出?来时,发现?贺默言也回来了。
他跟贺琛的话题显然不能再?继续。
“你们先休息。”把贺乐言抱回床上,陆长青亲了亲他,又跟贺琛说晚安,转身离开。
贺乐言拱了拱,又贴着贺琛睡着了。贺默言伸手在贺琛面前晃了晃——别人走了老半天了,他还在盯着门口看。
“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贺琛回过?神来,看向他。
“训练。新游戏。”贺默言答。
新游戏?贺琛思考了下,明白过?来:陆长青给了他一套专为零号设计的模拟操作游戏,可以让人在游戏中掌握操作技巧,他选拔了部分人启动训练。
“好玩儿吗?”贺琛问贺默言。
默言点点头。
贺琛又发起了呆,他在思索刚才跟陆长青讨论的话:每个人,本就在棋盘中……
贺默言又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被他捉住手腕,贺默言看出?他没事?,转身去洗澡。
但走出?几?步,孩子又折回来:“他的精神体是什么?”
“谁的?”贺琛莫名其妙。
“陆长青。”
“礼貌点儿,叫叔叔。”贺琛说了一句,又给贺默言解释,“陆叔叔是治疗师,不是武士,武士才有精神体,治疗师没有。”
解释罢,他痛心?疾首:“学费你都糟蹋在哪儿了?连点儿常识也没学回来……”
贺默言默默看他一眼,抿紧唇走进洗手间,释放出?小?黑,看着小?黑身上的蛇鳞:陆长青身上,明明也有!
第?二天上午,陆景山似乎有什么急事?要处理,改变了原定行程,急匆匆要求贺琛召集齐汉河、平山两?大基地以及几?个行政星和资源星的行政主官,和军部那位陈副部长一道?,宣布了平山基地暂时并入汉河基地,原属贺宏声负责的一应事?务,由贺琛暂管。
尘埃落定,贺琛和陆长青隔着人群互看一眼,各自鼓掌。
“哦,还有一件事?——”临离开,陈副部长想起什么,“勾结火狐那个案子军部结了,我代他们侦查司通知?你们一声,经?查此案幕后主使为贺宏声,因为他和另一当事?人向恒均已经?死于流民暴乱,责任没办法继续追究,这案子就这样了,你们知?道?就行。”
他口吻相当随意,仿佛提起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他来说,也的确只是一件小?事?。
贺琛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结了就好,也了却?我们一桩旧事?。”
说罢,他看了一眼发呆的宁天,不着痕迹踢他一脚。宁天反应过?来,护送这两?位来宾和他们的团队登上离港的飞船。
“就这样?”送完人,宁天看着贺琛问。
没头没尾,但贺琛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就这样。”这就是他们要的真相和公道?。但仿佛,又差了点儿什么。
“等案件通报出?来,给大家一人烧一份。”贺琛说。
“是。”宁天领命,和他一起,目色深深,望向墓园的方向。
贺琛知?道?,宁天现?在一定和自己一样,一直盼望的心?愿终于达成了,却?又莫名有种空洞感。他看向宁天,正要开口安慰他两?句,宁天却?先一步开口:“平山基地的布防方案我提交给你了,你什么时候审?”
嗯?贺琛怔了怔。
“还有两?边人员整编的事?,什么时候议?分给我的人我要自己挑。”
“挑什么,你当是买白菜?分到谁是谁,先磨合再?说。”贺琛反应过?来,瞪了宁天一眼。
宁天老实了,一声不吭,下去办自己的事?。
脸还是像冰块一样,步伐却?很利落,很……有斗志。
果然人和人的情感并不相通吗?那小?子已经?大步朝前走了,只有他还在原地“空虚”?
“你的手该去治疗了。”陆长青走过?来,提醒他。
贺琛回过?神,看向他:“师兄,谢谢你。”
“谢什么?”
“谢你帮我走到今天这一步。”
“不谢,我答应你的。”陆长青说着,打开身后的飞车,“快点吧,你是不是怕疼,故意拖时间?”
义肢不取,贺琛的伤口已经?有些发炎,陆长青怕他拖下去损伤神经?。
贺琛坐进他的车里,驶向修复伤痕的所在,离安睡着英魂的墓园越来越远……
“债我来还,路你来走”,向恒的遗言,浮现?在贺琛脑海。
向哥,我该怎么走?
“咳,你能不能别看?”打麻药前,贺琛看向陆长青。
一个小?手术,贺琛坚持自己并不需要人陪,陆长青却?说他暴动过?,精神力仍不稳定,麻醉后容易出?问题,必须要有治疗师守着。
事?涉小?命,贺琛妥协。
但他让医生隔个帘子再?操作。
“太丑了,可能会影响食欲。”打完麻药,他跟陆长青解释。
取掉义肢,他残缺的手臂是真的丑,他自己都不愿多看。
“你想多了。”陆长青穿着无菌服,低下头来看他,手……好像落在他额发上,摸了摸……
啊,不可以,有别人在呢……但是,师兄的眼睛真好看,尤其是这样看他时……贺琛迷糊又混乱想着,眼皮垂落下去。
等他重新清醒的时候,已经?出?了手术室,睁眼就听到乐言的声音:“爸爸,你醒了!”
贺琛看向他,转头时,却?感觉身体格外重。
麻醉还没过?去?贺琛想着,朝乐言笑笑:“乐言,给爸爸呼呼。”
贺乐言非常听话,隔着绷带,用?力“呼呼”了好几?下。
“指挥官,您试一下,活动是否正常?”医生在一旁轻声说。
贺琛握了握右手,又把右臂抬起来:“能动,但使不上力气?,麻醉的原因?”
他问医生。
“麻醉药效已经?过?了,是您在发高烧,原因我们还在排查。”医生有些紧张地报告。
他冤枉得很,手术明明都很正常,指挥官却?在手术收尾阶段开始离奇发热,体温越来越高,监控器都要爆表。
本来不敢继续了,那位陆院长坚持,他们排查了确实不是手术的问题,这才加快完成手术。
“我知?道?了。”贺琛已经?猜到了原因。
他摸了下自己胸口,察觉抑制剂在,松了口气?。
“为什么乐言不发烧了,爸爸就发烧?”贺乐言这时敏感地出?声问,“是不是乐言传染给了爸爸?”
“没准儿是。”贺琛语气?轻松,“好在乐言发烧好了,有了抗体,再?把抗体传点儿给爸爸吧。”
贺乐言吃了没文化的亏,贺琛说的头头是道?,他一听就信了,惦起小?脚,在贺琛脸上亲了亲,睁着大眼睛看着他:“这样行吗?”
“多亲几?下,更保险。”贺琛笑答。一边享受着崽的亲亲,一边下意识在病房里搜寻——搜寻陆长青的身影。
陆长青不在。倒是他的某个助理在:“贺指挥官,院长临时有些事?要处理,交代我先照顾您,他很快就回来。”
贺琛点头:“我这里有医生有护士,你们去忙就是。”
“是。”那助理答应一声,却?并没有离开,给贺琛倒了杯温水,在一旁候着,随时注意他的需求。
贺琛并没有什么需求,他只是头昏脑涨,有些难受。
“我休息会儿,你先带乐言去——不,你带乐言在这里画会儿画吧,可以让人去取他的画画本。”
陆长青的助理应该可信,但贺琛还是不想把乐言交给他带走,脱离自己的视线。“邓铁呢?”他又问,神智有些迷离。
但他越迷糊,戒心?越重,手下意识抓住乐言的手腕,怕他被谁带走。
“邓伯伯给爸爸熬小?米粥,邓伯伯熬的粥好吃。”乐言解释。
“嗯。”贺琛侧身挤压了下自己伤口,让自己清醒些,看向陆长青的助理,“帮我把床摇起来。”
“摇起来干什么?”陆长青步履匆匆从门外走进来,“要去洗手间?”
你才去洗手间。
贺琛莫名有丝委屈。
但他心?弦却?松了,身体也松了,这一松,世界颠倒模糊,贺琛抬起手,抓住那模糊世界中勉强还可辨认的、陆长青的修长手指:“师兄,你别走……”
手里拿着两支棉签,在润湿他的嘴唇。
贺琛反应迟钝,张了张口, 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乐言呢?”
他嗓音格外沙哑。
“跟邓铁和默言回去了, 打视频给他?”陆长青仿佛清楚他在担心。
贺琛点了点头。
但陆长青打开终端时?, 他又出声:“等等。”
“怎么了?”
贺琛扯向自己?的脸,拉下一根透明的管子:“这是什么?”
“吸氧管。你血氧有?些低, 肺部有?炎症。”
肺部、炎症?这词汇对S级武士贺琛来说相当陌生。
陆长青把吸氧管给他戴回去:“你已经太久没?有?好好休息过?, 身体一直过?载运转。”
所以现?在他被打倒了?贺琛头依然晕, 胸口也发闷,身体烧得有?些空洞, 像所有?体力都被掏走,连骨头也烧软了。
“我发烧, 是肺炎,还是毒素?”他嗓音沙哑问?。
“都有?。”陆长青说着,把一个吸管杯递在他口边,贺琛顺着吸了几口水,呛咳了两声。
陆长青拿纸巾给他擦拭水渍,手指碰到他滚烫的脖子, 他仿佛怕凉, 打了个寒颤。
“冷?”陆长青问?。
贺琛点头。
陆长青给他盖上被子,却不敢盖得太厚,手和脚也都露在外面——因为他体温太高了。
“让邓铁拍段乐言的视频发给我, 我想看。”贺琛躺在被子里恹恹地说。
“不打视频了?”陆长青问?。
“不打。”贺琛觉得自己?现?在气色一定不好看, 乐言会担心。
陆长青如他所愿,低头发消息,发完消息, 看见?他又闭上了眼睛。
呼吸很?不平稳,呼出的气滚烫。
“又睡着了?”陆长青凑近贺琛轻声问?。
“没?有?。”贺琛睁开眼,又合上——睁着头晕。
“你刚才去哪儿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关心问?。
“是星都那边出了点事。”陆长青答。“二皇子,谋逆了。”
“什么?”贺琛猛地睁开眼。
“情况还没?明确。”陆长青说。
“楚云澜应当只是想对贺妃下手,但贺妃先一步知道了他的打算,故意邀皇帝到自己?宫里——”
“结果这毒就下到了皇帝身上?”贺琛接话问?。
陆长青点头。
“那皇帝?”
“不是致命的毒。楚云澜下的,是让人发情的毒。”
啊?“他想要……贺妃出丑事?”
陆长青点点头:“那是最快让皇帝厌弃楚云棋的方法。”
结果这毒下到了皇帝身上,皇帝倒是没?事,抓了个宫女春风一度,解过?毒就开始清查,贺妃计高一筹,早让人保留了证据,这一查就查到二皇子头上。
“现?在楚云澜已经被软禁在自己?宅邸。”
“皇帝会怎么处置他?”
“还不清楚。不过?据星都传回来的消息,毒发过?后,皇帝气色极差。他自认天寿还长,其实身体底子已空,经过?这一回,身体必遭重创,单凭这一点,他也不会轻饶楚云澜。”
“那个什么毒,还挺厉害?”
“看你现?在就知道。”陆长青又喂他喝了两口水。
也对。贺琛怜惜了一下自己?,闭着眼睛,几乎要睡过?去。
但身体的疼痛又让他醒过?来,他半睁开眼睛,忍着眩晕,看着陆长青问?:“所以,是不是要乱起来了?”
“乱也是外面的事,你现?在虚弱,先休息,不要再费脑力了。”
“哪有?‘外面’‘里面’,你说了,所有?人都置身局中……”贺琛说着,眼神有?些涣散,“汉河,有?楚云棋在,有?零号,更不可能置身事外,你之前说我可以不理,都是哄我……”
他精神不济,反倒不再压抑,把心里话直白说出来。
陆长青这才知道,他还揣着这样的想法。
“没?有?哄你。”陆长青摸摸他的头,“你可以退役,汉河我会另找人接手,如果你不退,我也可以转移零号到其他地方。重要的是,你心里怎么想、怎么选……小琛,你有?没?有?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