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比,呜呜。”贺乐言哭着把脸埋在陆长青肩上,憋了半宿的眼泪决堤一样涌出来,“哥哥,哥哥是保护我,才被坏人打到的。都是我不好!”
走进病房的贺琛脚步顿了一瞬,忍着没去安慰乐言,先去看病床上的默言。
贺默言肩上包着绷带,伤口处插着一个“嗡嗡”低鸣的体外装置,人在合着眼睛昏睡。
“还在昏迷?”贺琛脸色不好问。
“是在睡,指挥官!”医生忙报告,“因为要限制毒素扩散,我们暂时外置了一段人工血管作体外循环,为了预防栓塞给患者用了药,这个药是有点催眠成分?的。”
贺琛安心?了些,走?上前,摸了摸贺默言又硬又黑的头发。
平时这小子从不让他摸,不等他伸手已经很有气力很敏捷地躲过去。
对不起。贺琛注视着默言肩上的伤,眼中闪过抹冷厉。
陆长青这时走?进?来,放下?乐言,坐在床边,握住贺默言的手,把?精神体小黑召唤出来。
小黑有些无精打采,也不爱理?人,在贺默言的被子上盘成一团。
陆长青双手都覆盖在它躯体上,闭上眼睛,开始给它治疗。
贺琛看向陆长青:“你伤还没好,让文毅来行不行?”
“这种情?况特殊,文毅怕不妥。你放心?,我有数。”陆长青答。
这时,宁天走?进?来,在贺琛耳边低语了两句。
贺琛听完,想说什么,但怕打扰陆长青,牵着乐言走?出病房。
“死了不要紧,死人一样是证据。封锁平山谈判团住处,不允许任何人进?出……”站在长廊上,贺琛沉着吩咐宁天。
“楚云棋有没有事?”贺琛又问。他已经知道出事时正逢楚云棋的住处起火。
对方要调虎离山,自然?是烧楚云棋那里最有效。
“没事。”宁天答,“还有件事,通话时不好汇报——”
走?廊没人,但宁天还是将声音压得极低:“出事时,有人向我示警,但很奇怪,通讯记录从我终端上消失了。”
消失?贺琛听着,大脑快速思索:听起来是黑客的手段。
“幸好有那个示警,否则——”宁天这时说。
他没把?话说完,但贺琛自动补全了他的意思。要是没有示警,宁天再晚一步,贺默言一个人防不住那两人的攻击,后果不堪设想。
贺琛握紧了贺乐言的手,察觉他闷声不响往自己腿上贴了贴,心?疼地把?他抱起来。
“您觉得示警的会是谁?”宁天低声说,“会不会是——”
“慎言。”贺琛凌厉抬眼,直接打断宁天。
贺琛已经知道宁天要说的是谁,但心?里知道就行。
他既然?这么谨慎,自己肯定危险重重,说出来只是给他增加危险。贺琛只后悔,当初竟然?被他几?句狠话就镇住了,没有阻拦他踏上险路……
宁天闭上嘴,打开终端,调出一张图片,避开乐言,给贺琛看:“基地官方号和你个人的官方号,都收到这种匿名?邮件。”
贺琛低头看去,顿时咬紧牙,才压下?怒火。
图片是多图拼凑,每张都血腥残忍,是些……肢体残缺被虐被杀的孩童。
这是炫耀,也是威胁!
“给我几?个人,我去平山,这仇不能不报。”宁天冷然?道。
“报完呢?你们怎么回来,赔在里面?”贺琛严肃看他一眼。
仇肯定要报,但不是这么草率的报法,对方就是想激怒他,他不会上当。
贺琛眼中冷静下?来:“平山谈判团的船有没有截下??”
“没有。”宁天低下?头道。
“事发没过五分?钟他们就撤走?了,通知港口拦截时,为时已晚。是我失职,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宁天说罢,用力咬了下?唇,唇瓣渗出血腥味儿。
“他们走?不走?,影响不大。就是扣下?人,贺宏声也不会因为他们妥协什么。”贺琛冷静分?析着,看向宁天,“抬起头来。”
他语气不是多和蔼,眼神却是关心?的:“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沾上毒素?”
“没有。”宁天低声答。
答完他抬起头来,看向贺琛:“听他们说你受了——”
宁天说到一半,被贺琛眼神打断。
宁天看向蜷在贺琛怀里,半合着眼睛、快要睡着的贺乐言,明白过来。
“那小子是你带的兵?”贺琛压着声音问。
“是。”宁天答。
贺琛开口:“战场瞬息万变,有不可控的意外很正常,但是——”
他语气一转,面色严厉起来:“正因为有意外,才要控制好一切能控制的因素。这个道理?,你带兵不教?”
“属下?知错!”宁天“啪”地立正答。
贺乐言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紧紧勾住贺琛脖子。
贺琛心?一疼:这肯定是受到惊吓了。
“小点儿声!”贺琛瞪宁天一眼,重新抱好乐言让他睡,一边拍着孩子,一边看向宁天,“人你没教好,回去一起领罚,他单份,你双份。”
“是。”宁天本能攥了下?手,冰块脸闪过抹戒惧,却一个字都没多说。
“罚什么?”身后忽然?传来道声音。
贺琛回头,脸上的表情?快速调整,冷肃已经消失大半:“殿下?没休息?殿下?今晚受惊了。”
——确实惊得不轻,楚云棋此刻出门?走?这几?步,还带了四个侍卫。
“我睡不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楚云棋问。
“我刚回,正跟宁天了解情?况。”
“情?况就是那些混蛋声东击西,想杀——”
楚云棋刚吐出个“杀”字,对上贺琛视线,顿了下?来。
看到贺琛捂着贺乐言的耳朵,楚云棋明白了:有些话不能说,会吓着小孩儿。
换在以前,楚云棋是不以为意的,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管你听了是什么感受。
但是现在,他脑子里渐渐也有了点儿同理?心?。
“我刚才联系了星都那边,我父皇的御医团队里有擅长解毒的,我叫那人过来了,现在就启程。”楚云棋说。
“多谢殿下?。”贺琛神色端肃下?来,向楚云棋正经行了一礼。
站在贺琛身后的宁天,略意外地看了楚云棋一眼,见楚云棋看过来,微低下?头,也行了一礼。
楚云棋扫过宁天的脸,尤其扫过他出血的下?唇,皱眉看向贺琛:“这事儿是意外,不算他失职,你不用罚这么狠吧?”
……什么鬼?贺琛回头看一眼宁天,嘴角抽了抽。
“殿下?误会了,我罚人不这样。”他回过头说。
“唔。”楚云棋这时也知道自己误会了。
仔细看,宁天那嘴唇上还带着牙印呢。贺琛又不可能咬他,只能是他自己咬的。
咬的……楚云棋不合时宜地滚滚喉结,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那你们忙吧。”
他说完,调头就走?,但走?出两步,又停下?来:“查出来是谁做的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据宁天报告,刺杀者曾在平山基地的谈判团里出现过。”贺琛回答。
宁天不禁看他一眼:证据还没找到呢。
“所以,是平山基地,想——”楚云棋拧着眉,差点又说出那个“杀”字,但他看见贺琛怀里的小屁孩儿,及时停下?来。
贺琛点点头,沉着脸,语气冷凝:“我伤过贺宏声右肩,巧极了,默言伤得也是同一个位置。”
是啊!楚云棋眉毛一跳。
宁天暗暗看他一眼,又看向贺琛:刺客刺中默言右肩,纯粹是搏杀中你来我往的自然?反应,并非故意为之?。
算了……骗傻子不算骗。
“不过这些都不能充当证据。究竟是谁,我们一定尽快查个水落石出,还殿下?公道。不管背后之?人是谁,实在胆大包天,为了袭击乐言,竟然?不惜置殿下?于死地!”贺琛愤而慨之?。
“嗯,是要好好查。”楚云棋也很愤怒。换作往常,他大概已经沉不住气跳起来,可是今夜他精神疲惫,连怒也怒得没精打采。而且,相?比过去一点就着的愤怒,现在,楚云棋眼里更多是思索:从前母妃说贺家靠不住,他不信,现在他信了。
是从前的他太?幼稚。楚云棋跟贺琛点点头,扭回头,带着侍卫朝外走?去。
越走?,眼睛越黑沉。
贺琛看了他背影片刻,收回视线,拍着怀里困倦的贺乐言,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回到病房。
贺默言竟醒了,陆长青拿着吸管杯,在喂他喝水。
看到贺琛进?来,贺默言望了他一眼,酷酷的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竟然?合上眼又要睡。
“等等再睡。”贺琛心?疼又无奈道,“有没有哪里疼,哪里不舒服?有要说出来,医生才知道怎么给你缓解。”
贺默言脑回路不寻常,贺琛有经验,再简单的道理?,也要掰碎一点儿才指望他理?解。
“没有。困。”贺默言声音虚弱说着,看向贺琛怀里的贺乐言,皱起眉,“为什么,哭?”
他明明保护好小东西了。难道漏了哪里,让他受伤了吗?
“乐言担心?你。”贺琛说着,把?挣动的贺乐言放下?来。
贺乐言刚刚够病床高,他很懂事,知道那些管子、仪器不能碰,就小心?翼翼绕过那些,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贺默言的被子:“哥哥乖乖睡。”
他不拍,他睡得更香一些。但是贺默言没吭声,乖乖合上了眼睛。
贺琛看了他们俩一眼,揉揉贺乐言的头,目光转向陆长青:“我让人准备了清淡的饭,师兄简单吃点,先去休息?”
“你也一起。”陆长青说。
“我在这里守他们一会儿,等会儿去吃。”贺琛说。
“那不如让人把?饭送来这里,乐言也要吃点东西。”陆长青说。
贺琛示意宁天安排下?去,再次看向陆长青,有许多话,一时却不知道从哪句说起。
“他们放火,是烧得楚云棋的住处?”陆长青主?动开口。
“是。”贺琛答。
某些话他不知道怎么跟陆长青说,说起正事倒是很爽利:“贺宏声所谓谈判可能全是幌子,他从头至尾,只想——”
只想什么,贺琛顾忌乐言在,没说下?去,只冷声道:“他真?是蛇蝎心?肠。”
“嗯。”陆长青认同点头,但又忽然?抬起眼来,“他真?是什么?”
“真?是——”贺琛看了看睁开眼直勾勾盯着他的贺默言,看了看跟哥哥同仇敌忾看向他的贺乐言,又看了看不知为何也盯着他的陆长青。
最后,壮着胆儿看了眼贺默言被子上“嘶嘶”滑动,并支棱起脑袋的小黑。
“他真?是,毒蝎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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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狼:对不起,蝎蝎,以后你没伙伴了[化了]
蛇蝎心肠也好, 毒蝎心肠也罢,想到贺宏声,贺琛怎么都?恨得牙痒。
他一定要解除掉这个威胁。
“上云两?星的交接仪式, 贺宏声是不是一定要到场?”贺琛忽然问陆长青。
“是, 需要你们双方签字。”
“嗯。”贺琛计算着, 在房间走动。
“你在想什么?”陆长青问。
“没什么。”贺琛下?意识答。
陆长青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基地内部护卫森严,要想成?事, 确实要抓住贺宏声在外面的机会。”
贺琛顿住脚, 看向他。
陆长青继续说:“既然是上云星、下?云星交接, 仪式当然选择这两?星之一办为好。上云星你已经?接管,可以提早做布置。”
这话?……贺琛现在很肯定, 陆长青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且,他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简直像从他的脑子里钻出来。
虽然顾虑乐言在,他们谁都?没把话?说太明白。
早饭送来,两?人对坐吃饭,贺琛还不时看陆长青一眼?。
“怎么?我脸上有花?”
“咳,不是。”贺琛避开他视线,问, “你不是说……要以大局为重?”
“那是之前。现在, 这就是大局。”陆长青平静自然说。
贺琛不由顿了顿。
心里的防备一松,他打开终端,把本来准备自己消化的那封邮件调出来, 给陆长青看了一眼?。
画面血腥, 他只在陆长青面前晃了一眼?,很快就收回来:“贺宏声发给我的。”
陆长青没多说,把一杯热牛奶递到他手边, 深邃的眼?睛看着他:“先吃饭,吃好睡一会儿?,睡醒我们再商量。”
“嗯。”贺琛握住牛奶杯,正?要喝,又?觉得不对劲,看了眼?贺乐言。
乐言也跟他们坐在一起吃饭,但格外沉默,双手抓着一只小饼,过半天?了,才咬两?口,饼上只有两?圈小小牙印。
陆长青顺着他视线,也看向乐言。
他揉揉乐言的头?:“乐言乖,不吃饱,怎么照顾哥哥?”
“照顾哥哥?”乐言沉闷的大眼?睛动了动。
“对,”贺琛配合地插话?,“你哥全靠你哄睡了。你看有你在,他睡得多香!”
乐言歪头?看了病床上的默言一眼?。
爸爸又?骗人,哥哥明明是因为药才睡的。乐言咬咬小嘴唇:“那些厉害的大医生,什么时候到?”
“等一会儿?就到,哥哥不会有事。”陆长青说。
贺乐言点点头?,又?咬了一口小饼。他要吃饱,才有力气等医生过来。
这状态……陆长青跟贺琛互看一眼?。
“乐言,哥哥受伤不是你的错。”贺琛放下?手里的牛奶杯,很郑重对贺乐言说。
贺乐言小手抓紧饼饼,不说话?。
“坏事情有时候就是会发生,就像坏天?气一样。”陆长青开口,“乐言会觉得下?雨是乐言的错吗?”
贺乐言摇头?,若有所?思?。
“有坏人趁家长不在家,闯进家里欺负小朋友,是乐言的错吗?”
“不是!”贺乐言这回很坚定地说,“是坏人的错!”
“没错。”陆长青肯定地揉揉贺乐言的脑袋。“坏人交给爸爸和爸比解决,乐言就负责陪着哥哥,能?不能?做到?”
“能?!”乐言响亮应了一声,“嗷呜”咬了一大口饼饼。
贺琛默默伸出大拇指,给陆长青点了个赞。
上兵伐谋,陆长青是上中之上,他专门伐心。
他太聪明了,总有本事,熨平人心里的褶皱。
但也是因为太聪明,有时候,反而让贺琛觉得“危险”。
贺家人“聪明”,所?以智计百出,操纵他的朋友,勾结星盗牟利。贺雅韵“聪明”,所?以奇思?妙想,改写他的人生。
吃过太多“聪明人”的亏,趋利避害的本能?,使贺琛生活中更想接触简单的人。他想跟默言、乐言过简简单单的日子,这个愿望是认真的。
可是,这样“聪明”的陆长青,也会做“不聪明”的决定。
“还没好好谢过师兄。”贺琛看向陆长青,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来。
“不用谢。你有雪狼,其实能?躲开,是我一时没想到。”陆长青说。
“躲开什么?”贺乐言问。
刚才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注意爸爸和爸比说什么,现在却听得认真。
“没什么,好奇宝宝。”贺琛说着,递给乐言第二张小饼,陆长青则递给乐言牛奶。
两?人动作出奇的一致,不由从对方的手,互看向对方的眼?睛。
空气忽然安静,直到贺乐言出声:“谢谢爸爸,谢谢爸比。你们怎么不吃?”
“啊,吃!”贺琛醒过神来,红着脸,低头?吃饭。
陆长青看着他,牵了下?唇,也提起筷子,准备夹菜。提起才发现他拿的不是筷子而是勺子,好在没人发现,“聪明人”陆长青默不作声,又?换了筷子来……
吃完饭,两?人商议,陆长青带贺乐言回住所?睡觉,贺琛就在病房的陪护床上睡会儿。
连续很久没睡,贺琛合上眼?,很快睡着。
陆长青带贺乐言回住处,却哄睡了乐言,又?打开房门,到对面出事的房间去看了一眼?。
扫过地上的血迹,想到贺琛收到的威胁,他冷静打开终端:
“贺妃想来很愤怒,提示一下?她,给她娘家的厚礼该慢慢上了。”
“陛下?,太过分了!”
“他们要做什么我不管,怎么能?烧云棋的住处做幌子?云棋是陛下?您的儿?子,是帝国唯二的皇子啊!”
一大早,贺妃就赶到皇帝楚建衡寝宫哭诉,她身着素裙,头?上什么装饰也没有,脸也比平时素净,红着眼?圈的模样,竟叫对某些事已经?淡了的楚建衡,忽然不合宜地起了分心思?。
“好了,哭哭啼啼的,让人看了笑话?,云棋不是好好的吗?”楚建衡让她在自己床榻上坐下?。
“是,云棋现在是好好的,可侍卫要是慢上一时半刻呢?”
贺妃先捂住心口,又?捂住湿润的眼?睛。
手掌遮掩之下?,她眼?里是冷冷的失望。
她知道他凉薄,不知道他如此凉薄,云棋险些被大火烧死?,他眼?里没有一星半点后怕,只有轻飘飘一句“他不是好好的”……
心中愤怒,贺妃却将自己拆成?两?半人似的,捂着眼?睛,呜咽地说:“陛下?,臣妾,臣妾实在后怕。”
她未着半点妆,指甲却因平时养护,泛着温润荧光,两?只素手,更白皙纤长,我见犹怜。
“好了。”楚建衡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是谁这么狗胆包天?,朕狠狠处置了他,给云棋出气就是。”
他说着,眼?底晦暗不明:确实该死?,今天?是他的儿?子,明天?岂不是要骑到他头?上来?
他想着,看向贺妃,挑了挑眉:听了他的话?,这女人看起来却更伤心了,一串清泪沿着脸颊淌落。
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怎么,朕要处置他,你还不满意?”楚建衡今日耐心格外足。
“臣妾怎敢不满意陛下?。”贺妃忙答,“臣妾是,是——”
“是什么,你说就是,有什么话?,还瞒着朕?”
“臣妾不敢!”
贺妃起身,作势要跪下?,被皇帝拉住——直接拉到他腿上,抚着她的肩膀道:“说吧,你是怎么了。”
“是。”贺妃身段柔软,虽在楚建衡怀里,但又?若即若离,勾得楚建衡心火越发旺盛。
她自己却似乎很紧张、很忧虑:“陛下?,臣妾是听云棋说,派去那些人的,是臣妾的,是臣妾的——”
“是你二哥,贺宏声?”楚建衡抚摸她的手顿住。
“陛下?怎么猜到的?”贺妃“腾”地站起身来,回望楚建衡,脸色煞白。
“这做不得准!臣妾不信,二哥他怎能?,怎能?置云棋于险地?”
“哼,”楚建衡冷笑,“你还当你娘家人是什么好东西。”
“陛下?……”贺妃咬咬唇,“臣妾六神无主,陛下?就少刺臣妾几句吧。”
她失魂落魄说着,苍白的唇瓣咬出几分血色,素净的脸更加好看起来:“真的是他吗?可他好歹是云棋的亲舅舅,怎能?如此狠心?”
“不是他还会是谁。”若是别?人说出的答案,楚建衡或许还会多想,但对自己猜出来的,他却十分笃定,不容别?人质疑。
“他也未必是真要对云棋不利,朕谅他没那么大胆子,多半是恨贺琛恨得发狠了。”
“胆子?”贺妃苦笑,“他还需要更大的胆子吗?”
“火都?放了,他是不是真心要云棋死?,还重要吗?”
“就算不是要云棋死?,他起码也是不在乎云棋死?活,才做得出来这种事吧?”
贺妃说着,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臣妾万万没想到,臣妾对他们掏心掏肺,陛下?也一向对他们不薄,可他们竟然,竟然如此践踏陛下?跟臣妾的真心,如此肆无忌惮……”
“践踏”两?字一出口,楚建衡面色微沉,忽然扫了兴致,唤人来给他更衣。
“陛下?,臣妾,臣妾愧对陛下?。”贺妃柔柔弱弱,却很坚决跪下?去,“陛下?,臣妾从前处处维护家人,现在却知道错了。陛下?和云棋才是臣妾最?重要的人。”
她一身素衣,跪伏在地,如一朵娇弱的梨花:“请陛下?严处贺宏声,从今以后,臣妾只当没有这个哥哥!”
“行了,起来吧。”楚建衡伸着胳膊在换衣服,专门让自己的贴身内侍去扶她起来。
“就算要罚,也要调查清楚,师出有名,朕会看着办的。”楚建衡模棱两?可道。
贺家近年得意,势力快要跟他们楚家比肩,他提拔贺琛,就是有打压贺家之意,但打压也要看度,最?近在血晶分配上,贺家似乎很倒霉,被人连找了很多茬子,楚建衡也不想打压他们到超过那个临界点。
“是,多谢陛下?。”贺妃行礼,取手帕擦干净脸,“臣妾不好,一大早又?扰陛下?了。”
“你还知道。”楚建衡笑哼了一声。
“臣妾当然知道,臣妾听说陛下?头?疼又?犯了,本打算等陛下?闲时来给陛下?按摩的。”
“嗯。”楚建衡想到她按摩的手法,心中一动,在椅子上坐下?,“你来。”
“是,臣妾净手。”贺妃洗了手,走到楚建衡的椅子后,纤纤玉指,按压住楚建衡的太阳穴,轻重得宜揉按起来。
一边揉,一边问:“陛下?,有没有舒服一点?”
“嗯。”聊胜于无。楚建衡不过是借她放松一二,真有缓解效果的,是陆长青的治疗……想到这里,他心念一动,“朕该召长青回来,顺便找他了解云棋在那边的事。”
“多谢陛下?,陛下?还是疼云棋的。”贺妃道,“只是陛下?这头?疼太顽固了,医生和治疗师也只能?帮陛下?缓解,臣妾听说菩提果有奇效,放身边闻着就能?治疗头?疼,一直想为陛下?寻个好的。”
楚建衡合着眼?睛,有些着迷地闻着她手腕间传来的异香,随口说道:“你有心了。一个果实,再奇能?奇到哪儿?去,朕都?试过。”
“果实和果实也不一样,臣妾听说,这菩提果年限越久越难得,疗效也越好,臣妾一直让人留意着呢,前阵子本来听说——”
贺妃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下?去。
“听说什么?”楚建衡仍旧合着眼?问。
“听说贺家得了一个,那是个老?果子,通体紫黑,听说还是娃娃形的,是极品果王。”
楚建衡哂笑:“果子也称王,还有娃娃形?”
“陛下?怎么不信?”贺妃不悦,手下?微微加大劲道,“是臣妾让人去贺家给大哥送东西,臣妾的人亲眼?见到的!那果子头?上还有两?个天?然圆疤,就像娃娃的一双眼?睛一样。”
“好,朕信。”楚建衡笑说,“那果子呢?拿来给朕瞧瞧。”
“果子没了。陛下?头?疼的事一向不往外说,臣妾就说自己头?疼,向贺家索要,结果大哥说没这回事。”贺妃闷闷不乐说。
“臣妾是看明白了,只有臣妾对他们是真心,他们对臣妾都?是敷衍。大哥近年也爱头?疼,八成?是留着果子自己用了。”
“好了,一个果子,朕还跟他抢不成??”楚建衡依旧闭着眼?睛说,手指却敲了敲椅子扶手。
贺妃看了眼?他的手,垂下?眼?眸,不再多话?,专心给他按摩,腕间异香也源源不断,渗入他每个翕张的毛孔。
而此时,气势磅礴的宫殿外,二皇子楚云澜,却手捧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刚刚跨进殿门。
“父皇。”在书房见到楚建衡,楚云澜恭敬行礼。
“又?遇上哪家给你出难题了?一早跑过来。”楚建衡不满问。“让你主持分配你就大胆分,不要怕得罪人,你的背后是朕。”
“是,父皇。儿?子最?近确实被他们吵得乱了心神,没能?给父皇好好分忧。”楚云澜道,“不过儿?子今天?不是来求教父皇的,儿?子昨天?听父皇说头?疼,恰巧,搜集到个宝贝,赶紧给父皇送来。”
“哦,什么宝贝?”楚建衡看了那盒子一眼?,觉得有些巧。
“父皇,是菩提果。”楚云澜说着,打开盒子。
里面果然是一个果子。紫黑色,下?圆上尖,有些像个娃娃,果实上部两?个天?然疤眼?,如娃娃双目。
楚建衡缓缓抬起眼?来,看向楚云澜的脸,目光阴沉。
“你是从哪儿?搜集的?”
“啊?”楚云澜眼?睛快速眨了下?,“儿?臣其实是拜托外祖父留意搜集,昨天?外祖父就送了它来,儿?臣忙着高兴,没问这么细。”
“所?以,来路不明的东西,也敢献给朕?”
“这——”楚云澜一懵,不知哪里触了霉头?,让他不满。
不过楚建衡向来阴晴不定,楚云澜已应对习惯了:“父皇恕罪!这果子儿?子让御医验过没问题,就没再多问来路!”
“是吗?”楚建衡面色阴沉,看着楚云澜,不紧不慢开口,“你这样糊涂,让朕怎么放心把大事交给你。”
“父皇——”这话?说得,让楚云澜直觉不妙。
先前哪怕是知道他收了夏家送的人,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却也没给他这种浑身发寒的感觉。
楚云澜正?想到这里,一只穿着靴子的脚伸过来,将他带来的盒子踢翻在地:“滚吧,朕不像你,谁的礼都?收。”
“这是怎么回事?”一头?雾水出宫,楚云澜径直叫了自己的外祖父钱洪涛来。
钱洪涛叫他一字不漏,把皇帝的话?复述一遍,心头?不妙:“他是不是怀疑到什么?”
“怀疑什么?”楚云澜问。
“菩提果的来处。”
这……“他怎么会知道?”楚云澜脸色一变。
“别?慌,一个果子,能?说明什么。”钱洪涛是个身材干瘦的老?头?儿?,气势却很沉稳。
“可是有夏家的事在前,夏家跟贺家本就一体,父皇他,肯定是怀疑咱们和贺家……”
楚云澜收住后面的话?,心里却七上八下?,很不安宁。
父皇欲用他这边的势力打压贵族,哪里容许他跟贵族暗通款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