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闻的疑惑刚起,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就推开了厚重的包房门。
逆着光,那人笑容夺目。
作者有话说:
小宋,危!
陆家人出门喜带随从,包房里竖叉叉站了一堆。
圆桌上,宋闻的位置并不显眼,起身,向后退行两步,就能完美地隐于助理与秘书之间。
没人觉得异样,要服务的正主到了,宋闻起身静候本是职业礼仪。因而陆今安推门而入时,他像抹影子似的滑进人堆,倒也没惹来多少目光。
肩膀挨着肩膀,宋闻从交错的人缝里往外瞄,看见陆今安迈过门槛,嘴角漾开笑意,热络,又透着几分晚辈该有的亲昵。
“呦,都在呢,”目光一扫而过,“上次人这么齐,还是开董事会的时候。”
话音未落,他已行至首位,微微弓身,瞧着竟有几分乖巧:“二叔的气色比上次见时好多了。”他在西服内袋摸了一把,手中多了个牛皮纸袋,“这是我从武当山的道士那讨的方子,您每日煎一剂,保管能治好您的腰疾。”
话虽亲切,却踩了逆鳞。
陆家二叔单名一个“健”字,偏生自幼体弱,最恨旁人提“疾病”二字。
老迈的眼皮一塌,陆健慢腾腾地接过牛皮纸袋:“还是小安有心,惦念我这把老骨头。”
说话间,纸袋被他随手撂在桌角,并不在意。陆今安仿若未见,目光一转,落在邻座的男人身上:“三叔,好阵子没见,想我了没。”
三叔,名陆骁,五十出头,穿着花衬衫,头发抹了半瓶发胶。他向来烦陆今安的腻歪劲儿,屁股一偏,端着茶杯往旁边蹭了蹭。
陆今安却张开胳膊,半拥半抱地往他肩上靠,动作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莽撞热烈:“三叔藏在城西别墅的那位小模特,”借着亲近的姿势,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不是天天追着要见那个顶流歌手吗?我弄到了下周的探班证,三叔拿去讨讨人家欢心。”
陆骁一惊,手中的茶水乱颤,他新勾搭上的模特满打满算才19岁,眉眼弯弯,像只受惊的小鹿。这事他捂得严实,除了生活助理,无人知晓。
陆骁的目光飞快扫过坐在对面的女人,沉吟了一会儿,脸上堆起了假笑:“你这孩子……”
“三婶婶正盯着咱们呢,”陆今安在陆骁肩上拍了拍,“放心,我嘴严得很。”
“小安也该孝敬孝敬四姑了,”旁边坐着的卷发女人把烟盒甩在桌上,掐着细长的女士香烟,眼尾挑得老高,“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陆今安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空位上,胳膊往椅背上一搭,几乎把她圈在怀里:“孝敬陆怡女士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了,您家小少爷上周在澳门输的那三百万,我让财务划账平了。”他刻意放缓声音,“这字据我可收着呢。”
陆怡的假睫毛颤了颤,突然拔高声调:“你威胁我?”
“哪能啊,”陆今安的唇角抿出个浅窝,怪好看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再说,我还能拿着字据去法院起诉我的亲表弟?”
赤裸裸的威胁堵得女人心口发紧,却在触到陆今安漫不经心的目光时,突然泄了气。
半晌,她脸上的厉色褪得干干净净,连说话的调子都放软了三分:“小安,不谈这些琐事了,今天是为你的事咱们全家才聚到一起的,不要喧宾夺主了,来,给你介绍个人。”
“巧了,”陆今安突然扬声,截断了陆怡的后话,“我也带了个人,给各位见见。”
陆怡微微蹙眉:“什么人?”
宋闻前面的人个高,他扭着脖子才能看到翘着二郎腿的陆今安。
那人在一众土埋半截的人中显得越发耀眼,半笑不笑地吐出一句:“我男朋友。”
满室忽的一静。
宋闻缩回了脖子,肩膀内扣,下意识躲好。
陆健率先沉了脸:“胡闹!那些圈子里的人玩得多花你不知道?”
陆骁向来是应声虫:“那些人无非是看上了你的钱,捞够了就跑。男人跟男人能有什么真心?过阵子还不是要分道扬镳。”
陆今安依旧笑得春风和煦:“我男朋友纯洁得像张白纸,不混圈子不贪钱,满心满眼都是我。”
话虽是假的,但也顺耳,宋闻躲在人后悄悄红了脸。
“说得这么好,那他人呢?”陆怡向门口望了一眼。
陆今安的笑容有瞬间的凝滞,他摸出手机假装看时间:“去洗手间了,马上就到。”
下一刻,宋闻的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
他偷偷摸出来一看,屏幕上赫然跳出陆今安的消息:“你是把厕所当成养老院了?再不出来,外面排队的人都快进化出新的排泄方式了。”
这话恶毒,似乎还带着不良气味,因而宋闻那点儿刚要冒头的紧张,又被这话怼了回去。他轻轻叹了口气,再次站好,与人重叠。
“小安,”陆健的手指在桌面敲了敲,打破了包房里暂时的寂静,“二叔今天给你找了个助理,老实本分,脾气又好,放你身边很合适。”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于启齿:“再说,你年纪轻轻,血气方刚,身边总得有个体己人,累了也能解乏,总好过找些不干不净的外人。”
“解乏。”陆今安笑着低喃,“既然这么好,就换给你们吧,放我身边多可惜。”
陆骁嘴快:“陆今安,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话刚冒出头,就看到了对方扫来的目光,轻飘飘带着笑,却压人得很。他一哽,“我是说小安你可以试试,好不不好的,还不是你说得算。”
陆今安又看了一眼手机,属于宋闻的对话框依旧沉默。
啪,熄灭屏幕。
“那就见见。”他有些烦躁地摸起桌上的烟盒,抖出一根衔进嘴里,“让他来给我点根烟。”
隐于人后的宋闻颈边一凉,似有刀架在了脖子上。
第8章 理能暖床,我还要什么男朋友
“那就见见。”陆今安摸起桌上的烟盒,抖出一根衔进嘴里,“让他来给我点根烟吧。”
直到陆今安话落,才有人留意到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青年,此时并未坐于席间。
陆健往空凳子上扫了一眼:“人呢?”
秘书堆里传来轻微的骚动,宋闻被人半架半推地引到人前。
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肩膀却挺得很稳,像株被风轻轻推了下的白杨,晃了晃就定住了。
他立的这处,是屋子中最暗的角落,有人心思玲珑,一拧百叶窗,正午的阳光凶悍而入,笼着宋闻,像个商品似的将他推上了展台。
百叶窗的光线打横,陆今安顺着其中一道光懒洋洋地望过去,眼神刚在那人身上搭了边,叼着烟的嘴唇突然僵住,齿关一松,香烟滑落。
他下意识在半空捞了两把,没捞住,香烟落在了地上。
顾不上捡烟,陆今安抬起眼,目光在青年身上一寸一寸地挪动,他眼尾的笑意随之一寸一寸地绷平。
站在窗边的青年看起来苍白无趣,穿着最普通的白衣黑裤,眼镜后的睫毛垂着,发梢还带着点湿润的潮气,一切都与刚刚和自己并肩而行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陆今安的脑子有点儿宕机,他伸手将百叶窗旋得更开,过于明媚的阳光中,甚至看清了宋闻颌角那颗浅浅的小痣。
静默了很久,陆今安终于找回了的自己的声音:“二叔说给我找的助理,就是他?”
一直耷拉着眼皮的陆健,忽然有点热切:“这孩子老实,手脚也勤快,叫宋闻,端茶倒水样样周到,放你身边准没错。”
“叫什么?”陆今安的视线绷得笔直,死死拽着宋闻不放。
陆骁嘴快,抢着说:“宋……”
“让他自己说。”
落了笑的陆今安不常见,连陆健都挑起眼皮望了过来。屋子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宋闻。
宋闻这时才缓缓抬头,目光撞上陆今安的瞬间,眼尾极轻地颤了一下。
陆今安在生气。
宋闻对他的这种情绪不但理解,还有一些同情,自己还在蹲茅房的“男友”,毫无预警的以另一个身份凭空出现在面前,换谁都会惊疑,甚至生气的。
尚在延展的思绪被几声轻咳打断,陆健在催。
窗边的青年没辙,只能像条咸鱼似的挺尸,轻声道:“我叫宋闻。”
“草。”跟得很紧的一句骂娘,从陆今安口中低低吐出。
陆骁坐得近、听得清,以为他瞧不上宋闻,忙打圆场:“是穿得朴素了点,但你细看,底子不差。”
“是吗?”桌上散着三五盒烟,陆今安挑了包劲儿最冲的,弹出一根夹在指间,他终于重新扯出了笑,“那我得仔细看看。”
目光一挑,落在宋闻掌中握着的手机上。
陆今安略略一思,将烟衔进嘴里,腾出手划开了自己手机。宋闻的对话框跃然而出,他在表情符号里挑挑拣拣,最终发了个“中指”过去。
几乎同时,宋闻的手机一震,陆今安看着他将手机在裤子上蹭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背于身后。
“不是Twins啊?”陆今安丢出莫名其妙的一句,香烟咬得很紧,他笑着自嘲,“我他妈就是电视剧看多了。”
拇指轻轻一滑,他翻看两人的通话记录,两人最后一次通话时11点52分,陆今安记得清楚,他问:“我已经到酒店了,你到哪儿了?”宋闻答:“我马上到。”
11:52,也就是……陆今安看了一眼表,16分钟之前。
“抱歉,我来得晚,让小宋等一会儿了吧?”放下手机,他像个绅士一样表达歉意。
陆怡在旁边搭腔,垂在颈侧的卷发在肩上跳了两下:“可不是吗,人家在这等了足有半个钟头了。”
“半个小时,”陆今安笑得凉飕飕的:“都等这么久了,还真是我的不是。”
重音落在后四个字上,咬得又重又狠。宋闻垂着眼,试着咬了下后槽牙,觉着陆今安把火气全撒在牙床上,怕是得疼上一阵。
“他等等你也是应该的,就算面试了。”六十多岁的陆健推销功夫不错,“小宋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被点了名的宋闻突然觉得这事荒唐得可笑,自己只是找了一份工作,又做了一份兼职,谁知绕来绕去,服务的竟是同一个人。
起初被推出来时,宋闻还是有些慌张的,可此刻看着眼前衔着烟的男人,他反倒奇异地平静下来。左右都是干活,私人助理或是合同男友,服务的对象都是陆今安……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有觉悟就好。”陆今安摘烟扬了扬,“那还愣着干嘛,过来点烟啊。”
有秘书乖觉,立刻将一只打火机塞到了宋闻手里。
宋闻深吸一口气,走到陆今安身边,微微蹲身,拇指下压,引出了火苗。
陆今安瞧着火光后的那双眼睛,伸出两根手指慢慢搭在了宋闻的肩上,不轻不重地向下一压。
扑通,重心不稳的宋闻单膝落地,半跪在了陆今安的身前。
“教你点规矩。”陆今安好声好气的,甚至让人觉得有些亲切。
只有宋闻看到了他眼底的冷意,裹在笑容里,像阳光下的冰凌。
“点啊。”旁边的陆骁嫌他磨叽,催了一声。
宋闻垂下眼睫,再次按下了打火机。只是还没凑近,手腕就被陆今安撞了一下,火苗忽地灭了。
陆今安用目光刮着宋闻,话却是对旁人说的:“二叔,这就是你说的周到稳妥?”
话里带笑,像是玩笑。可人人都知道,陆今安是在有意为难宋闻。
“重新点。”香烟又凑过来,陆今安在离宋闻仅一支香烟距离的地方笑着命令。
打火机在掌心硌出了个红印子,宋闻第三次按下开关。
他半跪着,姿势别扭,送出的火焰却稳。
刚刚燎到烟丝,香烟一偏,再次离开了那把火。
“连手都不抖吗?”陆今安忽然伸手捏住了宋闻的手腕,微微弯腰凑近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亏心事做多了,所以这么泰然自若?”
宋闻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脑子里又塞了团棉花。
他象征性地轻轻挣了挣:“如果你希望我抖,我可以抖的。”
说着,他重新按下打火机,原本稳稳当当的手突然摇晃起来,火苗像风中的残烛,在两人之间摇摇摆摆。
“这样抖行吗?”宋闻确认了一遍工作流程。
陆今安的恶意总是藏在绚烂的笑容下,像食人花,越漂亮越危险,却引人流连。可如今他却撕去伪装,怒得清楚直白。
“耍我?”他低声问道。
抓着那截腕子的力度越来越重,宋闻被迫停下晃动,火光熄了,他轻轻摇了摇头:“没……”
“怎么回事?”觉出有异,隔着几个身位的陆健皱着眉敲了敲桌子。
苍老的声音落了很久,陆今安才出声:“二叔别恼,”他一把推开宋闻的手腕,“我跟他闹着玩呢。”
叼着烟往椅背上一靠,男人的下巴抬了抬:“点吧。”
这次陆今安没再乱动,任由橘红色的火苗舔上烟纸,烟雾漫上来时,他的声音裹在烟里,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让人发毛:“看来我的新助理,确实很听话。”
“收了?”陆怡有些吃惊,今天他们是来给这位越级上位的侄子添堵的,以陆今安滑不溜手、人鬼不定的德行,这事几乎没有成功的几率。可没想到就这点烟的一会儿功夫,他竟真的收了那个叫宋闻的,这倒让陆怡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个已经起身站在旁边并不起眼的青年。
“那你……那个男朋友呢?”她追问,眼里藏着看热闹的光芒。
陆今安一笑,瞟着角落里的宋闻,转头问陆健:“能暖床?”
陆健眯起眼,轻轻点了下头。
陆今安笑得肩膀都颤了,叼着烟缓缓从座椅上站起,走到宋闻身边站定,眼皮往下一撂,觑着人,慢悠悠吐出一口烟:“既然新助理能暖床,那我还要什么男朋友。”
房门合上的瞬间,陆今安脸上的笑立马垮了。
他沉着脸,陷在椅子里慢慢抽烟,眉眼被缭绕的烟雾遮了大半,偶尔抬眼时的那股子冷素的劲儿,瞧着让人发怵。
宋闻站在一旁,手里还攥着那只打火机,百叶窗依旧切割着的光线,一排一排地落在他的身上,如同最新款的囚服,穿在最卑鄙的犯人身上。
陆今安一直没说话,宋闻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哄他。
他向来对事情没什么执念,此刻却卯着劲回想两人寥寥几次的交集。一一过了遍脑子,他按照陆今安的偏好,抬手轻轻摘下眼镜,又把前额的碎发拢到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对面的男人终于掀起了眼皮,夹着烟看过来。大概嫌烟雾挡了视线,他抬手扇了扇,蓦地笑了:“又改姓马了?天天变身不累吗,马丁?怎么,这会儿又成我男朋友了?”
宋闻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有些软乎:“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叔叔给我找了个助理的工作,我自己又接了个兼职,没想到甲方都是你,真的是巧合。”
陆今安指间的香烟只剩烟蒂,最后过了一口,他向烟灰缸抬了抬下巴。
宋闻会意,捧着烟灰缸凑了过去。
夹烟的手架在膝上没动,便是伺候不周的意思了。
宋闻琢磨了一下,试着将烟灰缸放低,直到高度齐平了香烟,陆今安才慢悠悠的将烟蒂按灭在里面。
隔着最后一缕没散的烟雾,他说道:“你的意思是,原本‘无间道’和‘双面人’你是想一起演的,没想到男配竟然都是我,所以现在只能放弃一个?”
这话太绕,搞得宋闻头疼,索性摆烂,应了声“是”。
陆今安眼梢一吊,想骂娘:“你还怪理直气壮的。”
心里憋着气,他转头瞥见宋闻放在桌上的眼镜,伸手抓过来,弄花了镜面:“既然已经毁了一头,那你现在是想做我的助理,还是‘男友’?”
问题刚一抛出,宋闻就想起陆今安刚刚的那句“我男朋友满心满眼都是我”,虽是假的,也过了干瘾,遂道:“男友。”
“男友?”陆今安笑了,英俊得超乎寻常。
宋闻虽被晃花了眼睛,但心里知道,下面准没好话。
果然,陆今安慢悠悠地说道:“我男朋友还在厕所蹲着呢,”他抬腕看了眼表,“这么久了,腿麻得应该可以截肢了。”
宋闻双膝往下凉飕飕的,他轻轻叹气,看来“合约男友”是没指望了。
陆今安站起身,拿起那副沾了指印的眼镜,重新架回了宋闻脸上,手臂顺势下滑,握住了他的手:“余助理,欢迎入职。”
“哦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既然我们之间的合约已经作废了,那我付给林知弈的中介费,得让他还回来。跟他说,半小时内钱要到账,不然……他那个同伙可就要遭殃了。”
宋闻一愣:“他的同伙?”
陆今安扯出个灿烂的笑容:“刚刚截肢,姓余。”
说完,他转身就走。
镜片被指印糊得厉害,宋闻只能看见个模糊的背影,他对着那个背影低声说道:“助理可以,但……不能暖床。”
半开的门忽然停住,又慢慢合上。陆今安沉默了几秒,转身走了回来,在宋闻面前站定。
离得太近了,他甚至能在模糊的镜片上,看清了自己的指纹。
“不能暖床?”陆今安的声音压得很很低,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慢慢伸手轻轻捧住宋闻的脸,“真的不行吗?我会很温柔的。”
脸上的温度一点点往上窜,宋闻脑子里那团乱麻像是被人猛地扯了一把,缠得越发紧了。
“嗯?”陆今安在等他的回话,指腹蹭过颧骨,带起丝丝落落的酥麻。
心口撞得厉害,宋闻的声音也跟着发颤,话到嘴边打了个磕巴:“也……”
下一秒,他的脖子就被人凶狠地扼住,陆今安的脸凑得极近,问他:“你是想说也……行?”
男人的指尖扣进宋闻颈侧的肉里:“姓宋的,我再提醒你一遍,我是直男,把你那点龌龊的心思给我收好,但凡让我发现你图谋不轨,或是对我动手动脚,我他妈弄死你。”
说完,将人向后一推,陆今安走出包房,重重地摔上了门。
车子刚要驶出停车场,就被人拦了下来。
陆今安降下车窗,探出头:“詹经理有事?”
挺着肚子的餐厅经理凑到窗边:“陆总,有人托我给您送点东西。”
说着,他递过一个牛皮纸袋,正是刚刚陆今安送给陆健的良方。
“这是我从武当山的道士那讨的方子,您每日煎一剂,保管能治好您的腰疾。”陆今安记得当时的词儿好像是这么说的。
他接过袋子,目光一展,瞥见远远站在路边的宋闻。
“是他让你给我送来的?”
餐厅经理笑呵呵点头:“是。”
陆今安沉吟片刻,扬手喊人:“小宋,过来。”
宋闻起初有些犹豫,但还是穿过大半个停车场走了过来。
陆今安瞧不惯他步子迈得从容,半点不慌的样子,磨着牙,手里的牛皮纸袋被攥出几道褶子。
等人到了跟前儿,他又不说话了,宋闻无奈,只得开口:“我离开包房时看到这个,大概是你叔叔忘记带走了,挺贵重的,就让詹经理帮忙送了过来。”
“怎么不自己送过来,这点事还用得着麻烦詹经理?”
餐厅经理在旁边弥勒佛似的笑没了眼睛,仗着陆今安随和,他打趣道:“呦,小两口这是闹别扭了?”
陆今安本想打个哈哈过去,却听到宋闻一本正经地解释:“我们现在不是那种关系了,我是陆总的助理。”
陆今安心里咯噔一下,脸上有些发烫,他勉强扯出个笑,搪塞道:“刚分的,让詹经理见笑了。”
餐厅经理没想到自己开个玩笑,倒捅了人家的心窝子,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打了个圆场:“理解,理解,那什么,餐厅还有事儿,我先回了,陆总您慢走。”
见人走了,陆今安松了口气,他没什么烟瘾,此刻却攀着前排座椅,从司机兜里翻出了根烟,送进嘴里。
咬着烟,他瞧着站在车外的宋闻,开始数落:“你说话就不能看看场合?我这前脚跟刚人说你是我对象,后脚就分手了,在外人眼里我不成人渣了?”
宋闻思路有点跑偏,心忖要是给陆今安也改个姓,可以姓任。
陆今安发现眼前的青年总爱走神,每当这时,便是挥刀过去,也破不开他的那层皮囊,他就像一块泡透了的海绵,软乎乎的没个着力的地方,任你怎么折腾,终究只落得个“多余”的下场。
他有些泄气,将牛皮纸袋往宋闻手里一塞:“这方子也能治你的病,”抬手指了指脑子,“按时喝。”
车窗缓缓升起,车子滑了出去。宋闻默默打开纸袋,里面只有一块沾了灰的绒布,翻过来一看,印着三个大字:擦鞋布。
与此同时,副驾上的秘书探出头,递上一份文件:“陆总,资料取回来了,您过目。”
陆今安伸手接过,修长的手指随意翻开文件。纸上赫然贴着宋闻的证件照,照片上的年轻人神色平静,与刚才无异。
然而整份资料却出人意料的单薄,照片旁边的文字寥寥,只占据了一张A4纸。
“宋闻的资料这么少?”
“是,履历简单,身世也清白,只有一点……”秘书顿了顿,“他父母生前是我们分公司的员工,十四年前出车祸去世了。”
陆今安眉心微拧,草草地扫了一眼纸上的信息,随即合上文件夹在一旁,闭目养神。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秘书透过后视镜瞥着后座上的男人,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陆总,您真要留他在身边?万一他是……”
“奸细?”陆今安闭着眼睛轻笑一声,“现在或许还算不上。”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玩味,“不过在足够的金钱诱惑下,谁又能保证永远清白?”
“那您为什么不赶走他?”
“棋子用得好,反而能让下棋的人自乱阵脚。”语气平静却带着锋芒,“赶走有赶走的好处,留下也有留下的作用。既然那些人想通过他监视我,那我也能借他的手,让那些人自食恶果。”
话音未落,脑海里突然闪过包厢里宋闻涨红的脸,以及那句没说出口的“暖床也行”,一股恶寒顺着脊背窜上来,激得他浑身汗毛倒竖。
他头也不抬地冲副驾骂道:“上次你怎么没把他的鸡蛋撞碎?”
作者有话说:
陆今安:宋闻,你再说一遍我姓啥?
宋闻接到了汇森集团的人事通知,让他下周入职报到。
宋仲春似乎比他更早得知了消息,乐滋滋地灌了半瓶老白干,躺在沙发上刷了几个美女视频,眼睛一闭,睡死了过去。
手机屏幕上的波涛还在晃动,赵双华“呸”了一声,按灭了屏幕,起手给了宋仲春一嘴巴。
男人挨了巴掌却只是翻了个身,下一刻鼾声再起,吵得人心烦。
这个档口,赵双华叫住正要出门的宋闻:“小闻,我给你买了几身衣服,留着上班穿。”
宋闻瞅瞅太阳,没打西边出来。
以往寒暑,赵双华也给他添置过衣服。一年两身新装,冬买单衣,夏买棉袄,反季清仓的款式,省钱。
可真正穿到宋闻身上时,不是露着腕骨,就是大的没边儿,十四岁那年他顶着仨月没理的头发,往墙根一蹲,竟然有人在他脚边扔了一元硬币。
后来宋文用那钱买了把剪子,剪短了宽大的裤腿和袖口,顺带将长毛拉撒的头发剪成了狗啃屎,再一出门,又有人给他扔了两枚硬币。
如今盛夏,赵双华竟然买了夏装,即便宋闻懒得分析人心,都忍不住想知道女人背后的用意。
颜色鲜艳的衣服堆在沙发的另一侧,被酒懵子伸腿一踹,皱巴巴的像团揉烂的糖纸。
宋闻瞧着其中一件粉红色的衬衫,问:“这是给我买的?”
赵双华拿起那件衬衫一抖落:“好看吧?多精神,我听说你们这些二椅子……”
话音一顿,她迅速改了口,“不是不是,是你们这些喜欢男人的都中意这种打扮,你穿着去上班,讨讨那位大少爷的欢心。”
宋闻从衬衫上摘下一根线头,随手扔进门边的垃圾桶:“穿这个去上班,陆今安会弄死我的。”
“弄死你?”赵双华细长的眉毛挑得老高,“那公子哥这么嚣张?”
宋闻点点头,手搭在门把上,跨出门槛时留下一句:“他要是知道是你买给我的,说不定连也你一起弄死。”
赵双华被唬得一愣,随即骂道:“扯他妈王八犊子,他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啊!”
街心公园,下棋的摊子一个挨着一个。
宋闻带着网兜刚转过小径,就被大爷们前呼后拥地包围了。
“小宋来啦,今儿下几局?”穿着跨栏背心的大爷给宋闻打着扇子,又有人呲呲给他喷了两下驱蚊水,“多下几局,鸡蛋早就给你备好了。”
宋闻点点头,在石桌前坐下。
有人殷勤地摆好棋子,宋闻执红,出了炮。
从这个棋盘,换到那个石桌,网兜里收了三五个鸡蛋后,宋闻的电话响了。
接起来,是林知弈。
“兼职开始干了?”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懒洋洋的。
宋闻忽然想起过年时喝的那瓶红酒,香气醇厚,令人沉醉,竟和入耳的声音有些相似,听着让人骨头发轻。
他有些入神,并未言语。
对面“喂”了一声,提高了一点音量:“陆今安带你去演戏了吗?见到他家人了吗?”
声音大,宋闻也没舍得将听筒拿远,指尖提“马”:“见到了。”
“怎么样?他们没欺负你吧?”
“情况有点乱,没留意他们欺没欺负我。”长臂一伸,吃掉对方的车,“对了,陆今安让你把收他的中介费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