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打在他身上,仿佛赖在他脸上,听着他侃侃而谈学术研究。
底下的学生眼神愈发亮,仿佛听到了什么稀世箴言。
沈砺一边说,一边扫过桌子上有着舒明青笔迹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光核棱镜稳定性缺陷研究”。
他轻笑一声,随手用红笔在一旁圈了个圈。
下次吵架用这个。
“沈教授未免夸大。”站在门口的舒明青突然开口,眸光清冷地扫过沈砺。
底下的学生大为震惊。
“舒教授怎么回来了?”那女生嘴角上扬,扫了扫沈砺,又看了看舒明青,“难道是我偷偷磕的cp成真了?绝世alpha不满老攻偷偷占他课,回来报复?”
“……这是什么神仙死对头文学?”
“磕cp磕疯了,一看你就不是我们院的,你知道舒教授学术上有多恐怖吗?”旁边的少年生无可恋地顶着一张死脸,指了指门口的位置,“看着吧,一会他俩绝对因为学术吵起来。”
“他俩为什么这么剑拔弩张?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吗?”
“哦?舒教授。”沈砺合上教材,似笑非笑地撑着讲台望着他,“那你有什么异议吗?”
“光子无静止质量,你如何压缩成固态?”舒明青抬起眼帘,话语间无一丝温度。
“第二,储存光子需无限能量,你又如何维持稳定?”
“第三,能量瞬间释放会烧毁机甲,你又如何控制?”
一字一句,不肯退让,咄咄逼人。
“舒教授还真是不客气。”沈砺轻挑桃花眼,“我们发现了凝态势技术,能与光子产生……从而……”
“如何呢?舒教授。”
“至于另外两个……”沈砺走下台去,站到舒明青面前,“舒教授有兴趣,不妨跟我回办公室,我亲自给你看全部研究报告?”
他说话时,有意无意地把“亲自”二字轻轻咬住,看向舒明青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为什么代我的课?”舒明青突然沉声道。
“关心同事,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当众拆我台,还是说……”沈砺又上前半步,盯着舒明青眼睛里的暗光,“舒教授对我有意思,这是在对我穷追不舍?”
“……沈砺,你给我滚。”舒明青压着怒气道。
他盯着沈砺的眼睛瞳色渐渐发冷,方才学生有一句话他倒是听得清楚。
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摁了摁手中的笔,眼前猝然浮现出十年前的场景。
大雨,悬浮车,黑夜。
“嘭!”的一声,一辆脱轨的悬浮车撞上另一辆私家车,两车当场爆炸,交通瞬间瘫痪,鸣笛的声音利刃似的冲去他的耳畔。
少年沈砺赶到时,母亲被医护人员赶来抬走,裙子上全是鲜红的血液,“母亲!”
颤.抖许久跑过去时,却见那些医护人员从另一辆悬浮车里救出一个少年来。
是少年舒明青。
少年沈砺惊惶不定:“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撞我妈的车?你难道真的没有心吗?”
少年舒明青紧紧攥住拳头,只冷冷凝视他许久,视线不曾挪动半分,浅淡的琉璃色瞳眸中没有一丝波动,仿佛沈砺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死人,“你起开。”
他在少年沈砺脸上看到了两个字:怪物。
舒明青慢慢收回思绪,又恢复冷淡的舒教授模样。
怪物……
不过,沈砺当年也没错。
舒明青沉下神色来。
他的确是个怪物。
说着,不远处的沈砺轻笑一声,没再说话,而是转身回到讲台旁。
一时寂静无声,底下那个少年一脸震惊。
怎么没吵起来?不应该啊……平常早吵得令对方脸红脖子粗发颤发.抖了。
那女生回头,一脸得意,仿佛在说:看吧,我就说吧。
少年不可置信地抬头,却见沈砺拿着个纸片一样的东西,一步步又走下讲台,朝着舒明青走去。
在面前站定后,“行了,课上学生都在呢,咱们就别吵了。”
下一刻,沈砺迅速将那东西贴在舒明青小腹处的衬衫衣料上,舒明青下意识去碰小腹,脚步踉跄想后退半步,却被沈砺一把揽回来。
一股热意顿时从腹部蔓延起来,沈砺松开手,“我们研发的发热理疗贴,暖身的。”
“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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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明青被沈砺突然的动作弄得一愣,腹部传来的温热感让他下意识想推开对方,却被沈砺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别乱动,学生看着呢。”
他指尖攥紧教材边缘,金丝眼镜后的琉璃色瞳孔里翻涌着复杂情绪。
讲台下的学生早已炸开了锅,刚才还在猜测两人关系的少女眼睛亮晶晶的,偷偷拿出光屏录下“神仙互动”。
旁边的少年则一脸茫然。
说好的学术吵架呢?怎么变成了投喂发热贴的温情戏?
教室后排的角落里,有学生压低声音嘀咕:“沈教授这是把舒教授当需要暖宝宝的小可怜在照顾吗?好好磕啊我死了……”
沈砺若无其事地退回讲台,拿起光导笔在黑板上写下“光核棱镜稳定性缺陷”几个大字,指尖却在讲台边缘轻轻敲击。
舒明青站在门口,竟没转身离去。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沈砺微卷的发梢上。
舒明青突然觉得,今天的教室好像和以往有些不一样,那个总是和他针锋相对的人,此刻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眼里带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柔和。
“舒教授要是没别的事,”沈砺忽然抬眼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不如留下来听我讲讲,这光核棱镜的缺陷该怎么补?”
话音未落,他又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毕竟……有人的笔记本上,可记了不少漏洞呢。”
舒明青攥紧了手中的教材,指节泛白。
他知道沈砺说的是那本写满光核棱镜稳定性缺陷研究的笔记,那是他得知沈砺正在研究这个课题后,又发现有缺陷才整理出来的。
此刻却被对方拿出来公开处刑。
可不知为何,看着沈砺眼中那点狡黠的光,他原本想发作的怒火,却莫名地泄了气。
腹部的温热感还在持续,像一团小小的火焰,悄悄融化着他冰封的情绪。
他忽然想起舒广济的话,想起腹中那个孩子,想起沈砺每次靠近时身上那股清冽的梅花味信息素……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闪过,最终却只化作一句冷硬的回应:“无聊。”
说完,他转身走出教室,脚步却不像往常那样带着风。
果然,混.蛋还是从前那个混.蛋,怎么也改变不了。
走廊里,他的脚步声在其间回响,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没看到,在他离开后,沈砺拿起讲台上的发热理疗贴的盒子,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文字,眼底的笑意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下节课,”他对着台下的学生扬了扬下巴,“把舒教授的教材带来,咱们接着‘挑刺’。”
教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笑声,没人注意到,他悄悄将那盒理疗贴塞进了口袋里。
这件事一直到下班回家,二人都没各退一步。
学校大门口处的伸缩门慢慢伸展出菱形的收缩隔离门,风从空隙滑过去,从最后一个菱形框中望见站在c3教学楼门口的舒沈二人,小小的框中盛着两人的身影,倒叫人无端觉得格外压抑不舒服似的。
“师兄,一起回去吧?”沈砺笑着道。
可舒明青却根本没看他一眼,“你先管好自己漏洞百出的实验吧。”
舒明青盯着比中午消停些的热浪回了家,整理衣服时,他打开衣柜里的抽屉,取出一个小盒子,拿出一颗圆润.饱满的珍珠来。
他盯着那颗珍珠看了很久,才轻轻装到衣服胸口处的口袋里。
第二天办公室里,舒明青刚刚接到了一个电话。
“老教授?”舒明青重复了一遍对面的话,“学院新聘的老教授吗?”
对面男人的声音带着些许传输损耗从光屏中传过来,“是你从前的老师,军校文院的褚嘉良老教授,你应该很熟悉吧?我们聘请到他不容易,你可要好好招待他!”
“好,老师明天什么时候到?”舒明青问。
“下午四星刻,星际飞船站那边,你去接一下吧。”
舒明青轻声应承。
褚嘉良老教授是他的授业恩师,没有他,也就没有现在的舒明青,这种情况,由他去接老教授再合适不过。
为防止晕车吐.出来,他很早就步行出发了,才能维持接到老教授时正常的模样。
“明青如今真是不错,我听说过你,现在已经是特聘教授了?”褚嘉良笑着问道。
“嗯,老师您慢点,这里有台阶。”舒明青道。
“不过学术该研究就研究,但身体也不能这么糟践啊……”褚嘉良突然道。
这话令舒明青登时一僵。
难道老师发现了什么?
猜测之际,褚嘉良又瞥了一眼,叹气道:“比我上次见你时还瘦,你是不吃饭吗?你是我最得意、最优秀的弟子,你别把自己……”
“呦,褚老师,您到了!”远处由远及近地突然传来一个轻佻却带着几分恭敬的男性声音,“舒教授也在啊!”
沈砺快步向他们走过来,似乎是早就知道他们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舒明青皱眉问。
“我也来接褚老师啊,怎么,只许舒教授接,不许我见老师?”沈砺道。
“……老师?”
舒明青一时没转过弯来,顿时想猛拍自己额头。
他怎么忘了,沈砺是他直系学弟,老师自然也是带过他的。
果然是肚子里这个小东西的祸,从前他可从不会忘事。
这样一想,看沈砺的眼神便更如把刀子似的。
“不如先去吃饭吧?老师长途跋涉的,吃完也好去休息。”沈砺提议道。
吃饭……如果在他们面前呕吐,还不知道事态要发展到什么地步。
他想了想,刚想开口拒绝,却听褚嘉良道:“正好,我看明青这小子也不肯好好吃饭,正好我看着他吃。”
“老师……”
“免谈,走吧。”褚嘉良道。
最后实在无法,舒明青只能跟着老教授进去一家餐厅。
服务员很快上前询问点菜,沈砺接过菜单,“我们有老年人,就上这个营养剂套餐、豆腐、软竹、糖花、云片……”
“就这几个吧。”沈砺把菜单递给褚嘉良,“老师,您看看还有要加的吗?”
褚嘉良摇摇头,“这就够了。”
随后转而问舒明青,“明青,你吃什么?”
闻言,桌子另一边的沈砺脱口而出,“哦,他不吃,给他上个清粥小菜就行。”
话音刚落,众人面面相觑,沈砺一怔。
“为什么?”褚嘉良皱着眉道,又看向舒明青,“你平常就吃这个?”
舒明青:他果然就不该留着沈砺的狗命。
“老师,这个我有发言权,舒教授从前工作起来没日没夜的,连饭都不吃,问就说忘了,前几天胃病发作,直接进了医院。”沈砺告状,“如今您来了,可得管管。”
舒明青压抑着怒气,“沈砺,闭嘴。”
“明青,怎么说话呢?得给学弟做榜样不是?”褚嘉良语重心长地道,“以后你的饮食我会时常盯着,小沈也是担心你,你们同门师兄弟,要相互照应相亲相爱,别那么剑拔弩张的。”
沈砺听后,笑嘻嘻地道:“老师您放心,我和师兄可亲了。”
他这话虽然面上没什么,可不知为何,舒明青看过去时,总觉得他这个“亲”是意有所指。
正说着话,饭菜就被端上来了。
原本也没什么,都是些素菜,没什么油腻荤腥,岂料褚嘉良后来觉得舒明青不吃肉营养跟不上,自作主张给他加了一道牛肉。
牛肉被端上来时,舒明青脑海中闪过一千万个念头,最终还是没忍住喉咙里翻涌上来的恶心感,连忙冲去卫生间吐。
这次跟往常的恶心都不一样,似乎比之前还要剧烈一些。
他宽松的衣服下面,其实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将原先的腹肌模糊成一片软肉。
那是那个小东西待的地方,它在里面生长着,也在里面不安地折腾着。
将近三个月了,孩子长大不少。
距离舒广济给的日期还有不到十五天,这个孩子如何能瞒得住?
他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憔悴的自己,摁下冲水键,将东西冲下去,片刻后,才转身准备离去。
但一转身,却见沈砺在门口望着他,“胃病又犯了?舒明青,我不是傻子,连番呕吐怎么会是胃病的迹象,你说实话,这到底是什么病?”
这让舒明青一时无法开口。
这让他怎么说?
说他一个alpha意外被你弄怀孕了,而且还要瞒着它另外一个父亲偷偷打掉它的事吗?
“叮叮……”
沈砺手上的光屏突然亮起来,“怎么了?”
奚庆的声音从光屏里传来,“实验室出事了,您快回来吧,有个样本现在在实验室上蹿下跳,我们根本抓不住它,这样下去会出大事的!”
“好,我尽快赶回来!”沈砺挂掉通话,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星际第一医院的卡,“为了自己的身体,也为了老师,你别把小病不当回事,这是金卡,你随便刷。”
随后转身匆匆离去。
沈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舒明青握着那张金卡久久未动。
腹中突然传来一阵比之前清晰的活动感,舒明青仿佛被一阵微弱的电流击中,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抬起手放在肚子处,孩子又轻轻动了动,像小鱼游动,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
孩子……
他指尖贴着小腹,感受那阵微弱的游动,喉间发紧,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家伙,偏偏在他最狼狈的时候来。
“你不该来我这里的。”
轻叹声落,指尖已经泛起了粉白。
用完饭后,舒明青就带着褚嘉良前去学院为老师安排的公寓里,“就是这里了,老师,我帮您把行李放好吧。”
“好,那你小心点,我那个箱子有点沉。”褚嘉良不放心地叮嘱道。
舒明青没感觉有什么,便直接抬起那箱子想塞到置物架上头的大格子里,但他实在低估了这箱子的重量,双手抱起险些掉下去,他只能弯腰用膝盖顶着箱子边缘,才留得一丝喘息之机。
调整好后,他一鼓作气将箱子推进去,才长出一口气。
收拾好后,他才告别老师,回学院办公室。
刚到办公室门口,就见沈砺靠在门框上,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收起的实验室手套,看到他时,原本皱着的眉梢微微松了点,却没立刻开口。
正当他想说些什么时,沈砺突然递过来一个塑料袋子,“都是新批号的,应该够你用了。”
舒明青抬眼望过去,发现里面都是营养剂。
不知为什么,面前的沈砺递东西的动作让他眼前一阵恍惚。
【舒明青,为什么你会派人去截停你祖父的人,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
干什么?
“我实验室那边还有收尾要做,你尽快用,还有看病那事,尽早去。”沈砺没看出他的异样,说完就转身离开,匆匆往实验室那边去。
舒明青看了他的背影许久,才收回视线,轻轻压下凌乱的呼吸,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沈砺这是……中途抽身出来给他送营养剂?
混.蛋居然也有正经的时候。
“教授好!”有学生经过,礼貌向他打招呼。
舒明青点点头,便要打开门进去办公室。
他低头翻找钥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小意!你这是怎么了?”刚才的两个学生中的一个突然猛地跪到地上,浑身猛烈发颤,同行的学生连忙蹲下来询问。
“起来我看看。”舒明青闻声即刻扔下袋子走过去,蹲身查看那学生的症状。
那学生不住地颤.抖,手臂上的血管越来越明显,隐隐有鳞片从中生发出来。
“快,他要退成本体形态了,你去我办公室拿那个红色标记的抑制剂来!”舒明青沉声吩咐。
那学生不敢耽误,连忙跑去拿。
针管被舒明青握在手里,那个同伴负责摁住那发病的学生,“别动,我给你打下抑制剂就没事了。”
那学生点点头,拼命忍着,针尖扎下去的那一刻,他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
他最后听到的是什么东西没入血肉的声音,而后就是液体滴落的细微声响。
“教……教授!您的手臂!”
耳边传来同伴的一声惊呼,他这才回神,却见舒教授刚刚收回打针的手,他生出爪子形态的手猛地扎过舒教授的手臂。
鲜血直流。
舒明青只觉手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带着倒刺的利爪已经深深嵌进他的血肉。
温热的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瓷砖缝隙里,蜿蜒成暗红色的溪流。
“教、教授!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那学生顿时慌乱起来。
舒明青强忍下不适感,仿佛早已习惯痛楚似的,近乎麻木地拉下衣袖遮掩,“没事,让你同学带你去医务室再包扎一下伤口。”
“舒教授……”
“怎么突然能量不稳了?”舒明青认真看了那学生一眼,突然问。
那学生瞬间眼圈泛红,“我……我家里给我打了电话,说我奶奶她……”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断线的珠子似的落下来,说话都开始有些颠三倒四:“她都没撑到我见她最后一面,奶奶从小就很照顾我,我却没见她最后一面,我真没用啊……”
舒明青轻叹一口气,将他扶到走廊的椅子上,“给你讲个故事。”
那学生抬起头来,眼泪瞬间划过脸颊。
“我从小丧母,父亲和家族的其他叔父都对我很严厉,每周只能在没课的时候见母亲一面,我每次欢欢喜喜去见她时,她都会准备好我喜欢的食物等着我,但有一次,家里管家打电话告诉我,说不用去了,她没了。”
舒明青的话很轻很淡,仿佛那说的不是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不是在揭开自己伤口似的:“最后一面,是在医院里,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却再也不会给我准备吃食了。”
“挂念没错,但消沉只会毁了自己,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别让这件事困住你。”舒明青道。
“奶奶挂念你,会一直看着你,你别让她看见你伤心,辜负逝者遗愿。”
那学生慢慢止住抽噎,“舒教授,谢谢您,但是督员和教保处审了很久都没批我的假,我真没办法了……”
“没批?”舒明青皱了皱眉,立刻明白过来,眸色愈发深沉起来,“把单子给我,我来签,你一会直接走,有问题让他们来找我。”
“真的?谢谢舒教授!”
他用手撑着膝盖站起来,“我这点伤还不算什么,你们赶紧去,要是耽误课程,我不会饶过你们,谁也别想过关。”
学生一听这话,连忙鞠躬后跑了。
只是舒明青刚要转身,却见远处实验楼的窗口站着一个人,正静静看着自己,仿佛他已经在那里看了很久。
是沈砺。
可舒明青不想搭理他,便转身打开办公室的门进去,打算拿些绷带包扎一下伤口。
上药也不知道有没有影响,舒明青没冒险,思来想去,最后也只是用雪白的纱布简单包扎了一下。
这事弄得还真是麻烦。
正想着,光屏突然亮起来,舒明青连忙点了接听,“找我有什么事吗?院长。”
“是这样,学院想购置一匹实验器材和小型机甲用来做教学用具,国间部那边已经批下文书,不限制我们购置哪家出产的产品。”
院长接着又道:“你也知道,学院刚成立,用钱的地方还多着,能省点是点,所以我想派你出差做个调查,也好有个方案。”
这话令舒明青有些意外,“什么时候出发?”
“三天后,你们坐飞船去。”
可舒明青却敏锐地从中读出不一样来,“我们?除了我,还有谁吗?”
“老教授们年纪都大了,也不敢叫他们去,就你们几个同龄的,周启、奚庆,还有那个燃料学院的沈砺。”
舒明青:“……”
他能说不想去吗?
“怎么了?明青啊,你的工作能力我是认可的,这任务不交给你,你说我还能……”
眼见院长又要喋喋不休唱哭,舒明青无奈只能点头,“……行,我去。”
刚关掉通讯,却又有一个通讯请求进来,舒明青本想不管,可那边却锲而不舍地一直给他打。
他瞥了一眼来电名字,指尖一顿,连忙点击接听。
“舒明青,你现在都不肯接我电话了是吧?说好的定期复查,结果你一次不来,怎么,还要我亲自把你绑过来?”舒广济的声音通过光屏传过来,怒气中又混着些许无奈。
“我工作忙,明天一定去。”
结果舒明青放下光屏就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处理完一批贫困学生资助计划才又把注意力放回这件事上。
最后还是舒广济又打了一遍通讯,才将这人叫到医院去。
“你可真是越来越能耐了,躺下!”舒广济道。
舒明青没说话,只默默躺到白床上,之后,那人又掀开他的衣服,在他肚子上涂抹着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
又滑又黏,让他感觉很是难受。
察觉到舒明青的目光,舒广济冷哼一声:“知道难受了?把它造出来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日后会难受?”
他指了指光屏上的黑色光影,“这就是你肚子里那个小东西,检测状况还行,再好好养养,九月初过来就能做手术了。”
“它动了。”舒广济低低叹了口气。
这话令舒明青缓缓抬头望过去,只见那一团模糊不清的光影中,一团小小的黑影慢慢活动着。
这……就是孩子吗?
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似乎有些过于小了。
“再给你拿点营养剂,回去好好补补,下次来拿掉它。”舒广济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大哥在,一定能帮你把障碍都扫平了。”
出医院后,舒明青望着明亮的云层,突然觉得这天怎么有些格外刺眼,手上提着的塑料袋里都是营养剂,可舒明青却看也不想看一眼。
手臂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纵使大哥狠狠批了他一顿,最后还是亲自给他上药重新包扎,但痛是怎么也无法消除掉的。
算了,还是去看看老师吧,也不知道老师还习不习惯。
他抬步往褚嘉良公寓那边走去,很快就到了门口,他刚想抬手敲门,手中的袋子却突然脱手掉在地上。
不妙……这个浑身刺痛的感觉……
又要退回本体了!
他慌乱着想去拿营养剂和抑制剂,可手根本没力气,刺痛浪潮般席卷而来,令他根本无力控制身体。
刺痛感继续发作,骨骼发出细微的“咔吧”声。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变成毛茸茸的爪子,衣袖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最后一丝理智消失前,他听见“砰”的一声,自己像个毛绒玩具般摔在地上。
肚子里的小东西不安地动了一下。
“嗷呜!”一声,雪白的萨摩耶落地,白白胖胖的爪子愤怒地不断挠着地板,似乎想把这地板挠穿。
真是岂有此理!
钥匙已经掉落在地,地上一片乱糟糟。
袋子摔在地上,口子敞开,玻璃管装的营养剂滚出来,在瓷砖上发出“叮铃哐当”的脆响,有几支撞到墙角,管身磕出了细小的裂痕。
舒明青连忙把东西叼起来藏到垃圾桶后边,咬开一管营养剂喝了下去,虽然没多大用,但起码能加快变回人形的速度。
正当他思索对策时,公寓的门传来转动门把手的声音,下一刻,门陡然被推开。
“嗯?这怎么有个小白狗?”褚嘉良推了推老花镜,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张望四周,“谁家丟狗了!”
“你们谁家的小白狗!”
邻居纷纷摇头,有一个年老的老教授眯了眯眼睛,“这不是燃料学院那小沈养的吗?我那外孙现在是他的实验室助理,他见过,老哥哥,你要不去问问小沈?”
褚嘉良点点头,“行,那我先问问他。”
舒明青此刻只想逃跑。
他不敢想象如果再被沈砺带回家,会有什么后果。
连洗澡都要被他亲手揉.搓。
羞.耻,太羞.耻了!
羞.耻得他想杀人。
可褚嘉良一把将他抱起来,随后给沈砺发去语音。
“他怎么在您那?”通讯里,沈砺似乎有些忙乱,“您等会,我马上过去接他!”
不多久,沈砺就赶了过来。
“你那脸是怎么回事?怎么还伤着了?”褚嘉良见到沈砺的第一眼就皱着眉头道,“你们师兄弟不会打架了吧?”
被老教授抱在怀里的舒明青嗷呜一声,爪子拍了拍褚嘉良的胳膊。
什么打架?老师,我是清白的,就算打架,被打死的也是那个混球沈砺!
沈砺轻笑一声,“老师您说的这是哪的话,我们师兄弟感情好着呢,可亲了!怎么会打架?”
“那就好,这是你的狗吧?”褚嘉良摸了摸舒明青背上的毛,笑着道,“养得挺好啊,小孩儿看着胖,肚子还挺扎实,费了不少时间精力养出来的吧?”
话音刚落,舒明青下意识收紧腹部,毛茸茸的身子僵了一下,爪子悄悄挡住肚子。
沈砺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舒明青,然后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没有,就喂点菜肉营养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