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废弃的木屋里。
云清无倚靠在房柱上,眉头紧皱,看着床边不紧不慢在清理床铺的冷离辞,只觉得画面诡异,正在加剧的头疼让他的耐心接近告罄:“你这是想在这张床上睡觉?”
情况危急,能够找到这座既隐蔽且空置的木屋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不理解这半只狐狸为何要如此矫情。
冷离辞此刻也因疼痛,手上的动作不得不放缓了速度,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固执地想要将沾满灰尘和树叶的床处理干净。
只是事与愿违,没了法力的便利,仅靠人力这实在是一件力不从心的事情,床没有干净,他内心的积攒的怒意已经在爆炸的临界值。
就在他想要一剑砍了这糟心的木床时。
一快还算干净的靛蓝色布料被放置在了床的右半边。
这布料有些眼熟。
云清无眼神写满不耐,扬了扬右手,阴阳怪气道:“请!”
冷离辞打量这衣服半晌,一甩下摆坐了上去。
云清无深吸了一口气,坐在了床的左边,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稻草做的临时小窝,婴孩的哭声比方才更弱了一些。
现下的情况由不得他们再犹豫。
两人同时闭上双眼,唤出了自己的识魂。
或许是一回生二回熟,亦或是这一次主体的意志不再唱反调,红与白在得以离体的一瞬,便毫不犹豫地冲向了对方,势要将对方融入为自己的一部分。
烈火焚烧的熏香与清冽的雪山气息在窄小的荒屋里倏地炸开。
红色雾气绕着白雾攀岩而上,一缕一缕编织着巨网,想要以此将对方牢牢禁锢在自己的身下,白雾清冽的气息陡然变得锋利,平静的雾体动荡起伏,欲破开禁锢。
云清无眉头紧皱,放在膝上的手狠狠一抓衣角,强制压下心中逐渐无法忽视的攻击欲。
躁动的白雾安静下来,幻化为比真身要小上一圈的白泽,白泽低头轻轻蹭了蹭缠绕在身上的红雾,伸出带着倒刺的舌尖,一下又一下舔舐着红雾,亲昵中带着安抚。
酥酥麻麻的痒意,由点至面蔓延开来,冷离辞原本平稳的呼吸乱了节奏。
强势的红雾也不得不柔和了力道,幻化为了一只红狐。
红狐不甘示弱,展开蓬松的八条尾巴将白泽包裹其中,低头蹭了回去。
红与白舔舐交颈间,截然不同的气味相融,近似于薄荷的清香从中爆发开来,很快便填满了整间木屋。
相对而坐的二人,气息逐渐加重,阳光透过缝隙落下来,额头上浸出的热意反射出点点光芒。
冷离辞有些难耐地扬起脖颈,闷哼出声,额间金色的妖徽明明亮亮,熠熠生辉。
八条尾巴争先恐后从身后跑了出来,姿态闲适地伸展开,红色和黑色相间,将主人的身体围绕其中。
云清无眉心紧拧,这一声闷哼入耳,他抓住衣角的手下意识又重了几分,原本齐整的下摆本已皱得不成样子,这一下下去,更是初见分割之势。
偏白的脖颈上薄红一片,细长的尾巴在身后一下又一下地来回扫动,似乎想要以此缓解身体的燥热,但终究不得其法,只余光线明明暗暗。
不知过了多久,淡金色的阳光渐渐被镀上了一层暖色,屋内暗了下来,空气里截然不同的气味双双弱了下去,融合而成的薄荷清香强势以木屋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而去。
襁褓中的婴孩贪婪地吸取着这缕清香,紫红的脸颊逐渐恢复了红润,哭声渐止。
一朵并蒂莲,一分为二分别在冷离辞的耳侧与云清无的锁骨处浮现,代表二人的临时伴侣关系结成。
然而近乎于融入彼此的红雾与白雾却并没有要分开的意思,他们缠绕着彼此,抚摸着对方的每一寸身体,缱绻难分。
神识带来的精神愉悦冲撞着云清无理智的防线,他压抑着濒临失控的呼吸,想要睁开眼确认孩子的状况,只要确认孩子无碍,他就能立刻停止眼下这身心的折磨,将自己解救出来。
睁开眼的瞬间,他呼吸却不自觉一顿,视线一时无法从眼前的人身上移开。
从前浑身一贯散发阴郁之气的人,此刻眼尾染上了一层艳色,额间金色妖徽明亮异常,两条黑色的尾巴松松垮垮将主人包裹,红色的尾巴张扬地在空中铺展开来,像是开在深渊里的曼陀罗花。
一双金色的鹿角在青年洁白的额间忽明忽现。
“你看什么?”
冷冰冰但难掩哑意的质问突兀地响起。
云清无混乱的思绪一震,立即移开了视线,下一秒狠狠唤回了自己的神识,心生恼怒。
他方才是抽了什么疯,即便他素来对美的事物多一分的欣赏,但那又与眼前这只妖有什么关系?
定是识魂相交作祟!
“看你能沉迷到什么程度。”云清无平复下作乱的呼吸,故作镇定地看了回去。
但随即他便想起这是无用之功,二人如今有着临时伴侣契连结,哪怕是个效用减半的契,在七曜之期内二人的情绪波动在彼此之间几近透明,甚至还能彼此影响。
如他所想,冷离辞感受到了这股恼怒之意,这多少平复了他此刻因身体陌生的异样而生出的闷气,他收回自己的妖识,下巴微抬,神情却仍是维持着淡漠:“堂堂天界元君竟有这等癖好,何不揽镜自照?”
“你——!”云清无一双蓝眸里刮起旋风,手中的衣角又破碎了几分,他紧抿双唇,心中泛起波涛,一时之间,却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话反驳回去。
他不清楚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模样,但……
他的视线牢牢锁住对面的人,目光里带着警惕,现在不是互殴的时候。
出乎意料的是,冷离辞话说得挑衅,身体却是未移动分毫,情绪上传来的信息显然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似是看他无话可说,心中满意了,更是直接移开了视线。
若有似无得得意通过临时契约飘荡过来,云清无摇摇欲坠的衣角彻底尸首分离,他闭上了双眼。
算了,这次就放过他。
冷离辞见云清无没有动作,原本紧绷的身体松弛了几分,但也只是几分,身体的异样让他浑身僵硬,此刻若动手,他未必能居上风。
他移开视线,眼睫微垂,被阴影遮盖的眼睛里,竖瞳未散,他丝毫不留情面地向舌尖咬去,仿佛那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随着牙齿的咬合力,舌尖浸出一丝血意,血腥味和刺痛感接连袭来,很快霸占了整个口腔的感官。
那些妖识所遗留的触感和不合时宜的欲望被尽数驱赶,灼热的身体渐渐有了冷却的趋势。
冷离辞眉心紧拧,他的身体依旧如干涸的土地,感知不到一丝灵力。
方才,他明明感受到了充沛的灵力在身体内流动。
他右手捏诀,看向躺在地上的骨剑。
骨剑纹丝不动。
他抬眼看向云清无,目光里带着防备,却见对方也正看着自己。
显然也是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你,去把她抱过来。”冷离辞语气冷硬。
云清无皱眉,没有动作:“我不是你的下属 。”
金眸一沉,冷芒如刃。
蓝眸沉静,刀枪不入。
眼锋扫了几个来回,二人却没人动作,局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就是这里!”
“冲进去!”
外面响起一阵喧闹。
二人眼神一惊,拖在身后的尾巴“唰”地收了回去。
冷离辞眼眸一凛,就要起身,相比成为鱼肉,身体的那点异样能算什么。但他的身体显然有不一样的想法。
刚起了个半身,既麻又软的腿自动趴了回去。
冷离辞:“……”
他愤恨地看着自己的腿一眼,欲再试。
云清无向冷离辞投去嘲讽的一眼,不急不缓地先将右脚朝下伸直,随后再去摆弄左腿,过程中时刻让自己的下摆遮住腿部,竭力让自己处于一个雅观的姿态。
来人多半是凡人,若有误会,解释清楚即可。
虽是这么想,但只要想到方才这里发生的事情,他耳尖的薄红就死活褪不下去。
不等他彻底站起身,冷离辞已经咬牙强行抬腿,用蛮力起身下了床。
门外声音愈来愈近,“砰”地一声响。
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
“啊,孩子在那!”领头的是一位中年农妇,农妇身着藏蓝色大襟右衽上衣,头戴黑色包头、包头和领口别有各式各样的银饰,不似中原人的扮相。
农妇一进门,立即朝着孩子的方向跑去。
剩下的同样异域打扮的四个男人拿着长刀直直朝着床边的二人冲了进来。
冷离辞目光一沉,捡起地上的骨剑,挥剑朝着临近的男人而去,虽然当下没了法力,但招式仍旧带着一剑毙命的杀意。
“等等!”
从方才就一直在愣神的云清无回过神来,冲上前去,以身挡住了刺向男人的剑。
“你什么意思?”冷离辞眼神阴鸷了几分,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人和身后这群不找来路的凡人。
拿着武器的男人一见这场面,明显也有些出乎意料,举刀的动作停在了半空。
云清无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向领头的男人,男人有一双温和的杏眼,因而无论此刻眼神有多凌厉,旁人看来都会少一分攻击性,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分毫不差。
熟悉的服饰风格与熟悉的眉眼都让他此刻产生了一种时空的错位感。
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张年轻的脸。
“孟晃?”
他看着眼前人,语气不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不可置信里又隐藏着一分抗拒,两分希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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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好险,差点小命就没了。[狗头]
云清无看着对面人,男人眼里四分警惕,一分疑惑。
是了,就算是轮回转世,这个人也不再是过去的人,更恍若其他。
他敛了敛情绪,依照凡人的礼仪,双手握拳,温声解释:“我们兄弟二人被劫匪追杀,如今身无分文,身体实在疲乏,这才擅自进屋休憩,实在抱歉,我们这就离开。”
男人闻言,从上到下将二人打量了一遍,手上的武器没有收回的意思。
“那这孩子怎么解释?”
冷离辞握住剑柄的手紧了几分,是一个随时能够攻击的姿势,冷硬道:“与你何干,孩子给我。”
此话一出,其余的人神色皆带上了一丝怒色。
“果然是他们!”
“他们肯定就是人牙子!”
“老大!不要和他们废话了,抓起来再说!”
云清无抿紧双唇,心里把冷离辞这该死的半只狐狸翻来覆去地揍了一遍,这才让嗡鸣的脑袋安静了些。
冷静之后,他迅速从这些话语中抓取到了关键词。
“那孩子是……”
他出口的话一顿,在心里转了个圈,指了指身后:“是我阿弟的女儿,你看额上的胎记是一样的。”
“谁是你阿弟?”冷离辞冷眉一压,剑锋向内一转,语气阴沉。
云清无笑着一颔首:“见笑了,我们兄弟俩有点内部矛盾,吵了一架。”
农妇抱着孩子走到领头的男人身旁,小声道:“瞿文,这孩子额间的确与那红发男子有一样的胎记,我看着长相也有几分相似。”
瞿文看了看孩子,又打量了一眼脸色不善的冷离辞,手中的刀收了收,但心中的质疑并未完全打消:“你们……是亲兄弟?”
“不是。”
“是。”
云清无回过头冷冷瞪了一眼专注拆台的妖。
专注拆台的妖满脸写满不耐,冷冷瞪了回去。
虽是如此,他内心的那股杀意却不可控地被安抚了下来。
这该死的契!
农妇看了一眼二人有些凌乱的衣服,到某一处时,视线猛的一顿,再看向互瞪的二人时,神色刹那复杂起来,但她见多识广,很快又自行消化了。
她拍了拍瞿文,向对方使了个眼色,意味深长地将孩子递给云清无:“俗话说床头吵架床尾和,这兄弟也是一样的,有什么矛盾说开就好,呐,孩子抱好。”
瞿文疑惑地看向态度突然转变的亲娘:“阿娘?”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云清无下意识接过孩子,眼神有些懵。
这就信了?
农妇拍了拍儿子的肩:“放心,这孩子一看就与那位红发小兄弟有血缘关系,兄弟不是亲的那也是兄弟,不重要。”
说的也是。
瞿文放下刀,双手握拳回了个礼:“抱歉,多有得罪。”
“无事,误会解开就好。”云清无低头看了看孩子,原本发紫的脸色已经恢复了红润。
冷离辞握着手中的剑,狐疑地看着态度转变的凡人,眼里的警惕丝毫没有松动。
农妇自来熟地逗了逗孩子,热情道:“你们若是没有落脚的地方,可以去我家住一段时日过渡,我看这孩子已经饿得不行了。”
“这……”
云清无有些迟疑,但眼下他没有法力,在这里落脚的确是一个最优的选择。
“好。”
他还未说话,冷离辞突然开口,一改态度地应了下来。
云清无:“……”
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
他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挂上了笑容看向农妇:“那就麻烦大嫂了。”
农妇挥了挥手:“客气什么,你们叫我刘嫂就行,这是我儿子瞿文,在官府当差。”
说着她面露自豪:“我儿可厉害了,你们要在城里遇见什么事了,找他就行。”
瞿文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阿娘!”
云清无应和着笑了几声,随机给自己和冷离辞取了个名字:“我叫云无,他叫云辞。”
“冷辞。”冷离辞冷声纠正。
云清无很想翻白眼,但那实在不雅观。
刘嫂哈哈一笑,打着圆场,转移话题道:“那这小东西叫什么?”
“没名字。”冷离辞将骨剑收了起来。
云清无低头看向怀中砸吧着嘴巴的小家伙,不知是否是血脉起了作用,他看着这一双懵懂带着笑意的眼睛,内心生出一丝怜爱和愧疚,虽然这孩子有妖的血脉,但终究只是个孩子……
冷离辞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他亦不是。
“小刀,她的小名叫小刀。”
虽不知前路,但希望她可以如刀一般,具有斩断困难阻碍、勇往直前的能力。
“小刀?”刘嫂低声重复了一遍,笑道:“这小名挺特别,女娃长大一定是个厉害的姑娘!”
冷离辞神色莫辨地看了云清无一眼,轻嗤了一声,移开了视线。
在热心的刘嫂带领下,二人前往曲家,瞿文放下戒心后,话也相应的多了起来。
“我们这最近总有小孩失踪,所以大家的警惕性都比较强,方才那间屋子是大家打猎休息用的,我们听到孩子的哭声又闻到一股异香,所以……实在对不住。”
瞿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冷离辞脸色阴沉地撇开脸。
云清无咳嗽了一声,耳尖微红,镇定解释:“小刀喜欢薄荷香,所以我们想用熏香哄哄她。”
瞿文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闲聊间,山林的景色逐渐出现了人烟,来往的行人开始增多,所穿的服饰风格皆与瞿文一样,瞿文一路打着招呼,偶尔停留聊两句,言语间透着这里民风的淳朴和热情。
再往上,泥路被石路所替代,一层一层的阶梯向上铺就而成,每隔一段路会出现一片平地,平地上坐落着数个木屋,木屋之间还有可以通往更深处的小道,每个屋顶的烟囱里,白烟寥寥,是居民住所的聚集地。
等到达第二个平地,瞿文指了指左边的小道:“我家就在那边,再往上一级有市集,你们如果有需求可以去那边看看。”
云清无跟着瞿文指着的方向向上看了看,隔着很远的距离,依稀还能看见向上延展的路径,他看向瞿文:“再上面是?”
“哦,我们依山而居,上面也是这样的格局,不过接近山顶处就属于王宫范围了,有重兵把守,寻常人进不去。”
瞿文打开院门,示意二人进屋。
院内入眼是一处葡萄藤架,临墙的土地上种植着各种各样的蔬菜,碍于冬日的气候,有几处地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
“咯——咯咯——”
一群养得肥胖的鸡迎了过来,冷离辞眉头一拧,抬脚就想将大胆且脏的鸡踢走,许是天性使然,鸡“咯哒”一声,在无妄之灾落到身上前调转了方向。
云清无余光正巧看见这一幕,他面无表情地抬手捂住了小刀的眼睛。
半只狐狸惹鸡嫌。
刘嫂打开位居正中央的屋门,入眼是摆放在中央的八仙桌,桌的两侧放置着两把太师椅,堂屋的两侧对正摆放着三把木椅。
用料古朴但却透着规整。
刘嫂撩开左边的布帘:“这间屋子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平时都空着,你们就睡在这。”
“只有……”云清无话说了半句,又咽了回去。
普通家庭,能有一间空房已是不易,总不能让人主家将就,况且,既然说了是兄弟,大家都是男人,更没理由分房睡。
冷离辞则是眉心从方才就没有松开过,他抿唇打量着屋内的环境,一语不发。
刘嫂见状,以为他是担心房间不干净,忙解释:“哎放心,这房间我们每天都打扫,干净的!”
“我们没有这个意思,你们愿意收留我们兄弟俩,我们已经很感激了。”云清无适时回答道。
冷离辞自顾自地走到床对面的椅子前,盘腿坐下,闭上了眼,就势打起了坐。
云清无看着冷离辞这一副不欲与人再啰嗦的模样,手心有些痒,很想一杆冰□□过去,但理智让他冷静,他回过头圆话道:“他有点累了,一累人就寡言,别介意啊。”
刘嫂挥了挥手,敞亮笑道:“我懂我懂,你们休息吧,我给你们弄点吃的。”
云清无下意识想要拒绝,但腹部传来的陌生饿感让他换了个话术:“那麻烦刘嫂了。”
刘嫂离开后,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云清无将睡着的小刀放在床上,顺势坐了下来,他看向对面打坐的冷离辞,眉目冷峻:“如若你不想被发现端倪赶出去,奉劝你多配合我。”
打坐的人睁开眼,眸色冷淡:“本尊已经破例放过他们了。”
言下之意,让那些人活着就是对他的配合。
云清无笑了一声,带着嘲讽:“他们若是一起上,现在的你能逃掉?”
此话精准戳中了冷离辞的心,冷淡的眸子里涌起怒色:“滚!”
“你想滚便滚,我不拦你。”云清无低头拍了拍襁褓,一直憋着的闷气舒畅了许多。
冷离辞当然是不可能滚的,于是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半响,屋外传来刘嫂的喊声,是晚食做好了。
云清无起身,抱起孩子,朝着门走去,临出门他瞥了一眼椅子上的妖,冷离辞依旧闭着眼,姿势都没有动一下,显然没有出去的想法。
最好饿死。
他内心吐槽了一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来,这是我们家小女儿瞿林小时候用过的摇篮,你把小刀放进来吧,一直抱着多不方便。”刘嫂指了指一旁的木摇篮,摇篮上痕迹明显,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一个扎着两个粗长的麻花辫,头戴银饰的小姑娘见状跑了过来,努力抬头看向襁褓,眼里满是好奇:“阿娘!我要有弟弟妹妹了吗?”
“你想有弟弟妹妹?那你得多求着阿爹和阿娘。”瞿文走进来捏了捏妹妹的脸,笑道。
刘嫂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哂道:“胡说什么呢真是。”
大家一一入座,刘嫂看了一眼门帘:“云无啊,你阿弟怎么没出来?”
“他不饿,刘嫂,不用管他。”
“那怎么行呢!”刘嫂起身拿过空碗,一一将每样菜都夹了一点,放到云清无的桌旁,想到什么默默组织了下措辞,半响语焉不详道:“夫……契……”
“兄弟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你既是哥哥,就多包容一些,等会给冷辞送去啊,听话。”
怎的刘嫂语气这么奇怪?
云清无眼露疑惑,但又想不出哪里奇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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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刀:本宝宝也是有名字的宝了[竖耳兔头]
一周日更结束啦,周四如果有榜的话,就是周四开始随榜更新(日更到榜单字数)。没有榜的话可能需要苟苟字数,周五和周一更。[比心]
但眼下这谎撒下了,就还得圆回去,他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刘嫂。”
刘嫂见此这才满意地笑了,随后又拿出一碗米糊:“这么久了,小刀都没哭一声,怪能扛饿的,我去给她喂点吃的。”
云清无下意识伸手想要阻止,小刀不是凡人之体,正常来说不需要进食,但这话怎么说都难以圆回去。
他最后只能作罢。
算了,吃一点也没事。
“你也多吃一点,这盘香醋鱼可是刘嫂的拿手好菜。”
云清无点点头,夹了一块鱼肉,神情有一瞬的怔楞。
这个味道……
他忍不住看向正忙着给小刀喂米糊的妇人,随即摇了摇头。
巧合罢了。
吃完饭,他在刘嫂的目光监督下,端起了饭菜回了房间,房间内打坐的妖和出去时没有一丝变化,如果不是从方才就存在感极强的,又非他内心所产生的烦躁之感居高不下,他真要信了这厮此刻还有心力辟谷了。
云清无将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足了存在感。
然而那半只狐狸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爱吃不吃。
云清无出去将摇篮推了进来,随后按部就班地睡上了床,总归他这面子上的功夫已经做足了。
等到床上人的呼吸平稳,椅子上的人这才睁开了眼。
冷离辞余光睨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又收回了视线,来路不明的食物,他是不会吃的。
他走到摇篮旁,摇篮里小刀睡得正香,方才打坐的过程里,他多次尝试,但体内依旧一丝灵力也无,这令他心生烦闷,不知道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但是……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床上的人,二人此刻已然没有了灵力,何不趁机杀了这个隐患?
情况还能比此刻更糟糕?
这样想着,冷离辞从怀中抽出一把魇灵刃,此刀为龙骨和怨气炼化而成,体型娇小却具备极大的杀伤力,即便是神的心脏也能够一举刺穿。
他放低脚步,无声地靠近床边,床上的人面容平静,呼吸均匀,情绪上也无明显的波动,是熟睡的状态,他的视线紧盯着云清无心脏的位置,举起魇灵刃向下狠狠刺下。
就在刀尖触碰到衣料的瞬间,原本闭着的双眼倏地睁开,湛蓝的眸子沉如深海,冷意森然。
与此同时,一股大力袭上冷离辞的手腕,向下狠狠一拧,一切过于迅速,让他被迫松了劲。
云清无乘胜追击,翻身一压,用身体将人牢牢控制在了身下。
“堂堂妖界之主竟做偷袭这种不入流的事情?”
冷离辞眉心紧皱,二人离得太近,云清无说话间,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脖颈间,压制在身体上的温度更是无从忽视。
这样的感觉,委实令人恶心。
他余光看向落在脸侧的白发,突然伸手猛地向下一扯。
“呃!”
一阵痛呼声响起,再下一秒,一阵天旋地转,二人位置倒了个个儿。
突如其来的拉扯,让云清无有一瞬间错觉自己的头皮都要剥离身体,原本冷意森然的眸子生出刀锋,如能有实质,眼前的人已经被他千刀万剐。
“本尊可不是你们这些自诩正派的神。”冷离辞歪了歪头,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如果入了这个流,他早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云清无不欲在口舌上争高下,他的双手皆被冷离辞压住,动弹不得,只能将力气聚集在身体上,猛烈挣扎,欲寻求一丝反击的空隙。
“呜——”
就在他终于寻到破绽,翻身欲起时,熟悉的宛如诅咒的声音再度响起了前奏。
“………”
一道闷哼声响起。
砰的一声,前功尽弃,他躺回了原地。
原本只是撑在他身上的人,因这股外力死死地压在了他身上,严丝合缝。
这半只狐狸怎么这么重?!
他感觉身上宛如压了一座巨石,让他呼吸都艰难了起来。
巨石本石也并未好到哪里去,冷离辞紧抿双唇,试图起身,但无论他如何用力,身上的那股无形的压力却抗动不了分毫。
他眸色一沉,手下的被褥皱褶横生。
小崽子对他的控制还在,他杀不了云清无!
“哎,隔壁什么动静?”屋外响起一道男声,这是外出回家的瞿家当家人瞿平的声音。
脚步声朝着这边响了两声,立即又被另一个人拉住了。
床上的二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没什么,别去打扰!”刘嫂的声音响起,嗔怪地拍了一下自己丈夫。
等到瞿平的脚步声远去,刘嫂有些羞涩还有些调侃地呢喃了一句:“血气方刚的年纪,真是不同凡响。”
冷离辞:“……”
云清无:“………”
这对兄弟的理解合适吗?
外面复又回归了寂静,但屋内的二人内心却寂静不了分毫。
交颈的姿势下,带着对方温度的气息一下又一下地触摸着有些凉意地脖颈,本来只有单纯重量的感受,因这一句话勾出了难以言说的旖旎。
刹那间,周身所有的感知都聚集在了来自另一个人的身体触感上,因体质的原因,云清无的皮肤较之别人总是带了一份冷意,而此刻压在他身体上的人与他恰恰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