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和谷肆经历的每一段轻松快乐的时光,像是一粒被他发射出去却又反弹回来的子弹,正中罗阿响的心脏。他以为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但当事实降临时他才发现有些事情根本无法轻易释怀。
由于这件事的影响,罗阿响好几天工作都不在状态,好在易航也没说过他,甚至问他需不需要休息。
这天罗阿响正准备收拾下班,突然收到毛毛的消息。
「毛毛:明天艺考,别忘了。」
罗阿响已经一个月没拿画笔,他都忘了自己原来是画画的了。
那些平静愉快的绘画时光,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以前觉得没日没夜的画画很累,现在却觉得那样的日子弥足珍贵。
他把手机按熄,没回消息,也没打算去艺考。
他的梦想已经在家庭破碎的时候熄灭了,一次都没再亮起来过。
放弃算了。他想。
艺考这天,罗阿响和往常一样去医院看了秦琦,她还没醒。
听护工说,最近秦琦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罗阿响忧心忡忡,生怕她哪一天就这么睡过去了,再也醒不过来。
罗阿响再也没时间想什么未来,只是忙着顾好他唯一的亲人。
所以他其实没什么实感,只是在店里空闲的时候,偶尔会恍神,想到艺考的考场,想到在那里挥笔的朋友。
“在想什么?”易航出来抽烟,正好看到他站着发愣。
罗阿响轻淡地笑了一下:“今天艺考,希望朋友们都能发挥好。”
“你自己呢?”
“我又没去。”
易航又问:“你不想去吗?”
罗阿响摇头:“我没有选择。”
易航的手在他猕猴桃样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年纪轻轻,四面八方都是路。”
这时,罗阿响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个未知号码。
罗阿响接起来,还没开口,对方豪迈的骂声直接传了过来。
“罗阿响!为什么没去艺考!我刚刚才听李老师说!”
是老沈,没想到这老头还这么多管闲事。
“……”罗阿响不知道说什么,但对面好像不需要他回答,话语和连珠炮一样,朝罗阿响飞过来。
“我听你班主任说了,家里有事不来上课也就算了,为什么连艺考都没去?你知道你在毁掉你自己的前途吗?”
罗阿响感到无奈:“老沈,真没办法,我已经很久没画了。”
“你去试一下又怎么了!就一天时间,能耽误你多少事情!”
“我错了老沈,但艺考都已经结束了,你再怎么骂也参加不了了。”
老沈被他气得直接把电话挂了。
罗阿响看了一旁的易航,脸上仍然没表情,好像世界上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
“给我一根。”
易航把烟盒递给他,没说话,也没劝诫。
那是罗阿响的第一根烟,橘子味道的爆珠,清新,辛辣呛人。
在忙碌的日子里,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大雪融融的寒冷过后,春天的枝桠从干枯的树干中伸展开来,露出一点绿色。
几乎是从冬天直接过渡到夏天,春天的温度没有持续太久,余城的大多数人都已经穿上了短袖。
不过五月,太阳已经有如盛夏般毒辣,咖啡厅客人的选择也从热饮变成了冰饮。
罗阿响这几个月都在医院与打工之间辗转,连毛毛的邀约他也拒绝了,他暂时不想回想起和学校有关的一切。
今天他下了个早班,提前去了秦琦所在的医院,还带了个店里的小蛋糕,秦琦大概是喜欢吃甜食的。
他到医院的时候,里面已经有说话声,一开始罗阿响以为是和同病房的病友聊天,直到他听到老沈的声音。
“老沈?你怎么在这?”
罗阿响错愕不已,他是真没想到老沈会追杀到医院来。
“阿响,怎么叫老师的?”秦琦不了解,还皱眉呵斥罗阿响。
老沈说:“没事,学生都这么叫我,”转头对罗阿响说:“我不能来?”
“不是,您在这凑什么热闹啊?”
老沈表情严肃起来:“我不来,你是不是连高考都不参加了?”说完递给了罗阿响一个纸袋,重得罗阿响差点把手里的蛋糕摔了。
“我问各科的老师要来的复习资料,你忙归忙,闲的时候复习一下,把里面的题型都吃透。你家里现在这个情况,来不来上课我也不说什么。”
罗阿响说了声谢谢,好歹这老头还想着自己,在他自己都已经放弃了时候。
老沈很快就离开了,他的目的好像就是给自己送资料。罗阿响坐在病床前发呆,他看着那一堆复习资料,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秦琦在一旁小口小口吃着他带来的蛋糕。
“对不起啊,阿响。”秦琦忽然道歉,罗阿响一时无措起来。
他看着秦琦的眼睛,毫无生气却充满歉意。
他问:“怎么了?”
“我听你老师说了,你没去参加艺考,都是因为我吧?”
罗阿响下意识否认:“不是啊,只是不想去。”
秦琦叹了一口气:“对不起,阿响,明明没享受过多少父母的爱,却要为这个家付出所有,我这几天想了很多,觉得我和你爸都挺对不起你的。我们给你的爱太少了,但我真的、真的为你成长得这么优秀而自豪,我听沈老师说了,你每次考试数学都几乎是满分,专业课的老师也称赞你,但你却不得不为了我……唉。”
罗阿响不曾和父母交流过这些事,现在说起来,罗阿响总觉得秦琦口中的阿响是其他人。
“没事的,妈,是我不好,把感冒传染给你,才害你一直在医院,”罗阿响停了一下才继续说:“还有爸,他有麻烦的时候我还在外面疯玩,如果我当时在……”
秦琦把手搭在罗阿响手上:“不是的,阿响,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秦琦哽咽起来,也再说不出一个字。
罗阿响不擅长处理这样的场面,最近在他面前哭的人很多,这是不是代表他辜负了很多人。
他不知道。
在这之后,罗阿响的日程里加了一项复习,一有空就找个地方做题,连易航都问他是不是准备考985、211.
罗阿响是不敢奢求的,他这水平,能不能考上本科都是个未知数。
这段时间,秦琦在医院跟着病友学会了编手绳,她用她手里唯一的一块玉,给罗阿响编了一条黑色平安扣手绳。
罗阿响一直戴着那条手绳,用戴着手绳的手工作、学习,好像母亲的爱从没缺席。
五月底的每一天,太阳都勤勉地爆晒着这片大地。
秦琦就是在这样热烈的天气中离开的,走前几天她还对罗阿响说很想再闻一闻余城的桂香。
但她没能达成愿望,死在了盛夏的聒噪蝉鸣里。
罗阿响去医院领她的死亡证明那天,太阳炽白的光照在医院打印的方块字上,罗阿响盯着上面看,直到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感到陌生。他转开视线,光线过于强烈,仿佛火焰燃烧时的光晕,在罗阿响眼前迷散,看什么都怪异扭曲。
黑色的头发吸饱了太阳的热量,刺烫地扎着罗阿响的后脖颈,像是烧红了的针在扎,尖锐滚烫,令他尚还保有意识。
他身边最后一个亲人还是离开他了,罗阿响流不出一滴泪。
他手中薄薄的一张纸,承载了曾经活过的人的一生。
直到高考前两天,他都在忙着处理秦琦的后事。
尘埃落定,是不是指的就是这种时候。
什么都不需要他再去做,他只需要躺在家里。
高考这天,毛毛奉了老沈的命来接他去高考,看到站在他家门前的毛毛,手里还拿着罗阿响的准考证。
罗阿响心里不知为何舒缓很多。
“老沈说,今天就算是打断你的腿把你背过去也要把你带去考场。”
毛毛的聒噪有时也不逊色于蝉鸣,小嘴一张,就叭叭地能说到罗阿响觉得烦。
“我说,要不要和我考一个学校啊?”快到考场时,毛毛突然问他。
罗阿响的记忆忽然复苏,他好像和毛毛说过一样的话,但是他是对谁说的?他想不起来。
罗阿响说:“你不是艺考了吗?肯定能上比我好的学校啊,我成绩又不好,能冲上500分都算我幸运。”
“唉呀,你这人太消极了,就不愿和你这样的人聊天。”毛毛埋怨道。
“那你闭嘴,求之不得。”
过了一会儿,毛毛又问:“真不能跟我考一个学校?”
罗阿响应付他:“出分了再说。”
后来自然是没考上毛毛的大学,在余城这个破学校苟着。
“当年我是问的你吗,要不要和我考一个学校。”罗阿响至今还没想明白,他身边的谷肆明显翻了个白眼。
“自己想。”
谷肆听他说完这些过往,终于理出些头绪,但他还是无法理解罗阿响为什么不向自己求助。
难以想象当时罗阿响当时是如何承受两个至亲之人的离世,又是如何逼迫自己快速成长起来,在社会上摸爬滚打。
这或许是罗阿响现在如此偏执的原因,仍然倔强地野蛮生长,不愿意依靠任何人,包括自己。
第55章
谷肆总算知道自己这么多年耿耿于怀的真相之后,并没有释然的感觉,反而更为罗阿响所经历的一切感到难过。
以前他总是在内心怨罗阿响,一声不吭地离开自己,什么也没说。但现在知道一切之后,如果他和罗阿响交换一下立场,他也不一定会把事情告诉对方。
还不等谷肆有更多时间感慨世事无常,罗阿响所好奇的问题也随之抛出。
罗阿响:“所以你为什么没继续搞音乐?”
谷肆没想到他还在意这个,之前罗阿响也问了他几次,他都是糊弄过去,只说自己忙,现在对方已经将自己想知道的和盘托出,他再搪塞倒是显得他不坦荡了。
当时确实是罗阿响问他要不要考同一所大学,谷肆那时还没来得及给他具体的答复,两人的关系就已经破裂了。
踌躇的原因正是因为他和乐队早已约好考余城本地的大学,以便他们的乐队后续发展。
填志愿那天,谷肆犹豫了很久,想联系罗阿响,想了很久才拨过去的号码已经是空号,跑到罗阿响家里去找,发现房子已经易主。
这下谷肆是真的相信罗阿响想和自己彻底分开了。
本来他应该断了自己的念想,安心呆在余城,把乐队做下去,但怎么也放不下罗阿响。
最终他还是决定报了罗阿响之前跟他约的大学,和乐队成员说的时候,几个人又大吵了一架。特别是镜子情绪特别大,谷肆还从没见过他那样大发雷霆。
“所以是什么原因,让你他妈背弃和我们的约定?!”
镜子听了他的决定之后,冲上来要揍谷肆,却被其他人拦住了,他只能被两个人架着冲谷肆张牙舞爪。
在这种事情上,谷肆和罗阿响的处理方式大相径庭。他远没有罗阿响那样巧舌如簧,只是在片刻沉默之后说出了一切。
镜子感到不可置信:“所以你为了一个把你甩掉的女人,要抛下乐队?”
谷肆这才反应过来他并没有刻意说明罗阿响的性别,但此刻也没有解释这些的必要。
谷肆沉默着默认了。
其他人的反应也算不上好,阿让推了推眼镜:“所以你只是来通知我们。”
阿让说话是肯定语气,这种时候他一般已经很生气了。
小然则在旁边一声不吭,把鼓槌拿在手中玩,看都没看谷肆一眼。
最后他们谁也没说服谁,不欢而散。
在邶城的大学入学时,谷肆心里还七上八下,担心遇到罗阿响之后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结果后来问沈老师才知道他根本没上邶城的大学,反而是在余城的一所学校读书。
大概也算是一种因果循环,最终他们都没能去成自己想去的城市。
罗阿响听他说完一切来由,不由得笑了:“本来以为分开能让你更自由地做你想做的,没想到最后是这种结果。”
谷肆听到他这样说,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你不问我的想法,自以为对我好,这样不好。”
罗阿响自知理亏,他转过头,扯着谷肆薄薄的脸皮道歉:“对不起啦,明天你去我家,我给你看个东西。”
谷肆偏过头:“还不知道明天有没有空。”
“你有空的话就过来,没空就算了。”说完罗阿响把自己的钥匙卸下来一把,递给了谷肆。
“干嘛?”
“明天上班,总不能让你在外面等吧?”
谷肆接过钥匙,撇撇嘴:“好吧。”
罗阿响没想到第二天竟然下起雨来,他短暂的休息期间在酒吧后门看着淋淋大雨,想着今天谷肆大概不会在他家了,心里还有点失落。
白无恙已经适应了酒吧的工作节奏,得心应手,他美型的外貌仍然是酒吧的一大吸客因素,只是白无恙的脾气不好,没办法一直对人笑脸相迎,碰到不规矩的客人还会和对方产生争执。
好在罗阿响在他身边,可以帮衬一下。
趁着这会儿客人比较少,他俩就躲在后门偷懒。
“怎么样?”白无恙手里夹着根烟,白色的烟雾萦绕,让他那张漂亮的脸显得有些忧郁。
“什么?”罗阿响问。
“决定了将来要做什么了吗?打算追梦了吗?”
罗阿响这才反应过来,知道他在问自己还打不打算画画。
罗阿响摇摇头:“还没想好。”
白无恙有些不理解,他脸上是明显的疑问:“为什么?我以为那天和我聊过,你肯定会追梦呢!”
“难啊,学艺术没钱寸步难行啊。”
罗阿响有时也想不顾一切去追求梦想,不过那只存在于他的幻想中,一想到自己没钱就什么都放弃了。
白无恙有些惊讶:“你男朋友不给你出吗?他应该不差那点吧?”
“我都还没正式跟他复和。”
“啊?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纯粹的……”白无恙把烟按灭在垃圾桶上,似乎在想合适的措辞,“纯粹的床上关系?他那么渣啊?”
罗阿响赶紧澄清:“不是,他跟我提了几次,可我还是,嗯……怎么说呢,过去发生太多事了,我感觉我还没办法面对他,我挺对不起他的。”
“有时候搞不懂国内人的想法唉,你也是,易也是。”
“易大哥?他怎么了?”
“和你差不多,喜欢又不和别人在一起。”
“谁啊谁啊?”罗阿响嗅探到八卦的气味,急忙追问白无恙。
白无恙很少看见罗阿响对什么事这么感兴趣,他笑了笑,故作神秘地:“你猜?”
“啊?你们是……那种关系?”
即使隐约感觉到他和易航之间有些什么,罗阿响这时从本人口中窥探到一丝端倪时,他仍然有些惊讶。
白无恙没回答他,重又点了根烟,吸了一口,然后把食指竖在嘴唇前,“嘘”了一声。
这让罗阿响更好奇了,但他也没有再过多追问,他太会看人眼色了,看白无恙的样子,就算问了应该也不会告诉他更多。
罗阿响:“那我先进去了。”
白无恙点点头:“我抽完这根。”
下班前罗阿响还在为雨天发愁,他今天是骑电动车过来的,虽然在下雨前已经把车移到后门屋檐下了,这么大的雨要骑回去肯定被淋成落汤鸡。
罗阿响不过上个厕所回来,白无恙就在吧台内跟他使眼色,他朝白无恙看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谷肆端正地坐在那边。
由于已经接近凌晨五点。酒吧已经没几个人了,所以他格外显眼。
“去吧。”白无恙朝他做了个OK的手势,示意他下班。
罗阿响看了一眼排班,正好今天也不是他收尾,所以欣然接受了白无恙的好意。
“不是说没空吗?”
谷肆似乎在放空,直到罗阿响走到他旁边,他才发现罗阿响已经换好衣服,随时可以离开了。
“下班了?”谷肆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把话题岔开了。
“嗯,走吧。”
到家后,谷肆毫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接着从他的包里掏出了笔记本电脑,开始进入工作状态。
看来当总裁也没那么容易,凌晨五点还要继续工作。
罗阿响自己先去洗澡了,洗完出来谷肆在坐在沙发上,连姿势都没变过。
罗阿响一边擦头发,一边凑近去看。
结果这人根本没在工作,电脑画面上花花绿绿。
“我以为你上班这么辛苦,结果是在玩游戏啊?”
“嗯,所以,你要给我看什么?”谷肆像终于想起了这件事,不经意问道。
罗阿响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把毛巾搭在肩上,双手抓着衣摆就要往上撩,谷肆果然十分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哈哈哈哈,你太好玩了,你先去洗澡,东西帮你准备好了,洗完我给你看。”
“看什么?你的裸体吗?”谷肆问。
“啊?不是……”没等罗阿响说完,他就已经被谷肆吻住了。
谷肆两片薄薄的嘴唇将他下唇含住,坏心地用他的犬齿去磨蹭罗阿响的唇,让罗阿响有了一丝痛感,随后他听见谷肆用气声在他耳边说:“去接你前已经洗过澡了。”
罗阿响被他勾得面红耳赤,忍住心里的躁动把谷肆推开:“今天真的有东西要给你看。”
他拉着谷肆去卧室,谷肆的手干燥温暖,体温传到罗阿响冰凉的手掌,罗阿响握得更紧了。
罗阿响把他装零碎物件的箱子从衣柜里搬了出来,他在里面翻翻找找,半晌之后才掏出了一支录音笔。
这正是谷肆高三时送给他那支,不知道按了多少次播放键,按钮已经褪色得厉害,笔身也无比斑驳。
“记得吗?你之前送我的。”
谷肆把录音笔接过,按下播放键,仍然能够播放,只是音质不怎么样,熟悉的曲调传了出来,带着些无机质的声音,充满了噪点。
他正听得入神,罗阿响手里不停翻着手里在的速写本,翻页的声音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谷肆问:“找什么?”
“要给你看的东西啊,我记得就是这本啊。”
罗阿响又往后翻了一页,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许多被划掉,又在后面写了新的,删改过无数次。
“你当时说,什么时候给你都可以,那现在还可以吗?”罗阿响献宝一样把速写本递到谷肆面前,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真的不会写歌词,你不满意的话……”
没等罗阿响说完,谷肆就已经把速写本接过去,认真读了起来。
你像烟雾
在无尽尘埃中漂浮
杳杳袅袅
游离向无垠无处
夏日潮气你的呼吸
氤氲出记忆痕迹
你在我眼里
妄图描摹你看向我时的深情几许
寥寥数笔跃然纸上是我沉闷心悸
拙劣演技假装无意
再次靠近你
底色褪尽
仅剩大雪中的暴烈分离
是我错害你误入迷林
我真真切切爱你
你出现在每一个潮湿梦境
目光冰冷
将我推向汹涌海底
于是我不敢再望向你
却想抱你同你耳语
话尽数年破碎支离
再说爱你
从未如此感谢那场雨
将你我淋透
也让我重新认识自己
赐与我勇气
走过四季
这歌词明显已经被修改过无数次,纸上几乎没有一处空白。
谷肆没想到,这首他都已经记不清曲调的歌,跨过多年时间界限,今天才最终完整了。
第56章
罗阿响心中惴惴,还思索着谷肆会对他写的词会有什么样的评价,但那人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把速写本放进了自己的包里,就躺在床上了。
罗阿响也没有勇气去问了,只好也随着他躺下去。
心事繁多的他却始终无法入睡,一直思考着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再提起这首歌,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半点意义,他只好什么也不问。
暑假就这样结束了,罗阿响又回归了以往的生活:上学,打工,循环往复。
再次和谷肆碰面是在他开学后不久,谷肆直接在下课时开车来学校接他了。由于之前的种种风言蜚语,罗阿响又接受了一次全校师生的目光洗礼。
“怎么了?突然来学校。”罗阿响问出了自己的疑虑。
谷肆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一脚油门冲出去老远,一路不停地驶向了罗阿响未知的方向。
“去哪儿啊?”罗阿响又问。
“马上就到了。”说着谷肆又转了个弯,街景看起来十分陌生,是罗阿响没有踏足过的地方。
车停在了未知的停车场,刚下车罗阿响就看见一行人在电梯口朝他招手。
他仔细认了半天,才发现是FOL乐队的大家,果果还背着个吉他,她有活力地蹦起来,吉他也在她背上蹦了两下。
“阿响!”果果看起来十分开心,一个劲儿地朝他挥手。
“嗨。”罗阿响仍然困惑,但隔着老远也跟大伙打了个招呼。他尚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也不知道接下来是要做什么。
“你写词的那首歌,今天他们录正式版,想着带你过来看看。”
“啊?啊!”
谷肆对他的反应感到不解:“怎么了?”
“真的要录啊?就用我写的歌词?”罗阿响还是震惊谷肆的雷厉风行,这才多久,他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嗯。”
“你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谁唱啊?”罗阿响问。
“果果啊,怎么,你还想我唱吗?”谷肆语气里带着些笑意,像在打趣。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乐队众人面前,果果似乎对他更热情了,揽着罗阿响的肩膀往电梯里走。
谷肆原本打算去牵他的手,最后只堪堪摸到了罗阿响的指尖。
果果问:“你之前来过录音室吗?”
罗阿响茫然地摇头,他就是一只土狗,怎么会来过这种充满着时尚气息的地方。
录音师早就已经在等着他们了,看见他们进门淡淡地招呼了一下,想来他们都已经十分熟悉了。
隔着厚重的透明隔音玻璃,如果不带监听耳机,就只能看见乐手的动作,听不见一丝声音,声音像是被什么完全吸收掉了,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乐器演奏是分开进行的,一个人在透明的玻璃间里面演奏录音轨的时候,其他人就带着耳机在外面听效果,整个过程冗长而严肃。
乐队成员都很认真,显然对作品有着极高的标准,每一轨声音的录制都会花很长时间。
鼓手小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状态不佳,连着录了几十遍也没通过,最后他有些闹脾气,把鼓槌一摔,说自己手酸,想休息。
其他人显然已经适应了他的性子,也没多苛责,让他先休息去了。
罗阿响作为一个外行,他听不出每一遍的演奏有任何区别,但看其他人紧皱的眉头,也知道情况不乐观。
趁着他们休息的空档,罗阿响正好去了趟卫生间,没想到却碰上了小然。
两人一同站在洗手池的大镜子前,一开始谁也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还是小然打破了沉默,清透的声音在卫生间里回荡着。
“听说是你填的词?”小然问。
罗阿响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只能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他当时把歌词给谷肆,并未想过这首歌会不会面世,只是想把自己数年的想法告诉谷肆而已。
小然一边清洗着他白皙的手指,一边继续说:“这首歌和我们乐队风格不符的,我们很少做迷幻摇滚。”
罗阿响不知道什么音乐风格,只听出来小然不太喜欢这首歌,他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
“什么是迷幻摇滚?”罗阿响干巴巴地问。
“……”小然没有解释给罗阿响听,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从卫生间出去了。
罗阿响没头没脑地跟在他后面,谷肆正在录音室外面张望着,显然是因为他们太久没回去,正在找人。
他正好看见谷肆和小然擦肩而过,谷肆还被小然重重撞了一下肩膀。
“他没事吧?”罗阿响内心还是感到抱歉的,他如果没把歌词给谷肆,也不会再出现谷肆插手乐队的情况。
谷肆安抚他:“没事吧,你呢?”
罗阿响哈哈一笑:“我没事啊,其实歌词本来只想给你看看的。”
“嗯,我知道,是我自作主张,想录出来。”
“为什么啊?”
罗阿响并不觉得自己写的词有多么出挑,不明白其中含义的人听来说不定还有些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谷肆哪里来的执念。
谷肆偏着头思考了一下:“看到你写的词,我会有画面感,过往的回忆都扑面而来。”
“那也不一定非要录啊,你都退出乐队了,再去麻烦他们。”
“小然跟你说什么了?”谷肆把背靠在走廊的墙上,眼睛盯着罗阿响问他。
罗阿响避开了谷肆的目光,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那你在担心什么?”
“只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罗阿响没有把小然说的话告诉谷肆,本来他们之间就有些龃龉,罗阿响不想因为自己再加深他们之间的矛盾。
回到录音室之后,小然仍然在录鼓的音轨,只是一直不尽如人意,最终只能暂停鼓声的录制。
从他们到录音室开始,现在只录了一轨阿让的键盘,卡在了小然这里。
这是由录音师做出的决定,其他人也没说什么,只是做着自己的事情。
整个乐队的人情绪都较为低迷,只有果果还饶有兴味地在一旁弹奏着电吉它,声音激昂有力。
果果停下了动作,笑着说:“要不先录吉它?我今天状态还可以。”
录音师的脸色好了些,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