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沈估计是觉得太贵:“花这些钱干啥。”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应该还是开心的。
这时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菜色都很健康,但同时味道也很好,吃得老沈满头大汗。
在医院没怎么下过地的日子,老沈憋得很了,饭后甚至想走路回家,被几个人联合劝下。
好几公里的路,何况外面骄阳似火,根本不是适合散步的时间。
罗阿响有些无语:“别折腾了,老沈,回头再中暑了,本来是庆祝你出院的,到时又进去了。”
毛毛附和:“是啊,晚上吃了饭再出去更合适,我陪您一起遛小函。”
老沈这才作罢,不情不愿地上了车。
到家时,打开门,老沈立刻注意到了小函的新家,心里欢喜得不得了,围着鸟屋打转,恨不得钻进去。
“什么时候弄的?”老沈问。
罗阿响得意地说:“今天啊,我设计的,怎么样,漂亮吧?这下不用担心会散架了。”
老沈:“你看你,这不设计得挺好。”
罗阿响知道他的意思,当即不作声了,和驼鸟一样缩了回去。
还是谷肆出来打圆场,岔开话题:“沈老师,我也有礼物要送给您。”
“唉呀,我这生个病,还有这么多福利?”
谷肆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就有人敲门,几个人抬着一个按摩椅就进来了。
谷肆说:“按摩椅。”
说着谷肆还展示了上面的显示屏,可以随意调节角度,对颈椎没负担。
按摩椅刚放下,毛毛先体验了一把,坐上去就陷进皮质软椅中了,舒服得不想起来。
“老沈,好羡慕你。”毛毛闭着眼躺得舒舒服服的,立刻被老沈赶了下来。
“去去去,这是谷肆给我的。”
老沈跟个老小孩一样和毛毛争抢打闹,一旁的罗阿响一直在偷笑。
罗阿响悄悄地:“你还说你不知道买什么,这不是正中痛点?”
谷肆:“沈老师喜欢就好。”
晚饭老沈非要露一手,几个人拗不过他,只好在旁边给他打下手,帮着他切菜备菜,减少他的工作量。
“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老沈翻炒着锅里的红烧肉,脸上喜滋滋的,一张胖脸显得更和蔼可亲,根本看不出他刚出院。
一群人在厨房闹腾的时候,敲门声响起了。
罗阿响穿过在剥蒜的毛毛,跑着去开门。
“哟?罗阿响?”
门外站着的是罗阿响高中时的美术老师,她精神矍铄,看见罗阿响时脸上很是惊喜。
“李老师。”罗阿响也颇为感慨,没想到会在这时看见他的恩师。
“我听说老沈出院,想着过来看看,没想到这么热闹。”
“李遥老师,你来啦,快快快,我们正准备开饭了!”老沈听见动静立刻出来察看情况,招呼着李老师进来。
看见老沈家里这么多人,李遥老师还有些惊讶:“这么多人?”
“都是和阿响一个班的同学,一起接我出院的。”
“李老师,不记得我啦,我是毛毛!”
“记得记得,总和罗阿响在一起的那个。”
李遥看见立在桌前的谷肆,更是惊异:“谷肆也在。”
罗阿响:“您怎么认识他?”
“唉呀,高三那阵他……”
谷肆咳嗽了两声:“李老师好。”
罗阿响心中不解,谷肆一般不会这样打断人说话,何况对方还是长辈。
不过现在明显不是追问的时候,罗阿响笑着看了谷肆一眼,谷肆明显有些心虚。
一顿饭几个人都像回到了过去,不停说着以前的趣事,只有罗阿响心事渐深。
一顿饭罗阿响吃得心不在焉,他在想谷肆还能瞒他些什么。
从他和谷肆重逢以来,两人之间根本谈不上开诚布公,总是被牵扯进无意义的纷争之中,导致谁也没提起过去。
老沈看上去倒是十分高兴,罗阿响没有扰乱他的兴致,允许他喝了小两杯酒。
饭桌上李老师对他没有进入美术学院深造仍然惋惜不已,老沈鲜见地没有附和,只是说看罗阿响自己的选择。
送走李老师之后,罗阿响主动地收拾碗筷,毛毛则陪同老沈出门遛小函了。
屋里只剩下他和谷肆,谷肆本来想要帮忙,却被罗阿响以厨房太小为由赶了出去。
谷肆就坐在厨房外的小凳子上陪他,只是看着罗阿响忙和而已。
罗阿响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刚刚李老师说的高三时候的事。
“高三时,你找李老师做什么了?”
谷肆听见他发问,也没显得多惊讶,好像已经猜到他会问这个。
“也没什么,只是找她要了你以前的画。”
罗阿响没抬头,只说了一句“是么”,也没问谷肆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之间就这样沉默着。
经过这两个月的相处,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天然的默契,那就是对方不主动说的事绝不问,因为即使问了也总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所以在过去的事情上两人都抱着一种奇怪的态度,得过且过。
老沈和毛毛还没回来,而罗阿响的打工时间就要到了。
罗阿响只好给毛毛打了个电话,问他今晚是否去自己那边住。
电话里老沈在旁边和老朋友们聊得火热,看来不会轻易回来。
毛毛听说他要走,心里着急起来,他还有想和罗阿响商量的事,于是匆忙和老沈说明了情况,先回来了。
三个人的目的地各不相同,罗阿响要去酒吧,毛毛要暂时在罗阿响家里呆着,谷肆则是回家。
罗阿响提议:“要不毛毛你再和我去酒吧玩,我们打车过去?”
经过上次在酒吧的折磨体验,毛毛怎么也不肯再踏进罗阿响工作的酒吧半步,他宁愿再打一辆车自己先去罗阿响家里。
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谷肆决定把罗阿响送到酒吧,又把毛毛送到罗阿响家中,再独自回自己家,充当了一个司机的作用。
到酒吧时,正好离上班还差几分钟,担心迟到地罗阿响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收到毛毛给他发的消息:「感觉你把他当工具人我好心虚」
罗阿响这时正在更衣室换衣服,看见毛毛的消息都无语了。
阿响:「……」
没等罗阿响再说什么,毛毛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毛毛:「你不会后面又把他甩了吧?」
阿响:「想太多,我们又没复合。」
毛毛:「?」
毛毛:「你好渣啊」
罗阿响没再回复毛毛,反而认真思考起这句话来。
如果按照世俗的标准来看,他确实有点把人吊着的感觉,但罗阿响实际上没这么想过。他只是怕自己贸然决定,会将他和谷肆之间的事情搞得更复杂。
他还没想清楚。
怀着心事工作,总是有些心不在焉,尽管他没在工作中犯错,但明显状态不对,就连白无恙也看出来了,问他需不需要多休息。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下班,到家的时候毛毛已经酣然入睡。
罗阿响快速冲了澡,独自躺在沙发上,才想起没来得及问毛毛下午说的要跟他商量的事情是什么。
不过大概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否则按毛毛的性子忍不了这么久,肯定下午就跟他说了。
罗阿响直接睡到日上三杆,最后还是毛毛把他叫醒吃午饭。
当然,是点的外卖。毛毛一向不会做饭,罗阿响有幸见识过他做饭的本领,最后做出来饭已经糊了,但还米是生的。
“对了,你昨天说要商量什么事?”罗阿响问。
毛毛饭还没吞下去,就急着说话,于是他含糊不清地说:“那个,也没什么,就是我要开学了,要不找一天去玩玩?”
罗阿响这才想起来,毛毛现在当老师,要比放暑假的学生提前一周去学校准备,开会备课之类的事情。
“行啊,你想去哪?”
毛毛的性子他知道,既然已经问他了,就说明他已经有了主意。
“去爬山啊,茂山,我们不是还没去过?”
茂山是余城非常著名的景点,但生在余城的他们却从未踏足,毛毛一时兴起也正常。
这时渺远的思绪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忽然记得好像从前与谷肆也有约定,要一同上茂山。但不知何时,他竟已渐忘了。
罗阿响已有些思维涣散,他只是应答了一声,就埋下头吃饭了。
最终是毛毛决定了时间,罗阿响找了一天休假。跟同事说了这事之后,很多人都闹着要一起去,就连白无恙也兴致高涨。
罗阿响知道毛毛不擅和陌生人相处,所以委婉拒绝了,说改天再陪他们去。
茂山虽是名山,但除了山脚有成形的阶梯外,其余地方和野山别无二致,爬起来大概是艰辛的。好在山并不算高,不必在山上过夜,当天就能往返。
毛毛的体力过于虚乏,不过刚上山脚,就坐在横亘在山间倒着的树上喊累,不愿动弹了。
罗阿响比他稍微好点,但也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两人坐在清幽的山间,阳光如同发光的丝线一般从树丛间流泻下来,却没有温度,因此山里要凉爽许多。
他们一路走一路歇,最后差不多到下午两三点才到达山顶。这时他们已经看不见太阳,只有层层叠叠的云遮天蔽日。
山顶有一座道教的观宇,似乎还能求签,不过两人都对自己的未来没什么过多的期待,所以他们只是在道观里参观了一下,道观有许多青衣道士,会向他们点头致意。
看得出道观香火繁盛,外面的香炉里每个都密密麻麻插满了香,香灰积得很厚,就连香炉的边缘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罗阿响和毛毛也在道观里买了几炷香,求个身边人平安健康。
他们从道观的后门出来,有一棵巨大的许愿树,上面挂着数以万计的祈愿用的红色飘带,被风一吹,洋洋洒洒的一片红随风而动,显得颇具宿命感。
祈愿树旁边是一排又一排的架子,上面也挂着世间人的诸多心愿。他们边走边看牌子上面的字,大多都是名字加上愿望,无非是求学、求财、求子一类平凡心愿。
毛毛也和他一样有好奇心,不仅看低处挂着的祈愿牌,还踮着脚去看顶端的架子。
“啊!”毛毛突然的惊叫在这安静的道观内显得格外突兀,罗阿响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去捂他的嘴。
“怎么了?”他的语气有些嗔怪,在这清幽之地一惊一乍,好在这里现在没有什么游客,也不会打扰到别人。
毛毛看向他,表情复杂:“你自己看吧。”
罗阿响的目光投向毛毛之前看着的地方,那里端正地挂着一个祈愿牌,在看清上面的字时,他有如被惊雷击中了一般无法动弹。
架子的高处悬挂着的牌子上郝然写着罗阿响的名字,上书:平安健康,一切顺遂。
上面的字丑得非常有辨识度,几乎每一笔都不挨着,以至于罗阿响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出自于谁之手。
除了谷肆,还会有谁呢。
就连他的名字也写得和高中的时候一样,“罗”字分得太开,看着就像“四夕”。高中时,他还曾因此得了一个“四喜”的外号,但罗阿响嫌太难听,明令禁止任何人这样叫他。
毛毛问:“别告诉我这是你自己来写的。”
罗阿响没回答他,他顺着看过去,在临近的位置还陈列着几个牌子,上面都写着他的名字,祈求的话语却如出一辙,就连字迹都跟复制粘贴一样,只是有的祈愿牌已褪色,墨的痕迹也有些斑驳了。
他数了数,正好四个,是他和谷肆分开的四年。
每一年都有人为他翻山越岭,在这高山之上为他祈求平安。
罗阿响这一瞬间有些恍惚,他心中的感觉难以言喻,只是让他想流泪。
他不会在别人面前露怯,忍着心中的千丝万缕情绪,想要笑着带过:“除了谷肆,还有谁的字会丑成这样。”
毛毛的神情难得很认真:“阿响,你别这样,这是他对你的真心,正视一下吧。”
罗阿响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被毛毛说教,但毛毛说错了。
他并非因为不正视谷肆才一直没同意复合的事,不如说恰恰相反,他太重视和谷肆之间的感情,所以才会优柔寡断,犹豫不决,担心一着错,两人便落得连朋友都不是的下场。
毛毛语重心长:“因为你让我不许说,所以高中时我什么都没对他说,还对他说慌……”
罗阿响知道他心中内疚,便打断他:“不是你的错,毛毛,是我让你那样做的。”
毛毛深叹了一口气:“若他是寻常男人也就罢了,偏是个痴情种。”
“我答应你,我会尽早给他一个交代,到时会第一个告诉你。”罗阿响知道毛毛心理负担有些重了,他表情认真,格外严肃,对毛毛许以诺言,让他放心。
毛毛难得说出深奥的话:“我想他需要的并不是交代,只是想要你爱他。”
毛毛这话说得太认真,从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没听他说过这么煽情的话。
罗阿响听了他的话愣了一瞬,便调笑道:“知道啦,你是谷肆的狂热粉丝吧。”
毛毛接得倒是顺口:“我是你俩cp粉。”
本来罗阿响是想戏谑地带过这个话题,但毛毛根本没想放过他。
罗阿响只当没听到他说什么,转而欣赏起周遭的景色来。
到了下山的时候,才真正知道什么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两人每往下走一步,双腿都直哆嗦,几乎站都站不住,毫不夸张地说,山脚的最后几步阶梯,毛毛是滚着下去的。
罗阿响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好歹还有个人样,至少是站着下山的。
到了山脚的公路,有不少黑车在拉客,一见两人就立刻迎了上去。
罗阿响还没说话,他的手机先响了。
“喂?”他刚剧烈运动,声音有些颤抖,说话都险些咬到舌头。
电话那头言简意赅:“在哪?”
是谷肆。
罗阿响知道谷肆多疑的性格,为了避免麻烦,所以没想跟他说实话。
他快速答道:“在家睡觉,怎么了?”
谷肆顿了一下:“真的?说实话。”
罗阿响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被识破,但他仍然嘴硬,不肯承认自己在撒谎:“就是在家啊?怎么了?”
谷肆没再回答,直接把电话挂了。
毛毛在一旁频频摇头:“孺子不可教也。”
罗阿响给了他一个白眼,没再理他,专心等着网约车的到来。
“我今天直接回学校了。”毛毛突然说道。
“这么急?”罗阿响有些意外,之前说好的是今晚去他家再住一晚。
毛毛故作高深:“接到学校的消息,说今晚要开会。”说完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罗阿响的肩膀,一副自求多福的表情看了一眼罗阿响。
“那好吧,到了说一声。”
罗阿响没把毛毛说的话当回事,在毛毛上车时还让他向自己报备。
罗阿响到家的时候天色渐晚,晦暗的灰色将天空染遍,走到楼下时忽然感到一阵恶寒,他只当是毛毛又在背后说他坏话。
然而罗阿响到家门口,才发现谷肆坐在门口,脑袋埋在膝盖上,不知道以这个姿势等了他多久。
“你怎么在这?”
谷肆缓缓抬头,满脸疲惫,看到罗阿响时,脸上才终于有了点颜色。
“开门。”谷肆表情严肃,没有回答罗阿响,只是命令他赶紧开门。
罗阿响有些心虚,掏出钥匙开门时手抖得几次都没能对准锁孔。
他一打开门,谷肆顺手将门一关,将罗阿响按在门后,一言不发地吻了上去。
罗阿响推拒着,但他登山后本来就困倦,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
最终谷肆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薄唇凑了上来,吻上了罗阿响的嘴唇,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片刻后,谷肆才总算松开了他,但双臂将他圈在其中,不让罗阿响有逃跑的机会。
“去哪里了?”
罗阿响此时终于没有了说谎的余裕,他用手在嘴唇上一抹:“茂山,去爬山了。”
谷肆声音低沉,语气尽是不满:“和谁?”
“毛毛,和毛毛一起去的。”
听到毛毛的名字,倏忽间暴躁起来,声音高了不少:“为什么说谎?”
此时罗阿响早已失去了耐心,他的手脚不断反抗着,但终于累了,放弃了和谷肆的博弈,语气半死不活:“担心你多想,你总是比别人想得更多,如果告诉你,你肯定又会自己乱想。”
谷肆:“没别的了?”
在谷肆的如此威压之下,罗阿响再没有隐瞒过他的自信,只能全盘托出。
“我看到了,你在山上写的祈愿牌。”
谷肆怔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罗阿响在说什么。
他从来没有想让罗阿响知道这件事,毕竟这只是他在和罗阿响分开之际,心中能有所慰藉的行为,这和罗阿响本人无关,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所以不想告诉你,你肯定不想让我知道。”
罗阿响所言非虚,他确实不想让罗阿响本人知道,那只不过是他为了安慰自己才做出的行为,不想因为这种事而左右罗阿响的选择。
“我是不想你知道,但你有必要说谎吗?”
罗阿响不清楚为什么谷肆对这件事有这么大的反应,原本他还好声好气解释,到后面他也有些气堵,但也不想和谷肆吵架,所以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谷肆,一言不发。
见罗阿响不说话,谷肆忽然有些心慌,即使这件事情是他占理,但他仍然很没有底气。
谷肆的声音逐渐微弱:“明明你答应过的。”
罗阿响听见他这委屈的语调,都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谷肆松开了禁锢着罗阿响的双臂,泻气地垂了下去,头也低着,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
“我答应什么了?”
谷肆说:“答应不拈花惹草。”
罗阿响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到底哪里拈花惹草了?”
“学长、酒吧老板、混血、还有周懋。”
谷肆跟倒豆子一样数出了跟罗阿响有交往的人,这下罗阿响笑得更开心了。
“这都是正常社交,你是不是对拈花惹草有什么误解?”
谷肆半信半疑:“真的?”
罗阿响:“千真万确,而且那个学长,自从你打了他之后,我都没见过他了。”
谷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但他心中总是不踏实,像有什么悬而未决的事情,随时都会打破他和罗阿响之间现存的平静。
罗阿响趁着他发愣,牵起谷肆的手,将他引到沙发上坐下。
谷肆:“我总是在想,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会不会有一天又像几年前一样默不作声地离开。”
“我只是还没想好,不想让你再受伤了,几年前的我是个混蛋,只想着自己,自私的混蛋。”
“阿响,自己想是很难想好的,至少告诉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如明镜,比谁都清楚。”
“你都没听别人说起过我的事吗?”罗阿响问,当年他的事情在学校应该有不少传闻。
谷肆说:“我不想从任何人口中了解你。”
罗阿响听了他的话,如同被他拂去了心里长年不化的雪一样,融成了温暖的一团。
他轻轻在谷肆身边坐下,提起那段往事需要莫大的勇气,就像揭开已经结痂的陈年旧伤,但他心里知道,如果不亲自揭开,流出里面的毒血,他是不会痊愈的,会永远被过去刺痛。
东窗事发之前毫无预兆。
罗阿响前两天还和谷肆在海岛游玩,他在屋内整理带给家里人和朋友的纪念品,准备收拾好了在开学时带给他们。
这时从未响起过的敲门声回响在罗阿响的房间里,他的心脏忽然重重跳了一下,不祥的预感如同海浪一样汹涌,将他淹没。
罗阿响手里拿着他给他爸买的车内挂饰去开门,是一个张牙舞爪的红色大螃蟹。
罗阿响打开门,他妈妈站在门外,脸上挂着泪痕。原本总是精致的脸上却不着粉黛,透出一股死气来。
“怎么了,妈?”罗阿响问,心中无端涌起一股不安来,他妈妈几乎从来不会来敲门。
“你爸……死了。”
说完她再也无法忍耐,捂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站也站不住,只能往地上蹲,罗阿响把他妈扶住,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警...警察说你、爸自杀了。”
罗阿响有一瞬间的耳鸣,他和他爸并没有过多交流,有时候甚至一个月也见不到一面。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
罗阿响的思维发散开来,好像脑子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一般逃避着,但他耳边始终回响着他妈妈的声音。
那是充满悲伤,痛彻心扉的女人的声音,他从没听过他母亲那种语气。
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维持着端庄体面的秦琦女士,此刻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再也没有了任何以往自信要强的样子,只是一味地哭着。
罗阿响记不清后来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像梦一样不真实。
他们去警察局认领了遗体,他母亲面如死灰,木然地跟在罗阿响身后。
看到白布下已经破烂不堪的、没有一处完整的躯体,罗阿响很难想象那是他爸。
他和罗一诚之间没有多少父子情,但他们之间血脉相连,以至于罗阿响被如山倒一样的悲伤压住,让他感觉呼吸也困难。
但他妈已经崩溃了,他不能在她面前流露出弱态,他现在是母亲的主心骨。
所以罗阿响没有流泪,他沉默地对警察点头,然后接受警察的问讯。
对于警察问的大多数问题,罗阿响都只能以摇头来回答。在这样的时候,罗阿响才认识到自己对于父亲的了解是多么匮乏,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上的事,他都一概不知。
从警察极为克制的谈话方式和暗示中,罗阿响勉强拼凑出了事实——警察认为他爸因为贪污受贿,畏罪自杀。
但罗阿响不信,他不停地问警察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尽管他对罗一诚知之甚少,但他不信,他认为一定是警察搞错了。
他最后也没能接受警察的说法,顽固地对警察说不可能,但他拿不出任何证据。
罗阿响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感到自己的无用,他什么也做不了。
第51章
罗阿响的母亲因为打击过大,一直处于情绪崩溃的状态。父亲是独生子,而祖父祖母早些年就已经去世。母亲当时不顾家里反对和父亲结婚,和家里早已没有联系。
所以父亲离世后的一切事情只能由罗阿响自己来操办,他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他向社区工作人员咨询了具体的步骤,再按照他们所说的一步一步操作,他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一样学习,被迫成长起来。
他从来没想过在如此快乐的寒假终末,接踵而至的是巨大的悲伤。
葬礼举办得十分仓皇,出席葬礼的只有寥寥数人,除了他们母子,另有几个他父亲工作时比较亲密的同公司的同事。
葬礼那天,罗阿响捧着他爸的遗照走在队列前端,他母亲神情麻木,步履蹒跚,灵魂都被抽空了一般,行尸走肉般地走在罗阿响身边。
出奇的是罗阿响从被通知死讯的那刻起,他没流过一滴眼泪。只是满脸悲戚地看着一切,好像他只是一个无关的旁人一样。
但他是悲伤的,他自己明确的知道,心被揪紧的感觉从没消失过,他没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人们只能从他憔悴的面容中窥见一丝半点的丧父之痛。
短短几天,罗阿响形容消瘦,和几天前那个少年有了本质的差别。
母亲似乎会永远沉浸在父亲离去的悲痛之中,也不再去工作,只是整日呆坐在家里,看着父亲曾经在的地方发愣,常常不自觉地掉眼泪。
记忆中永远是开朗自信的母亲已经荡然无存,褪去了生命的光鲜,变得无比暗淡低沉,像一颗埋没在尘土中的石头。
总是拒绝进食,罗阿响一开始点外卖,但她吃了就会吐。
罗阿响就是在这时才学会做饭的,一开始并不顺利,就算跟着教程做,也依然一塌糊涂。寒假的最后几天,他在不断练习做饭,以为母亲是因为外卖不好才会反胃。
曾经空乏虚无的母子情,因为父亲的离世开始变得真切起来。
罗阿响自己也经常没胃口,吃不下饭,但他不能倒下,于是逼着自己正常起来。
在寒假最后一天,接到相关调查部门过来通知他们,这幢房子要进行法拍,让他们尽快搬离。
罗阿响接受命运拿走他的一切,他只是冷眼旁观,仿佛与他无关。
开学那天,罗阿响请假了,他在家里收拾东西,自己的和母亲的。
他们搬去了母亲名下的那栋老旧的房子,苟且地生活着。
罗阿响一夜之间长大,再也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
接到毛毛电话那天,他正在老房子里打扫卫生,他的手机里消息无数,但他都没有余裕去回复,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更别提还要照顾母亲。
“喂?阿响,你怎么没来报道?不会玩得太嗨,连开学都忘了吧?”
毛毛还是一如既往的样子,打趣起他。
罗阿响沉默了半晌,才对他说:“家里出事了。”
听见罗阿响的声音那刻,毛毛就意识到不对劲。以往明朗的声音变得低沉,最关键的是他的语气毫无波澜,像没有什么再能引起他的注意。
毛毛立刻知道事情非同小可,立刻约了罗阿响见面。
罗阿响没拒绝,他现在或许需要和人聊聊。
这个人不能是谷肆,他现在不想见谷肆。但并非将原因归咎于谷肆,只是他很难保证在谷肆面前保持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