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算的这笔账很乐观,郁镜白感觉自己现在就能冲过去和叶里尘决一死战。
然而他在原地站了一会,不知道怎么离开这个空间,问道:“我怎么回去啊,沈听弦应该还在睡着,我得趁他没醒之前赶紧悄悄干。”
系统委婉道:“呃,我可以送您出去,只不过您想立刻醒来,怕是还有点难度。”
郁镜白:“?”
为什么。
等会,沈听弦给他下了迷药!
沈听弦再一次来到叶里尘闭关的地方。
他被叶里尘捡回道宫,在这里住了七年。
整整七年光阴,叶里尘身为师父合格得过分,倾心教导,慈祥关怀,引导他练气入体,为他寻找各种天灵地宝洗髓伐骨,将他本就不错的根基养得更是精细。
叶里尘知道他们在那场血祭里见过他的脸,所以特地把所有人的记忆全都清除掉了。
彼时年幼的沈听弦无法抵抗叶里尘的法力,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真心实意地将叶里尘当做自己灰暗人生中的那道救赎的光。
如果不是师父,他此刻还揣着满腔的仇恨无处发泄,或许还没等到报仇,就先饿死冻死在野外。
师父给了他安定的居所,干净的食物,殷勤的关切,也是引他入道的引路人。
这一切都终止在叶里尘第一次试图夺舍他的时候,在他根骨纯净展露出异禀天赋,魂灵又不够坚韧不足以抵挡夺舍的时候。
叶里尘是一个极其谨慎的人,他一旦出手就不会允许自己失败,按理来说,夺舍一个手无寸铁之力修为差距天壤之别的孩子,应当是百分百成功的。
叶里尘侵入他的识海,被陡然爆发出的一阵悍然力量弹了出去。
那是不知何时融进沈听弦体内的,龙骨。
他们谁都不知道这道龙骨最后居然落进了沈听弦的体内。
那段龙骨在沈听弦体内蛰伏多年无声无息,直到第一次展露自己力量,沈听弦才逐渐想起当年血祭的真相,也记起了真正的恶魔的脸。
那一天,叶里尘的脸色阴狠难看到扭曲,那是沈听弦第一次见他这位圣祖师父失态至此。
他是叶里尘捡回来的绝佳容器,前期投入了这么多的心血,养到这般绝佳的可供夺舍的状态,叶里尘根本不可能舍得放手。
他在与妖族圣祖交手的那一战中也没有占到太多便宜,伤了根本,叶里尘本就冲击飞升无望,寿命越用越少,随着时间推移,就算没有旧伤在身,也要逐渐面对死亡。
若非时间不多,否则叶里尘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用同族性命来续命。
叶里尘再次清除了沈听弦的记忆,并且多次试图剔除他体内的龙骨,可惜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只是他不知道沈听弦有龙骨在身,自身的记忆便永远不会被洗净成一张白纸,就算短暂失去,也终究会有记起的那一天。
后来沈听弦琢磨琢磨,总觉得那位圣祖也许预料到了什么,才会把最为珍贵的龙骨悄然融进他的体内,让他至今还能成为自己,站在这里。
白龙圣祖第一次暴露他的天赋特质,是在濒死之前。
那一手起死回生将血祭阵法里的人们全部从鬼门关里捞了回来,只有那只白龙吐了一口又一口的血,全身龙鳞都失去了润亮的光芒,血从白龙的七窍、全身鳞片渗出来,像雨一样泼在已经被人血浸透的地面。
沈听弦在门外站定,道:“师父。”
话音刚落,门自动开了,沈听弦走进去,看见叶里尘依旧坐在莲台上打坐,只不过座下那朵莲台上的亮色已经快要被吸收殆尽,逐渐褪回了原本的黑色。
叶里尘闭目,淡然道:“老夫不唤你,你是不会来的。这次主动前来,所为何事?”
沈听弦道:“我杀不了你。”
叶里尘睁开眼睛,缓缓笑起来,眼角堆起皱纹,那是他在始终无法治愈的旧伤和寿命逐渐走到尽头的双重原因下不可逆的变化:“听弦,你还是这么清醒。”
“既知杀不了老夫,又何必过来送死。”叶里尘抬手隔空一抓,取来放冷的茶,手心涌出淤黑的灵力熨烫半晌,喝上了热乎的,“山头外有人为自己的冤屈三步一叩首,你呢,你有冤屈要申吗。”
沈听弦垂下眼眸:“我没有。”
叶里尘给自己曾经的爱徒递了一杯茶,只不过沈听弦没要:“老夫一直将你视若己出。不过现下看来,你和灵越倒是一直揣着自己的小秘密,没叫老夫发现。”
沈听弦:“记得又如何,对你能有什么威胁,当年之事口说无凭,从血祭里活下来的人除了我与灵越师祖,几乎都是凡人,几百年一过,早就死光了,连搜魂证明都不能。”
“而你,是人族的英雄,是当年为人族尽心尽力放弃飞升之路也要守护至死的圣祖,一群无名之辈妄图空口污蔑败坏你的名声,无异于蜉蝣撼树。”
叶里尘脸色和缓不少:“你既已知,又何必多余来这一趟。”
“老夫所作所为,皆为大局,从来于心无愧。他们的牺牲老夫铭记于心,从血祭开始之前,老夫就已经承诺于你们,老夫会厚待天下人,只要我不倒,人族就永远能在这片土地上拥有话语权。”
“当年沙西村从一个破败靠打猎为生的小村子,发展到如今繁华的人族主城之一,老夫同样没少花心血,从不曾亏待当年那些牺牲之人的厚待。”
沈听弦沉默。
叶里尘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苍老,“听弦,老夫知你恨我,你不理解我,是因为你从小受到的教导不允许你接受这般大不韪的行径。”
“当年魔族还不是狸掌权的时候,魔族靠种族天生的自愈能力霸占群龙之首,一直想要吞并消灭其他种族,称霸为王。”
“妖族天生对灵力敏锐,成为高阶大妖乃是顺应天成,隐居大妖无数,魔族撼动无果,自然将苗头对准身躯脆弱,又不曾为天地灵气所偏爱的我们。”
“当年是老夫与老夫的知交们一步一个血脚印,守住了人族如今的地位,打出了不被随意侵犯的尊严。”
沈听弦腰有点酸,他低头拖了一道蒲团过来,坐下休息,听见叶里尘这么说,只是轻轻道:“师父,也许你的确问心无愧,可我也没有办法代替当年被血祭的沙西村理解你。”
沈听弦抚摸着手腕上的蛇鳞手链,轻声说道,“如今狸圣祖坐镇魔域,他与妖王一条心,两位有话语权的人都主和,即使您倒下,他们也不会对人族发起战争的。”
叶里尘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案桌:“无知小儿。打不过,自然主和,人族高层若全死光,剩余手无寸铁的凡人们,你看那些魔啊妖啊,会不会第一时间将人族瓜分殆尽。”
“届时还能不能坚持主和,便已然不是你口中那两位良善主和的妖王魔王能决定的了。”
“莫要谈了个妖族道侣,就连心也歪去异族那边了。”叶里尘斥道。
沈听弦轻声说道:“可弟子还是不懂。您厚待出了这么多实力强劲的后辈,璇玑道宫里大部分都是您一手教导出来的弟子,随便拎一个出去,都能碾压同境界的对手,人族目前欣欣向荣的状态您也看在眼里。”
“我虽并未抵达您目前的半步化神境界,可这么多年也一直勤加修炼,差您半步,却也是道宫里除了您以外修为最高的人。”
“或许在您之外,其他人齐心协力也能撑起大梁来呢。”
那你继续擅自做主把同族当成延续自己性命的血包,究竟是因为从战乱中存活至今的危机感,还是即将面临死亡时,心里不敢示人的私欲呢?
少一个人不少,多一个人不多,沈听弦不愿看见人族又一位强者陨落,可若这位强者正在使用着本不该属于他的寿命,那性质就变了。
沈听弦也懒得和叶里尘争辩了,他最后问道:“白龙圣祖死之前留下了他的骨血鳞爪,龙骨在我身上,血在妖域成了他们的圣器,龙爪在狸圣祖手上,剩下一道鳞,在哪。”
叶里尘微微眯起眼睛:“你想和老夫摊牌,也不该是这种提前胜利的语气。”
“你杀不死老夫,若真与老夫撕破脸,即使让你知道,你也没有命拿着,老夫又何必多费口舌。”
沈听弦坦然道:“你交出龙鳞,自己认罪,服刑百年后,也许还有出来的机会,我不会拼尽一切杀了你,就这样。”
“你不肯交出龙鳞,”沈听弦说,“我就自毁灵根,当场堕魔。”
叶里尘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一下,很快就收敛得一干二净:“还是小孩子家家,以为拿自己来威胁家长,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听弦,你也几百岁了,不该如此天真。”
沈听弦笑了一下:“是吗。”
沈听弦朝叶里尘摊开掌心,手心里缓缓冒出来一缕淡黑色的魔气。
与叶里尘淤黑的灵气如出一辙,师出同源。
叶里尘脸上的表情缓缓消失,阴郁地盯着沈听弦手里的那道魔气。
沈听弦:“师父,您猜猜体内的魔气是从哪里来的,又为何如此顽固地盘踞在体内生根发芽,吞噬您的灵体,让您悄然变成如今这幅只能闭关来掩饰自己已然半魔化的身体。”
他和狸圣祖有着同样的目标,那就是让叶里尘去死。
魔气是狸圣祖的,他沈听弦可以背上勾结魔道的罪名,叶里尘可以吗。
叶里尘最引以为傲的“汲取”汲取了他这么多年,可以说,叶里尘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全靠他。
纵然汲取进体内的都化成了叶里尘自身的灵气,可终归还是会留下沈听弦的灵气印记。
叶里尘全身灵气都是从他这里来的,沈听弦还偷摸着给叶里尘喂了不少魔气,只要他引爆魔气当场堕魔,叶里尘定然也会受牵连,起码让他再无法掩藏自身的魔化。
人族喜灵,天然排斥魔气,魔气入体,长久盘踞体内,会慢慢蚕食灵根经脉。
即便沈听弦现在杀不死叶里尘,叶里尘肉身溃烂也是迟早的事。
他会事无巨细地窥见自己无可阻拦地走向死亡,这比直接杀了叶里尘来说更加诛心。
到时候叶里尘自身本就岌岌可危的身体当场堕魔,他的预备身体也被龙骨占住无法夺舍。
郁镜白自己长了脚,有妖王和狸圣祖护着,肯定也能跑。
你还有什么后手,叶里尘。
“我是杀不死您,”沈听弦说,“但您人老了,免疫力低,平日也得多注意一下,少吃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毕竟……病从口入啊。”
第51章
叶里尘神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看着往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爱徒的脸,阴沉沉地笑了:“好, 好啊。”
他从未想过,往常唯唯诺诺任他汲取的沈听弦,居然留了这样意外的一手。
“老夫纵然有罪,却不应当是现在伏法,”叶里尘站起身来,直勾勾地盯着沈听弦, “老夫还是太心慈手软了,留你到现在。”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沈听弦手中魔气大放,漆黑的眼瞳中瞬间弥漫上猩红。
他看是叶里尘先杀死他更快,还是他体内的魔气侵入肺腑, 吞噬灵根更快。
叶里尘面色骇然:“老夫还是太溺爱你了。”
“让你这般狂妄,不知天高地厚。”
差了一整个大境界, 已经不是沈听弦想抵抗就能抵抗的了。叶里尘下一刻便出现在他的面前,枯槁的手猛力掐住沈听弦的颈间,生生将他掐起来往后抡,撞碎了一整面墙壁。
沈听弦呛出一口温热的血, 眼瞳已经被血色完全覆盖住, 却是咳笑道:“有用吗。”
“你这样……不过是……加速我魔化的过程。”
沈听弦的灵力剧烈流逝, 体内留存的魔气便会更快弥散开来。
“就算你现在杀了我,魔化的过程也不可逆。”
沈听弦即使狼狈, 却笑眼弯弯:“来,杀了我,坐实你入魔杀徒的罪名。”
叶里尘额间青筋暴起,抬起一掌, 猛然击向沈听弦的心口。
这一下能直接把沈听弦的心脉震碎。
沈听弦侧身抬手格挡。
咔嚓一声轻响,腕间手链中间的雪白鳞片突兀碎裂开来,沈听弦喷出一口血。
寝殿内,被下了超剂量迷药的蛇蛇陷入死寂的昏迷里,却在蛇鳞碎裂的那一刻,尾巴尖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
蛇蛇的鳞片挡住了大部分的冲击,以至于沈听弦只碎了一边的手骨,便消掉了这致命的一击。
叶里尘不语,抬掌再次重重向沈听弦击去。
沈听弦忘记了呼吸。
就在这时,一阵难以言喻的威慑从远处爆发开来,势不可挡地朝叶里尘向碾了过来,一瞬间荡平了路上所有人流,活生生把叶里尘的宫殿房顶掀翻,露出里间血迹斑驳狼藉的场景。
那股龙威来得太及时,太霸道,以至于席卷而过的时候所有被扫荡的生物都不由自主地静止在当场,就连叶里尘的动作也有出现了无法抵抗的凝滞阻塞。
一条通体雪白的大蛇悬浮半空,血红的裂纹竖瞳森然盯住叶里尘,属于龙族的气息悍然与叶里尘正面抗衡,下一刻大蛇出现在叶里尘的身后,张开血盆大口朝他的脑袋咬过去,“老东西,你找死。”
叶里尘背后受敌,他不得已将攻击调转方向,一把拂尘浮现在他手心,朝身后的大蛇甩去。
大蛇看也不看,硬抗这一甩,蓦地冲过去把沈听弦卷走,冲上半空。
那一拂尘轻飘飘地甩了一下,看似没什么危害,可大蛇身上却被抽出了一条血淋淋的长条伤口,沿路鳞片纷纷碎裂开来,沾着血簌簌落了下去。
沈听弦看着大蛇身上那条伤痕血流如注,眼瞳一颤,哑声道:“郁镜白……”
叶里尘眼睛一眯:“当真如此护主,如此情深,逆鳞都能送出去,给旁人当手链穿。”
道宫重地传出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道宫上上下下的人,长老弟子们第一时间赶过来:“发生了什么?!”
“圣祖!”
把沈听弦带上半空,在所有人的眼皮底子下,蛇就不信叶里尘这个蠢货还会当着众多信徒面前动手。
所以,在其他人的目光之下,他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蛇蛇收紧了缠住沈听弦腰身的身体,低头似乎是想看一下沈听弦变形的手,又没敢碰,愤怒地朝他喷气:“你有病。”
这一看,他才发现沈听弦的眼睛泛着不正常的猩红。
蛇蛇一凝。
下一刻,蛇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罕见地爆了粗口,他上半身化了人形,蛇身卷住沈听弦给沈听弦作支撑,一手揽住他背,一手死死按住沈听弦的内府。
强悍的灵气不顾一切地入侵沈听弦的内府,将沈听弦灵根处的魔化强行压停。
沈听弦攥住郁镜白的手臂:“……没用的。”
堕魔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便是因为修者体内的灵根纯净,也娇贵,一旦被污染便无法剔除。
试图剔除,也会不可避免地伤到灵根,届时落个灵根残废,与入魔相比,倒不知哪个结局更好些。
郁镜白嗤笑一声:“没办法?”
什么没办法。
蛇蛇不发威,当他是条虫。
直到握住郁镜白的手臂,沈听弦才忽地察觉到手下的皮肤似有异样。
他低头一看,掌心已然被血濡湿,郁镜白身上裸露出来的皮肤泛起异样的红,布满了细小的裂痕,细微的毛孔在渗血。
沈听弦瞳孔一缩:“郁镜白!”
按照药效而言,郁镜白根本不可能只睡这么短的时间。
他再次强行触碰化龙的门槛,靠燃烧血脉拔高到了龙族的范畴,这是强行动用龙族血脉抵抗药效而造成的反噬!
郁镜白看了一眼就拿袖子盖住,恶狠狠地掐了一把沈听弦的腰,冷笑道:“我还是太无能了。”
这都能让沈听弦下床背着他干坏事。
沈听弦气昏了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别再用了,你被反噬得这么严重,再用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郁镜白手中亮起光芒,天赋特质发动,呵呵冷笑:“撞树上知道拐了,把我迷晕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安分点,非要自己一个人过来送死,你和我好好商量不行吗。”
沈听弦刚要回嘴,下一刻在灵根内扎根的魔气开始无缘由地被抽出,沈听弦痛得弓起身,抵在郁镜白胸膛上说不出话。
郁镜白的天赋特质可以做到将沈听弦体内弥漫的魔气无接触抽离,却没办法屏蔽抽离时的痛,见沈听弦疼得在他怀里颤抖,也冷笑也不出来了,紧紧抿着唇。
道宫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立刻飞身前来,查看两边的情况:“听弦,怎么回事?”
“圣祖,您可有事?发生了什么?”
叶里尘阴沉着脸收起拂尘,说道:“老夫没事。听弦入魔,他的契约兽护主,突然袭击老夫。”
长老脸色剧变:“入魔?”
叶里尘摇了摇头,道:“老夫也不知听弦为何会入魔,总之先替他疗伤,日后再审问。其契约兽护主天性使然,事出有因,不必当场诛杀,压入天牢等候发落。”
长老们齐齐踟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似有犹豫。
听弦虽有入魔征兆,但从方才他与那只蛇妖的对话里来看,能明显看出他没有失去理智。
长老恭敬作揖,低声请求叶里尘的意见:“圣祖,灵越师祖在山门叩了一路,我们怎么拉他都不起来。”
“他……他还说,他指控您,是当初血祭的凶手。”
叶里尘睨了说话的长老一眼。
这种大礼一般是身有血海冤屈才会使用,他们道宫的规矩有写明,一旦有鸣冤之人就必须要彻查到底,不畏强权,只为公正。
叶里尘扫了一眼这些他亲自看到大的弟子们,发觉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遵从他的旨意,脸色沉了下来:“老夫相信道宫会给予公正。”
“请进来,为其鸣冤。”
郁镜白揽住沈听弦的手摸索到他的脊骨上,不轻不重地按了按。
沈听弦体内的龙骨被激发,富裕的灵气重新涌入沈听弦被魔气灼烧得千疮百孔的经脉,滋润着他的灵根,配合郁镜白将所有的魔气全部抽离。
沈听弦痛得脸色苍白,死死攥住郁镜白的腰,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不要……”
魔纹在郁镜白心口处一闪而过,沈听弦在郁镜白怀里骤然脱力,颓然阖眼,无知无觉地昏死在郁镜白怀里。
郁镜白小心翼翼地抱好沈听弦,让他靠在自己怀里靠得舒服些,终是松了一口气。
他醒来得不算晚。
沈听弦这自作主张的臭毛病究竟什么时候能改改,他要气死了。
郁镜白再晚来一点,沈听弦是不是就要和老东西同归于尽了?
郁镜白打眼一扫,来发现道宫的人都在,清清嗓子扬声道:“诸位听我一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集过来。
“你们圣子只是虚弱之际被奸人所害,如今已经痊愈,已无入魔危害,你们可以请医修过来帮他看看,证明我所言是否如实。”
郁镜白掀起眼皮,看向叶里尘:“你们所谓的圣祖底下干的肮脏事也没少到哪里去,要听吗?要不在把我压入天牢前,让我也说两句呗?”
“如果只有在山门外磕半天头才有这个资格鸣冤的话,那还是让那位灵越师祖说吧。”
“……”
叶里尘斥道:“无知小儿大放厥词,你凭一张嘴能编出花来,倒是要明白口说无凭的道理。”
郁镜白无辜地耸了耸肩:“随便啊,我不说,也有师祖说,你不让我说啊?心虚捂嘴。”
叶里尘盯着郁镜白的眼神像是要活剥了他。
“诶等下,把我压入天牢前,能不能让我把你们家圣子抱回去,”郁镜白说话间,找旁边紧急召来的医修给沈听弦看手伤,掐开沈听弦的嘴给他灌了不少丹药,“你们圣子受伤挺严重的,我不看着不放心。”
医修帮忙给沈听弦紧急包扎好碎骨的手,检查过沈听弦的身体后,又给沈听弦补了一点养身体的丹药,“圣子大人体内确实确实没有魔气的痕迹,倒是内伤有些严重。”
道宫里最大的圣祖卷入冤屈中,二把手圣子大人身处昏迷,只能由尚还能说上两句话的长老站出来,说道:“圣祖,并非弟子们不信您,只是被弹劾之人需要暂时回避,不可参与同自己有关的案件。”
长老说完,立刻恭敬补充了一句:“您多年丰功伟绩世人都看在眼里,弟子们绝不可能让任何试图诋毁清白之人的人轻易脱身。”
叶里尘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郁镜白虽然打不过叶里尘,但是嘴上赢了一回,开心坏了,乐颠颠地把沈听弦抱回了寝殿。
第52章
郁镜白心里有底, 身后有退路,干什么都大胆, 这具身体已经开始魔化,只不过被他强压下异样,没有显现出来。
他丝毫不慌,甚至隐约有点期待。
沈听弦没和郁镜白说过他的计划,但郁镜白在嗅到叶里尘身上混杂的魔族气息时,也大致能明白两三分。
沈听弦想和叶里尘两败俱伤。
而且还真的让叶里尘元气大伤, 以至于被当众指着鼻子质问居然都肯忍下来没出手。
当然,沈听弦想干那种伤害自己的事情,那可不行。
他还在呢,他专门给叶里尘留的惊喜大礼包也还在呢,要是没用上还搭沈听弦一条命, 那简直得不偿失。
郁镜白和道宫的人解释了之前发生的事情,说明了是叶里尘命数无多, 一直以来拿沈听弦当血包续命还想夺舍的事情,方才大概是没谈拢亲自动起手来。
只不过这也属于他的一面之词,道宫那边还需再斟酌调查。
道宫已经把外头历练的出任务的长老们通通以紧急召令叫了回来,并给其他宗门递了讯息。
毕竟是他们圣祖被弹劾了, 人族史上头一回的大事, 无论如何都不会轻视。
郁镜白把人放回寝殿安顿好, 自觉搬去天牢住了。
他所有身外之物都被剥了,出狱后才会还回来, 剩条干干净净眼瞳透亮的小蛇,都不用弟子们押,到地方自己就钻进去了。
负责押送的弟子怎么看也无法将雪白小蛇与那天那个一尾巴能把一群人抡出去的大蛇联系在一起,小心翼翼地伸手请小蛇上来, 说:“桌子高,要不要带你上去?”
小蛇吐着蛇信,“不用,我自己可以。”
他待遇不差,虽然是按照压制魔化妖兽的顶配来关押,设置了压制法力修为的阵法,但可能是顾及他是沈听弦的契约兽,所以天牢环境很干净舒适,要不是没盆,不然小蛇还想泡个澡。
“能不能给我留个碗盆啊。”小蛇吐着蛇信,扬着半身左闻闻右探探,“最普通的吃饭的那种就行。”
弟子转身去取了一个能装得下小蛇的碗,贴心地洗干净,送给小蛇。
小蛇礼貌说:“谢谢。”
然而他们走之后小蛇蛇刚想引点水进来,发现自己动用不了任何法术之后,这才呆了呆。
坏了,忘记天牢有压制的阵法了,他连最基础的引水都用不了。
小蛇叼着碗爬到牢房门前,用尾巴敲敲门,召唤门口守卫的弟子帮他装点温水。
等弟子端了水过来,小蛇忽然道:“你们道宫审理冤屈之案,能把我也请去当证人吗?”
“可能要申请是吧,没关系我知道,”见弟子露出为难的神色,小蛇说道,“你帮我带个话,我也可以接受搜魂,不用离开这里。”
与此同时另一边,灵越头上包着雪白的纱布,坐上了与叶里尘对簿公堂的席位。
灵越把自己磕得很狼狈,如果不是那身代表他身份地位的宗师服饰,否则任谁来看,也只会觉得他是凡间那些吃完饭喜欢走上大街散步消食的精瘦老头。
叶里尘已然平复了不少,他身上没有人族第一人的架子,缓缓开口:“灵越,你在璇玑道宫这么多年,应当知道无证据不开口的原则。”
灵越沉声道:“我的记忆就是证据。”
他起身离席,走到大堂中央跪下,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就要叩首下去:“恳请道宫以搜魂之法,窥得当年血祭的真相。”
旁边长老们看着头大,赶紧去扶,还是没让已经磕得血肉模糊的灵越继续磕下去。
在山门外已经看灵越磕了一路了,哪敢让灵越继续磕下去,低声道:“不必如此,道宫只认事实,你少折腾自己一点,身体为重。”
言下之意,便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道宫不会因为谁的祈求态度更诚恳就有所偏向,也不会因为谁是人族敬仰的大能前辈就避其锋芒。
灵越摇了摇头,“我这头磕下去,一是为自己独自苟活至今,难免心生愧疚,夜夜难安。”
“二是为慰问我之妻女,无能之辈让你们蒙冤这么多年,才终于能有机会沉冤昭雪。”
叶里尘平静道:“记忆可以被篡改,古时审理案件还讲究人证物证齐全,只有你一个人证,不够。”
他并非嘲讽对方,只是自己身为道宫这么多年来的掌权人,道宫规矩条条框框,都是他亲自和长老们敲定的,自然明白道宫不可能光凭一个人的记忆就妄下定论。
想修改一个人的记忆有很多种方法,多到数不胜数,甚至于在座各位几乎没有人做不到。
这条证据,不够有力。
就在这时,门外的弟子来报。
长老召至身边,听弟子低语完郁镜白的请求,沉沉道:“可以。”
一个人的记忆或许有所偏差,可若有在场多人对同一件事情有视角不同事实相同的记忆,那裁决时这份证据的可信度自然水涨船高。
凡人随着时间推移,记忆也许会偏差或淡忘,可修士每一次修行都是在锻炼巩固自己的神魂强度,对记忆的把控便强上不少,神魂越强大,对当时看见的所有细节记得便越清楚,这也是为什么凡人记忆很好篡改,可面对同境界敌人时便收效甚微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