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崽子也附和般地应了一声。
听到这一声虎吼,江封眼神一动,继而朝崽子的方向看去,而在察觉到江封看向它的那一刹那,崽子蓦地就站直了身子,一改之前慵懒的模样,戒备地回望向这名向导。
唐珩对崽子这刹那的转变有些惊讶。
唐珩:你怕它?
崽子收回看向江封的视线,脑袋一扬:笑话,我怕过谁?
唐珩斜了崽子一眼:你尾巴都不动了。
崽子:……
目光在崽子和江封身上转了两个来回,唐珩忽地想起自己和这名向导在禁闭所对峙时的场景,那时,崽子似乎是直接被他压回了精神图景内,而自那以后,它就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过。
不可一世的大虎自信心受损了。
唐珩立刻就想明白了它此时这种表现的原因。
江封见这一人一虎眉来眼去地沉默下来,知道是他们在以意识交流,便也不出声打断。他转头正要再和跟着自己的队员说些什么,却注意到了也突然出现在身边的阿布。
江封不禁皱了皱眉。
阿布,回去。江封默默对自己的量子兽道。
金雕只立在不远处堆垒起的箱子上。它收拢在身侧的翅膀动了动,到底没有作出振翅的姿势,在一段不短时间的望向那侧唐珩和崽子的注视之后,它又转过眼来,用那双琥珀色的鹰眸静默地看向江封。
回去。江封道。你知道的,那不是我的哨兵。
片刻的僵持之后,终于,金雕的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唐珩视线转来时,便只来得及看见金雕褐色的身影一闪而逝。
“你的量子兽?”他没有看得太清楚。
江封没有回应这句话,转而接着之前的话题道:“向导的辅助对于哨兵而言并不是必需品,但是对现在的你来说是。所以,我要求你,在你没有达到那种程度之前,跟着我。”他顿了一顿,“毕竟我不会每时每刻都注意你的安危。”
这是在指自己刚才因为疏忽而没有发现那只虫子近身的事情。唐珩想道,或许还有刚从飞行器下来时的那一次。
唐珩抿了抿唇,问道:“如果老子不答应,你是不是就准备一直让老子当个‘瞎子’?”
“不是我让你当。”江封道,“在这之前,你本来就对此一无所知。”
“……”
向导说的是对的,他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语。
唐珩郁闷地沉默下去,江封也没有再开口。
半响之后,当唐珩终于又忍受不住这阵沉默地抬起头时,就看见江封正专注地看向远方的某一处,那双黑眸中的颜色又悄然化作溶溶的一片。
唐珩不由地顺着江封的视线看去。
他理所当然地什么也没有看到。
就当唐珩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而正要发问时,他忽地见到视线的落点处出现了一片黑色。
在哨兵看不见的地方,那成群的虫子的晶核于瞬间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所击碎了,它们甚至来不及躲闪挣扎,顷刻就沦为了黑色的油状尸骸。
那些层层叠叠的黑像是一片突兀出现的瀑布,几乎占据了那个高度以下的所有视野,停滞了不到一秒,又倏然落向地面,溅起的油滴四下飞去,作为最后不甘的涌动。
一切重归于静。
片刻的怔忡之后,唐珩才意识到,这是来自于身边这名向导的手笔。
就像他曾在椭圆舱内见过的那一次。
第五十七章
由于江封的出手,这一处起降点很快被清扫干净,悬浮于另一端的那一大批飞行器得到命令朝这驶来,继而渐次落于士兵们环列出的区域里。
随着换岗士兵的加入,清扫任务的进度再次被加快。
江封没有在原地逗留太长时间。
在那一次毫无预兆的凌厉攻势之后,江封就不再对虫族有所动作,而是观望了片刻,又向前走去。唐珩起先还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可等意识到江封是朝着何牧在的方向去时,即便心里不舒服,也还是停下了脚步。
在某种诡异的攀比心理的驱使下,唐珩开始寻找何牧的向导,可是他环望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或许是站在二十米之外极为安全的位置中的某一个,又或许是处于更远的位置,可毫无疑问,何牧应该是有向导辅助的,尽管这种搭挡在其中一方的刻意遮掩下显得极不显眼。
平心而论,作为一名哨兵来说,何牧是能力出众的。
兴许是察觉到了江封的接近,何牧出手的速度又陡然上了一个档次,在利落地击碎正前方一只虫族的晶核之后,他径直踏向那片黑雾般的残骸,借力一个旋身,猛地刺向又一只虫族。
——这是唐珩仅凭何牧的动作推测的。
这一套看似炫技至极的动作效率兴许还算不错,至少在第二片黑色出现之后,何牧落向地面时站稳了,只是幅度稍大地踉跄了一下,并没有如唐珩所期望的那般摔得个狗啃泥。
“等回靶城,我需要你给我作一次详细汇报,关于这处光源详细的人手布置。”
唐珩读唇,看见江封如是对何牧道。
何牧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江封又道:“你应该庆幸,这次没有造成……”
话语辨认到一半,唐珩眼前就突然变得模糊一片,别说读唇,连远处那个向导的面容都看不清晰了。
唐珩立刻朝那方向瞪起了眼:[你凭什么又擅自调老子的视觉阈值?!]
江封道:[我和他的对话涉及机密,你不需要知道。]
唐珩:[……老子练唇语,哪有兴趣管你和他说了什么。]
总之,唐珩的“唇语”一直到回到靶城都没再有机会去练习。
在落地之后,江封因为公事直接就离开了,是以唐珩出飞行器时并没有在停泊处见到他。
那些短刀在特卫队休整完毕之后被收回,没有被允许带出停泊处。
伍天俊因为在光源时被何牧狠狠训斥了一番,这时便将这股怒气转移给了自己的队员,足足将这次参与行动的特卫队员们训了半个小时才放人。
几乎是在伍天俊“解散”的命令刚一下达,乔赦就踩着尾音晃出了队列。他无视了伍天俊瞬间又变得难看的脸色,走到唐珩身边,问道:“待会儿有安排吗?”
“什么事?”
“带你去后勤把终端搞一下。”乔赦揶揄道,“免得以后喊你执行任务的时候,你又以为我在讹你。”
唐珩扫了一眼不远处的伍天俊,又看向乔赦,继而丝毫不觉得尴尬地应了一声“好”。
给终端做权限更新的申请手续没有唐珩想象中的麻烦,只需要他出示了一下身份证明。
唐珩按着指示流程填完了表格。正当要将摘下的手环递出去时,他顿了一顿,又看向身旁的乔赦,问道:“这什么权限更新,不会顺手把个人隐私给查一遍吧?”
乔赦挑眉看向他,反问道:“怎么,你这终端里藏了什么小秘密?”
唐珩一噎,没有应乔赦这句话,只是在想了想之后,飞快地将通讯录里唯一的那条记录删除了。
纵使乔赦有心多看了一眼,他也没能从那上面看到些什么。
“小情儿?”
“不是。”唐珩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将手环交了出去,“就是一搭档过的向导。”
说罢,他感觉到身边不正常的沉默,一抬眼,就看见乔赦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
“不用解释。”乔赦的笑意高深莫测了起来,“我懂。”
唐珩:“……你懂个屁。”
更新权限的耗时不长,乔赦索性拉着唐珩在后勤站点外待着。等候的空闲时间里,话题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回到刚才执行的任务上。
“诶,刚才系统更新了这次任务的个人数据,你要看一眼吗?”
“什么数据?”
“‘清理量’,就是你杀死虫子的数量。也不知道是谁最先提出来的,给每座靶城搞了个月度数据排行,然后可能是为了激励士兵多干活吧,就把这项数据落实到个人头上了。”说着,乔赦把展开的屏幕递到唐珩面前,“别的不说,乔哥我排第一位,怎么样,厉害吧?”
唐珩顺着他的话往屏幕上看去。
那是一份极其简陋的表格,编号绑定的姓名之后,跟着一列数据。可与乔赦的阐述有所出入,最上面两行的计数都是“8”,而由于编号关系,伍天俊甚至在乔赦之上。
注意到了唐珩视线的停顿,不等他发问,乔赦便嗤笑一声,解释道;“你那终端之前不是没权限嘛。统计数据的时候,伍天俊就干脆把你弄死的那两只记到自己名下了。”
就这样,记录才勉强与乔赦持平。
唐珩往下看了看——减去了那个数字,也就是特卫队的中等水平。
但唐珩的思绪并没有在这上面停留太久。他转而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要造成当时江封制造出的那一片“黑色瀑布”,瞬间毙命的虫族肯定在这个数之上,不,甚至会有十数个之多。
短暂的停顿之后,唐珩问道:“你知道……江封当时出手了吗?”
“当然。动静那么大,我又不瞎。”乔赦说着,忍不住笑了笑,接道,“这么说吧,其实那个时候我们都在等他动手。”
闻言,唐珩不禁皱起了眉,“等他?干嘛要等他?”
“你在惊讶什么?江首席实力强劲,自然需要他来镇场面。你不是也看到了?就那么一下,顶我们一队人大半天的活儿。”说完,乔赦耸了耸肩,又略带遗憾地道,“只可惜了,他不太轻易亲自出面。想要见识他的真正实力,得等虫潮来的时候了。”
唐珩无意间将双眉皱得更紧,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适感,可仔细想想,又察觉不出语句间有任何不妥。
“我以为……”他斟酌了一下措辞,“你们都很尊敬他。”
毕竟他那么厉害。
听到这话,乔赦却是惊讶地回看向唐珩,“兄弟,你在想什么。他可是首席向导诶,我们怎么可能不尊敬他?谁又敢不尊敬他?”
乔赦说这话时的神态不像作假,可唐珩看在眼里,心中的烦躁更盛了几分。
他不知道怎么去和乔赦去解释自己的想法,以及这微妙的差异。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那处后勤站点的门被打开了,一名工作人员递出了终端,“权限更新好了。”
“哦。谢谢。”
乔赦替唐珩接了过来。
与乔赦分别之后,唐珩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刚一打开门,他还来不及迈开步子,就看到一抹黑黄从身边蹿过。在精神图景里憋了许久的崽子再次在现实世界显了身形,它甩着长尾,悠哉悠哉地往前走去,身姿轻盈地一跃,跳上了房间里唯一的那张单人床。
巨大的兽掌踏过洁白的床单,却别说污黑印子了,就连些微的褶皱都没有留下。
崽子慵懒地打了一个长足的呵欠,继而就此趴下,用身体将床板占得满满当当。
唐珩眼睛一瞪:这床是老子的!你给我下来!
听到这声,已经准备休息了的崽子才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像是做足了思想斗争,在长久沉默之后,它挪了挪前掌,极其艰难地自己的哨兵腾出一小块位置。
崽子:喏。
唐珩:……
唐珩:你下不下来?!
崽子:不下。
说完,大虎索性把收回的前肢又伸了出去。这一次,它没有收敛自己的存在,一伸一按,足有成年人两个巴掌大的兽爪就在床单上面印下一块脏兮兮的灰色梅花。
见此,唐珩的脸更黑了。他动作轻缓地把宿舍门关上,继而冷笑一声,咬牙向前走去。
唐珩:你不下来是吧?
十五分钟之后,一人一虎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床上。
原本整齐的床单被弄得皱皱巴巴,枕头也被挤到了地上,不难看出这里刚才经历了一场“恶斗”。
经此一“役”,唐珩总算抢回了自己的半张床,而不得已窝向床尾的崽子只能改趴为蹲坐,并为此不甘地打了一个呼噜。
唐珩径直忽略了它的这一声控诉。
唐珩:老子精神图景里那么大片地方,还不够你躺的?
崽子:待久了,看来看去它都是那副模样。没意思。
唐珩:……
这话噎得他险些又把它强行按回精神图景里去。
好不容易才压下了这股冲动,短暂的沉默之后,唐珩盘腿坐好,斜眼看着崽子片刻,又想起另一件事。
唐珩:说起来,之前大半个月你都躲在里面,无论我怎么喊都不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唐珩: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你老实交代,那段时间是你自己不想出来,还是因为我的狂暴症,所以你才没有办法在现实里出现?
崽子:哦,原来是你生病了,我还说那时我为什么出不……
话音戛然而止。
崽子:我什么都没说。
果然如此。
唐珩:……老子听到了。
自觉说漏了话的大虎身子一僵,然后连忙趴下了身子,眼睛闭上了还嫌不够,就用两只大爪子捂住。
崽子突然的这么一趴,使得本就不大的空间变得更加拥挤。唐珩匆忙抓住床沿稳定身形,这才没有被这一撞给挤到地上去。
大虎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险些又要被揍一顿的危机。它掩耳盗铃般的趴了一会儿,待察觉到这阵不正常的沉默,便又顺着爪子的间隙往外偷看,可因为角度的原因,只能看见哨兵微躬的背影。
看到这幕,崽子突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崽子:喂。
崽子:你干嘛问这个?
崽子:那我现在能出来了,是不是就意味着你已经好了?
连着的三声没有收到应答,大虎有点慌了,它又唤了几声,见仍是不被回应,立即就站起身来,将脑袋往唐珩面前一钻。
崽子:你在看什么?
唐珩对崽子的回答并不意外,江封之前就和他说过类似的话,此时他也只不过是想到再确认一遍而已。
崽子焦急的反应却是他没有料到的。
看到素来没心没肺的大虎为自己紧张起来的样子,唐珩忽地就升起了戏弄的心思。他抿唇压下了那股笑意,装模作样地沉默着没有回话。
等待中,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手腕上的终端,他又想到刚才自己把江封的通讯号删除了,便就顺手打开屏幕,将记忆力那串记得滚瓜烂熟的数字输了进去。
然后,唐珩刚将那一串数字打完,还来不及按向保存,手就被大虎猛地撞了一下。崽子探到了他眼前的大脑袋将他的视线着了个严实,与此同时,他悬在屏幕上的手指一抖——
“滴。”
听到这一声提示音,唐珩一愣,完全没有料到会就这么拨了出去。正当他手忙脚乱地要越过崽子的阻隔将其挂断时,这则通讯被接通了。
屏幕一闪之后出现了画面。唐珩对上那人看来的视线,在他微皱着眉的注视下,表情一片空白。
“什么事?”
画面里的男人低声问道。
这天下午,江封刚从光源回到靶城,邹秉宣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抵达。
在此之前,江封就与这位来自西部分区的指挥官有过少许交流,知道这人的冷硬做派,在短暂的沟通之后,二人达成共识省去了繁琐的接待程序,约定在三十七靶城的内城见面。
邹秉宣乘坐的飞行器在十分钟之后降落在内城的停泊位上。
知晓这个哨兵的身份特别,江封只喊了两名向导跟着自己,而邹秉宣那边更是只有他一人。
“来了?”
邹秉宣点了点头。
没有过多的寒暄,江封径直将人带进内城的中心建筑。在进入第一个通道口之前,江封询问道:“这边的数据中心哨兵占了七成,你不会有问题吧?”
“能控制得住。”
“好。”
数据中心的忙碌较往常更盛,或许是因为紧迫与压力,作业员间信息传达的声音也更吵闹,浮在空气中的伪向导信息素浓度危险地踩着上限。可这嘈杂繁乱的一切,在江封与邹秉宣出现之后,悄然地僵硬了一瞬,继而像是被掷入冰盆的火炭,外表很快便熄成一层死寂的灰烬。
没多久,数据中心内就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机器运转的细小噪音,仅有浓度依旧的伪向导信息素证明着刚才那片喧嚣的存在。
这种变化是邹秉宣引起的。
在他出现的那一刹那,在场的所有哨兵都感觉到了一股威胁——更确切地说,是一种威压,仿佛王者对其臣服者的绝对支配,使得那些哨兵由衷地产生了敬畏与恐惧,继而不自禁地沉默下来,而受此影响,其余的向导也收敛了动作。
见此,江封眼中神色不由一沉。
这个哨兵是培养名单中毕业的优秀生,两年前就被选任为三大分区指挥官之一,且自那以后,在塔内的声望一直有增无减。但是江封知道,他明面上是实力强劲的后起之秀,但实际上,是军部暗地里实行“黑暗哨兵培养计划”近二十年来,唯一一名能再次出现在大众面前的哨兵。
江封扬声道:“继续保持对实时数据的监控,一切照常!”
宛如一声平地惊雷,在又一小段声音的真空期后,众人噤若寒蝉的场面终于被打破。
邹秉宣道:“抱歉。”
他脸上的表情是一以贯之的平板,语气中也听不出多少歉意。
江封没有露出不悦的神情,却也没有对这句道歉作出回应,少许的停顿之后,他径直道:“据模型估计,虫潮的爆发时间在三天之后,届时,它们会以南部的三号巢穴‘冬青’为起点,直接向东进发。”
江封指向模型地图上的一根红线,“计划是先用靶城改变虫潮的推进方向,然后按‘三一二’的顺序逐次点亮光源,然后,我们可以从这个位置突进——
“捣毁‘冬青’。”
模型按照预先设定好的参数推演变化着,话音落下的时候,恰好是那虫族巢穴处象征着密度的红色亮到最深的时刻。
邹秉宣沉默地听完了江封的所有阐述,将内容全部记下。
“我知道了。”邹秉宣道,“我最多能在这里待五天。需要我做什么?”
江封道:“我需要一号光源保证起码七个小时的运作时间。”
在这之前,他收到过军部发来的有关邹秉宣的个人数据——消灭一千只种族的平均时间稳定在四个小时以内。
一个令人咋舌的成绩。
“好。”邹秉宣应道,接话的速度之快甚至让人怀疑他是在信口开河。
但江封对此并不置疑。
他顿了一顿,在脑内重新整理了一遍对靶城现状的措辞,正要开口,眼角就瞥见自己终端的提示灯亮了起来。
不是公务函件或者文字消息,而是一则视频通讯请求。
他这边对接收信号设置了诸多限制,而能直接将视频通讯打到他这里的……江封立刻猜到了是谁。
眼中神色不经意的一动,江封在又一瞬的停顿之后,点名道:“郑工,现状这块你来介绍。”
说罢,他对邹秉宣微微点头示意,继而走出了数据中心。
这是一段二十米的封闭走廊,一端连接着数据中心,另一端通往这栋建筑中的其他空间。此时,走廊中空无一人,两端的合金门都依指令封闭着,白色的平行光自头顶处的光源洒下,使得阴影也只能瑟缩地团在脚边。
带着一抹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紧张,江封按下了接通键。
平展的屏幕上,最初的连接的一闪之后,一只硕大的虎头出现在了镜头前,额前的那枚“王”字占据了将近三分之一的画面,晶润的眼睛中,瞳仁敛作一丝细细的线。
江封不禁皱起了眉。
没过多久,这只大虎被拨开,它的主人略带窘迫的脸出现在了画面中。
“什么事?”江封问道。
冰冷的话语底下,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的释然。
唐珩看见对面那个向导面无表情地发问,片刻的怔愣之后,他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尴尬。
“额……”唐珩顿了顿,又将拼命想要凑过来看上一眼的崽子推开,解释道,“我的量子兽刚才不小心捣乱,碰到了。”
“吼——!”
被手掌糊了一脸结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大虎不满地喊了一声。
“好。”
这一声之后,通讯被直接挂断。
唐珩看着黑下去的屏幕,老僧入定般地又呆了好一段时间,而崽子终于又从这一阵沉默中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
大虎作势要遛,但在下一秒,被唐珩猛地勾住脖子拽向怀里。
泄愤一般,唐珩咬牙切齿地在崽子脑袋上一阵搓揉,崽子挣扎着想要逃开,这一人一兽顿时就胡闹成一团。
而这时哨兵偷偷涨红了的耳尖,谁都没有发现。
江封沉默着回到了数据中心。
见人回来,邹秉宣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军部通知?”
江封回道:“不是。”
邹秉宣没有就此多问,江封也不打算对此进行更多的解释。他扫了一眼此时的数据界面,大致理清了事务介绍的进展之后,面色如常地接道:“接下来的部署……”
在那则视频通讯被挂断之后,唐珩一直忐忑着,依当时那个向导冷得吓人的脸色来看,没准自己会被拎出去好一顿教训。
所以,当晚,当唐珩宿舍单间的门被敲响时,他被吓了一跳。
唐珩拽住了崽子的尾巴,阻止这只量子兽想要跑回精神图景内的偷溜行为之后,谨小慎微地打开了门。
“是你?!”
看见来人,唐珩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但很快又瞪眼道,“你来做什么?你不是在另一座靶城吗?”
李擎后退了半步,中指一推眼镜,强作一副面无表情地说道:“首席有东西让我拿给你。”
说着,他朝唐珩伸出了手,摊平的手掌上躺着一个透明的小瓶子,还有一枚包装在塑封中的圆粒。动作间,瓶子内的白丸撞上了瓶壁,发出小声的“哗啦”的声响。
唐珩愣了一愣,继而飞快地伸手拿过这两样东西,再开口时,语气不自禁地缓和了许多,“咳。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了。”
说罢,李擎转身就要走,步子还没有迈出去,就被唐珩喊住了。
“那什么,”唐珩此时的表情有些纠结,“我问你一个问题。”
李擎应声转回身来,又扶了扶眼镜边框,静默地等待下文。
“就是……江封,你常挂在嘴边的江首席,他很厉害吧?”
李擎:“……”
唐珩也发现了自己在说废话,赶忙往前走了两步,用身子挡住要走的这人。
“不是,你听我说完。”唐珩扒拉了一下头发,“他这么厉害,为什么没有哨兵愿意和他结合?”
李擎准备离开的脚步一顿,看向他道:“你听谁说‘没有哨兵愿意和他结合’的?”
唐珩听出了李擎这句反问中的嘲讽,皱了皱眉“不是,那他之前……”
“不是没有哨兵愿意。”李擎打断了唐珩的话,再开口时,语气中的讽刺毕露无遗,“是首席自己不想。‘席座向导不能和哨兵结合’,这是塔里不成文的规定。”
听到这话,唐珩一怔,完全没有想过还有这么一个原因。他讷讷道:“可是我看那几个哨兵不也都是和向导结合了吗?”
“对。‘席座哨兵必须已经和向导结合’,这也是规定。”
“……这是什么狗屁规定。”
李擎哂笑道:“你要是有意见,可以去跟军委会、还有议院那帮人说。”
席座哨兵必须结合;席座向导必须未结合。
唐珩花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都没有搞懂那两条规定到底为了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他被终端响起的提示音吵醒——是一则来自特卫队的任务安排。
乔赦说的没错,或许昨天他没有收到通知,真的是终端权限没有经过更新的缘故。
集合点的人相比昨天少了将近一半,伍天俊不知道去了哪里,领队的是先于唐珩来到的乔赦。
乔赦简洁扼要地整完队、介绍完这次的任务内容之后,就领人站在一旁等待着。趁着还未登机的空档,唐珩的目光开始四下搜寻起江封的身影。
意料之内,这一次依旧是跟着江封出去转一圈。乔赦没有说明江封此行的目的,但唐珩大概能猜测到,无非是视察巡视,又或者如昨天在光源那般小惩大戒一番。
大致回忆了一下这两日的行程,唐珩不禁腹诽:说什么“出了靶城的安全区之后必须跟着我”,实际上,自己想要不跟也没有办法吧。
江封是在特卫队集合完毕后十分钟出现的。
唐珩还没有看见他的身影,一股突兀出现的威胁就使得他的神经蓦地紧绷了起来。他的眼神一凛,继而精准地落在江封身边的那个男人身上。
是一名哨兵。
陌生的样貌让唐珩皱起了眉,但他的神经紧绷并不源于二人同为哨兵的身份,而是那人周身带着的一股莫名威压,明明连目光都不曾朝这里看过本分,却无端给人一种睥睨姿态的感觉,无声中逼迫着人臣服。
唐珩咽了一口唾沫。
这阵威胁甚至让他觉得头皮发麻。崽子在精神图景内叫嚣了一声,险些就要就此显出身形,跃跃欲试地想要与其比划一下。
视线一顿,唐珩又注意到了那个哨兵肩上与江封相似的徽章,玫红色的底色上用铁灰绘着一道刀鞘。
——他应该是另一处分区的指挥官。
知晓了这人的身份,唐珩却没有因为这一认知而感觉好受些许,反倒觉得心里那抹滋味更加别扭了。
好在江封并没有对这位同僚表现出太多熟稔。
在瞬间拔到极致的警惕之后,唐珩又去观察同为哨兵的其他特卫队队员的反应。
和虫潮时唯有他一人表现出的明显异样不同,这一次,不止是唐珩,其他的队员也露出了不同程度的警惕与敬畏。这种敬畏与面对江封时又不一样,不是对于身份的认知,而是更纯粹的出自于本能的尊崇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