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之环by初禾/初禾二
初禾/初禾二  发于:2025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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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新线索的出现?找到魏雅画有了曙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不懂。”魏晋说:“她在这里干什么?找雅画?你们不是在找居叶伟吗?那她是……”
“我们在找居叶伟时,意外发现她。她和朱坚寿的案子可能有关系,所以想跟你打听一下,你过去有没有见过她?”
魏晋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几秒后,他摇头,“我没有印象。岳警官,你的意思是,这个君雯有可能害了雅画?然后又回到南合市,杀了朱坚寿?”
“不排除这种可能。”岳迁说话,在魏晋脸上看到欲言又止,还有类似失控的东西。
君雯的出现,出乎魏晋的意料?超过了他的掌控?
居叶伟这条线索,是魏晋主动呈现在警方面前——岳迁牢记这条推断。只要警方认准这条路查下去,居叶伟就是嫌疑人。
而现在出现了一个新的嫌疑人,魏晋一时半刻没有反应过来,他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魏总,其实我还想跟你打听一下魏雅画的私事。”岳迁又道。
魏晋回过神,“什么私事,人都丢了,哪里还有什么私事,你尽管问。”
岳迁顿了顿,“魏雅画身边有没有合适的人?”
“这个……”魏晋有些尴尬,“她好像一直没有怎么谈过,她就喜欢画画。”
“据我了解,她的朋友都是女性,和男性几乎没有工作之外的接触?”
“她性格比较内向。”
“那我说得直白一点,你有没有怀疑过,魏雅画喜欢的是同性?”
魏晋惊讶地瞪起眼,也许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女儿是同性恋还是太出格了。
“不,不可能吧。”
“朱美娟生前有没有和你提过?”
“没有。”
岳迁给魏晋画了张割裂的画像,他明明是为女儿操碎了心的慈父,魏雅画从小在生活上没有任何短缺,长大了也能生活在金钱打造的理想王国中,每天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他并不真正了解自己的女儿,不知道她曾经早恋,不知道她可能喜欢女人。
他的父爱像一尊漂亮的玻璃艺术品,只适合展示给观众看,任何打击都会让它粉身碎骨。
叶波的电话来了,“关于君雯,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岳迁心跳快起来,“叶队,别卖关子了!”
“她在去年5月买了重病保险,这项保险涵盖糖尿病并发症,之后在7月,她确诊了糖尿病!”
“糖尿病?”岳迁说:“朱坚寿得的不就是糖尿病?”
“对!她8月辞职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病!你不是认为她辞职一定有一个契机吗?就是糖尿病!”
“可是……”岳迁下意识觉得,这个病太轻了。
如果君雯患上的是什么绝症,余命不多,那还说得过去,可是糖尿病,这不是能够控制和治疗吗?朱坚寿得了几十年糖尿病,也活得好好的啊。
“你是觉得这个病不至于?”叶波叹了口气,“你啊,还是太年轻了。”
岳迁下意识想争辩,但忍住了。他虽然知道因为饮食原因,越来越多的人患上糖尿病,可身边没有患病的亲戚朋友,所以对这个病了解很浅,只知道不能喝奶茶吃甜点,米面也要少吃。
“糖尿病很痛苦的,我舅就得了这个病,什么都不能吃,还要每天运动,有人控制得好,活个几十年没问题,有人控制得不好,半年就节肢看不见了,还有得上尿毒症的。哎,它最痛苦的就是看不到希望啊,得了,一辈子就这样了。”
岳迁心脏往下沉了沉,想起君雯那张寡淡脸上的神情。她与魏雅画简直就是对照组,她的这26年,年年坎坷,原生家庭犹如泥潭一样紧紧吸附着她,她的兴趣、她的喜好,一切都要为钱让路。进入银行的一刻,她应该是高兴的吧,她终于靠自己走出了造船厂,是工人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她在离家很远的地方租了房,开始新的生活。可是还没工作几年,她就患上了糖尿病这种一生都不可治愈的慢性病。
她是什么心情?她辞掉工作的一刻,心里谋划的是什么?
她和魏雅画的关系绝不是她讲述的那样,所以她在患病辞职后来看魏雅画的个人展,目的是什么?

第54章 缄默者(19)
“但君雯和魏雅画失踪应该没有关联。”叶波又道:“在魏雅画失踪的那段时间,君雯没有离开南合市,有支付记录和就诊记录作为证据。”
岳迁说:“就诊记录?”
叶波说:“是,她在11月20号又去开了验血单,21号一早就去抽了七八管血。她没有作案时间。”
成喜听完嗷叫了一声,“这个君雯还是跟你们那边的案子关联更大一点?她只是来看了魏雅画一眼?”
岳迁说:“所以重点还是在居叶伟身上。”
“那肯定的。”成喜说着看了看岳迁,“小岳,你是不是还有话想说?”
岳迁斟酌了会儿,“成队,我要回南合市跟进君雯的线索了,这边我有一点不放心。”
成喜笑起来,“咋,觉得我们搞不定居叶伟啊?”
岳迁摇头,“不是居叶伟。成队,你怎么看魏晋这个人?”
成喜正色道:“他背后的水很深,美朱集团是我们苍珑市的良心企业,但朱美娟和魏晋不一定有群众以为的那么干净。只是……”成喜摇摇头,“要查美朱集团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明白。”岳迁说:“但我怀疑魏雅画失踪是魏晋造成,居叶伟只是他故意推给我们的一个幌子。”
“魏晋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也许他和魏雅画的关系并不是普通父女那么简单。成队,我这一时也想不到更清晰的思路,我们已经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一段时间了,接下去必须摆脱。”
成喜原地走了几步,郑重道:“你放心,这边交给我。”
岳迁订高铁票时,忽然想起尹莫,来的时候,他在尹莫肩膀睡着了,这几天查案查得太专注,忽略了尹莫。尹莫还在潮水镇吗?那天尹莫情绪不对,现在好些了吗?如果居叶伟是被魏晋所利用,尹莫研究居叶伟留下的纸扎、画作,会不会发现什么对魏晋不利的线索?
想到这,岳迁担心起来,立即给尹莫打去电话。
“迁子。”尹莫语气听上去已经不消沉了,还有些讨嫌。
“你现在在哪里?”岳迁问。
“潮水镇啊。我跟你说,这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尹莫的声音和嘈杂的背景音一起传来,似乎是在赶集。
“那你准备在那边住下来?”岳迁说:“什么时候回来?”
尹莫笑了两声,“咦,你不是在想我吧?”
岳迁将手机拿远了些,省得烫到他的脸,“我是在关心你的生意,你都多久没开张了?”
“无所谓啊,我有存款,躺平几天怎么了?”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是谁缠着我要我给他找工作?”
“那你不是不给找吗?怎么,我不缠你了你又不习惯?这么欲擒故纵……”
岳迁咳起来,“说正经的,你还要在潮水镇待多久?”
“再研究研究居叶伟的作品吧,我总觉得他和尹江可能有点关系。”尹莫也正经地说。
“那你……”岳迁说:“注意安全。”
“嗯?”
“居叶伟毕竟是个失踪的嫌疑人,有没有人盯着他说不准,你研究他,在某些人眼中,你就是个威胁,明白吗?”
“哦~~”尹莫声音拉得很长,“你是担心有人要对我下手。”
岳迁还是忍不住说:“我马上要回南合市,朱坚寿的案子有进展了。要不你先跟我回去,等案子破了,我帮你查那个电视机纸扎的事?还有……”
他还有更多的话想跟尹莫说,比如穿越,比如他原本世界里的那个尹末,比如尹末做的名叫岳迁的纸人……
“还有什么?”尹莫问。
岳迁摇摇头,“你回不回来?”
尹莫又笑:“我没你以为的那么脆弱。别忘了,我是有异能的呢。”
岳迁白眼一翻,“你就扯淡吧,你能有什么异能?”
“能看到灵魂不算吗?”尹莫说:“这个居叶伟是我难得找到的同类。”
见说不动尹莫,岳迁只好叮嘱他一定要注意安全。挂断电话后还是不放心,又请成喜在调查时留意一下尹莫,万一他出了什么事,及时和自己联系。
3月6日,南合市正在下雨,君雯租的老小区路面泥泞,岳迁在她买菜回家的路上拦住了她,她看上去比上次见面时疲惫一些,“岳警官,今天又有什么事?”
“我刚从苍珑市回来,君女士,你撒谎了。”
君雯皱着眉,打量岳迁,“什么意思?”
雨声淅淅沥沥,岳迁走近,将手机转向她,雨落在屏幕上,将艺术馆外的画面变得模糊。但再模糊,君雯也看得出视频里的是自己。
她的神情一下子变得紧绷,眼睛也睁大了,这样的表情在她脸上很少见,她不再是那个对什么都很淡然的女人。
“去年10月27号、28号、29号,你去看了魏雅画的个人展。”岳迁说。
“不,没有。”君雯的否认几乎是下意识的。
“对,你没有进去,艺术馆没有你的观展登记,你只是守在外面,悄悄看着魏雅画。”岳迁问:“为什么呢?你不是说你和她早就没有联系,对你来说,她只是一个小时候认识的人?魏雅画和你连朋友都不算,你为什么专程去苍珑市看她?”
君雯胸口正在起伏,落雨遮掩住了她此时激烈的心跳。
不断有居民经过,诧异地看着岳迁和君雯。
“君女士,你没有什么想说吗?”岳迁说:“我们还查到,你放弃工作,可能是因为你患上了糖尿病,这个病,和朱坚寿一样。”
君雯正在吞咽唾沫,脖子抻了又抻,她似乎在尽力显得平静,但在岳迁眼中,这显然是无用功。
“跟我去市局一趟吧,毕竟你上次说的话几乎都已经被推翻,我需要新的、真实的证词。”
雨越下越大,即便有伞,君雯的头发和衣服也被打湿了一些,女警为她拿来毛巾,她轻声道谢,擦完之后坐在灯光下,脸色苍白。
“为什么去看魏雅画?”岳迁问,“为什么去了,又不敢和她见面?还是说,在别的场合,你们已经见过了?”
君雯已经不像在雨中那样紧张,“我辞职之后,去哪里旅游,见什么人,都是我的自由。你们因为朱坚寿遇害而来排查我,我用得着将我去年去苍珑市旅游的事告诉你?你难道认为,魏雅画失踪是我干的?我……”
“不,她的失踪与你无关。”岳迁说:“她不见的时候,你在南合市,连接触她的机会都没有。”
自己的话被警察说了,君雯不安地抿起唇,她不知道对面这个警察接下去要说的是什么,她只是本能地觉得,那或许是个她很不愿意面对的问题。
“你撒了不止一个谎,但我在监控中看到你时,最在意的是,那个关于魏雅画的谎。”岳迁盯着君雯,“你们根本不是早就不再联系,也不是普通朋友。魏雅画那几次来南合市都是为了你吧?她和卫蕉谈恋爱也是幌子,和她发展过一段感情的不是卫蕉,而是你,君女士。”
君雯单薄的身躯发出细微的战栗,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没有任何装饰的手。沉默在问询室里蔓延。
“你能给出一个足够说服我的理由吗?”岳迁说:“为什么去苍珑市?为什么去了,却不去看看魏雅画的作品,只是远远地看着她?”
“是。”君雯仿佛用尽力气,吐出了这个字。
岳迁:“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君雯肩膀塌了下来,她依旧在颤抖,声音也带着颤意,“我们,我们以前在一起过。”
和许多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不同,初恋对于君雯来说并不美好。她眼中泛着泪花,自嘲是个乡巴佬,根本不懂什么爱呀恨的,魏雅画虽然比她小,却是这场关系的主导者,她像她的整个人生,随波逐流,被魏雅画推着前行。
从小,君雯的长相就不算出众,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淡颜,眉毛细细的,嘴唇薄薄的,内双眼皮,小鼻子,鹅蛋脸,不丑,却也绝称不上漂亮。造船厂的工人们说坏话不避着孩子,说她没有继承宫小云的美貌。宫小云那么明艳的一张脸,怎么生下来她这样寡淡的女儿。君明长得也不差,浓眉大眼的。父母的优点她都没有继承,还有不怀好意的说,她可能是他们捡来的孩子。
宫小云喜欢打扮,周末爱带君雯去市中心逛,看衣服,买不买得起另说,试试也开心。但宫小云最开心的时候,是听店家夸:“这是你的女儿吗?真是看不出来呀,女儿都这么大了,你看着还这么年轻!你们其实是姐妹吧!”
君雯望着宫小云的笑容,心里五味杂陈。那时她的年纪、阅历还不足以让她明白那种不太舒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她只是有点自卑,自己不够好看,不像妈妈的女儿。
宫小云从来不会打扮她,她在宫小云身边就是个丑小鸭。但宫小云说,这都是为了她好。
“你还是个孩子,主要任务是学习和画画,别的都不用考虑。”
“你们班上的娜娜,知道吧,她妈把她打扮得那么漂亮,有什么用的?回回考试倒数第一。我不给你打扮,是不想让你分心。我们这样的家庭,你要是成绩不好就完了,爸爸妈妈将来还要靠你呢。”
她似懂非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惭形秽,却又在宫小云的灌输下,觉得这种苦行般的生活才适配自己。哪天如果稍微开心一点,她都会有种奇怪的负罪感。
在苍珑市遇到魏雅画,有一个崭新的世界在她面前铺展开。和魏雅画在一起,她觉得很快乐。不止因为充盈的物质,还有魏雅画从不吝惜的夸奖。
小时候君雯不知道,魏雅画给与她的,其实是她从来没有在家里得到的情绪价值。宫小云和君明不会因为她考得好而表扬她,只会问她这道题为什么做错了,作文为什么没有得满分,谁谁为什么又比她高2分,下次能不能考个第一来看看?
她没有考过第一,她很好奇如果她考了第一,他们会不会增加她的零花钱。
在家里得不到的东西,在魏雅画这里轻易得到了。魏雅画像是有无穷的能量,积累了无数的夸赞,连她拿筷子的姿势和别人不一样,魏雅画都会睁着明亮的眼睛说:“哇,雯雯,你拿筷子的姿势好可爱!”
她都愣住了,她喜欢用小拇指顶着筷子,这姿势被宫小云和君明纠正了无数次,说她不对,骂她为什么不听教,她这样子在外面吃饭被别人看到了,别人会说她没有家教,会说她的父母不负责任。
事实上她从来没有被别人说过没家教,只被她的父母说过。
而这次,她因为“没家教”的拿筷子姿势,被夸了可爱。
魏雅画就像突然出现在她生命里的天使,她无比享受和魏雅画在一起的时光。但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一转眼,分别的时候就到了。她带着魏雅画送的颜料,回家后也因为在苍珑市的快乐而时常面带笑容。她爱上了画画,学习之外,她的时间都花在了画画上。
宫小云却担忧地看着她,“你一天到底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旅游了一趟你就找不着北了?还有这些颜料,这些画,它们已经影响你学习了你知道吗?”
“别跟着魏雅画学,她是什么家庭,你是什么家庭?她不读书她家里都能养她一辈子,我和你爸爸能吗?成天嬉皮笑脸,你也不看看你这次考了多少分!”
暑假里积累的快乐、自信,终于在宫小云一次次的打击中消散了,君雯又变成遇到魏雅画之前的那个沉默寡言、自卑不安、习惯低头的女孩。她的颜料和画板被扔掉了,宫小云重新给她规划了未来,画画不再有一席之地。她的近期目标是在奥赛班中取得好成绩,尽管她真的非常不擅长数学,每道题都觉得在看天书。
“魏雅画第一次来南合市的事,我没有撒谎。”君雯说,当时她被宫小云关起来搞奥赛,没法像别的孩子那样陪魏雅画玩。魏雅画也确实因为她放弃了画画和她闹矛盾,放言对她很失望,再也不想看到她。
她曾经被魏雅画高高捧起,又被魏雅画狠狠摔了下来。她满身的灰,回到那个没有笑声的家中,拿起草稿本,面无表情地套用那些她根本不懂的公式。
之后的寒暑假,魏雅画都会来。她们偶尔打个照面,不会说话。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魏雅画看她的眼神不再充满敌意,而是会冲她甜甜地微笑,就像她们刚认识那样。
开学,她要去住读了,她就读的是南合市的重点高中,自己考上的,离造船厂很远,只有周末才能回来。重点高中竞争激烈,学生压力很大,像她这样资质平庸,可以依靠的仅仅只有自身努力的人,稍稍放松就会被甩出一大截。可即便如此,她也更愿意待在学校,学校的压力不及她在家中感受到的压抑。所以她周末也不回家,一个月才勉强回去一次。
她没想到,会在校园里遇到魏雅画。
魏雅画穿着精致的蓝色裙子,在夕阳下朝她招手,她不知不觉地朝魏雅画走了过去。
“你,你怎么来了?”
“我要回去了,来看看你呀。”
她很不解,开学前,魏雅画有很多机会和她见面,甚至可以直接到她家里来找她,为什么非要这时来?而且她们这几年已经疏远,魏雅画有什么理由特意来跟她道别?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魏雅画说:“你在家里放不开,死气沉沉的,我看着都觉得难受。”
她惊讶地睁大双眼。
下午放学后到晚自习之前时间较长,魏雅画带着她来到校外的咖啡馆,点了两杯卡布奇诺,终于说起自己的来意。
“雯雯,我想了很多,你既然不能画画了,那就来当我的缪斯吧。”
君雯一时无法理解这句话。
魏雅画笑她成天读书,像个土包子,跟她解释缪斯是什么意思,又说起以前在苍珑市的往事。
魏雅画在绘画上精进,她很有天赋,将来必然有所作为。可是现在,她却陷入了瓶颈,想要突破,却不得章法。她想了很多办法,据说艺术家都需要一个缪斯,她观察了许多人,发现她的缪斯很可能是君雯。
被那样一双热情洋溢又含情脉脉地眼睛看着,君雯脸红了。她知道缪斯是什么意思,但从不敢想自己会成为别人的缪斯。她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喜欢过异性,宫小云的话早就刻进她的骨髓,她的任务只有学习,恋爱是现阶段最大的罪恶。
“我很怀念和你一起画画的日子,你画得那么好,和你一起画,我觉得我的灵感都更加充沛,可惜你放弃了,所以我才那么生气。”魏雅画陈恳地说:“对不起啊,雯雯。”
君雯心里很乱,“没,没事。”
“所以你可以做我的缪斯吗?我不喜欢男人,我只喜欢你。”魏雅画握住她的手,“我是认真的,雯雯,你帮帮我。”
君雯稀里糊涂答应成为魏雅画的缪斯,她们加上了好友。魏雅画回苍珑市之后,她们每天都会聊天。她久违地感到了快乐、期待。魏雅画会问她上了什么课,午餐吃的什么,给她看自己新的作品,吐槽遇到的讨厌男生,她起初只是被动地回答,渐渐地也会将有趣的事分享给魏雅画了。
她的成绩没有因此下降,可重点高中全是天才,任凭她如何努力,也进不了年级前五十。每次她回家,宫小云都在念叨她怎么还不进步,她默不作声,但因为魏雅画,她的唇角总是上扬的。宫小云非常看不惯,又拿小时候那一套来说她,“傻笑,一天就知道傻笑,考这么差,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可以说,魏雅画的存在成了君雯高中阶段的避风港,她是魏雅画的缪斯,魏雅画是她的天使。
但魏雅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母亲朱美娟。
魏雅画有次担忧地跟君雯说,朱美娟好像发现她在谈恋爱,如果朱美娟找出君雯就麻烦了。两人因此断了一段时间,君雯忧心忡忡,发现魏雅画和卫蕉在一起更是深受打击。
但不久,她就知道了,卫蕉只是挡箭牌,魏雅画用他成功骗过了朱美娟。
君雯考上一所还算不错的大学,学金融。她并不喜欢金融,但宫小云看到朱涛涛在证券公司混得风生水起,觉得这一行赚钱,以“为你好”的名义让她填报了金融。她在家里逆来顺受惯了,没有反抗。
她以为上了大学,人生终于迎来自由,可以好好和魏雅画在一起了。可是,越发成熟的魏雅画已经不再需要缪斯。
或者说,需要新的缪斯。
她被抛弃了。就像请求她成为自己的缪斯那天一样,魏雅画来到校园找她,提出分手。魏雅画马上就要去欧洲留学,国内的她就像房子、画板,被安静地放下了。
魏雅画脸上没有一丝歉意,依旧是那个想要什么都会得到的自信公主。她真诚地感激君雯的陪伴,祝君雯前途似锦。
君雯从来不会争取,当初是魏雅画要给,她接受,现在魏雅画要走,她也不知道如何挽留。她们和平地分开,从此再不联系。
如果不是生病,回望自己的人生,君雯也许不会再想起魏雅画了。

说到生病,君雯扬起脸,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糖尿病,一个在健康人眼中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慢性病,却终于让君雯反应过来,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实在是没有多少快乐可言。
岳迁说:“你知道自己得了糖尿病,才去买的重病保险?”
君雯点点头,“是,网友建议的。糖尿病发展到后期,并发症会需要很多钱。”
去年春节后,君雯就觉得身体不太舒服,总是疲惫嗜睡。银行的工作很忙,她时常熬夜,知道身体早就处在亚健康状态,只是一直没有精力去详细了解。
直到疲惫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她终于撑不住了,打算请假去看看病,上网一查,网友说她可能得了糖尿病,但建议她不要立即去医院,自己买血糖仪来查查,高的话先去把保险买了,医院一确诊就买不了了。
她照做,自己查下来,血糖已经高得离谱,是铁的糖尿病。她冷静地买好保险,又过了两个月,去医院确诊。
刚确诊的那段时间,她过得很恍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得这种病,家里人没有得这个病的,她也不爱吃甜食,她还不到三十岁,为什么?
她不甘心,去了几家三甲医院,又在网上咨询,终于明白,她这个病,根本原因很可能是她的家庭。
“你有多囊卵巢综合征,胰岛素抵抗,你从来不知道吗?”面对医生的问题,她无言以对。
她有多囊卵巢综合征,她知道,十年前就知道,可是……
包括她在内,没有人当一回事。
她中学时,月经就没有正常过,但她因为羞耻,不敢告诉宫小云。宫小云偶然知道了,担心她将来没办法生孩子,带她去看病。医生那时候就说,这个病叫多囊卵巢综合征,卵泡不成熟,不容易怀上孩子。宫小云急了,问那该怎么办,医生说她现在还小,等以后准备要孩子了,再来治疗就是。
她不喜欢小孩,不能生小孩,这是好事。而宫小云忧心忡忡了一段时间,也就算了。
工作后,压力让她的月经更不正常了,半年不来,一年不来。医生给她开了激素药,她断断续续吃着,没有,或者说逃避去真正了解这个病。
“你是不是从小就过得很压抑,很少感到快乐?”
“确诊多囊卵巢综合征后,你没有注意饮食吗?这个病几乎都和胰岛素抵抗相伴,年纪大了会发展为糖尿病。”
“子宫内膜癌,尿毒症,失明,节肢……”
君雯捂住自己的耳朵,缩在角落,悄无声息地崩溃。医生看着她的检验报告,很惋惜,“这个病真正的可怕之处根本不是不能生育,是后面一系列的疾病,你发现得那么早,为什么不注意呢?”
因为当时的医生没有告诉她,宫小云也只在意她不能生孩子,而她太小了,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啊,原来她从查出多囊卵巢综合征,就应该每天锻炼,像糖尿病人那样忌口,保持心情舒畅。可是宫小云总爱让她吃一大碗米饭,看到她添饭会高兴,她这样的讨好型人格,就算吃不下了,也要多添一碗。宫小云还喜欢煲汤,如果她不喝汤,宫小云就会甩脸色给她看。宫小云做的菜重油重盐,她没有提出异议的资格。
啊,原来假设她出生在一个充满笑声的家庭,从小得到的是夸奖,每天心情明媚,她或许不会患上多囊,医生说了,这个病和情绪的关系非常大。她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很喜欢笑,被说了许多次傻笑、有什么好笑,她才变成现在这样。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人生一直被浸泡在苦水中,她的父母也并不真的关心她。她明明可以活得更快乐一点,如果和他们不是家人就好了。
她辞掉了工作,这或许是她做过的唯一一件叛逆的事,她可能不会活太久,那么就用有限的时间,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吧。她很累了,不想再活在宫小云的期待,和虚伪的亲情下。
宫小云得知她辞职,和她大吵一架,说她不懂事,别的孩子都给家里买这买那,她倒好,居然把工作辞了,想干什么,啃老吗?
她沉默地听着,过去还会因为宫小云的责备而内疚,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对,现在她只觉得好笑,这个自私了一辈子的女人凭什么这样说她?
她不回家,住在出租屋里,打游戏、追剧、嗑cp,把同龄人十几岁时做的事全都做了一遍,既快乐又空虚。忽然,她刷到了魏雅画个人展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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