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岳迁的想法,成喜神色凝重起来,走来走去,“确实,那如果他死了,原因是什么?杀人后带来的愧疚和恐惧,受不了,于是自杀?还是感到自己已经报仇,继续活下去也没有太大意义,一了百了算了?”
忽然,成喜呼吸一滞,“魏晋早就知道他是凶手,把他给解决掉了?朱美娟现在虽然洗白了,但朱家人想要买凶,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岳迁也想到了这种可能,“这样的话,魏晋引导我们来查居叶伟的动机是什么?假设是居叶伟杀了魏雅画,魏晋查到并且买凶杀死了居叶伟,事情已经在12月解决,朱美心朱美枫却不知道,导致朱美心报警。魏晋又故意将居叶伟这条线索送到我们面前,他不是……”
岳迁突然顿住了。
居叶伟这条线索,的确就是魏晋故意送给警方的。
“也是,魏晋这么做不符合逻辑。”成喜愁眉不展,“魏晋并不知道居叶伟杀了魏雅画,他还在继续调查。”
岳迁脑海一下子翻腾起来,成喜后面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居叶伟是魏晋故意喂的线索,那么一切的推理就要推翻重来。魏晋这个人比他料想的更加复杂,那个疲惫痛苦的父亲只是魏晋展现出来的一张皮囊,那张皮囊里裹着一个什么样的真面目?
岳迁回到苍珑市,再见到魏晋时,他虽然还是显得很疲惫,但情绪平复下来,得知警方已经去过潮水镇,流露出浓烈的懊恼和担忧。
“我当年为了前途,为了所谓的新闻理想,确实伤害了很多人,我对不起居叶伟。如果是他带走了雅画,他要我怎么做,才能把雅画还给我?”
魏晋眼中的红血丝犹如一个父亲迟来的悔恨,但岳迁此时实在无法将他看做一个忏悔的、痛苦的父亲。
一些怀疑一旦出现,就很难消弭,反而会随着与怀疑对象接触次数的增加,而不断积累。岳迁冷静地盯着魏晋,几秒后问:“魏总,你对居叶伟的调查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魏晋似乎对岳迁的问题有些诧异,视线在岳迁脸上停驻。岳迁并不避开,倒是魏晋借着摇头,撤回了目光。
“曾秘书应该说过,我起初根本没有怀疑到居叶伟身上去,他看起来……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魏晋说,做新闻最狂热的那些年,他一天只睡五个小时,睁眼就是想题材,做策划,而新闻播出之后,其中的主角会经历什么,他无暇关注。最惨的、闹得最厉害的,台里会想办法解决,实在解决不了,朱美娟会出面,因此他做完新闻,就没关心过居叶伟了。
而这次调查之后,他知道居叶伟的妻子离开了他,居叶伟变得沉默寡言,精神也出了问题。事业上的打击摧毁了居叶伟,白事行业的天之骄子无法接受自己从此只能靠做纸扎过活。
“所以他恨我,想要通过伤害我的女儿来伤害我。”魏晋紧紧握住了拳头。
岳迁说:“那你知道他很欣赏魏雅画的作品吗?”
魏晋张了张嘴,这一瞬的迟疑落在岳迁眼中,有些奇怪。
“是,是居叶伟的母亲说的吗?”魏晋说:“我们不敢打草惊蛇,没有接触过他母亲。”
岳迁在手机里点开照片,“不,我们在居家找到了居叶伟临摹的画,这是魏雅画的作品吧?”
魏晋声音颤抖,“对,对,这是雅画画的!”
岳迁说:“我们现在怀疑,魏雅画开个人展的时候,居叶伟曾经来看过,展馆当时的监控还留着吗?”
魏晋激动地站了起来,“我这就去找人,我去想办法!”
魏雅画的个人展是去年10月的事了,时隔大半年,监控很可能早就不存在。魏晋打了很多电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岳迁又叫他,“魏总,其实我还有一些问题。”
魏晋擦掉汗水,尽量冷静,“好,你问。”
“美朱集团的工作,和电视台的工作,哪个更难做?”
“这……”魏晋诧异地挑了挑眉,苦笑道:“只能说都不轻松吧。接手美朱这几年,我才体会到美娟当年有多辛苦。”
岳迁问:“为什么一定要接手呢?你从未经商,是新闻圈子里的专家,隔行如隔山,为什么非得一把年纪折腾自己?”
魏晋看着岳迁,“岳警官,我的选择和我女儿的案子有关系吗?”
“对我们的侦查思路有一定关系。”岳迁从容地说:“相关者的信息越多,越有利于排查的铺开。”
魏晋沉默了会儿,“时代已经变了,过去我追求的那种报道方式,已经不太能被年轻人接受。做了那么多年,我也累了。美娟的事对我打击很大,她一走,我就觉得什么新闻理想,什么职业目标,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她活着的时候,我们都忙,聚少离多。她下葬的那天,我特别后悔,如果我不在电视台,如果我是美朱集团的一员,是不是就能每天和她在一起,帮她分担工作,她也不会那么辛苦。她那个病,其实就是累出来的。只是……过去的事没办法改变啊。”
朱美娟刚过世那会儿,美朱集团很动荡,朱美枫不参与管理,朱美心倒是长期负责重要工作,在朱美娟病重的时候,她是集团实际上的话事人。但比起朱美娟的魄力和眼界,朱美心显然差了不止一星半点。美朱集团的业务开始缩水,经营情况越来越不理想。
魏晋不愿意妻子一辈子的心血就这么毁掉,于是下决心参与集团决策。他虽然是个新闻人,但也有管理团队的经验,加上他和苍珑市很多高层、商人都有交情,硬是靠着人脉,将美朱集团稳住了。
“那朱美心朱美枫对你,会不会有些不满?”岳迁接着说,“毕竟,如果你不掺和的话,现在执掌美朱集团的会是朱美心。”
魏晋叹了口气,“不满是肯定的,这么大的家庭,这么大的公司,哪可能一点矛盾都没有,但我们之间的分歧,没有闹到桌面上。”
岳迁说:“也就是说,确实是彼此看不惯。”
魏晋似乎因为岳迁的用词有些尴尬,抬手摸了摸太阳穴,“对她们来说,我终究是个外人吧。但她们也清楚,现在的美朱集团需要我和我的人脉,我和她们合作,才能保下集团。”
“魏雅画和朱美心关系很好?”岳迁说:“我听说,她小时候基本是朱美心在带?”
魏晋点头,语气中带着一分感激,“三妹对雅画是真的好,当时正是我和美娟最忙的时候,如果没有三妹,我们都不知道该把雅画托付给谁。”
岳迁说:“其实,朱美心还给我提供了一个思路。”
魏晋问:“什么?”
“她名义上是美朱集团的二把手,但就像以前朱美娟不让她接触真正的犯罪,她并不知道美朱集团有没有某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岳迁说得很慢,“朱美娟似乎很喜欢让她扮演朱家最白的那个人,她和根本不在美朱集团的朱美枫是白子,那么万一黑子出事,白子还能救场。”
魏晋脸色一沉,“岳警官,你太会发散了。”
“不是我,是朱美心的意思。”岳迁笑了笑,“我不了解美朱集团,但朱美娟的亲妹妹了解。”
魏晋摇头,“但事实是,美朱集团没有任何见不得光的交易。我只是为了保护亡妻的心血,才来到这里。”
“我是南合市的警察,来苍珑市一方面是协助侦查魏雅画案,另一方面,也是收集朱坚寿案的线索。”岳迁换了个话题,“你对朱坚寿有什么了解?”
魏晋掩饰不住烦躁,“抱歉,我只想找到雅画,别人的事我实在分不出心来。”
“两起案子,失踪者和被害人都是朱家人,朱坚寿为什么被杀,我在南合市没有发现明确的动机,所以我才会来苍珑市。”岳迁说:“也许这两起案子有关联,朱坚寿案发生不久,还是热案,一旦侦破,说不定魏雅画的案子也会找到线索。”
魏晋直起腰背,几秒后说:“讲实话,美娟的亲人中,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朱坚寿,他这个人……”
论学历,朱坚寿是朱家念书最多的人,魏晋也是文化人,本以为和朱坚寿很有话题,但相处之后,才知道这就是个仗着家里有姐姐帮扶的废物。他能读书,不是因为他聪明,是三个姐姐供养着他。
魏晋最没法理解朱美娟的一点就是把弟弟当儿子养,一说就是朱家就这一个男丁,钱不给他花还给谁花?朱美娟见过那么多世面,成就比无数男人还高,但根深蒂固的观念就是改不了,把这个废物弟弟当成宝。
朱坚寿呢,更是仗着三个姐姐有钱有势力,心安理得花他们的钱,不止他自己花,还给老婆孩子花,拿钱去接济老婆那边的亲戚。为人做事极其浮夸,甚至还想魏晋给朱涛涛安排个貌美如花的主播当老婆。
朱美娟还在的时候,魏晋不得不给朱坚寿好脸色,朱美娟走了,他再也懒得照顾朱坚寿的感受。朱坚寿一家来参加葬礼,他全程没有搭理。也是那次之后,朱坚寿觉得受到了冷落,和他、和两个姐姐的关系都淡了。
“所以他死不死的,和我没关系,我也不知道他被谁杀了。”魏晋说:“大姐叫我去南合市送送他,我没那心情。”
岳迁听完,“那这么看,朱坚寿案和魏雅画案就几乎没有关系了。”
魏晋长叹,“没关系好啊,杀朱坚寿那人那么残暴,我的雅画……”他哽咽起来,说不下去了。
“魏雅画小时候和朱坚寿关系还不错,每年寒暑假都要去南合市。”岳迁问:“你没点意见?”
魏晋有些尴尬,说自己那时特别忙,对魏雅画不够关心,魏雅画才和朱坚寿这个舅舅这么亲近。
话里话外,都是对朱坚寿的不屑和轻视。
“那你知不知道,魏雅画在南合市交过哪些朋友?”岳迁问。
魏晋答不上来,再次苦笑。
“朱美娟因为魏雅画去过南合市,你知道吗?”
“是吗?可能是出差,顺便将雅画接回来吧?”
魏晋在岳迁眼中越来越奇怪,在他的表述中,他深爱着和朱美娟唯一的女儿,只是由于以前工作忙,疏于对女儿的关心。但朱美娟发现魏雅画早恋,对父母来说,这必然是件大事,朱美娟都着急得亲自到南合市找人了,魏晋居然一无所知。按照他们夫妻俩的关系,朱美娟至少会告诉他。
还有,魏晋不报警始终是最大的疑点,无论他怎么解释,在岳迁这里都说不通。但魏晋在苍珑市经营几十年,他自己也说美朱集团现在能稳定下来,是他的人脉在起作用。岳迁这个外来的警察,很难翻开他的底牌。
另一边,成喜已经带人来到艺术馆,这里正在举行欧洲中世纪展,魏雅画的个人展也曾在这里进行。面对警方调取监控的要求,工作人员很为难,说时间太久,没有保存,实在是无能为力。调查也对展出造成影响,工作人员要求警方不要在馆内活动。
魏晋的电话摆平了困难,艺术馆改变说辞,表示重要展出的监控保留时间较长,成喜带人等到晚上,终于拿到了魏雅画个人展期间的监控。
整个展出的时间是10月12日到31日,而居叶伟离开潮水镇的时间是10月16日到19日,成喜让技侦着重看这三天的监控。
岳迁站在艺术馆外面的空地上,凝视着这栋在夜色中晶莹透亮的建筑。这时时间还不算太晚,住在附近的人们在空地上跳广场舞、遛狗、带小孩散步。艺术馆已经进入晚间闭馆时间,但它宽阔的空地成了人们放松的娱乐场所。
岳迁往后退,坐在空地边缘的圆形石墩上。夜风吹来,空气中有青草的香味。如果不是思索着案子,此时应该是一个闲适的夜晚。
艺术馆坐落在苍珑市的新城区,老城区寸土寸金,没有这么大的地盘用来修艺术馆。艺术馆周围多是写字楼和一些新建的小区,一般只有本地人和来看展的外地人会来。旅游的话,绝大多数游客都停留在景点更多,交通也更方便的老城区。
放了会儿空,岳迁想起尹莫。尹莫没有跟他一起回来,现在大概还留在潮水镇。尹莫对居叶伟家里那些纸扎很有兴趣,说自己要留下来学习学习。岳迁认识尹莫这阵子,这人好像还没有这么谦虚过。居叶伟的纸扎是很有艺术感,但岳迁觉得尹莫自己做的还是更好看一些。
意识到自己正在肯定尹莫,岳迁愣了下,给自己找理由:你就是尹莫做的看多了,不知道人外有人而已。
岳迁看了几次手机,尹莫没有发消息来。苍珑市比起南合市,民风彪悍得多,小镇的治安更差一些。岳迁觉得自己有责任关心关心尹莫,于是点开尹莫头像发消息。
说什么?字斟句酌好麻烦,岳迁脑细胞都用在案子上了,索性一个电话打过去。
很快,尹莫接起来,“喂。”
岳迁对语气很敏锐,觉得他好像有点消沉,却想不通他有什么好消沉,难道是居叶伟太优秀,被打击到了?
“你怎么了?还在潮水镇?”
尹莫声调高了些,仿佛刚才的消沉只是岳迁的幻觉,“突然关心我,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看看你还好好活着没有。”
“死了你来给我办白事吗?我想听戏,我的戏服可以借给你穿。”
岳迁对担心尹莫感到懊悔,但既然尹莫在居叶伟家待了那么久,不如利用一下。“你学习那些纸扎学出什么心得体会没啊?”
尹莫没声儿了几秒,岳迁听着他的呼吸,觉得刚接通时的那股消沉好像又回来了。
果然还是被打击到了吧?
“岳迁,我觉得居叶伟做的有些纸扎,我以前见过。”尹莫很难得地叫了岳迁的名字。
岳迁愣了愣,一方面因为尹莫叫他名字,一方面因为尹莫话里的内容。
“见过?什么时候?是很特别的纸扎吗?”
尹莫又沉默了会儿,“和我爸扎的一模一样。”
岳迁一下子有些不会了,分析线索无比灵光的脑子突然转不动。
尹莫家里的事,他是刚穿越来时听老岳说的,尹莫自己没怎么说过,更没有提尹江做的纸扎是什么样。尹莫总是一副人情寡淡的模样,老岳说尹江和阿妆死了后他也没什么触动,明明能够看到灵魂,却宁愿去荒山野坟和不认识的人说话,也不去尹家的坟看看。
“是,是什么样的纸扎?”岳迁心跳有点快。
“……一个电视机。”尹莫说得有点含糊。
岳迁更茫然了,电视机不是很常见的纸扎吗?有些人希望去世的亲人在下面过得好,不仅烧豪华别墅,还要把各种家电安排上,对老一辈来说,电视机是必需品。
“电视里面只有破碎的雪花。”尹莫声音很轻,“我爸扎过,但是没有卖,留在家里。”
岳迁依然不解,“那这说明什么?”
“我不知道。”尹莫深呼吸,“我明天再和珍婆交流一下。你怎么样?还在查案?”
尹莫这么问,岳迁更奇怪了,他能感觉到尹莫的不安,平时尹莫没这么温柔。可一个有雪花的电视机而已,为什么会让尹莫这种人不安?
岳迁说自己现在在艺术馆外面看人跳广场舞,又随便聊了几句,尹莫心不在焉,主动说要先去吃个饭,挂断了电话。
岳迁搜索电视机纸扎,找了很多图片,都没有尹莫说的那种。他似乎被尹莫的情绪影响了,变得心神不宁起来。这时,成喜打来电话,监控里发现居叶伟了。
第53章 缄默者(18)
岳迁暂时放下尹莫,赶回市局。监控显示,居叶伟10月17日到18日,都徘徊在艺术馆外面,19号上午,他刷身份证进入馆内,待到下午3点才离开。
魏雅画的个人展不需要门票钱,她每天都在馆里为参观者介绍每幅作品的创作心得,如果有人向她提问,她会不厌其烦地讲解。
一些来参观的人对画本身没有多少兴趣,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免费展,随便来看看而已。他们一般不会停留超过半小时,而即便是绘画爱好者,看个两小时也差不多了。鲜少有居叶伟这样待了接近六个小时的人。
这六个小时里,他孤独地站着,不与任何人交流,有时会看向魏雅画的方向,却不与她说话。他这样的观众,魏雅画自然也注意到了,主动走向他,想与他搭话,他却转身就走,将魏雅画晾在原地。
“从魏雅画的反应来看,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成喜说:“她不知道她爸伤害了多少人。”
岳迁抱着手臂,“但这也不是她的错。”
成喜看了岳迁一眼,“你怎么突然低落起来了?”
“嗯?”岳迁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分心想尹莫,摇摇头,“可能有点累。现在确认居叶伟来看过魏雅画的展,他的嫌疑更大了,但人失踪这么久,成队,接下去怎么查?”
居叶伟的画,以及监控中给出的信息,本来给侦查带来了重大进展。可问题是嫌疑人居叶伟早就失踪了。调查就又卡住了。
岳迁问:“监控全都看过了吗?”
成喜说:“时间这么短,哪里顾得上,暂时只看了三天的。”
“这监控来得不容易,成队,如果人手够的话,我觉得可以再挖一挖。”岳迁说得很诚恳,“魏雅画的失踪不一定就是居叶伟造成,说不定这里面还有别的线索。”
成喜盯着这个年轻的警察,片刻,正色道:“居叶伟和魏雅画的关联已经这么强,你还觉得嫌疑人另有其人?”
岳迁说:“如果居叶伟没有失踪,那好办,抓起来审到他说为止。但现在不是找不到人吗?既然找不到,不如在别的方向再努努力。”
“好!”成喜在岳迁肩膀拍了拍,“叶队给我派来的人果然有想法,我这就安排!”
看监控的不止技侦,还有刑侦三队的其他队员,成喜把能调的人都调了,岳迁和一起来苍珑市的队员也加入其中。
一看他们忙活,成喜有些不好意思,赶紧点外卖,“要不,你们先去歇歇?”
岳迁笑道:“没事,成队,这案子和我们也有关系,早点侦破,朱坚寿案说不定也能连带破了。”
一群人颇有干劲,半夜3点多,虽然呵欠连天,但也都全神贯注。
有个队员喊成喜,“成队,你来看看,我觉得这个女的有点不对劲。”
成喜赶紧走过去,“这是谁?怎么不对劲?”
“不知道啊,但她一直待在艺术馆外面,像在等人,这都第三天了。晚上还有说法,可能是锻炼散步,但她白天在,也不进去。”
成喜看了会儿,拉动进度条,“她是不是在等魏雅画啊?这里,她在看魏雅画?”
画面中,魏雅画一出现,女人的视线立即往魏雅画转去,魏雅画离开不久,她也离开。她显然是在等魏雅画,但也躲着魏雅画,没有上前与他说话。
听见那边的动静,岳迁揉着疲惫的眼睛,想看看是怎么回事。但是当他看清画面上的女人,血液一下子像是滚了起来。
“是她!”
岳迁看到的女人,赫然是那个曾经跟随朱坚寿、梅丽贤来苍珑市旅游过的君雯!
从她的举动和神情来看,她绝不是碰巧路过,她蹲守在艺术馆外那么久,为的就是魏雅画!可是她并没有上前与魏雅画搭话,甚至没有让魏雅画发现自己。她在干什么?跟踪?监视?
在调查朱坚寿案时,岳迁接触过君雯,当时就对君雯有所怀疑。朱坚寿遇害时,君雯并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据,而且她在造船厂长大,朱坚寿夫妇又和她母亲宫小云关系亲近,她完全有可能知道朱坚寿大量进食椰子糕后会出现昏迷症状。当年,宫小云还因为被朱坚寿带着炒股,亏掉了所有存款,她的学业都因此受到影响。
她有动机。
只是这动机在君雯对原生家庭的疏离上,显得不那么充分。她的反应太淡了,不管是对她的父母还是朱坚寿,都没有浓烈的爱和恨。
可是她在魏雅画失踪之前,出现在魏雅画的个人展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来看这个在她口中早就没有联系的女人?
她在撒谎。
岳迁冥思苦想,在朱坚寿和梅丽贤带来苍珑市的那群小孩中,魏雅画起初最喜欢君雯,因为君雯也学画画,临别时,魏雅画还送了君雯昂贵的颜料。君雯学画画是被宫小云所逼,真正对画画感兴趣是被魏雅画感染。魏雅画送的颜料成了她构筑梦想的阶梯,可她的沉迷换来宫小云的阻止。因为影响学习,她又被宫小云逼着放弃了画画。
魏雅画后来几次来南合市,其他去过苍珑市的小孩轮流作陪,只有君雯因为要学习,没法去。魏雅画得知她不再画画,不再将她当做朋友,并且和卫蕉谈起恋爱。她们的友情就这样结束了。
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君雯去年8月从银行离职,自称一直住在出租屋里,躺平低消耗,只字不提曾经来过苍珑市。这是她必须隐瞒的秘密?她只是在艺术馆外看了看魏雅画?还是做了别的事?
对南合市警方来说,这段监控毫无疑问是意料之外的收获,如果不是调查魏雅画的失踪,绝不可能发现君雯还来看过魏雅画。君雯去年10月的行踪对朱坚寿案来说并无关联,重案队无论如何查不到这上面来。
现在君雯和魏雅画的关系浮出水面,这是否意味着,她在朱坚寿案上,不像她表现出的那样疏离?
岳迁的反应让成喜来了精神,“怎么回事?她是谁?你认识她?”
岳迁冷静下来,简单讲了下君雯的情况。成喜激动地拍了拍桌子,“也就是说,我们两边的案子可能真的有关系?这个君雯恨的不止朱坚寿,还有魏雅画,她在银行工作得好好的,突然不干了,就是为了实施这一系列犯罪?”
如果真的是君雯,那居叶伟、魏晋这些人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岳迁起身道:“成队,你们先看着,我得跟叶队汇报一下。”
来到走廊上,岳迁才意识到现在是半夜。他站在窗边,深呼吸凌晨清凉的空气,脑中纷繁的思绪渐渐像尘埃一样落了下来。
回想和君雯的谈话,这个女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矛盾感。她是工厂子弟的缩影,父母见识、能力有限,除了给她一个城市户口,别的什么也给不了。他从小都听着宫小云“好好读书才能出人头地”长大,懂事、勤奋,豁出命来学习,才终于够上别人的起跑线。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她为什么忽然想不开辞职?她原本的工作已经超过了大多数工厂子弟。去年8月之前,她的身上发生了一件事,促使她做出这个决定?
但假设她和两起案子都有关,动机呢?只是因为朱坚寿坑他们家炒股?
岳迁蹙眉,轻轻摇头,还是说不通。
此时,岳迁眼前浮现另一张面孔,卫蕉。卫蕉和君雯几乎是反面,面对问询,他激动不已,不断撇清自己和魏雅画的关系,同时也提供了很重要的一个线索——魏雅画与他互为初恋。
只是这初恋从开始到结束都太草率了,卫蕉因为被漂亮的富家小姐追求,就头晕脑胀地答应,又因为被朱美娟威胁,从此对魏雅画避而不见。
魏雅画对他也没有多少留恋。
魏雅画的初恋真是卫蕉吗?
如魏晋所说,他与朱美娟在魏雅画成年之前非常繁忙,对魏雅画关心不足,这样的事业型女强人会为了女儿早恋,专门跑一趟南合市,警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卫蕉不像在说谎,此事是真的的话,那就说明,朱美娟虽然以事业为重,却非常在意独生女的感情情况,她不能容忍魏雅画小小年纪就谈恋爱。
而魏雅画了解自己的母亲。
了解,却还肆无忌惮地谈恋爱,不怕被发现吗?
卫蕉就像一个被她故意推出来的挡箭牌,她根本不喜欢卫蕉,所以才对分手满不在乎。
那么魏雅画借由卫蕉,瞒过了所有人的,真正的恋人,是谁?
这个人必然在南合市,很可能就是旅行团里的一员。岳迁脑中闪现他们的名字和面孔,最终定格在君雯脸上。
这想法出现的一瞬,岳迁也怔住了。这实在是太荒谬,魏雅画喜欢的是君雯?时至今日,君雯和她也藕断丝连?
但这似乎比魏雅画和卫蕉谈恋爱更有说服力。第一,魏雅画一开始就很喜欢君雯,她第一次去南合市,最想见的可能就是君雯,只是那时君雯已经放弃了画画,她不理解,很伤心。其次,要用早恋来遮掩的,恐怕是比早恋更不可能被朱美娟接受的东西,魏雅画深知母亲的可怕,她必须将君雯好好藏起来。
再次,君雯悄悄来看魏雅画。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岳迁整理好思路,给叶波打去电话。叶波震惊不已,连忙布置对君雯的进一步调查。同时也同步了一些最新的线索给岳迁。
朱涛涛的前妻林嘉寒,在案发当晚,也就是2月25号,曾经在镜梅桃源附近徘徊。她早前自称在家休息,新的线索却推翻了她的说法,这让她显得非常可疑。本来她就是重案队的重点怀疑对象,有充分的动机对朱坚寿下手。
奇怪的是,警方以此审问她,她看到自己的身影时,却出奇平静,什么都不肯说。
还有一个突然缄默的是梅丽贤,她对朱坚寿的遇害本来就反应比较淡,可以看做她的身体已经很不好,对生命没有太多留恋。但警方后续又问过宫小云炒股巨亏、林嘉寒出现在镜梅桃源的事,甚至朱美枫在办完白事后去医院看她,她都缄默不言。
“我总觉得她其实知道凶手是谁,但她不愿意说。”叶波说。
两地的调查都在推进,岳迁再次来到美朱集团,这次很顺利地见到了魏晋。
“你对她有印象吗?”岳迁点开君雯在艺术馆外徘徊的视频。
魏晋认真看完,皱着眉,“她是?”
“她叫君雯,当年朱坚寿带了一群孩子来苍珑市旅游,她是其中和魏雅画关系最要好的。”岳迁注视魏晋,发现魏晋的微表情有些古怪,有嫌恶、轻视,还有一瞬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