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鬼by辍冬
辍冬  发于:2025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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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为大人做过任何事……”苛丑微微蹲下身子,靠在甘衡腿边,仰着脖子瞧他。
这是一个很顺从、很臣服的姿势,苛丑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交到了甘衡面前,眼底全是信任。
他说:“我以前光惹大人生气了,所以我在学着……学着怎样让甘衡多喜欢我一点……”
苛丑垂下眼,浓密的睫毛被烛火的阴翳映照到脸上,越发显的他骨相极佳,眉眼轮廓每一处都生得分外俊逸,那样黑的头发衬着那样白的肌肤。
甘衡再次没忍住伸手,划过苛丑的长发,一路到了脖颈处。
苛丑微垂着眼,模样乖顺,任人宰割。
甘衡的手停在了喉结处,若有若无地轻点了两下,仿佛逗弄。
苛丑呼吸声有些粗重,喉间抑制不住地上下滚动,只觉得嗓子眼里都干涸了,他尽量放缓了呼吸,生怕惊到甘衡,期待着甘衡下一步的动作。
却不想……甘衡跟逗狗似的,搁他喉结处挠了两下……
真就纯逗狗啊……
甘衡:“好好说话蹲下来干嘛?”
苛丑:“……”
甘衡:“都能想到你是怎么气你家大人的,还好现在省心了,不然我可没有你家大人脾气好,我非得气死不可。”
苛丑抬眼神色复杂地看了甘衡一眼。
甘衡丝毫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干嘛?”
苛丑气得也不想同他搭话了,站起身就往外面走,“你早点睡!”
甘衡还在那:“诶?你今天不要睡床了?”
苛丑磨牙,还睡个屁!气都气得睡不着了!

不出意外的,大晚上,小曰者又被苛丑拎着出去“谈心”了。
继上次“吃大人”的话题之后,这次两鬼探讨的是:甘衡到底把苛丑当什么?
小曰者坐在那仰头望天,听了半天苛丑的苦水,心想,这还不明显么?
养猫养狗也就这样了。
但是小曰者还想好好活着,他还不想死,他委婉地告诉苛丑:“甘衡应该还挺在乎你的。”
结果方才还说个不停的苛丑听到这话就冷冷地嗤了小曰者一声,“呵,还用你说?”
小曰者:“……”
不过了!都不过了!还有没有鬼权啊!!
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当天夜里,甘衡就发了疫病。
起先他在睡梦中只是觉得冷,紧接着浑身开始冒冷汗,手脚冰凉,就连唇色都发白,甘衡在梦中没有醒过来,不一会儿整个人就烧起来了。
那劲头一上来,就好像要把甘衡脑袋都烧成两个似的,疼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梦境里也光怪陆离的,一时是他想喊一喊苛丑和小曰者,一时是又不知道身在何处,高处的风直往他身上吹。
甘衡忍不住蜷缩起身子,只觉得心脏处闷闷的都被烧着在疼,他终于拼尽全力地喊了一声:“苛丑……”
那声音微弱,嘶哑粗粝得不像是从他嘴巴里发出来的。
甘衡原以为苛丑会听不到,却不想下一秒,苛丑破开门就进来了。
“甘衡!”苛丑大惊,他方才出去之前人都还好好的,转眼间,就烧得眼睛都通红了。
他一把将甘衡扶起来抱在怀里,感觉怀里的人烫到都快熟了。
小曰者也急得不行,“遭了,不会是真染上疫病了吧!”
苛丑面色难看,一时也摸不准甘衡到底是什么情况。
甘衡现在浑身烧到滚烫,甫一被苛丑抱起来,只觉得落入了一个冰凉舒爽的地方,只恨不得紧紧地贴着他,要将自己浑身的热量都渡到他身上才好。
甘衡死死地拽着苛丑的衣襟,直往他怀里钻,一张脸更是埋进了苛丑的胸口,毫无阻隔地贴了上去。
苛丑一瞬间僵住了,小曰者方才还急得嘴巴里说个不停,现在看到这诡异的一幕也哑巴了似的。
甘衡实在是难受,他贴在苛丑胸口,也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吵人得厉害,隔着两层肌肤,聒噪得像是在他耳边鼓动,他忍无可忍,伸出手朝着苛丑脸上就是一巴掌。
因着病,这一巴掌没使什么劲,有气无力的。
苛丑还是被打懵了,他起先以为是甘衡难受在拿他撒气,等他低头凑近了些,就听到甘衡在嘀咕什么,他凑过去一听。
甘衡:“好吵!叫它别跳了!”
苛丑:“……”他总不能叫他这心别跳了吧,会死鬼的。
眼看着甘衡难受得厉害,小曰者实在是着急,他冲苛丑道:“你去找找这观里的道士吧,再这样烧下去,甘衡扛不住的。”
苛丑死死地皱着眉,面色难看得很,他刚同这观里的哑巴道士吵了架,现在又要他低声下气去求别人,他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的。
可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烧得一张脸都是红的,他瞬间就顾不上什么求不求的了,“你照顾好他。”
小曰者连连点头。
天才蒙蒙亮,整个长生观都被搅得鸡犬不宁,观里的小道士都被闹醒了,有个别迷蒙着眼还不清楚什么情况,眼看着这么大的阵仗,纷纷议论道:“出什么事了?”
“不清楚,说是谁生病了?”
“乖乖,这么大的阵势,不会是道长……”
这话一出,所有小道士面面相觑,他们以为是丹丘道长怎么了,结果探着脑袋望了半天,才发现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苛丑把一个小道士拎到甘衡床边,面色阴沉得厉害,“若是治不好,我便掀了你们这长生观!”
小道士苦着一张脸,“这位施主……你讲讲道理……这疫病观内收留的很多人都染上了,不单是这位小施主……治病的药还等着熬呢……”
他话都还没说完就被苛丑一把捏住了下巴,苛丑蹙着眉:“这药要等多久?”
人群里突然有人高呼:“鹤山道人!”
小道士立马像是得了救,“施主!我们观里炼丹制药最厉害的便是这位师兄了,他来了,你便尽管放心吧!”
人群自动给鹤山道人让出来一条路。
鹤山道人看到躺在床上的甘衡微微一怔,他问:“昨儿夜里感染的?”
苛丑看着他点点头。
鹤山道人袖着手站在那,不动神色道:“要救人治病可以,但是在我们观里有个规矩。”
“什么规矩?”
鹤山道人抬手朝门外一指,“看到那台阶了么?这是通天道,统共有两千个台阶,你需得一步一叩爬上去,到了长生殿,给尊者请愿,这病方能治好。”
只见那屋外长阶,一眼看过去望不到尽头,而那长阶上确实是有不少人一步一叩地往上爬,起先他们以为只是单纯的信仰,却不想原来根源在这。
苛丑听到这话额头上青筋暴起,阴气都开始往外冒了。
小曰者吓得连连后退,生怕苛丑暴走,“先前甘衡肚子破了个洞!你不是都能治好么?这区区疫病,你若是不想求,便再想想办法!”
苛丑听得眉头直跳,这是他能想办法的么?之前能治好甘衡还不是因着有上好的药,那些药都是从晏朝宫里流出来的,效果自然是不用说了,他当时给甘衡用药的时候都没想那么多,生怕救不回来,一次性用完了,哪里知道会面临现在的情况……
“什么破规矩!”苛丑沉着脸,“信不信我将你们这道观给掀了!”
鹤山道人十分淡定,“施主,你就算是将道观掀了,也得一步一叩,爬上去请愿。”
小曰者眼看着苛丑要发怒,连忙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腿大喊:“甘衡现在还生着病呢!难道你想要他病都还没好就要给收拾烂摊子?”
苛丑这才缓了口气,按捺下了愤怒,他几时这么憋屈过,就是大人他都没有跪过,更别说这什么破通天道了!
鹤山道人:“不跪也没关系,观里清瘟的药你也可以照例去取,只是这病还需得长生殿里尊者的药才能好彻底,若是拖久了,脑子烧坏了事小,人没了才事大啊。”
他说完这句话就施施然带着一帮小道士往屋外走了。
“你!”苛丑气极,只恨不得当场就撕了他。
“苛丑!”小曰者冲他摇摇头,生怕他一个冲动就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苛丑面色发沉,死死地咬着牙,他现如今还真不能拿这道士怎么办,就算把他们全杀了,甘衡的病也好不起来。
而发烧中的甘衡此时已经陷在了梦魇里,迟迟不能抽身。
这梦混乱没有逻辑,他一时觉得自己要从高台坠落,一时又听到有人在他耳边笑。
有人牵着他的手,少年人清脆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响,对方问他:“阿荀!你喜欢什么!”
甘衡一怔。
那人又凑过来笑道:“你瞧!我近来做了好多个呢!你挑自己的喜欢!”
晕晕沉沉的视线里,甘衡隐隐看到那架子上全都是木头雕刻的物件,小猫小狗假山阁楼……唯独雕了一个人形。
他便伸手去拿想看看。
对方却一把抢了过去,“这个不许,我……我还没刻完呢!”
甘衡缩回手,挑了个可爱的小猫。
对方又不乐意了,“你怎么不问问,我刻的是谁?”
“谁?”
少年凑近了他,只是面容在这梦魇里还是模糊不清的,他看到少年人晃了晃身子,将木刻的人像藏在身后。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么?我将来是要给你塑金身的,要叫你金像前香火不断,要叫这世人冲你八方朝拜!”他话语里满是年纪还尚轻的自负。
“现如今我便是在学着刻呢,我日后只刻你,定会将你的金身刻成这世上最好的作品。”
甘衡听到这话,心里一咯噔,他想说些什么,却张不开口。
心底突然浮现了在岐山上看到的那方牌子,他记得上头写着的是:
不跪拜、不磕头。
不烧香、不供奉。
金身、香火、跪拜……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甘衡头疼欲裂,就像是要想起来什么,脑袋里疼到“嗡嗡”作响,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就在这时,梦魇里又出现了另外一个人,这人身形模糊,但甘衡却隐隐感到熟悉。
他伸手点在了甘衡的额间,声音空灵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小畜生,还不快睁开眼?”
甘衡这才喘过来气,他烧得眼睛涨热,隐隐察觉到自己贴着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
他虚弱地睁开眼睛,眼前最开始是泛白的,只能隐约看到东西模糊的外廓,等他缓了一会,这才看清,他靠着的不是别处,正是苛丑的怀里,苛丑敞着衣襟,正给他降温呢。
甘衡一僵,脑子更热了,他有气无力地推了苛丑一把。
“别动。”苛丑握住了他的手,微微低下头来贴着他的脸,试了试他脸上的温度,“还烧着呢。”
甘衡实在是没有精力了,他又缓缓地闭上眼,在苛丑怀里蹭了蹭,只觉得怎么样都不舒坦,浑身难受得厉害,实在是挨不住了问道:“苛丑……有药么?”
喉咙里都像是寸寸留着刀片,每一个字都让他在刀尖上滚过了一道。
苛丑垂眼看着他半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没等到苛丑的回答,甘衡阖上眼眉头拧得紧紧的又再次睡了过去。
苛丑将人往怀里揽了揽,嘴唇轻轻地落到甘衡额上,他轻声哄道:“很快……药很快就来了。”
不就是两千个台阶么?总不至于比当年从岐山来的路还难走。

第39章 长生观(六)
通天道前,鹤山道人正站在那,看着一个又一个因为至亲至爱之人感染疫病而叩首跪拜的人,这些人一步一个台阶俯身而拜,生怕哪一阶心不诚便不灵验了,满心满眼里都是期盼着能够登上长生殿取药。
鹤山道人瞧着眼前这台阶上密密麻麻的人,眼底隐隐有着几分复杂希冀的光亮。
“就是这两千个台阶?”苛丑突然出现在他身后问他。
鹤山道人微微讶异,他没想到苛丑会真地想拜,“是啊,就是这两千个台阶。”
苛丑冷冷地嗤了一声,“区区两千个台阶而已。”
鹤山道人笑出两颗虎牙,“区区两千个台阶,可是要心诚一阶一阶地叩了拜上去。”
苛丑看着他,眼底是止不住的杀气,“你应该感到庆幸,我还有求于你,否则我当真会将你撕烂了。”
鹤山道人仍旧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小施主撕烂我没关系,里头那个躺着的病才是要紧事。”
苛丑“哼”了一声,提步就往台阶前走去,“我若是拜了,甘衡的病还没好,你就等着给你这一观的人收尸吧。”
鹤山道人点点头,“你若是诚心拜,贫道保证取来的药方,药到病除。”
苛丑走到第一阶台阶前,他看着眼前这长长方方一条,头一次觉得腰板直得厉害,僵硬到根本弯不下去,他垂着的手蜷了蜷,有点迈不过这第一道坎。
他从未跪拜过任何人,哪怕是大人,他向来是我行我素的,所有规矩教义全都是大人和甘衡给他框定的,当恶鬼有了心肝,开始拥有人的所思所想的时候,苛丑便被这世间的枷锁束缚住了。
他懵懂知爱,也懵懂察觉到这一跪下去的难堪。
他还不知道尊严和气节这东西,只是单纯觉得跪不下去,就好像这地上有虫蚁在爬,他一旦跪下去便能啃噬他似的。
鹤山道人看出了他的犹疑,他袖着手站在那仿佛看戏,“这世人说情说爱,可真正能为对方付出的又有多少呢?你看这吴昌城内发病的人那么多,可愿意叩拜一步一步求到长生殿的却少之又少,施主你若是跪不下去,便下来吧。”
却不想苛丑转过身恶狠狠地瞪着他,“放你娘的狗屁!谁说我跪不下去了!”
他说完一撩衣服下摆,便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咬牙想都没想,第一个头就这样叩下去了。
苛丑脑袋磕到石阶上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方才介意的那些,给这磕出的第一个头全给冲散了。
他想这有什么,不就两千个脑袋么?弯腰屈膝跪地一磕的事,只要磕完,甘衡的病就能好起来了。
苛丑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他现在只想着一路拜到那长生殿去,他倒要看看这求来的会是什么神仙药!
鹤山道人看着他,眼神有片刻的复杂,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屋里,小曰者趴着门缝看到苛丑当真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叩头拜了上去,他微微惊异,从未想过这岐山鬼竟会为了甘衡做到这种地步。
而这一切通过小曰者的眼睛,尽数传到奉先城的某个大人屋里。
只见那被供奉在佛龛前的少年头骨被人拿了起来,这人便清晰地感知到了小曰者看到的一切,看到苛丑是如何一步一步登上石阶,又是如何一步步跪拜着朝上走去。
这人哼笑了一声:“当真是稀奇,恶傀拜活人,这恶鬼已经开始被规训了啊。”
有黑雾蠕动着朝这人爬过来,这黑雾乍一看同苛丑化成的有几分相似,细看却不全然,这压根就不是雾状的,像是浓稠的一滩,而且飘不起来,只能在地上蠕动,他爬到这人的脚边喊道:“太师!太师!”
这人便微微弯下身子,将这一滩从地上接了起来,“怎么出来了?”
“让我见见他!我……”黑色的一滩有些激动。
这人哼笑了一声,“见他?你还有什么资格见他呢?”
这话一出,手上的那一滩便沉默了。
“好好待着吧,等我重新帮你做好躯体,你和他总归是还能再见面的。”
…………
通天道两千个台阶,一眼望不到上头的长生殿。
苛丑咬着牙,上一阶叩一个头,那石阶粗粝,苛丑还没叩几个,额上便渗了血。
起先苛丑还在意着,衣服不能脏了,若是甘衡醒来看见了,又会问他是怎么一回事的,他对于甘衡实在是不会撒谎。
可越往上,他便越顾不上了,额头磕到石阶上,能够嗅到泥土灰尘的味道,他想自己应该心要诚。
可如何才能心诚呢?心里头绕来绕去、想来想去,念着的都只有甘衡。
苛丑这一步一叩仿佛变了味,他哪里信什么尊者菩萨,他拜的不是别人,拜的至始至终都只有心里那个。
他的甘衡,他的大人。
起先他动作生涩、僵硬,带着哪哪都不对劲的别扭,可等他想明白了,那跪拜叩首的姿势到越来越虔诚起来,甚至是心无旁骛叩首而拜。
这通天道两千个台阶,苛丑一路拜上来,拜过了三百六十七个。
他想明白了一件事,他于甘衡的口欲不是口欲,未宣之于口的占有不是占有。
他懵懵懂懂尚未开化,突然就明白了那个词。
是“爱”。
是想要陪在他身边一辈子、永远守在他身边、彼此相依相伴的爱。
是他这三百年间,不知心脏处因何而疼的爱。
那一瞬,苛丑磕下第三百六十八个头的时候,眼泪无知无觉地就从他眼中落了出来。
苛丑于三百年前修成人身,却在三百年后才明白人的感情。
那泪水滴在石阶上,滚烫炙热,也意味着恶鬼成人。
底下突然有人高喊:“别拜了!快下来吧!”
苛丑愣在那久久未动。
“丹丘道长说了!两千个台阶不必要一一磕完!只要心诚就行!”
苛丑抬手,脸上的那滴泪已经被风干,可他却仍然觉得残留的泪痕烫人得很,在他脸上烫出一条深深的沟壑。
底下人继续喊:“快下来吧!药都已经熬好了!”
苛丑这才猛然惊醒,转身就从石阶上飞奔而下。
…………
长生观偏殿里,丹丘子席地打坐,闭目养神。
鹤山道人从屋里走了进来唤了他一声:“道长?”
丹丘子没有应声。
鹤山道人见房间的窗户大敞着,不时有风灌进来,他便走过去将窗户带上了。
“鹤山。”丹丘子睁开眼。
鹤山道人闻声动作一愣,垂着眼好一会才应了一声:“嗯。”
“我记得你是十几岁便跟在了我的身边。”
鹤山转回身来,坐到一旁,同他道:“十二岁。”
丹丘子点点头,喟叹道:“你刚来观里的时候什么都不会,炼丹制药都烧掉了好几个丹药炉,现如今这炼丹制药的技术竟是都在我之上了。”
鹤山垂眼盯着衣服下摆的纹路,似乎对丹丘子口中回忆的往昔没有丝毫兴趣。
“吴昌城的疫病,人人都在求药。”
鹤山听到这话,眉眼才有了片刻的变化,他回应了一句:“求,人人都可以求,长生观不是给他们指路了么?通天道、长生殿,一路拜上去,总归是能拿到药的。”
丹丘子微微摇头,“鹤山,你若是有药便拿出来吧,何苦要他们如此去求呢?”
“道长,把药给那小施主已经是破例了,硬要算的话,也就才叩了三百来个台阶,人人都要,我便人人都给,那我又是为何要建长生殿?又是为何大费周章修这通天道呢?”
丹丘子蹙着眉问他:“鹤山,你告诉我,那长生殿里究竟供奉的是谁的牌位?”
鹤山咧开嘴就笑了,“道长,你若是想看,大可以自己爬上去看,看看那牌位之上到底刻的是谁的名字。”
丹丘子半响无话,一双浑浊的眼睛便这样望着他。
鹤山也意识自己这话说得有点过了,他敛了敛眉眼,起身冲他道:“道长好好休息吧,日后通天道的事你就不用多虑了。”
他临出门前又想到了什么,侧身冲丹丘子说了一句:“你放心吧,这疫病不会死人的。”
丹丘子无声地叹了口气,人之将死,无力回天,他什么都做不了。
…………
客房内,苛丑小心翼翼地喂甘衡喝下药,替他擦了擦嘴边药渍,整个鬼便发怔似地守着他。
小曰者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苛丑……你先把甘衡放下来吧……”
老是这么抱着也不是个办法。
苛丑却一声不吭。
小曰者只好宽慰他,“这观里的小道士们都说了,长生殿里尊者赐的药,喝下去立马就能见效的。”
“我不信他们。”苛丑狠狠地皱着眉。
小曰者悻悻地噤声了,生怕再多说一句,这岐山恶鬼又要不爽了。
好在好在,这一碗药喂下去,甘衡烧退了,苛丑这才安下心来。
他抱着甘衡,越搂越紧,那力道仿佛要将甘衡揉进骨血里似的。
小曰者看得牙酸,实在是忍不住出声:“你轻点使劲,甘衡经不住你折腾。”
苛丑却只是惶惶地看着窗外的夜色。
小曰者不知道这岐山鬼怎么了,自从今天白日里拜过通天道就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跟丢了魂似的。
满室寂静里,苛丑突然开口道:“我问你,当年……你和大人离开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带上我?”
这个问题在苛丑心里积压了三百年,横在胸口、哽在喉间,他原本实在是不想问这小鬼的,显得他多卑微似的,求着问当年为什么偏偏没有带上他。
可他实在是想知道,又惶惑哪一天,甘衡再次把他丢下了。
小曰者一愣,而后垮着脸道:“当年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第40章 长生观(七)
苛丑听小曰者这么回答,便自嘲地笑了笑,瞧,他惦记了三百年的一件事,别人早忘了。
“当年的事……不管如何……大人应当是有他的苦衷……”小曰者斟酌着安慰他。
苛丑却不在意了,他贴着甘衡,感受着他胸腔的呼吸起伏,以及那平稳的心跳。
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声音,却让他由衷地发出一声喟叹,他的甘衡,活生生的,醒过来便又能骂他、怪他乱来了。
苛丑蹭了蹭,顺着甘衡的胸腔一路凑到了颈边,他鼻息打在那朱砂似的红痣上,贪恋又缱绻万分:“甘衡……”
小曰者被他这副模样吓出一身鸡皮疙瘩,他要是再觉察不出点什么,那他这颗脑袋当真是白长了。
小曰者欲言又止:“你……”
苛丑突然抬眼看过来,一双黑目沉沉:“出去。”
小曰者被吓得一激灵,同手同脚就出门了,出去之后还不忘把门带好。
他站在门口,一时眉头拧得死紧,担心这岐山鬼趁甘衡昏睡图谋不轨,一时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想多了,这恶鬼应当还没开窍呢。
却不知道屋里的苛丑早就在爬那三百多的通天道时便悟了。
屋内烛火昏暗,甘衡方才喝了药睡得很沉,脸颊上还带着尚未退却的红,整个人陷在苛丑的怀里,睡得实在香甜。
苛丑没有惊动他,他小心翼翼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拨开了甘衡的唇齿。
甘衡因着发烧,那嘴巴上都是干涸的死皮,唇色也有几分发深。
苛丑苍白细长的手指便这样探了进去,温热的口腔里先是光滑的齿,在察觉到异物探进来时,下意识地细细地研磨,待苛丑再使点劲,便轻而易举地触到了柔软的舌头。
碰到的那一瞬间,苛丑只觉得下腹一紧,遍身的邪火就这样烧了起来。
他猛地收回手,知道自己再不收手,可能就要酿下大错了,周遭黑雾乍起,克制不住地将甘衡团团围住,颇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既视感,怕围近了会叫甘衡难受,可又舍不得离远,只恨不得要跟甘衡融为一体才好。
苛丑眼神发沉地盯着甘衡看了半响,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他看着甘衡那干涸起皮的唇,贴了上去。
“甘衡……”他一边念着甘衡的名字,一边舔舐着他的唇齿,仿佛要替他湿润那干涸处似的。
苛丑一双眼睛都泛着绿光,他伸出舌头终于造访了那个自己肖想许久的温热之地。
唇舌交缠,唇齿相磨。
这是苛丑想都不敢想的,他喘息声粗重,紧紧地抱着甘衡,一双手毫无章法地就这样摸进了甘衡里衣。
肌肤相贴却只觉得尤嫌不够。
他竟是无师自通地压着甘衡顶了两下。
“呃……嗯……”甘衡喉间发出两声难受的嘤咛。
苛丑这才如梦初醒,如同一盆冷水泼了下来,浑身沸腾的血凉了个透,他深吸口气,将脑袋埋在甘衡胸前,“甘衡……你快醒过来吧……醒来了骂骂我……”
可惜这话甘衡没听到。
甘衡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后半夜了。
一场大病初愈,甘衡这才活过来了似的,只是整个人还有几分怏怏的,令他感觉到意外的是,浑身上下都清爽得很,也不知道是谁替他清洗的。
他才起身,就看到床边上蹲着个眼睛瞪得大大的鬼。
吓了甘衡一跳,“苛丑?你蹲在这干嘛?”嗓子还是哑的,有点难听,委实像鸭子叫。
苛丑垂下眼,不太敢说实话,他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上床的。
好在甘衡也没有期待他的答案,他冲苛丑招了招手:“过来。”
苛丑显得十分乖巧地凑了过去。
“额头上怎么了?”
苛丑沉默了半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甘衡是何等聪明的人,他一看这鬼不说话,便猜到一半了,他微眯着眼捏着苛丑的下巴,“磕头了?”
苛丑垂着眼,那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深重的阴影。
甘衡见他一声不吭,越发有些不爽了,“谁叫你磕的?磕的又是哪门子的神仙菩萨?你又不信这些,这磕头许下去的愿望能灵验?”
苛丑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反驳,“灵的。”
他拜甘衡可是那样诚的心,怎会不灵呢?
甘衡见他还跟自己顶嘴,气得照着他磕伤的地方拍了一下,“灵你个二舅姥爷!”
苛丑捂着额头,不出声了。
甘衡看他垂着脑袋,也有些心软,正想着好歹自己生病这鬼也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应当哄哄他,结果凑过去就听到苛丑低声在那闷笑。
甘衡:“……”怎么?还给这鬼骂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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