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诶,薛成碧,你要把我拽去哪儿啊?不是吧,你生气了,我.......我就开个玩笑嘛!”
“欸,你别是要打我吧?我可最怕疼了......”
“砰”的撞在栏杆上,宋琢玉差点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摇摇欲坠的感觉让他瞬间背后惊悚发麻,吓得惊叫求饶了起来。
“啊啊啊啊——薛成碧!好薛瑶,成碧哥哥,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再也不敢了!”
“快.......快放开我!”乍然来这一下,宋琢玉魂都快吓没了。
只觉得自己这哇哇大叫的,简直风度全无了。
红木围栏下,是花楼里最真实的场景,歌舞喧阗如沸,活色生香,高台上的姑娘们脚踏蒙皮鼓,腰缠细银链,婀娜摇曳的跳着舞。
廊下乐班斜倚台柱,琵琶与胡笳交织,满场丝竹声靡靡。
有听到声音的抬起头来,一眼就望见了二楼围栏处的两个身影,不由惊喜的叫了起来,“玉郎!是玉郎来了!还有薛大公子.......”
薛成碧终于把宋琢玉又给拎了回来,他放了手,却依旧拦在人面前,换来宋琢玉难得警惕的一眼,“你要干什么?”
薛成碧嗤笑一声,不答,只抬手豪气的将腰侧的钱袋扔下去。
“轰”然一片喧哗中,大把大把的银子洒落下去,惹得楼下大堂里所有的人都过来争抢,于是喝彩欢呼声更甚。
“干什么?”薛成碧挑眉讥笑,“当然是让人看看你宋二的魅力。”
话音说罢,只见他陡然高声道,“咱们宋家玉郎心有所思,向我学习讨得姑娘欢心之道,你们说,他还用学吗?”
顿时满堂大笑,好不热闹,谁不知道宋二有多招女人爱?给钱倒贴那都愿意啊。
这不,楼下的姑娘们你推我攘的嬉闹起来,裙摆上的铃铛叮铃响,盈盈笑语声直往上飘,胆子大的甚至已经喊出了声,“玉郎玉郎,所思何人,可有奴家的身影?”
“玉郎玉郎,奴最擅跳舞,何不思我?”
“玉郎分明在念着我,他上次还夸我的唱的小曲儿好听!”
“才不是你!我才是楼里歌喉最动人的,玉郎之前还夸我的裙子好看呢!玉郎玉郎,今夜可否同眠?”
姑娘们叽叽喳喳,娇俏的争妍斗艳,不一会儿又齐齐的唱起了那首朗朗上口的小调——
玉郎玉郎,潇洒倜傥,
青楼酒馆,韵事一筐。
姑娘见他,心乱神慌,
老妪瞧罢,直夸俊朗。
街头漫步,衣袂飞扬,
引得蝴蝶,绕身乱撞。
才情外露,妙语如簧,
........
数不清的香囊和绣帕被扔上来,还夹杂着姑娘们鬓边的鲜花,浓浓爱语,活泼可爱,当真是叫人哑然失笑。
宋二当天是带着满袖香风离开的,怀里还揣着各位姑娘们赠送的爱物。
夜风送暖。
今晚的锦绣楼里注定都念念不忘着同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由总管太监亲自带着,在宫门口出示腰牌,核对检查后便让通过。
宋琢玉并非第一次进宫,小时候倒是随他爹参加过几次宫宴,只不过实在是受不了那个氛围,后来便不太爱去了。
但一些大概的宫中之事倒也还算了解。
譬如说当朝皇帝沉迷于寻仙问道,导致身体衰败,久不理政事;后宫妃子们经常勾结方士争宠,致使宫闱风波迭起;还有太子恣睢暴戾,杀戮嗜血,见之最好避让。
如今朝堂之上,帝后权柄分持,暂相安辑。然皇帝势弱,太后隐隐要略胜一筹,后党嚣张,有制御之势。诸多政事,直出中宫,甚至都未经皇帝之手。
就像这次的任职一事。
流程之快,那日西苑佛堂里太后轻飘飘的一句让他等着,他还以为会等多久,没想到午时还未过,事情就全部办好了。
正要准备出宫之际,那带他进来的太监却抬手给他指了条会途经御花园的小路。宋琢玉看着对方那意味不明的笑容,忽然心领神会了什么。
——他记得那处的假山旁似乎有个可供人歇息的亭子。
本以为今日只是过来领个文书,要明天正式当值了才会被传召至慈宁宫外殿觐见,没想到马上就能有机会得见蓉娘一面。
宋琢玉克制住心中的期待,整理了下衣袖,自觉风度翩翩,毫无不妥之处,这才匆匆赶往御花园,只为和心上人私会。
哪知经过西侧廊庑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压抑的细碎啜泣声。
此处本就僻静,浓荫蔽日,倒显得有几分幽凉。宋琢玉正好想到那些深宫秘事,什么古井浮尸,吊死野鬼,不觉背后一身冷汗,脚步都顿了顿,颇为悚然的到处看了看。
这一看方才叫他大松了口气,原来不是什么阿飘,不过下一秒又飞快的提起心来。
只因那朱红宫墙深深,旁边的古树上竟然趴着一个孩童。脏兮兮的粉色宫装,手里还紧紧地抓着只风筝,畏高似的煞白着脸,刚才就是这人一直在哭。
宋琢玉眼睛都睁大了,他连忙左右看了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那遭了,连叫人都没法叫。
哪儿来的小孩子这么顽皮,估计又是贪玩爬上树取风筝结果下不来了吧?哎呀呀,还是得让英俊潇洒又善良热情的宋二公子来解救人啊。
宋琢玉别的不行,轻功倒是学得不错。当初想着做那梁上君子采花贼,怎么也得跑得快才行,于是毅然下定决心要勤学苦练,这才有所成就。
虽然在最初得知他的愿景时被勃然大怒的兄长好一顿鞭打,但幸在他学成之后确实溜得比从前快了。区区宋偃,已经不足为惧。
不说飞檐走壁,爬个树那还是小菜一碟的。
宋琢玉活动了下身子,整个人一跃上树,飞快的将那孩子抱住,然后在对方的惊叫声中将人安全带到地面上。
他刨了刨对方乱糟糟的头发,终于扒拉出那张布满泪痕,满是恐惧的小脸来。
“喂,你是哪个殿的小宫女?”
应该是宫女吧?虽然皮肤很白,手里的风筝也很精致,但是身上的裙子质地粗糙,光泽暗淡。
而且刚才宋琢玉上手一摸才发现这小姑娘身上衣服全是湿的,手上也满是伤口,倒像是经常被人欺负的样子。
一下子颠覆了他刚才原有的想法,叫他恻隐心起,难免有些不忍。
不由多问了几句,“你自己能找到回去的路吗?或者是要不要我帮你叫个人过来?”
主要是他现在忙着去赴太后的约,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开,不然肯定是亲自把对方送回去比较好。
谁知那孩子死死地抓着手里的风筝,手指细瘦干枯的像小老鼠的爪子,一见他靠近就猛地后退,眼神警惕又受惊的看过来,仿佛生怕他要抢似的。
宋琢玉见状只好举起手站得远远的,好笑的看着她,“真的不需要我帮你叫人吗?那等会儿回去之后一定要记得换身衣服,知道吗,不然你这样会着凉的。”
如今虽是春日,天气也渐渐暖和了,可挂在那树上浑身湿透的吹了半天,任谁都会生病的吧。
宋琢玉试探的把怀里的手帕递过去,“要不先擦一擦?脸上都是灰.......”头发也湿漉漉的,跟被泼了盆冷水一样。
不知道是哪个狠心人,这么小的姑娘都舍得欺负。
他本是好意,哪知道那小宫女听了他的话,竟突然抬手摸了摸脸,感受到脸上的空荡荡之后骤然跟尖着声音叫了起来。
那双.寓.言.瞳仁漆黑得有些吓人的眼睛里露出万分恐惧的神色,紧紧捂住脸,从指缝里畏缩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是尖叫一声,吱吱呀呀的叫着跑开了。
宋琢玉:“.......”
那嗓音跟被烫哑了一样的难听,更加像小老鼠了。
不过好在还算有几分小姑娘家的性子,知道爱美。刚才陡然对视上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倒是叫他莫名吓了一跳。
眼看着人跑远了。
宋琢玉看了下日头,暗道一声不好,刚才耽搁得有些久了,也不知道太后等急了没有,赶忙脚步匆匆地往御花园的方向跑去。
假山堆叠成峰,有一清泉自石缝里潺潺流出,注入下方的池子里。池边立着个小巧别致的八角亭,一群宫人肃立在旁守候着,排场罕见的庄严。
宋琢玉站在外面,见此情景,一时竟有些不敢过去。
倒是里面的人先一步看见了他,有位身着石青色太监服饰的公公小跑过来请他进去,道太后娘娘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宋琢玉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大步跨进去。抬眼便看见那侧坐着的华丽倩影,身后的满树海棠将开未开,似胭脂般点点,映着她的容颜有种别样的妩媚。
许是听见声音,太后微微转过来,耳边悬着的白玉坠轻轻摇晃,温润,精细,又典雅。
宋琢玉一时呆怔在原地,他从未见过太后这么端庄高贵的模样。仿佛用尺子衡量过,每一寸都框在规矩里,高不可攀得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直到那人莞尔一笑,轻轻朝他招了招手,“怎么还愣在原地,傻了不成?”
女人的手指亲昵的点在他的额头上,宋琢玉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着李蓉儿垂下的长睫,像覆着泠泠的霜雪,是他爱极了的模样,一时间又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情不自禁的抓住对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下,“都怪蓉娘今日太美,我一时竟看痴了。”
脑子一发昏,说完后宋琢玉这次突然反应过来身在何处。不由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恍若未闻的宫人,讪讪的放开了太后的手。
哪知才收到一半,就又被太后强硬的抓了回来。
女人的面上仍然是浅浅的笑容,只有些许不易察觉的不悦,她视线轻描淡写的扫过那些人,眼里闪过几分厉色。
嘴上却柔声安抚着,“玉郎莫怕,这里都是本宫的人。”
有嘴的说不出去,就算能说,也活着走不出此地。被她扫视过的那些宫人,全都身子发抖,恨不得将头埋到胸前去。
宋琢玉不知这些宫人的心理,只是往日都是他跟太后两人单独相处,情意绵绵,气氛正浓,自然什么甜言蜜语讨人欢心的话,都能张口就来。
可如今这么多人在这里守着,多少有些让他不自在,连太后的小手儿都不敢摸一下了。
到底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太后爱怜的摸了摸她可怜又怕事的情郎,宠溺一笑,“玉郎啊玉郎,这次就算了,本宫让这些人退出去。不过——”
“这样的情况,你迟早得适应啊。”
宋琢玉伏在她的膝上,仰头看着女人美丽的眼睛,轻哄般的笑颜,蓦地明白了对方的未尽之言。
这些都是他选择这条路注定会经历的。
既然决定好了要和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在一起,那自然要熟悉身边每时每刻都有宫人存在的情况。
以后,这种时候还多着呢,不止是在外面,包括在寝宫里,包括床榻缠绵,包括沐浴之时.......甚至其他。
宋琢玉看着太后抬了抬手,亭子里的人全部有序的退到外面。
然后露出了.......嗯?太后身后的小少年。
那实在是个病弱的孩子,面色苍白如纸,嶙峋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却意外的机敏又有礼貌。
少有人能在看到宋琢玉的脸后还能保持冷静淡然的,可他却只是眼神闪了闪,视线一略就很快明白了宋琢玉和太后的关系。
于是低下头去不敢再多看,只轻声见礼,“小宋大人好。”
果然,太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她带着护甲的手指放在少年的肩膀上,像展示什么作品一样欢喜的推到宋琢玉的面前。
“玉郎,你快看,这就是我养在身边的宥儿。”
赵宥,当今陛下最不喜的第四子。
那个被太后选中的傀儡。
作者有话说:
说到赵宥这孩子,难免有些叫人叹惋。
盖因若不是被他母妃连累,这太子的宝座最后花落谁家都还不一定呢。
当年的太后娘娘那叫一个盛宠至极,险些被前朝传为“祸国妖妃”。先帝斩亲子,废原皇后,杀尽一切不服之人,只为把李蓉儿推上那个位置。
李蓉儿无子,先帝便让其在余下皇子中择一个来抚养,选中之人便立为储君。
如此荒唐,如此惊世骇俗,简直满朝哗然,百官失色。
甚至为了巩固李蓉儿的地位,恐他死后生变,现任皇帝薄待于她,先帝临终前还留下一道密诏以便能废帝新立。
苦心孤诣,百般着想,只为让李蓉儿后半辈子能随心所欲。
可惜太后此人是出了名的的天性淡漠,冷艳疏离。对高高在上的帝王都懒得应付,更别提费心思去教养一个孩子。
于是挑挑拣拣,在那么多幼子中,选中了当时默默无闻,已经成年的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
好在三皇子也比较有自知之明,他在皇子时期便平淡无奇,不上不下的,地位颇为尴尬。
因此在被这巨大的惊喜砸中之后也没有失去理智,只是事事以太后为先,听从安排。
两者倒是和平相处,很是过了一段母慈子孝的日子。
但先帝驾崩后,新帝登基,原来王府中的那位三皇子妃因出身不足以母仪天下,太后便从自己的亲信势力中另选了一位贵女,赐婚给皇帝作为皇后。
纷争便是从这里开始的。
作为皇帝与太后之间政治交涉的纽带,一个“投桃报李”的代表,那位周姓贵女只要不作妖,安安分分的足以笑到最后。
没人能动摇她的地位。
——除了她自己。
偏偏“情”之一字啊,真是叫人难以捉摸。
分明是一颗棋子,分明是太后的党羽,可这位周姓贵女日日夜夜看着皇帝和原三皇子妃伉俪情深,竟然真的爱上了皇帝。
人一旦有了爱,便会有私欲,于是贪嗔痴妄齐聚,连同跟着智失心迷。
一边是皇帝的深情以待,一边是自己这里的冷落独守,狭隘和怨毒侵蚀了她的心肠,竟嫉妒之下冒然对那个女人狠下死手。
深陷情爱的周姓贵女,以为对方死后她就会是帝王的唯一,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自己的死期。
只可怜了她腹中的孩儿,被踹中肚子早产出生,落下了一辈子的病根。
若不是太后出手相护,只怕这四皇子会落得个被亲爹掐死的下场。
“那会是个很好用的棋子。”
说这话的时候,太后正慵懒的靠在宋琢玉的怀里,把玩着情郎修长白皙的手指,“比起别的皇子,他只能依附于我。”
赵宥没有别的选择。
生母被厌恶,自己被不喜,外戚还尽灭。母债子偿,皇帝一直觉得当年那个女人死得太简单了,恨不得连同赵宥这孽种一起陪葬。
只要他还想活着,活得好好地,那就只能求助于太后。
“何况,那是个聪明人。”
太后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些年来赵宥的表现她可都看在眼里,除了那副病秧子的身体,这孩子心智实力皆不俗,堪称众皇子中的第一人。
再说了,有他母亲的例子摆在那里,想来赵宥也不会犯那种蠢事。
宋琢玉敛眸收神,暗自心惊。
原来如此,一道密诏,一个永远不会背叛的四皇子,这就是太后的底气。不,甚至只是显露出来的冰山一角。
怪道乎太后对他动手动脚,毫不避讳。
想来都这般大权在握了,那再多养一个男宠,应该也算不得嚣张了吧。
任职那日。
皇子们的骑射教习是设在下午申时,因此宋琢玉还有那闲功夫跑去慈宁宫里跟美人太后温存了一番,方才慢悠悠的过来校场上课。
他站在原地扫视了一圈,看着那些或不服或轻视或平静的面容。
嗯,比较平静的那位是他们家小四,值得表扬。
至于其他人,瞧不上他也是正常。毕竟宋二花名在外,是个人都能猜到他今天站在这里是走了关系的。
想着自己如今也算是背靠大山了,何必硬要受这个鸟气?本来他也就一废物草包子,没啥可教的。
于是宋琢玉摸了摸下巴,忽然眼睛一亮,大手一挥道,“不如我们来打马球吧!”
“获胜的一方就能去找太后娘娘讨个赏头。”
都是些半大的少年,谁不爱玩?本来一见到宋二这股子轻浮散漫的姿态,抄着手跟到他们这儿逛青楼似的,还满心不忿。
结果一听到可以打马球,还能到太后面前去亮相,一个个的顿时面露兴奋之色。
“你......你说好了的啊!到时候赢了可不准反悔。”
瞧瞧这宋家二郎,长得就毫无武将之样,听说天天仗着一张好脸皮勾搭女人,也不怕亏空了身子,等会儿从马上掉下来。
要想赢过这种人,那还不简单?
几个年轻气盛的皇子互相对视一眼,默契的分好了队,压抑下心中莫名升起的亢奋,全都摩肩擦踵的想看宋二落败后的场面。
只有宋琢玉看着这几个小鬼头的表情,依旧自信道,“绝不耍赖。”
真刀实枪的比武他可能还不行,可要说起“玩”,他可是其中的行家啊!真当他这么多年来在京城里的纨绔之名是白来的?
说完一把揽住身旁赵宥的肩,仰头哈哈大笑道,“且看着哥哥我带你大杀四方!”
都是一群小垃圾。
赵宥默不作声的抖落他的手,坊间传闻果然不假,宋二好没分寸。
不过,他略带病态的脸缓缓看向那些早就站好队伍的人,一闪而过的阴郁。手帕抵在唇间强忍住咳意,他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意思。
都觉得他身体羸弱,跟他一队就会输,所以想都没想就放弃他。
就像之前的那位李统领,每次教习的时候都十分自然的让他待在一边,美名其曰怕他犯病,实则眼藏轻蔑。
以至于别的皇子们牵着马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也都得意又嘲笑的冲他挤眉弄眼。
所以当宋琢玉突然拽着他跑过去抢马的时候,尽管喉头发痒,久违的清风吹过脸颊,赵宥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但是当对方嫌弃他跑得太慢,一把抓着他的衣领开始往前冲时,赵宥又面无表情的扯平了唇线。
宋二果真无礼。
作者有话说:
欢呼声之大,引得不少太监宫女过来围观。
只见那场上正激烈挥杆抢球的赫然是两队人马,一红一蓝,用额带的颜色来区分。两队各守一个球门,将球击入对方球门则得分,于是众人纵马飞驰,赛事越发惊心动魄。
叫围观者神经紧绷,时而欢呼雷动,掌声如潮,时而提心吊胆,各为自家主子心惊。
然后目光追随最多的,却还要属那道玄色劲装的身影。
只见那人一个俯身贴在马颈处,身姿如离弦之箭,猛地截住队友的传球,然后“砰”的一声,鞠丸如流星破云,直直坠入门楣之下。
又是一阵疯狂的叫好,声浪几乎要掀翻天际。
皇子们虽然各有各的风采,可到底都是些小小少年,哪抵得上那风华正茂,英姿飒爽的翩翩美玉郎?
尤其是那转身防守之际,衣裳早已被汗水湿透,勾勒出宋二劲瘦流畅的腰腹线条。他还毫不自知的扯了把领口,衣襟微敞,惹得周围的宫女们个个看红了脸。
想看又不好意思看,不看却又舍不得。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偷望过去,又正好对上那浪荡子故意抛过来的媚眼,于是羞煞个人,脸热的更是都快要低到胸前去了。
有眼色的早就跑去慈宁宫里汇报消息,说那宋家二郎如何如何俊美勇武,如何如何意气风发,轻飘飘的就进了球,简直叫人移不开眼。
太后向来喜静,是不太爱出去的,何况现在外头又晒。
可一听到那马球赛是宋琢玉提起的,拿着花插瓶的手就那么一顿,面上便露出些许意动来。
那机灵的小太监已经先一步开口说好话了,道,“那小宋大人倒是个有趣的,还说获胜的一方能来找娘娘要个赏赐呢!”
“奴才瞧着大人在场上拼尽全力,怕是已经将那头筹视为囊中之物,就等着一会儿过来向娘娘邀功请赏了。”
“更何况,不说为了赏赐,就单单为了太后娘娘,这小宋大人也得鼓足了劲儿的去拿第一啊!”
连着几句奉承,虽说有讨巧之意,可偏偏直说到了太后的心坎上。
叫她忍不住长睫轻颤,清冷的眼眸里泛起涟漪,隐约漾出几分欢喜,“他倒是惯会耍嘴皮子,且看他若是赢不了会怎么办,本宫可饶不了他。”
话虽如此,人却不由自主的站了起身,略显矜持地开口,“扶本宫过去瞧瞧罢,万一那宋二惫懒偷闲,没人盯着可不行。”
小太监连忙应了一声 “嗻”,毕恭毕敬地搀住太后的手。
身后的宫女们训练有素,顷刻间便各就各位,有的轻摇竹扇为太后驱热,有的撑起茜色销金罗伞为她遮阳,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校场走去。
到地方的时候正逢进球,周围的人无不欢呼鼓舞,激动至极。
谁能想到这宋二这么厉害?
说好的花花公子呢,说好的绣花枕头呢?怎么到了赛场上尽压着他们打?
那可恨的宋琢玉,自己倒是出尽了风头,一进球就撒了欢的满场跑,又是飞吻又是扔香囊的,简直把他们这群人全当成了陪衬!
“你......你耍赖!”当初说好了不准反悔的人自己倒是先赖起皮了,几个蓝队的小皇子忿忿的道,“不公平,好你个宋二,扮猪吃老虎。”
“宋什么二啊,宋二也是你们能叫的?”宋琢玉策马经过,一巴掌拍在那人的后腰上,真是没大没小的,他说,“叫师傅!”
“你,唔——”那人满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先软了腰。他面红耳赤的捂住被宋琢玉拍过的地方,愤愤的咬着唇看向对方离开的方向。
好个不要脸的宋二,果然举止轻浮!
可遂即又不自觉的泛起羞意来,男人的腰.......腰,哪里是能随便碰的?
却说宋琢玉一个勒马转身,刚好就看见人群里那个清雅脱俗的高贵身影,顿时眼前一亮,刚耍足了威风有些懒散的心思又开始活跃起来了。
蓉娘才刚来,肯定还没有看见他英俊潇洒的风姿。他这下可得好生耍耍帅,让对方看看他的迷人英武。
于是马蹄腾空,迅疾的擦过身边蓝队坐骑的鬃毛,手中球杆精准的勾住鞠丸,腕骨一转,“砰——”
裹挟着劲风,鞠丸猛地撞进三丈外的彩漆球门。
此时正好令鼓声响起,比赛结束,本就遥遥领先的红队,再进一球。
太后远远的望着场下,许是阳光过于刺眼,她的视线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有那么片刻,她的眼睛里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那个青年流丽英俊的眉眼。
灼若红霞,灿若骄阳,直击她本就轰然坍塌的心。
真好看啊........
让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少女时光,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农家采莲女,在满塘碧色中采莲归来。脚下是悠悠凉凉的绿水,身旁是堆得高高冒尖的莲蓬。
她会无忧无虑的哼着小调,看着天边飞来一只雪白的水鸟,就像今天这般漂亮。
那时候她就发誓,她会嫁给一个像风一样自由自在的男人。
她要跟着他一起,无拘无束,浪迹天涯。
周围好像尽是喧闹声,太后听不清,她只看见那个分外耀眼的青年激动的举起手,笑弯了眼。
他好像要朝这边走过来,于是太后情不自禁的上前几步,却又看见对方在半途突然停住,往回跑去。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似乎有血溢出来,太后的面上却是浅浅笑着的。
她又想起那只鸟儿,被粉白的荷花吸引过来,雪色羽翼轻掠过水面,美得让人心惊。却又在她伸手去抓之时,被银镯撞出清脆声响吓着,扑棱棱的振翅飞走了。
所以啊,要隐忍,要悄然接近,不能让它感觉到危险。
只有抓在手里的,才是真的。
可是刹那间,太后听到热烈呼喊她的声音,那个人正冲她招手。
刚才转身离开的青年原来不是想要逃走,宋琢玉正兴高采烈的把赵宥抱起来,往上抛,在小皇子受惊又慌乱的神情把人举在肩头。
仿佛打了一场胜仗般的,笑容灿烂地朝她跑来。
水面的倒影被搅碎,晚霞变成烈日,那个泛着荷花香气的梦终于不再是梦。
她看见记忆里的雪白水鸟主动朝她飞来。
作者有话说:
太后娘娘:‘老婆’‘孩子’热炕头,人生也算是美满了
和那人身上的很像。
昔日太后宫里只有淡淡的冷香,混合着木质的气息,调成刻意的威严和端庄的氛围。有时候,会有些过度压抑和死寂的感觉。
特别是在阴雨天,恍惚间自己也正在变得麻木和腐朽。
可是有一天,突然就变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宫里的一切都多了那人的影子,陈年被遗忘的种子终于焕发出生机来。
从前每逢春季,太后的心情都很不好,赵宥就得小心再小心。他曾听宫里的老人们说过,太后曾经就是这个时节被先帝带进京城的。
当年那个苏州采莲女,闹过,打过,甚至自刎过,百般渴望,再也没有回到过故乡的碧荷塘。
宫里倒是修了处荷花池,秋枯夏荣。
可太后几乎没去看过。先帝以为李蓉儿会念旧欢喜,却不知太后每每见之便心头刺痛,提醒着她如今被囚深宫,不得自由。
很多时候,太后会静静地看着窗外,眼里是赵宥看不懂的复杂。
李蓉儿会在想什么呢?
想如今春寒未散,她要赶紧和邻家阿姐去泥塘里拔除腐烂的枯叶,折断老茎,将去年遗落的莲子一颗颗拾进竹篮。只有将塘底清理干净,今夏的莲花才能开得茂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