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不能耽误,易感期的丈夫也不能不理。
一向沉着冷静的江外长竟然和新婚时一样,有了些许手足无措的感觉。
没办法,他在安抚易感期Alpha这件事上,经验还是太少了。
江云定了定神,对外说了声“稍等”,然后又对着通讯器说:“没有的事。相比外貌,我其实更欣赏陆上校的性格和心态。”
即便陆淮的长相不符合他的审美,他相信只要他和陆淮多相处几次,他一定还会选择嫁给陆淮。
“你欣赏我的心态吗……”陆淮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切地问,“如果我的心态不再年轻了呢?你还会爱我吗?”
江云说:“你现在的心态不是挺年轻的么。”
陆淮安静了一会儿,轻声道:“可是你现在对我都好冷淡。”
江云:“……我对你还算冷淡?”
和对别人相比,江云自认对陆淮的态度已经非常非常亲昵了。
他都愿意被陆淮亲了。
然而易感期的Alpha才不管这些,只固执地认为:“没以前热情就是冷淡啊……”
陆淮从不和别人比,他只和二十四岁的陆上校比。
当年他的易感期江云给他的是什么待遇,现在又是什么待遇。
对比之下,这怎么不算冷淡呢?
江云不由失笑:“好了,你先离开浅水路五号。我告诉你一个地址,你去那里过易感期,好不好?”
“不好,我哪儿都不去,”陆淮像是在故意发脾气,“我就要待在浅水路五号。”
江云挑了挑眉,说:“那个地方是我度过发情期的公寓,里面全是我信息素的味道。你确定不要去?”
陆淮:“……”
结束通讯后,陆淮没有马上前往公寓。
车停路边,逐渐沉下的夜色吞噬了车身。路灯悄然苏醒,成为了浅水路五号片区唯一的亮光。
阿加莎和顾星洲早就受不了他走了,他们应该都回家了。
由于军部离浅水路太远,以前他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间点到家。
江云总是比他早到家。
每晚他推开家门,都会有一道飞奔而来的身影扑进他的怀里。
那时的江云身形娇小,扑上来的力度几乎可以忽略,可他每次都会假装被江云撞得后退半步。
他会揽着江云的腰,故意背靠墙面,享受着新婚妻子热情的投怀送抱,还常常因为过于享受而耽误了晚餐。
后来,江云不满足只在家里等他。江云想要更早地看见他,改成了在路灯下等他。
他只要拐过最后一个路口,就能看到江云被暖黄灯光勾勒出的,琥珀般的身影。
以后,公务繁忙的江外长应该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等他了。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等江云。
没有新婚时飞奔而来的拥抱,两个人像老夫老妻一样,每天在结束工作后平静地见面,似乎也不错。
只是,他也会觉得遗憾。
遗憾他和江云戛然而止的热恋,遗憾他们本该拥有的每一个结婚纪念日,遗憾他只见过江云二十岁和现在的样子。
江云的二十岁到三十六岁,他全部错过了。
他和江云的十七年,甚至不曾有过一个阳光灿烂的、温暖的春天。
他们在冬天始端相识,在冬天的结尾分开,又在冰天雪地中重逢。
而现在,首都也下起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花在路灯的光圈下旋转飞舞,宛若无数个生命盛大而短暂的金色精灵。
他还记得江云站在那里的样子。
他记得江云在雪中朝他望来的每一个眼神,却不知道江云在春光中,在夏雨里,在秋风中的模样。
意识到自己又一次陷入了那种无法缓解的遗憾中,强烈的不安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
他不该放江云去工作的。
他在装什么啊。
他应该把江云关起来。他应该让江云时时刻刻待在自己身边,确保不会再有任何意外把他们分开。
可他怎么可能那么做。
江云说欣赏他的心态……呵,江云欣赏的可不是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啊。
还好,这只是他易感期的不理智而已——应该吧。
等易感期过去,他肯定不会再生出这种离谱的念头了。
他一定还能和十七年前的自己一样,年轻张扬,锋芒毕露,理所当然地万众瞩目。
只有那样的陆上校,才配得上江云。
陆淮落下车窗。寒风驱散了他身体的热度,带走了他的信息素,也让他的理智恢复了清明。
他看到浅水路六号的窗户亮起了灯。两个陌生的剪影映照在窗间,正在享用他们冬日的晚餐。
那两个剪影看上去很年轻,面对面坐在餐桌旁的画面像极了浅水路五号曾经的主人。
看来,他终究还是要不到邻居老妇人蓝莓松饼的配方了。
十七年,还是太久太久了。
久到旋转楼梯的油漆会脱落,壁炉上会出现斑驳的裂痕;
久到棋格羊毛地毯上绒絮全部褪去,米白色窗帘也默默地风化了。
……江云怎么可能不搬家。
江云怎么可能面对得了那些。
陆淮看着雪发了好一会儿呆,再次拿起了通讯器。
陆淮:[我准备出发去公寓了]
江云:[好]
陆淮:[等首都星的春天到了,我们带孩子们一起去公园赏花怎么样?]
江云:[嗯,好]
陆淮看着江云发来的三个字,好不容易找回的理智又快失控了。
冷淡,真的好冷淡……江云对他好冷淡。
好烦躁。
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江云对他热情一点?
然而就在他无法自控,即将暴走的时候,江云发来了一条新消息。
江云:[不过你要给我们准备好吃的便当才行]
江云:[我想吃陆上校亲手做的蛋糕]
像是并不存在的信息素安抚了暴动的神经,Alpha几乎要捏碎通讯器的手缓缓泄了力。
他猛地向后靠去,脖颈拉出一道如释重负的线条。
陆淮仰着头,抬手遮挡住双眼,在黑暗中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
真理号一路飞向金马斯图岛。
两天两夜的行程,江云一直待在自己的客舱里,鲜少在公共场合露面,连一日三餐都是叫的客舱服务。
马卡斯等人连江云的面都见不到,根本无法回答总统“陆淮未死,江云是何种反应”的问题。
如果是在过去,他们能找到无数个和江云见面的借口。
可现在,那些借口都有可能被陆上校视为对他个人的挑衅。
在局势尚未明了之前,谁都不敢冒这个险。
直到真理号即将在金马斯图岛港口降落之前,Alpha们才终于有了面见江云的机会。
他们被江云叫到了会议室里。
江云和往常一样,西装革履地坐在长桌的首位,冰冷的表情和惊人的美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张力,压得人蓦然心悸。
“说一下落地后的计划吧。”江云指尖轻点在桌面上,脸色如常地说。
这场景让宫泽想起了奥林方告知联盟他们找到了陆上校遗体的时候,江云的反应也是像现在这样。
据说,当时的伊恩·唐为了找到江云的破绽,想尽办法想要让江云承认他爱陆淮。
可江云始终镇定从容,看不出情绪的外泄,更没有表现出他对亡夫一丝一毫的爱意。
当日一具遗体也许不足以让江云有太大的反应,但如今陆上校活着的事实摆在眼前,江云居然还能如此的平静。
江云把自己关在客舱里的两天,究竟做了什么,又想了什么。
马卡斯语气尊敬地说:“您是此次行动的总指挥,一切计划由您说了算。”
江云道:“我的两位助理都不在身边,您让我怎么指挥?”
马卡斯立即道:“您可以把我当成您的助理,我和巴尔克上校会尽最大可能满足您的需求。”
江云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哂笑。
不仅是钟曼和程池不在,整艘真理号上,除了宫泽勉强算站在他这边,其余人都是总统府的核心成员。
换言之,他的每一个需求都会在第一时间传达至总统府。
这的确是个敲打他的好办法——江外长行事不喜欢走流程的话,就让我们来替您走吧。
“抱歉,我用不惯别人的秘书。”江云淡道,“请允许我拒任总指挥一职。”
马卡斯和巴尔克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目光,显然都没想到江云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宫泽也无法理解江云这么做的理由,问:“江外长,您的意思是,您不想参与到接回陆上校的行动中吗?”
江云不紧不慢地说:“我在冰荒星上滥用职权,理应接受停职检查。”
马卡斯忙道:“江外长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没有人要停您的职。”
“那您就当我想给自己放个假吧,我已经很久没有休假了。”江云好似心血来潮一般,“我听说,金马斯图岛是个不错的度假胜地。”
宫泽很快明白了江云的用意。
江云不想受总统府的掣肘,他要以个人的名义在金马斯图岛上进行所有的活动。
“这太危险了,江外长。”宫泽道,“以山城博为代表的各方势力目前正朝着金马斯图岛汇聚而来。您在星际政坛树敌太多,倘若脱离真理号行动,难保不会有人对您的人身安全造成巨大的威胁。”
巴尔克道:“江外长的安危至关重要,我们必须……”
江云打断巴尔克:“休假中的一切威胁,将由我个人承担。”不等三人再劝,江云又道:“再者,要是黄金执政官能让一国外长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事,金马斯图岛也不会被称为永恒和平的国度了。”
宫泽安静片刻,沉声道:“可是您想过没有,山城博一定会不惜代价地从执政官中获取陆上校的下落。您如何凭一个人的力量,和一整个奥林内阁相抗衡呢?”
江云微微一笑:“那就是我自己的事了,宫议长。”
江云说完,第一个站了起来,三个Alpha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们很清楚江云的作风。只要江云决定的事,谁都无法改变。
假如总统府不同意他的休假,江云一定会强行让自己停职,哪怕离职也在所不惜。
而江云一旦离职,站在江云身后的陆家和江家,以及即将归来的陆上校,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马卡斯不甘心道:“江外长如果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请随意开口。”
江云想了想,说:“有件事,我认为三位或许能帮到我——你们能不能给我推荐一本如何应对Alpha易感期的指南?我想为我丈夫下一次的易感期提前做好准备。”
他必须承认,易感期的Alpha比他经手的任何一件公务都要累人。
即便是远程陪伴,不用被反复标记,也不会被困在床上下不来,但只用言语哄也是很耗费精力的事。
他这两天什么都没干,就在客舱里回答陆上校一个个幼稚到极致的问题了。
陆淮还只肯和他语音交流,死活不肯开视讯,也不知是在公寓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三个Alpha同时愣住了。
宫泽最先反应过来,嘴角带着他一贯温和的笑容:“我有几本不错的推荐,晚些我整理好发给江外长。”
江云点点头,朝门口走去。
宫泽一如既往地跟在江云身后,为江云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只是这一次的开门,不再是因为江云失去丈夫后愈来愈盛的美貌,而是因为他本身高不可攀的权势和地位。
和冰荒星相反,金马斯图岛是一个典型的永夏之星。
它像是恒星系统中最受宠爱的孩子一样,公转轨道永恒地沐浴在金黄色的光芒中,整个星球宛若一个由黄金锻造而成的,欲望的熔炉。
金马斯图岛拥有极为丰富的海洋资源,昂贵的海岛酒店数不胜数。而群岛酒店,无疑是其中最奢华的那一个。
“……它一晚上最低的房费要花我三个月工资,然后你告诉我江外长已经定下了一个月的总统套房。”顾星洲心如死灰地说,“请问,我现在加入江外长的家庭还来得及吗。”
江云的专属管家职业性地微笑着,“江先生在海滩上等您,您可以亲自去问他哦。”
“等等,”顾星洲上下打量着管家,目光中满是狐疑,“你是人机吗?”
管家保持着微笑,“我是真人。”
群岛酒店内随处可见专门为游客服务的仿生人。这些仿生人可以根据游客的喜好改变自己的容貌,清一水的好身材和高颜值。
可惜人造的美貌看多了难免审美疲劳,以至于顾星洲在钻石银滩上看到江外长时,依然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度假版本的江云终于不再是白衬衫和黑西装的装扮。
江云穿着一件宽松到像是大了一个号的白色T恤,棉柔的质感看上去日常随意,清韧的身体在衣服里空荡荡地晃着。
海风轻轻吹动T恤,布料贴紧在他的腰间,在松弛中勾勒出一抹留白的张力。
江云戴着墨镜,只露出面庞下方的线条,但这已经足够让不少游客萌生出上前搭讪的念头。
可只要他们走近两步,就会看到江云手中捧着的书——《如何陪伴您的Alpha度过易感期:数十万Omega亲测有用!》;
再走近一点,还能看到他无名指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婚戒。
所有的遐想和企图都和他们的脚步一样,硬生生地被切断了。
顾星洲在陌生Alpha羡慕嫉妒的视线中来到了江云面前,开口便是一连串的大长句。
“江外长,我来了。我的伤才好,就牺牲了我个人的假期,来这里给您当私人保镖兼助理了,路费和住宿费还没有报销的那种。我听说山城博和宫泽等人已经在黄金执政官面前交锋了好几轮,火药味在联盟首都都能闻到,双方就差打起来了。您倒好,还在这里悠哉悠哉地晒太阳看书……”
江云正在阅读书的第三章《筑巢危机:从筑巢方式判断您的Alpha属于猫科还是犬科》,头也不抬,只随手丢给顾星洲一张不限额度的黑卡,“这是你的报酬,你可以在岛上随意使用。”
一瞬间,顾星洲的瞳孔变成了金钱的标识,“谢谢江外长,江外长大气!”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陆上校。”江云轻描淡写道,“这不过是他遗产中的冰山一角而已。”
顾星洲脱口而出:“那么您现在算是在用陆上校的遗产养别的Alpha吗?”
一旁的管家撇了眼顾星洲,对这个Alpha身份的认知更进了一步。
连这种话都敢说,看来这位中校应该是陆上校真正的兄弟了。
“是又如何。”江云说着,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书,来到了指南的第四章《鳄鱼的眼泪?切记,眼泪只是Alpha用来把你叼进他巢穴里的工具》,“陆上校二十岁时也没少请Omega们喝酒。”
顾星洲一懵:“啊?不会吧!真的假的?!”
“二十年前,陆上校曾经在金马斯图岛执行过一次任务。任务圆满结束后,陆上校在岛上休息了两天,也和我们的执政官成为了关系不错的朋友。”管家解释道,“由于你们联盟军部有规定,赢来的资产不能带回国,当时恰逢岛上的Omega权益日,陆上校就用他赢来全部的筹码,礼节性地请在场所有的Omega喝了杯酒,因此获得了不少Omega的好感,仅此而已。”
顾星洲又发现了偶像不怎么忠诚正直的一面,“我去,陆上校年轻时好会玩。”
管家笑道:“江外长无意间发现了这件事,似乎有点意外呢。”
江云神态自若地说:“意外不至于。陆上校在日常生活中,本身就是个喜欢玩闹的人。我只是奇怪,陆上校为什么没和我说过这件事。”
顾星洲不以为然:“正常,您也没把您以前走到哪里都能获得一大堆Alpha好感的事情告诉陆上校啊。”
江云沉默一瞬,冷冷开口:“顾中校还想不想在三十岁之前升上校了?”
顾星洲赶紧做了一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
管家压低声音,问顾星洲:“陆上校没有和您一起来吗?依我看,陆上校再不来哄哄自己的Omega,江外长说不定要用陆上校的遗产请全场的Alpha喝酒了。”
“陆上校倒是想来,但明天不是周一吗,陆上校得听江外长的话送孩子上学啊。”顾星洲嘴上的拉链一秒解开,装模作样地感叹,“结婚前,在最奢侈的海岛酒店为Omega们一掷千金;结婚后,老婆惬意度着假,留他刚一个人过完易感期,就要拖着虚弱的身躯,大包小包地送孩子上学——婚姻究竟给Alpha带来了什么。”
下车之前,陆淮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大包小包。
在超市里精挑细选的新鲜蔬果,西蒙公学的制服,冬季版的作息时间表……以及一瓶速效降压药和一盒高效头痛贴。
副驾驶上,还放着一本他已经看完了的《育儿指南之顶级难度:双倍可爱,百倍崩溃,数十万双胞胎父母血泪日记!》
陆淮对这本书的评价只有两个字:离谱。
尤其是《继承人之争向来残酷》的章节内容,太夸张了,说的双胞胎好像一定是从小打到大,为一张废纸都能争得要死要活一样。
或许其他家庭的双胞胎会纷争不断,但他和江云的双胞胎一直非常和谐。兄弟两人几乎没有吵架的时候,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兄友弟恭。
继承人之争?不存在的。
不过,有一件事,他暂时还没想明白。
黄金执政官的宣告已经传遍了全星际,双胞胎应该也知道了Alpha父亲没死才对。可这两个孩子并没有特别的反应,静悄悄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难道说,双胞胎对他这个消失了十七年的父亲没太大的感情?
如果真是如此,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他和那两个孩子,连短暂三个月的相处时光都未曾有过。
陆淮拎着大包小包下了车,按了半天门铃没人理。
他用江云开给他的权限打来了门,一进玄关就听见餐厅传来一阵巨响。
陆淮立刻来到了餐厅。
只见地板上七零八落地散落着锅碗瓢盆,餐椅东倒西歪。而他那对与众不同的双胞胎,大的手持锅铲,小的用平底锅挡着脸,隔着餐桌形成了两军对垒之势。
陆淮第一次见识到双胞胎的残酷战场,简直震惊:“不是……你们还真会打架啊。”
陆潮气急败坏地吼道:“江慕把我的游戏存档删了!”
高中时也沉迷过游戏但仍能考第一的父亲感同身受:“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江慕,你怎么能删弟弟的游戏存档呢?”
江慕辩解道:“陆潮偷吃了我留在冰箱里的蛋糕。”
江慕用他那和江云五分相似的脸露出委屈的神色,看得陆法官二话不说改变了自己的偏向:“你说你,没事干嘛吃哥哥的蛋糕?你爸爸平时又没少给你吃。”
陆潮愤怒地举起了平底锅,“这都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你怎么不说江慕八岁的时候还用过我的毛巾给流浪小猫洗澡!”
陆淮秉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毫不犹豫地指责江慕:“过分了啊,这件事你向弟弟道过歉吗?”
江慕难得地倔强了起来,“我不道歉,我就是故意的。谁让陆潮六岁的时候把青蛙塞我书包里了!”
陆淮有点头痛了,“我开始心疼你们爸爸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了。”
陆潮冷笑道:“要这么翻旧账是吧?那要不是在爸爸肚子里的时候,你非拉着我不让我先出去,我至于当弟弟吗?”
陆淮都快听笑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行了,别吵了。”陆淮从孩子们手里一一没收作案工具,“我们三个人坐下来好好聊聊,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陆潮似乎很宝贝他辛辛苦苦打出来的游戏存档,脸上写满了不甘心。趁陆淮转身放餐具的时候,他猛地推了江慕一把,“——滚吧你!”
陆潮的体格早已和成年Alpha差不多。江慕被他这么一推,差点被甩到了墙上,脸色登时变得苍白起来。
陆淮当即把江慕拉进了怀里,确认大儿子没有磕碰到后,抬眼看向了小儿子。
陆潮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威压,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干嘛?我推我哥关你事?”
“你最好清楚一件事,陆潮。”陆淮缓声道,“有些触碰底线的错误,是不会轻易被原谅的。”
陆淮的声线很平静,连音量都没有提高,却听得陆潮脊背阵阵发凉,双腿发软,站都站不稳了。
但少年还是强撑着没有倒下。他鼓起勇气,直视着[情夫]的眼睛,不屑道:“你以为你是谁啊?我爸爸的下级而已,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这样吗。”陆淮放开江慕,朝陆潮走去,“你觉得我没资格管你?”
陆潮被逼得步步后退,小腿撞到一把餐椅,一屁股坐了下去。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在追求我爸爸?”陆潮的声音微微发着抖,却依旧选择和一个成年Alpha针锋相对,也是非常勇敢了,“你是不是以为你有机会,就在我面前摆起继父的谱了?”
陆淮笑了声,“我不用追啊,因为……”陆淮抬手将伪装面具卸下,随手扔到一边,“我早就追到了。”
陆潮蓦地睁大了眼睛。
陆淮居高临下,平静道:“再说一遍,陆潮,我有没有资格管你?”
陆潮眼眶刷地红了,不断咽着口水说:“哥……哥哥,我们猜对了!他、他……他真的是上校老爸啊……!”
陆淮想起了《育儿指南》中的某一章。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当心双胞胎悄悄密谋后对父母设下的陷阱!]
演得真不错。
好厉害啊,宝贝们。
陆淮不知道的是,双胞胎得知父亲没死后,第一时间打给了江云。
当时的陆淮处于易感期的低潮。江云这边要安抚哭着问他“爸爸爸爸,父亲真的没死吗”的孩子们,那边还要回答丈夫“宝宝宝宝,你怎么都不戴婚戒了啊”的问题。
可江云既不能面对面告诉孩子们事实,又无法陪在丈夫身边。他已经不是一个头两个大了,他是一个头三个大。
江云告诉双胞胎陆淮的确没死后,陆潮哭成了六岁时的模样,话都说不出来,江慕却格外冷静。他甚至没有追问爸爸事情的详细经过,只一边用纸巾胡乱地给弟弟擦眼泪,一边说:“我们知道了,爸爸。你安心出差,我和弟弟在家等你带父亲回来。”
江云望着江慕主动挂断的通讯,若有所思。
他本想提醒陆淮注意双胞胎的异常,但陆淮又冒出来了一个新问题“婚前三次约会,老婆你最喜欢哪一次”,江云想想还是算了。
一个头三个大的感觉,陆上校也该体验一下。
正在体验中的陆上校表示:场面的确有点大,但本人也不是搞不定。
江慕那个乖宝宝应该不需要他哄,他只要把眼前这个瘫在椅子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大男孩哄好就行。
陆淮身上的气场收得一干二净,低头望着陆潮,问:“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知道是你……我就知道是你!”陆潮盯着那张只在影像中和梦里见过的面容,自顾自地给出跑题的回答,眼泪不住地往下流,“他们告诉我你没死,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啊!”
陆淮愣住了。
他原以为是江慕先识破了他的身份,然后告诉了陆潮。
他没想到,陆潮早已凭直觉找到了他。
“除了你,还能有谁呢?还会是谁呢?”无论哭得多厉害多难看,陆潮始终坚持和父亲对视着,仿佛他一眨眼,眼前这张和他相似的脸就要消失了一般,“我那么喜欢和你玩……我看到你和爸爸在一起,我居然一点都不反感……哪怕是被你辅导功课的时候,我都不会觉得难熬……如果我的父亲真的还活着,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人啊……”
陆淮胸口涌起一股柔软的热流。
这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心情。和面对江云,或是面对祖父时截然不同。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他的孩子。他和这个少年之间,拥有最为奇妙的血缘关系。
即便从未相识,即便缺席了他们成长的岁月,即便等他们长大了,他将对他们放手,他依旧会发自本能地爱护他们一辈子。
“抱歉。”陆淮蹲下身,让自己处于陆潮视线的低位,“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陆潮猛猛点头,“你刚刚是对我用了信息素压制吗?我好难受……”
陆淮道:“没有,我不会对你那么做。”
“那你只是表现出了一点生气,就能让我那么难受吗?”陆潮目瞪口呆,“你好厉害啊。”
陆淮有些想笑,抬起手摸了摸陆潮的脑袋,“不要这么快原谅我啊,傻不傻。”
陆潮虽然长相像他,但难过时天然呆的模样却像极了江云。
陆潮并不是他的缩小版。
陆潮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拥有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内心。
同样,江慕也不是年少时热情柔软的江云。他没有哭,也没有像弟弟一样宣泄自己的感情,而是垂着眼睛,轻声地问:“您怎么能这样呢?”
陆淮知道江慕在指责自己什么,沉默片刻,道:“对不起。”
“您那么早就和我们相见了,您却什么都不告诉我们……”江慕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像个成熟的兄长,可尾音中的颤抖却无情地出卖了他,“您还告诉我,您只是我父亲的兄弟,您让我们叫您‘叔叔’。”
陆潮连忙附和:“对对对,我也很气这个来着!喜欢当叔叔是吧,那要不要我们一辈子叫你叔叔啊?!”
“我的错。”陆淮没有任何辩解地承认,“请给我弥补你们的机会,求求你们不要一辈子叫我叔叔。”
陆潮呆了一下,“不是,你都不解释一下吗?比如什么局势复杂,不想我们担心啊,或是你想以‘陆上校’的身份光荣地回归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