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不住啊。”阿加莎无所谓地说,“我随便你怎么和你老婆偷情,只要你不要暴露就行。”
陆淮研究着公寓到浅水路的路线,心不在焉地说:“也行吧。”
“那什么,偷完情记得走利索点,”阿加莎温馨提醒,“别被邻居看见。”
结束通讯之前,陆淮问阿加莎:“对了,现任总统是谁来着。”
“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阿加莎低声报出了一个名字。
陆淮挑了一下眉,似乎有点意外,但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的评论。
在拯救号上的最后一个晚上,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难以入眠,江云也不例外。
他坐在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本由傅明谦编著的纸质书籍,许久没有翻过一页。
江云望着日渐熟悉的客舱,莫名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明天就要回家了。
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带着陆淮的遗体回去。
可真正回去的时候,他带的竟然是活生生的陆淮。
陆淮就住在他正下方的客舱。按直接距离来算,他们之间只相隔两三米而已。
一个幽怨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打断了江云的思绪,“爸,今晚我一定要跟你一起睡吗?”
江云道:“听你哥哥说,今晚你追的剧大结局。”
“那你也不用亲自看着我吧!”陆潮郁闷得睡不着觉,“我都多大了,还要支个临时的小床睡你旁边,好丢人啊!”
江云若有所思:“你是在暗示我,在家里放张双人大床么。”
陆潮一怔,震惊于爸爸竟然有理解错别人意思的一天。
“我没这么暗示啊……”陆潮不确定地说,“我暗示了吗?”
江云“嗯”了一声:“先不放了。”
独眠十七年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枕边有人的感觉。
摸头差不多习惯了,亲吻……勉强算习惯了一点。
但这些都是陆淮主动的。
重逢以来,他几乎没有主动触碰过陆淮。
或许,他应该先尝试主动碰一碰陆淮的身体,再考虑双人床的事。
可陆淮的身体才只有二十四岁……这让他怎么下手呢。
客舱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陆潮嗖地坐起身,不等江云阻止就下了小床,朝门口走去,“肯定是江慕。”
除了他亲哥,谁还有胆子大半夜来敲江外长的房门。
江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等等。”
然而门已经被陆潮打开了。
通过脚步声判断出开门的不是老婆,立即伪装完毕并丢掉了手中枕头的陆上校轻松地:“嗨。”
陆潮这下“嗨”不起来了,“叔叔”更是不叫了。少年瞪大的眼睛中充满戒备,“不是,这大半夜的,你来我爸房间干嘛?!”
陆淮说谎说得淡定又从容:“江外长让我来给你检查功课。”
陆潮豁然开朗:“哦!”
一切不合情理的事情加上给他辅导功课这个前置条件都会变得合理。
比如傅院长为他辅导功课的时候,爸爸甚至含笑为傅院长亲手倒了杯咖啡呢。
陆淮轻轻松松登堂入室,本来就睡不着的陆潮就这样被两个爸爸拉起来学习了。
陆淮一直对小儿子那张60分的数学试卷耿耿于怀。今夜虽然不能和江云做什么,但如果能享受温馨的父子日常他也接受。
于是,他对陆潮说:“你的功课拿出来吧。”
陆潮大大方方地承认:“功课吗?我没写。”
陆淮沉默五秒,指着陆潮看向江云,像是在问:请问这正常吗?他是一直这样,还是只有今天这样?
江云早已见怪不怪,目前的心态还算平稳:“你现在写,有什么不懂的问你情夫叔叔,别来找我。”
抛开学渣不谈,陆潮的听话程度其实不亚于他的哥哥。爸爸一发话,他连反抗都不带反抗的,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满目疮痍的数学习题册,埋头就是苦干。
陆潮这一干没一个小时结束不了。他趴在茶几上抠手指,爸爸和情夫叔叔坐在他背后的沙发上。
他有点纳闷爸爸没有含笑给情夫倒杯喝的。竟然这么理直气壮地让情夫辅导他的功课,难道情夫叔欠爸爸钱吗?
江云光是看陆潮的背影,就知道这孩子十有八九在神游。而他那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Alpha还贴心地没有出声,只为给儿子创造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
五分钟后,陆淮和陆潮同时打了个哈欠,看得出来父子二人都有些无聊。之后,江云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江云望向身边的Alpha,用眼神询问:有事?
陆淮看懂了江云的眼神,但他和江云再怎么有默契也不可能像双胞胎一样完全用眼神沟通。
陆淮打开自己刚装上不久的脑机,用虚拟键盘敲了两下。片刻后,一个3D对话框的投影便出现了陆淮头顶:[还没来得及和江外长说晚上好。]
……年轻人才会玩的幼稚把戏,他们是在陪儿子做功课,又不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约会。
江云本不想理会,耐不住陆淮又戳了他一下,还用指尖指了指头顶的气泡。
气泡里的文字已经变成了:[江外长为什么不理我?]
江云面色冰冷地调出脑机键盘,只在一个按键上敲击了一次。
下一秒,江云头顶也出现了一个气泡框。
江云:[?]
陆淮:[江外长客舱舱门九点钟方向有一个我刚刚扔掉的枕头,待会能麻烦您陪我捡回来么]
江云:[陆上校到底来做什么的?]
陆淮:[睡不着,来找你玩]
玩什么还需要自带枕头?
江云刚才还在嫌弃这种沟通方式幼稚,现在敲击键盘的速度却突然快了起来。
江云:[我原本还以为陆上校和其他Alpha不一样,没想到陆上校其实和他们没什么区别]
陆淮:[啊?]
有儿子在身边,哪怕儿子看不到,江云也时刻注意着措辞。
江云:[你们都喜欢用下议院思考问题]
陆淮盯着冷脸老婆脑袋上“下议院”三个字,有点想笑又觉得自己有点冤枉。
陆淮:[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而已。江外长自己思想不健康请不要带上我,我个人还是比较偏好用上议院解决问题的]
江云:[是吗?那如果孩子不在,我也愿意,陆上校还只是看看而已么]
陆淮:[但话又说回来了……]
江云知道陆淮想把话说回到哪里去。
他和陆淮不仅是夫妻,更是一对AO。哪怕是为了无法避免的易感期和发情期,他也迟早要把家里的单人床换成双人床。
虽然已经十七年没有过了,但……没什么不能习惯的,也没什么不可适应的。
当年新婚,陆淮不是就让他适应得很快么。
江云的视线掠过陆潮的背影,确定陆潮在发呆后,低头打字。
江云:[我想先碰一碰你]
看到这句话,姿态懒散的Alpha不由地坐直了身体。
江云想碰他?他没看错吧。
陆淮想再看一眼,江云却飞快地把气泡框删掉了。陆淮将视线下移,落在了江云身上。
江云应该还没有洗澡,他穿着白天的衬衫,脖颈从敞开的领口处延伸,在灯光下白到了晃眼的地步。
大外交官的表情依旧是冷淡的,但和他在工作时不一样,这是一种不设防备,全然信任的冷淡。
就像博物馆里最珍贵美丽的藏品。你以为你只能远远地看着,你以为你没有触碰的资格,却又在角落里惊喜地找到了“其实,我也想触碰你”的标识。
陆淮拿起水杯给自己倒了杯水,用以缓解自己突如其来的口渴。
为了不打自己的脸,他努力尝试用“上议院”思考江云突然这么说的原因。
虽然他仍认为江外长和江云同学本质是没有区别的,但他上次强吻江云的后果是被遣送至会议室罚站,江云同学可不会这么“狠心”。
由此可见,江云和过去唯一的区别是他对生理上的亲热有点排斥。
排除生理层面的原因,那就是心理层面了?
……他知道了。
江云一定是对他的归来还没有确切的实感。
江云想摸一摸他的脸颊,感受他的体温;或是摸一摸他的胸口,感受他的心跳,以此来确定他真实活着的事实。
想到这里,陆淮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彩。
一个人过了十七年的江云,终究还是没有安全感。
陆淮:[好啊,你想碰哪里?]
陆淮面向江云,微微低头,将自己律动的,完好的心脏送到了江云面前。
然而,江云的视线只在他心脏的位置停留了片刻,随后便来到了他腰带上方的位置。
陆淮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衬衫,腰腹的轮廓在不透光的布料下仍然若隐若现。一道又一道横条竖纵的肌理,在身体向前倾时尤为清晰,甚至还会伴随着呼吸轻微地起伏。
江云抬起手,缓缓将掌心覆盖在了那薄而利落八块的腹肌上。
陆淮蓦地一怔。
所以,江云时隔十七年再次主动碰他,没有碰他的脸,也没有碰他的心脏,而是碰了他的……腹肌?
看着江云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再看看江云冷感十足的脸,陆淮险些笑出了声。
这算什么啊,说好的“排除生理层面”呢?
说好的江外长强势又冷淡呢?
陆淮抓住江云的手腕,刚要开口,前方的儿子就猝不及防地说,“叔叔,这道题我看不懂?”
江云:“……”
陆淮:“……”
陆潮转过身,只见江云和陆淮分别坐在沙发的两端,相隔至少半米远,距离倒是很正常,就是……
陆潮看看爸爸,又看看叔叔,心道:奇了怪了,这两个大人怎么都是一副“糟糕,差点忘记你还在这里了”的表情?
陆淮问:“你哪里看不懂。”
陆潮说:“我全都看不懂。”
陆淮拿起习题册,看到陆潮一道题都没做出来,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可是这道题在你最低60分的试卷上出现过,你当时不是会做吗?”
“你在说什么啊叔叔?”陆潮莫名其妙,“60分是我的最高分啊!”
“………………”
陆潮一想到这个60分就止不住的高兴,“我蒙对了五道选择题,好不容易才及格一次。我当时都想把那张卷子带给我父亲看看,以慰他在天之灵来着。”
陆淮感觉自己脑子里有根神经,啪地一下断了。
“上校请继续,”江云站起身,绝情地朝办公桌走去,丝毫不顾丈夫的死活,“我先去忙公务了。”
入座后,江云戴上了隔音耳机,将一切绝望的,愤怒的,惨不忍听的声音全部隔绝在听觉以外。
这一刻,他的心境达到了某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且祥和的状态。
一个小时后,陆潮在说出那句经典的“叔叔你别激动,数学不会就是不会,我也没办法,它就是进不去我的脑子啊”之后,豁达地趴在习题册上睡着了。
睡得还挺香。
陆淮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茫茫宇宙,忽然有种如置梦中的感觉。
万事游刃有余的陆上校有生以来第一次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
原来在这个宇宙中,真的存在人类再怎么努力都完成不了的任务。
他没有败给异形大军,没有败给冰封的十七年,更没有败给任何一个智慧生物。
今夜,他败给了一道数学题——一道三角函数的选择题。
他已经拿出了他有生以来最多的耐心,陆潮也很努力地在学了。
可他们最终还是,两败俱伤。
“我不明白,江云,我真的不明白。”陆淮茫然道,“人再笨,怎么会学不懂三角函数呢。”
江云将自己西装的外套盖在陆潮身上,轻声道:“你知道这种时候,我一般是怎么安慰自己的么。”
陆淮转过身:“嗯?”
江云伸出手理了理少年额前的碎发,“他至少是健健康康 ,快快乐乐地活着。”
陆淮心中微动。他回到江云身边,和江云一起低头看着睡熟中的少年。
一个睡着的孩子,和两个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睡觉的父亲。
这一幕让江云觉得温馨又诡异。
温馨的是,江云生完孩子住院的时候,经常看到隔壁病房的夫夫就是像这样站在摇篮旁,满脸温情地注视着刚出生的婴儿。
每次从那对夫夫的病房前路过,江云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那个画面。
诡异的是,他和陆淮看的不是白白嫩嫩小婴儿,而是他们身高185,数学常年不及格的大宝贝。
江云莫名有些想笑。
不管怎么样,当年让他惦记许久的一幕也算是实现了。
虽然,晚了整整十六年。
“我明白你的意思。虽然给他辅导功课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把他带到[波塞冬之戟]上多晃两圈,最好把他脑子里的水晃出来。可是,当我看到他熟睡中安静乖巧的脸庞时……”陆淮的目光随着他的讲述变得柔和了起来,“我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想……”
江云接着陆淮的话说:“想他能健康快乐一辈子就好?”
陆淮开玩笑道:“想如果你真的想要两个学霸孩子,那我们只能再生一个了。”
“不要。”江云的语气中透出责怪的意味,“陆上校明明答应了和我只要两个孩子的。”
陆淮听着那和十七年前简直如出一辙的口吻,忍不住唤了一声:“宝宝?”
也许是看孩子看得太过专注,又或许是被叫得多了已经习惯了,江云竟然回应了他这个称呼:“干嘛。”
陆淮竭力压下嘴角,假装无事发生地提议:“我们一起去看看江慕怎么样?他那个乖宝宝现在一定已经睡着了吧。”
江云瞥了眼陆淮,“路上如果碰见其他人,你要怎么解释我们深夜在生活区同行的事实?”
“不用解释啊,其他人爱怎么想怎么想。”陆淮不以为然地说,“再说,有我带着你偷情,怎么可能被人发现?”
江云拧起眉头:“我才没有偷情。”
“是是是,江外长才没有。”陆淮绕到江云身后,推着江云朝门口走去,“我们是有名分的——对了,我们的结婚证还放在家里吗?”
陆淮边问边打开了门。结果江云才走出客舱,就看见满身大汗的莫里斯迎面朝他和陆淮走来。
莫里斯看见他们从同一个客舱出来,神色明显僵硬了一下。
江云抬头看了眼陆淮,好笑道:“这就是陆上校的‘怎么可能被人发现’?”
陆淮不置可否,扬手和莫里斯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啊。”
莫里斯定了定神,尽量镇定向两人问好:“江外长,上校,我在训练室约了人……”
江云颔首道:“你去忙吧。”
莫里斯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逃离了现场。
望着莫里斯离去的身影,江云淡道:“陆上校是故意的。”
莫里斯每天晚上都会去训练室训练,他必定会从这条路上经过。
陆淮横起一只胳膊,自然而然地搭在了江云的肩膀上,带着江云朝江慕的客舱走去。
“是啊,宝宝。”被戳穿的陆上校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就是故意的。”
第39章
首都港口是全星际最繁忙最庞大的港口,没有之一,仅单日旅客的吞吐量就能达到一个惊人的数字。
工业飞船,客运舰,运输飞船,私人舰……所有在役型号的舰体均能在这里找到。
它们自宇宙中各个星系始发,穿越星海的洪流,最终化成信息星图上无数个猩红的光点。
阿加莎·梅背手站在巨大的星图前。望着那枚代表拯救号的光点离港口越来越近,她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了起来。
“您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宫泽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阿加莎局长。”
阿加莎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许,“我没想到今天会在港口见到您,宫议长。”她转身面向宫泽,“我来这里是为了迎接我可爱的侄子们,您呢?”
宫泽不紧不慢道:“我有公务和江外长商谈。”
“什么公务需要您亲自来港口,在江外长落地的第一时间就与他商谈?”阿加莎也是Alpha,当然不会信Alpha的鬼话,“我知道因为陆上校遗言的曝光,政府各个系统里的Alpha又又又坐不住了。但我着实没想到您竟然也是其中之一,宫议长。”
宫泽从未正式追求过江云,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对外否认他对江云的想法:“Alpha之间的公平竞争而已。”
“‘公平竞争’。”阿加莎嗤笑地重复着这四个字,“陆上校殉职十七年,宫议长连个追求者的号码牌都不敢领。在这一点上,莫里斯中校都比您强,人家好歹敢面对面地直接告白呢。如今有遗言证实陆上校和江外长之间感情并不如你们想的那般深厚,您这才敢稍微多采取一些行动——宫议长究竟是觉得自己有多比不上当年的陆上校呢?”
阿加莎的每一句话都在挑战一个Alpha的竞争欲和掠夺欲。哪怕宫泽是出了名的性情温和,此刻的脸色也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阿加莎很清楚,只要是Alpha,性情就不可能温和到哪去,宫泽也就在江云面前装装样子而已。
她那个最近死而复生的弟弟不也是么。
当年为了能在江云面前游刃有余地掌控全局,陆淮到底践踏了多少Alpha的自尊只有陆淮自己清楚。
“你我都是江外长的拥护者,与其在这里针锋相对,不如多为江外长想想他当下的处境。”宫泽说道,“此次在冰荒星的行动中,江云为达目的,不止一次无视程序地调动军队,越级查阅特工档案,通过非正规渠道调用科学院机密元件,并授意能源部将元件带至冰荒星……而做这一切之前,江云一次都没有向总统府请示过。”
这简直是在明目张胆地告诉总统府,江云的权势至少已经在军部,情报局,科学院和能源部根深蒂固了。
“行动至尾声时,江云甚至已经懒得亲自向总统府汇报了,所有和总统府的直接对话他都交给了他的学长易莱哲。”宫泽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总统府对他的种种行为颇具微词,国会想要弹劾他的议员亦不在少数。”
说到这件事,即便再怎么不喜欢眼前这个戴金丝眼镜的Alpha,阿加莎也会为了江云和他站在同一战线。
“我明白你的意思。”阿加莎点点头,“别的不说,看今天江云归来,外交部次长辛普森竟然没有任何的表示就知道那群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不过要说担心江云,她还真不怎么担心。
她相信江云能轻而易举地处理好这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最后结果如何,就看江云是怎么想的了。
毕竟,坐镇总统府的那位……曾是一手培养出江云和易莱哲这两个大外交官的恩师啊。
江云未必愿意和总统府反目成仇。
“S.TOP-006专属舰位就绪,路径权限锁定,请拯救号泊入。”
机械的播报声响起,阿加莎和宫泽同时抬眼,望着象征拯救号的光点缓缓和港口重合,两个Alpha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脊背。
——江云终于回来了。
——陆淮终于回来了。
回到首都港口,拯救号上的大家都很兴奋。
虽说拯救号上的条件很不错,但人总是要多去没有天花板的地方才能尽情地舒展心情。
这阵子吃喝玩乐做功课都在飞船上,双胞胎十分想念玛姬做的家常菜。
唯一让人不爽的是,首都星上刚入了冬,马上就要进入雪季。他们刚从一片冰天雪地中离开,又要再经历一个冬天才能见到春日温暖的阳光。
飞船登陆后,江云即刻解散团队,放大家回家和亲人团聚。
江云有意低调回归,事先下达了禁止接机的命令。但国会议长和情报局局长亲自来接机,纵使只有两个人,他们停在港口的座驾也足够引人注目。
“为什么要来。”江云问阿加莎,“嫌我的麻烦不够大?”
阿加莎揶揄道:“哈,现在知道麻烦了?当初各种‘滥用职权’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可能的后果?”
江云淡道:“因为不想考虑。”
一抹异色在宫泽眼中快速闪过。
江云为联盟争取利益时一贯强势,但像这样不择手段却是第一次。
能让江云不择手段的,到底是能源,驻军权,还是陆淮的遗体?
从结果上看,江云到最后还是没有带陆淮的遗体回到首都星。
江云在冰荒星上做的一切,都是在尽可能地榨干陆淮遗体的价值——这也是众多Alpha判断江云对陆淮没有感情的依据之一。
可宫泽始终认为,江云不至于为了晶核做到什么都“不想考虑”的地步。
“放心,我是以私人名义来接机的——没有哪条宪法规定,当姑姑的不能来接她的侄子们吧?”阿加莎嘴上和江云说着话,手上一边揽着一个小侄子,眼睛看的却是江云身后的两个Alpha,“另外,任务辛苦了,我可爱又迷人的特工们。”
陆潮在阿加莎强劲的胳膊下不停地翻着白眼:“救……救救我……”
江慕勉强说出完整的句子:“姑姑,你快勒死我们了。”
时隔十七年再次亲眼见到弟弟,阿加莎费了点功夫才忍住没给陆淮过多的关注。
可陆淮倒好,不但没多看她一眼,看宫泽的时间都比看她这个姐姐的时间多。
顾星洲坐在轮椅上,垂死挣扎道:“局长,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我的升职决定吗?您看我惨成什么样了,初吻都差点没了,区区一个中校不足以抚慰我受伤的心灵啊。”
“好说,好说。”阿加莎笑眯眯地表示,“只要你改掉话多的毛病,我马上申请给你升上校,怎么样?”
于是顾星洲的嘴和脑子开始互博了:“我……你……这……不带这样的吧!”
“您没有来接机的私人理由,宫议长。”江云看向宫泽,直截了当地问,“有事?”
宫泽不动声色地咽下了事先准备好的问候,说:“总统先生让我接您去见他一面——立刻。”
意料之中的邀约,但比预想的还要快。
“知道了。”江云没有回头看身后的丈夫,只对程池说了一句,“替我送双胞胎回家。”
双胞胎总算从姑姑的毒手中解脱了。江慕揉着自己的肩膀,问:“爸爸,您今天回家吃晚餐吗?”
江云说:“你们吃,别等我。”
双胞胎被程池带走了。阿加莎和剩下两个男Alpha站在一起,望着宫泽请江云上车的画面,带着打趣意味地说:“一回来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婆上其他Alpha的车。请问您现在心情如何呢,陆上校?”
陆淮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说这种话就没意思了,阿加莎女士。我不会限制自己Omega在工作上和Alpha的正常接触,而你吵架也吵不过我。”
阿加莎气笑了,“别忘了,[情夫]隶属情报局,你现在是我的下级。这么跟上级说话,当心我扣你津贴。”
陆淮轻一挑眉,“抱歉,易感期快到了,心情不好,理解一下。”
这话一出,两个Alpha立马和陆淮拉开了距离。可怜的顾中校滚轮椅滚得动作都出现了残影。
顶级Alpha的易感期可不是开玩笑的好吗,他们真的有多远躲多远。
顾星洲一脸警惕地问:“您易感期什么时候?”
陆淮望着港口上方有关金马斯图岛的巨幅广告,漫不经心地说:“大概两三个小时后?”
“……两三个小时后易感期,您现在还能装成这样?”顾星洲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给陆淮竖了个大拇指,“这个我服。”
“可江云那边恐怕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阿加莎说,“你打算怎么办呢?”
“不知道,还没想好。”陆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总之,先去趟辛西娅疗养院吧。”
上车之前,陆淮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忽然低笑了一声,“宫泽……宫议长么。”
阿加莎和顾星洲对视了一眼。此时此刻,两个Alpha心中想的是同样一件事。
也不知陆上校看到自己一句遗言让Alpha们为他妻子群情沸腾的画面,会是什么反应。
他们可太期待陆上校回到首都星后,在隐姓埋名的前提下再度加入权力争夺的盛况了。
没了陆上校的光环,特工[情夫]要怎么踩着其他Alpha的尊严独占他的Omega呢?
我们也很想帮您。但很抱歉,您自己欠的债,只能由您自己来还了。
不管怎么样——
欢迎重回Alpha们的竞技场,陆上校。
阿加莎每个月都会来辛西娅疗养院探望陆正卿,疗养院的医护人员已经和她很熟了。
这是她第一次带其他人来到疗养院。工作人员没有表现出半点疑问和好奇,每个人都专心于自己的工作。
这些人都是江云手下的人。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他们都会保持绝对的沉默。
“陆元帅每况愈下,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医生欧恩面色凝重地告知三人,“上次他清醒的时候,还是江外长来探望他的那次。从那以后,元帅再也没有说出过完整的一句话。”
陆正卿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清醒,仍然是那一句:“不要让陆淮成为敌人的筹码。”
——江云做到了。
“我知道了,您先去忙吧。”阿加莎对欧恩说,“麻烦您安排人给我那个坐轮椅的下属检查一下伤口恢复的情况。”
随着欧恩关上房门,病房内陷入了沉重的安静。
病床上苍老垂暮的英雄,病床旁两个风华正茂的青年。
昂贵的医疗设备规律地发出声响,代表的却不是生命的跳动,而是徒劳的挣扎。
阿加莎将手放在陆淮的肩膀上,说:“这些年,江云把元帅照顾得很好。元帅能坚持到现在,能等到你回来,已经是个奇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