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遗体下落不明的关键时刻,江云竟然还时时刻刻惦记着奥林的晶核,简直是在榨干亡夫遗体的最后一丝价值。
这个Omega居然也忍心?
一名奥林外交官当场指责道:“晶核是奥林帝国独有的稀有能源,你们如此公然索取,和野蛮的强盗有何区别?您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江先生?”
江云听笑了。
“过分?你们的威克利夫殿下残忍地凌辱了联盟三位Omega公民,导致两人严重受伤,一人当场死亡。这不过分?”
“六年前,你们联合你们的友邦——哈尔曼王国大规模散布虚假信息,试图操纵民众舆论干涉我方选举,进而阻碍本人就任外交部部长一职。这不过分?”
“十年前,在我方为索耶共和国提供星轨建设支援之际,你们刻意发动对该国的武装侵略,又在我方撤退时试图窃取我方先进的仪器和机密技术。这些——难道不过分?”
“还需要我举更多的例子吗,嗯?”
奥林方:“……”
一直沉默的伊恩冷不丁地开口:“要是六年前您没有坐上联盟外交部部长的位置,想必现在我的同事们脸色也不会这么难看了。”
“哈尔曼的外交大臣也说过类似的话。”江云轻哂一笑,“可惜你们并没有成功。”
“确实。”伊恩无不惋惜地说。红发Alpha强打起精神,道:“晶核的事情我无法做主,我需要向内阁请示。”
“你们有一天的时间考虑。”江云漫不经心道,“另外,我方的开采团队将于三天后抵挡冰荒星。但为了省去一些不必要浪费的时间,你们现在就可以开具通行许可了。”
“什么?”一位奥林外交官怒不可遏道,“我方还没同意你们的条件,你们的开采团队就已经出发了?!你们对帝国哪怕有一点尊重吗!”
“尊重是相互的,先生。”江云心平气和地说,“对了,你们调查清楚了棚户区八位死者的身份吗?如果没有,我方倒是很愿意助你们一臂之力。我个人也很好奇,他们来冰荒星上到底是干什么的。”
“棚户区的八名死者和我们今天的谈判有什么关系……!”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伊恩自然能猜到波利特又自作主张地干了什么蠢事。
如果江云能拿出奥林亲王雇佣第三方势力意图谋杀联盟外长的证据,相比不堪设想的后果,价值一亿奥元的晶核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伊恩立刻抬手制止了其他外交官的发言,客客气气道:“我方今天就会给您答复的,江外长。”
江云微笑道:“静候佳音。”
某人熬了两个通宵破解了奥林的防盗系统。江云同样熬了两个通宵,打通了无数个繁琐的环节,为某人从高等科学院借到了他所需要的元件。
不久后,林臻新组成的能源团队就会带着那枚元件,准时降落在冰荒星的港口。
手头的事情一忙完,江云终于迎来了自己的休息时间。
以往江云每天最多睡五个小时,这次他少有的一觉睡了八个小时,醒来的时候人都有些恍惚。
冰荒星上百年如一日的下着雪,客舱内却温暖的像春天。
双胞胎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床头柜上放着他们特意为爸爸端来的午餐。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似曾相识,和过去每一次工作过度后的休息没什么区别。
江云背靠床头坐着,手中端着咖啡。柔软的毛毯盖在他腰部以下的位置,居家的风格让他极具冷感的面容都温和了不少。
江云望向窗外仿佛永无休止的大雪,回忆着不久之前的经历,眉眼间渐渐显现出一种不真实的迷茫。
“对了爸,”陆潮道,“我们刚刚听助理姐姐说,你明天还要再去一次上校老爸失踪的研究……”
一直一动不动的江云忽然开口:“前天,我确实一个人离开了拯救号,之后在棚户区待了三个小时才回来,是吗?”
“是啊。”江慕被江云突如其来的发问搞得紧张了起来,“是有什么问题吗,爸爸?”
江云又问:“棚户区也的确发现了八具尸体,对吗?”
“对、对啊。”陆潮不安道,“您怎么连前天发生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江云松了口气,下意识地用指尖碰了碰自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嘴唇:“我不是不记得,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而不是我个人的……”江云眼中闪过一丝阴影,“臆想。”
江慕和陆潮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抱歉打断了你们。”江云收回思绪,“你们刚刚想说什么?”
“是这样的,爸爸。助理姐姐说父亲遗体失窃一案给奥方造成了不小的阴影。奥方现在也不敢完全信任智能安检了,所有进入研究院的人员都必须通过他们的人工安检。”江慕尽量委婉地说,“您也知道,奥方在冰荒星上的工作人员不是Alpha就是Beta。助理姐姐拜托我们来问问你介不介意这个……”
江云道:“不介意。”
人工安检在重大场合必不可少,他也不是次次都能遇到男性Omega安检员。
只要是公务需要,没什么不可以配合的。
等等,人工安检?
江云像是想到了什么,端着咖啡的手倏地一顿。
人工……搜身?
……他好像知道陆淮打算怎么从他身上拿走元件了。
江慕见江云迟迟没有反应,试探唤道:“爸爸?”
只见江云忽然冷笑了一声,像是气笑了,但也不是真的在动怒。
一定要形容的话,大概类似抽空给陆潮辅导了一个月功课后再看到陆潮数学卷子时的笑。
“难怪你说期待和我一起工作呢。”江云抿了口咖啡,缓声道,“不愧是你,陆上校。”
江云一连串的异常把两个倒霉孩子彻底给吓傻了。
“爸爸您别吓我……您在和谁说话啊?”江慕颤颤巍巍地回头看去,“父亲的遗体是在这里吗?”
“爸——爸您到底怎么了!您清醒一点啊!”陆潮冲到床上,抓着江云的肩膀就是一顿乱摇,“您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江云本来人就有些恍惚,被陆潮这么一晃头也晕了,咖啡也要洒了。他立刻下达命令:“够了,陆潮,放开我。”
陆潮惴惴不安地放开了手。
江慕也上了床。兄弟两个分别跪坐在江云左右两侧,用一模一样的“爸您没事吧”的担忧眼神注视着江云。
江云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心想目前的局势错综复杂,并不是告诉孩子们真相的好时机,还是等陆淮名正言顺地回来再说。
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双胞胎十六周岁的生日。
如果可以,那或许会成为孩子们最好的生日惊喜——亦或是惊吓。
“我没事,你们先自己去玩吧。”江云对儿子们说,“晚上一起去餐厅吃饭。”
双胞胎还是不太放心爸爸的状态,又不敢不听爸爸的话。
两人一步三回头朝门口走去,又听见江云对AI助手说:“请帮我挑选一件适合明天外出的服饰。”
AI助手:“好的,江先生,请问您是要外出做什么呢?”
“公务。”江云顿了顿,又道:“但没必要太公务,可以稍微偏向私人一点的方向。”
江慕:“?”
陆潮:“???”
AI助手:“好的,江先生。请稍后,我正在为您检索您的衣橱……抱歉,您似乎没有私人风格的衣服呢。”
江云沉默片刻,转身发现双胞胎竟然还在:“还不走?”
两兄弟两脸震惊地离开了客舱,然后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不是,爸爸他都长那样了还有挑衣服的必要吗?”陆潮目瞪口呆,“而且,他换来换去不都是黑色西装吗?”
江慕摇摇头,一张学霸脸上写满了困惑:“我也看不懂。”
陆潮想了想,说:“一般这种情况,最不可能的答案往往是最正确的答案。”
江慕问:“那么你的答案是?”
陆潮笃定道:“里面那个人,不是我爸,而是某个奥林特工冒充的。”
江慕掉头就走:“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和你说话。”
相比几日前,研究所的戒备明显森严了不少。
正如钟曼所言,奥林对智能设备的信任大打折扣,增派的都是实打实的人力。
巡逻的警卫多了一倍,安检人员牢牢守在大门口。无论是进研究所还是从研究所出来,每个人都要接受他们长达半分钟的人工安检。
站在门口等候江云到来的除了研究所所长尤金,还有临时赶来的伊恩·唐。
“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您,伊恩阁下。”江云意有所指道,“我还以为您最近太忙,没空理会我这种心血来潮的私人行程。”
伊恩一眼就发现了今天的江外长和平时不太一样。
江云没有戴领带。
同样一套衬衫和西装,有领带和没领带在江云身上演绎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江云的脸实在过于漂亮,一旦失去黑色领带的内敛深沉,就好像撤下了禁欲的枷锁,美貌带来的凌厉感都因此减少了几分。
江外长今天为什么没有戴领带呢?伊恩心想,难道真的像江云说的一样,这又只是他一次心血来潮的私人行程?
呵,怎么可能。
“您是奥林的贵客,我再怎么繁忙也不能丢下您不管呀。”伊恩笑吟吟道,“更何况,您上次‘心血来潮’的私人行程已经给我们带来不少‘惊喜’了。我很想亲眼看看,这次您还能给我们带来什么……”
伊恩话说到一半,脸上倏地一变,好似一只察觉到危险的狼,猛地朝身后看了过去。
矗立在风雪中的研究大楼,身着极地服的警卫,忙碌的工作人员——一切如常。
“阁下这是怎么了。”江云有些想笑的样子,“需要我们帮您看看,您的脑袋上有没有狙击的红点么?”
江慕还真仔细地看了伊恩一会儿,而后道:“我没在您身上看到红点,伊恩先生请放心。”
伊恩红色的眸子里流露出些许的疑惑和警惕,很快又被他强压了下去。他将目光落在了江慕手中的蔷薇花上,微笑道:“很漂亮的花,我想陆上校一定会喜欢的。”
江云朝研究所大门看了过去,淡声道:“他敢不喜欢。”
几人相继通过智能安检,来到了人工安检的通道。
四名安检人员迎了上来。他们全是Beta,三男一女,头戴防寒面罩,手中拿着检测仪,工作服前胸的位置戴着写有姓名,岗位和照片的铭牌。
一名男性Beta走向了尤金,开始为他进行人工安检。
连研究所的所长都免不了这步,可想而知现在的奥林有多惊弓之鸟。
另一位名叫巴特莱的男性Beta刚要朝江慕走来,站在他身边的同事忽然若有似无地扫了他一眼。
巴特莱身形一顿,当即改变方向朝伊恩走了过去。负责给江慕安检的便换成了唯一的女性Beta。
在场的人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插曲,只有江云微不可见地眯起了眼眸。
伊恩张开双臂,由着巴特莱拿检测仪在他身上扫来扫去,眼睛却一直望着江云的方向。
负责给江云安检的Beta从伊恩身旁路过时,伊恩忽然叫住了他:“等等。”
Beta依言在伊恩面前停下。伊恩打量起Beta胸前的铭牌:安检组组长,克拉伦斯。
这是研究所特意为江云准备的,工作能力最为出色的安检人员。
“克拉伦斯么,你可真是个幸运儿啊。”伊恩勾起嘴角,“连我都要羡慕你了。”
克拉伦斯不愧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专业人员,即便是被外交大臣搭话,他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羡慕我什么。”克拉伦斯问。
“羡慕你即将触碰到江外长那连西装外套都难以遮掩的侧腰弧度啊。”伊恩低笑道,“要知道,江外长可是连我的头发丝都不愿意……”
话未说完,伊恩再次被迫闭上了嘴,眉头也难以掩饰地皱了起来。
……又来了。
那种难以言喻的,只能被直觉捕捉到的危险感和压迫感又来了。这一次,比刚才在研究所门口的时候还要强烈。
伊恩认识这种感觉,这是其他Alpha能轻松压制他的感觉。但江云真正动怒的时候,也会给他带来同样的感觉。
可现在的江云,并没有动怒的理由。
“您是又想拖延彼此的时间么,伊恩阁下。”江云缓缓开口,在伊恩看不见的角度里轻微地摇了摇头,“还好,我今日倒是有一些时间,您想拖延多久都可以。”
江云有时间,伊恩却没有那个时间,他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他去处理。
红发Alpha沉思片刻,环顾一周后将目光锁在了身旁的Beta身上。
“你,”伊恩朝克拉伦斯扬起下巴,不容置喙地命令,“把防寒面罩摘了。”
克拉伦斯没有疑问地摘下了面罩——是一张和工作铭牌上毫无差别的脸。
伊恩眉间稍微舒展了一些。
果然是他太紧张了么。
的确,自从威克利夫被狙击手一枪爆头后,他的神经就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
他总有一种自己已经被猎手盯上,危险如影随形的错觉。
好在错觉仅仅只是错觉。
从逻辑上分析,如果那位潜伏在暗处的狙击手也想要他的命,他早就可以和威克利夫一起合葬了。
他暂时是安全的。
伊恩定了定神,忽略心底的不适感,对克拉伦斯使了个眼色:“快去吧,别让我们的江外长久等了。”
克拉伦斯重新戴上防寒面罩,来到了江云面前。
作为一个Beta,克拉伦斯的身高比大多数的Alpha还有优势。他低头看着江云敞开领口下锁骨的阴影,礼貌又疏离地询问:“您希望我从哪里开始呢,外长先生?”
江云略微垂下视线:“您请随意。”
克拉伦斯点点头:“好。”
他先用仪器在江云身上扫了一遍,然后将仪器放到一边,语气专业到近乎冷漠的地步:“现在,请您抬起双手。”
江云双手向身侧展开的同时,朝自己领口的位置看了一眼,就像是某种隐晦又秘密的暗示。
而克拉伦斯却仿佛没有注意到江云这个微小的动作。
他的手落在江云的袖口上,修长的手指隔着西装平稳地划过手臂,自然而然地来到了江云的肩膀,顺势在领口的位置停留了一秒,紧接着又沿着肋骨的线条朝腰间下行。
他的确感觉到了江云侧腰的弧度。
那两个无法被西装外套遮挡的凹陷隔着衬衫和手套依旧清晰可感,却没有诱惑到手套的主人为它们停留哪怕一秒。
——非常正常的安检流程,迅捷且专业,精准而流畅,和其他安检人员进行的一模一样。
在克拉伦斯眼中,这个美貌又强势的Omega似乎和其他受检人员没有半点区别。
直到最后,克拉伦斯在江云面前半跪了下来。
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从脚踝开始,一路向上游移。
小腿,膝盖,大腿外侧……大腿内侧,没有放过任何可能藏匿物品的地方。
江云目视前方,冷白的面容始终无波无澜,甚至连喉结都不曾滚动一下。
半分钟,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没有异常,”克拉伦斯站起身,用公事公办的冷淡口吻说,“可允许进入。”
江云眼帘上撩,终于直视了克拉伦斯一眼:“谢谢。”
另一边,江慕也顺利地通过安检,回到了江云身边:“爸爸,我们现在过去吧?”
“我需要去一趟洗手间。”江云不慌不忙地说,“你先去实验室等我。”
十分钟后,克拉伦斯和巴特莱顺利地结束了今日的执勤。
两人的关系一向不错,其他人看见他们一同走进电梯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但其他人不知道的是,电梯门一关上,巴特莱就迫不及待地对同伴大吐苦水:“我去,我居然摸了伊恩·唐的胸?这简直是我执行过最恶心的任务,没有之一。 ”
克拉伦斯深以为然:“确实,你已经脏了。”
“这次您总没一直盯着江外长一个人看吧?”巴特莱揶揄道,“江外长特意把孩子带来,肯定是希望您能多看看孩子的。”
“我知道,我看到了。”防寒面罩下,克拉伦斯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话也比刚才多了至少十倍,“太可爱了太可爱了,不愧是我老婆生的,简直就是我老婆的缩小版——太可爱了。他怀里的蔷薇花肯定是送给我的,待会我必须想办法把花偷出来才行。”
巴特莱问:“您和江外长不是有一对双胞胎么,还有一个孩子呢?”
“不知道,”克拉伦斯随口猜测,“可能睡过头了吧。”
“江慕的确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用我们局长的话来说就是‘还好小慕的性格不像我表弟’——话说,您为什么不让我为他安检?”巴特莱好奇地问,“您是有什么特殊的考虑吗?”
“并没有。”克拉伦斯演都懒得演一下,“他还没有分化,我不想他被奇怪的Alpha叔叔碰到。”
巴特莱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奇怪的Alpha叔叔?
难道就因为他二十八岁了军衔还只是少校,就要被某位二十四岁的年轻上校评价为“奇怪的Alpha叔叔”了么。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巴特莱难以置信道,“我可是您目前最好的兄弟啊!”
克拉伦斯简直莫名其妙:“我到底哪来那么多的好兄弟。”
巴特莱:“……”
在个人档案中,[非暴力诱导]一项总能拿到[精通]的少校迅速找到了反击的办法。
非暴力诱导,又被联盟情报人员俗称为:打嘴炮。
只见巴特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人体体征检测仪,对着身旁的Alpha就是一顿猛扫。
很快,检测仪就不负他望地亮起了警示灯。
[已检测到您体内激素的水平在短时间内急剧上涨,即将突破阈值!您的易感期可能会提前,请随时做好准备!]
检测仪都恨不得尖叫地说出“您易感期要来了啊啊啊啊”,克拉伦斯却只是平静地瞥了眼检测结果,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的样子。
巴特莱啧啧两声,感慨道:“我看您神色自若,呼吸平稳,还以为您没什么感觉呢,没想到您这么会装。”
克拉伦斯谦逊地接受了来自下级的称赞:“还行吧,熟能生巧而已。”
“但请允许我先提醒您,如果您因为给江外长‘人工安检’而导致易感期提前,我是不会借抑制剂给您的。”巴特莱举起三根手指,悠悠道,“众所周知,木偶有三样东西不外借:枪支,机甲以及抑制剂。”
“可以,很有原则。”克拉伦斯点了点头,“几天前那把狙击枪可能是我向狗借的。”
巴特莱一哽,露出憋屈且懊悔的神色:“唉,我从小到大的偶像好像和传言中的不一样——说好的‘忠诚且正直’呢?我有点好奇,您档案中的[非暴力诱导]评级是多少啊?”
“不太记得了。”克拉伦斯说,“反正你们局长吵架从来没吵赢过我。”
叮的一声,电梯停了下来。
对话戛然而止,克拉伦斯和巴特莱几乎是在瞬间收起了闲聊的神色。
两人走出电梯,相视一点头,转身朝两个相反的方向走去。
克拉伦斯来到事先规划好的监控盲区,拿出了他在江云衬衫领口下找到的机密元件。
元件不但完好无损,还贴心地增加了反侦察功能。只要把它插入奥林虹膜系统的控制中心,就能在三分钟内悄无声息地将研究所的防盗系统全面瓦解。
另外,他还从江云外套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张叠起来的纸,应该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没想到江外长还保留着学生时代爱写小纸条的习惯。
江云……想借此和他说些什么呢。
某上校满怀期待地打开纸条,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姓名:陆潮”几个字,接着一个陌生的,鲜红夺目的“60”险些亮瞎了他的眼睛。
见惯了无数大风大浪的某上校:“…………”
克拉伦斯足足缓了十秒,才勉强接受了这份数学试卷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事实。
难怪在重逢的时候,江云哭得脸都花了还不忘提一嘴小儿子的学渣。
最低成绩居然能到60……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江云何至于此。
克拉伦斯平复好心情,将试卷收进了口袋。
此时,位于拐角的监控灯忽然闪了一下。
这是一个信号。克拉伦斯的同伴在告诉他:监控渗透,完成。
克拉伦斯摘下了防寒面罩,这次和面罩一起摘下来的还有一张人脸打印面具。
克拉伦斯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更为年轻的脸庞。
——陆淮,陆上校。
陆淮迅速脱下安检人员的工作服,正要换上提前准备好的警卫服,连通着整个安检组的耳麦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呼叫巴特莱,呼叫巴特莱!”那个声音道,“收到请回复!”
陆淮早已对研究所每一位工作人员的档案倒背如流。他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研究所安保问题的总负责人,蓝斯。
“我在,我在。”巴特莱——即木偶的声音很快出现在频道中,“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有事找你,”蓝斯强硬地命令,“你现在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
级别最大的上司突然召唤,如果强行找借口不去,势必会引起奥方的怀疑,木偶暴露的风险也将极大的增加。
可如果木偶去了,木偶便等于暂时从行动中下线,原本计划的双人协同也就变成了单线作业。
根据木偶的战前分析,双人协同完美执行任务的概率有80%,而一个人的单线作业只有49%。
是为了那80%而延期任务,还是相信陆上校的“49%”?
木偶在顷刻之间做出了决断。
“好的好的,请您稍等!”木偶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巴特莱谄媚的语气,“我马上过去!”
——陆上校您就一个人大胆地上吧,我相信您!偶像放心飞,出事您自己背!
而陆淮则原地沉思了一秒,当即决定采取他在作战会议中从未向木偶提及过的Plan C。
拜托,他那聪明又漂亮,虽然因为十七年的分离对他的归来还有些不适应,但仍然愿意被他叫宝宝的老婆人现在就在研究所,他怎么可能沦落到单线作业的地步?
陆淮换上警卫服和新的人脸打印面具,来到了之前存放着他遗体的负一楼。
先前发现陆淮的“遗体”消失后,江云不惜动用军事威胁,强势地从奥方手中夺走了这间实验室的监控权。对潜伏在冰荒星的联盟特工来说,这间实验室几乎成了安全屋一般的存在。
为了方便陆淮和木偶的行动,江云已经提前撤去了驻守在实验室的相关人员。陆淮赶到时,实验室里只有江慕一个人。
江慕把带来的花小心翼翼地放进晶核舱。望着空荡荡的舱体,少年蔷薇花一般的脸上流露出忧愁的神色:“父亲,您知道吗,昨天弟弟他又通宵追剧了,爸爸被他气得头都疼了……您如果能变成鬼,可不可以半夜去吓吓陆潮,让他好好听爸爸的话呀……”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江慕还以为是爸爸从洗手间回来了,边转身边喊道:“爸爸?”
陆淮步伐一顿,欣喜之余又不太确定:“哎?我吗?”
江慕:“……?”
陆淮:“……?”
一大一小隔着晶核舱,面面相觑。
看江慕蒙圈的反应,不难得出他对今日行动一无所知的结论——江云应该还没有告诉孩子们自己没死的事。
陆淮正打算“嗨”一声缓解一下气氛,他那个乖巧可爱的儿子竟然先开口了。
面对身穿奥林警卫服的陌生人,江慕语气狐疑中透着礼貌:“您好?”
陆淮忍不住笑了:“你好。”他倒是很想和儿子多聊几句,但执行任务的大忌之一就是话太多,他还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你爸爸呢?”
听到“爸爸”两个字,江慕立即警惕了起来,敬语也不肯用了:“你是哪位?你找我爸爸有什么事吗?”
“我是你爸爸的下级,”陆淮尽量简略地说,“我目前正在为你爸爸执行一项秘密任务,我需要你爸爸的协助。”
江慕显然没有完全相信陆淮的话,眼中的怀疑减少了一些,但不多:“您说您是我爸爸的下级,您有什么凭证吗?”
陆淮反手就是一张60分的数学试卷:“这个凭证够吗?”
江慕:“!!”
这张试卷是江慕今早亲自替江云从陆潮那拿来的。当时他还有些疑惑,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要带这张试卷去研究所,而爸爸只是和他说:“有特殊用处。”
原来这就是试卷的特殊用处吗?
虽然江慕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要用陆潮的数学试卷作为凭证,但他相信爸爸不会让他不信任的人拿到这张试卷。
家丑不可外扬嘛。
江慕松了口气:“好吧,我相信您。请您稍等片刻,我爸爸去洗手间了。”
陆上校三言两语就成功获得了儿子的信任,又开始得寸进尺地嫌儿子对他太客气了。
大宝贝他暂时没什么时间好好哄,哄小宝贝和自己亲近一点还不是轻而易举?
为了拉近和江慕的距离,陆淮又补充道:“对了,我还是陆上校——你父亲曾经的好兄弟。”
江慕脸色微变,不冷不热地“哦”了声:“那叔叔好。”
“是我的错觉吗?”陆淮摸了摸下巴,“我好像在你脸上看到了无语的表情?”
江慕颇有心理阴影地说:“那还不是因为每个自称是我父亲好兄弟的叔叔,都想替我父亲‘照顾’我爸爸。”
“…………”
良久的沉默后,陆淮忽地笑了一下:“可以可以,兄弟们太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