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看到他们了,对吗?”想到这里,江云不由地期待了起来,“在狙击镜里,你肯定看见那两个孩子了吧。”
江云看不见陆淮的表情,也无法猜测这位总是游刃有余的上校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只能听见陆淮在他耳边响起的,努力过后依旧微微变调的声音:“没有。”
江云一怔。
没有?怎么会没有。
当时双胞胎就站在离他不远的位置,陆淮只要稍微留意一下他身边的人就肯定能看到他们的。
江云没心思多想,立刻道:“没关系,我可以给你看他们的影像。”
他想腾出手去拿自己的通讯器,可陆淮的力气实在太大了,他根本动不了。
江云不得不抬起手去推陆淮的胸膛,动作中甚至带上了着急的催促:“请你先放开我,陆上校。”
陆淮低声问他:“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着急在这种时候给陆淮看双胞胎呢,明明以后还有机会不是吗。
因为——
“你还看不出来吗,陆上校?如果我们不看孩子,不聊孩子的话,场面会……会失控的。”江云垂下了眼睛,竭力维持着江外长理应拥有的最后的从容:“而我……不敢失控。”
江云感觉到拥抱着自己的力度总算小了一些,他好不容易可以去拿自己的通讯器了。
江云松了口气。可他才在陆淮怀中稍微后退了一些,他就又一次被拉了回去。
这一次,陆淮用双手捧起了他的脸颊。
“不敢吗?那我陪你。”
陆淮说完,低下头,吻住了他唇。
嘴唇相碰的瞬间,江云险些没意识到这是一个吻。
他连和陆淮拥抱这件事都觉得陌生,又怎么可能还记得该怎么和陆淮亲吻呢。
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嘴唇不知道要不要张开,连呼吸的方法都不记得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比初吻的时候还要混乱。
明明以前亲吻过那么多次。
明明以前陆上校亲他的时候,他……都不会这么难过的。
江云僵直着,他感觉到陆淮在用唇齿间的动作教他亲吻是要张开嘴唇的。
但也仅限于此。
陆淮显然也没有以前会吻他了,陆上校也教不了他其他的了。
不含欲望,毫无章法,更没有技巧可言的吻,仿佛在舔舐他十七年来的每一道锈迹斑驳的伤口。
可是陆上校,即便是你,在上药之前,也要先把包扎伤口的旧绷带残忍地撕扯下来啊。
心脏后知后觉地抽痛了起来,竭力压抑的情绪没有预兆地喷涌而出,连双腿支撑着站立的力量都被带走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自己会失控的。
身体缓缓下坠,陆淮竟然没有扶住他,而是陪他一起跪坐在了棚户区雪地里。
深夜昏暗的小巷,地面冰冷而脏乱,不远处还有八具惨死的尸体,空气中隐隐可以闻到血腥的味道。
——好狼狈。
外人眼中总是游刃有余的陆上校和永远处变不惊的江外长,居然能同时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太不应该了。
江云又被陆淮抱进了怀里,脸上传来陌生触感,他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片湿润。
“我哭了?”江云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的掌心,低声喃喃:“陆上校,我哭了。”
“我知道,我尝到了。”陆淮说,“怎么,你不可以哭吗?”
江云摇摇头,自责道:“江外长怎么可以哭呢。”
陆淮看着他:“联盟英雄陆上校都可以哭,江外长为什么不可以?”
江云回望着陆淮并不湿润,甚至连泛红都谈不上的眼睛:“可陆上校根本没有哭。”
“我一般都是自己一个人偷偷哭。”陆淮竟然在这种时候笑了,“想想也知道啊,我怎么可能在自己的Omega面前哭?那样也太不帅了吧。”
明知道陆淮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安慰他,江云的自控力还是在陆淮故意的纵容之下悉数崩塌。
陆上校不在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同时朝他发起了进攻。
那么多人,那么多事。
眼泪越来越多,渐渐到了汹涌的程度。
全然放纵,彻底失控。
“你看,我都说了场面会失控的。我说过了的,我警告过你的。”江云抬起双手徒劳地捂住脸,眼泪不停地从他指缝中溢出,怎么止都止不住。他早已无法组织话语的逻辑,可他的语气竟然还是不带主观情绪的:“陆上校为什么要这样?陆上校为什么还要吻我?我不能失控,他们不允许我失控。”
“‘他们’?”陆淮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他抓住江云的手腕,几乎没有用力就将江云固执的双手拿了下来。
依旧年轻俊美的Alpha单手握住江云两只手的手腕,另一只手抬起江云的脸,逼迫江云与自己对视:“谁不允许你失控?”
江云愣愣地仰着头,一个个细数着这些年他压力的来源,幼稚得像一个向大人告状的孩子:“总统府,国会,军部,奥林内阁和皇室……”
面对一众至关重要的政府机构,陆上校只有简单的四个字:“让他们滚。”
江云在陆淮掌心中睁大了眼睛,最后两行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无声地滑落下来。
让他们滚?
这风格,确实很陆上校了。
除了陆上校,还有谁能说出这种话?
陆上校……他真的回来了啊。
这一刻,江云居然有些想笑。
可哪怕只是“破涕为笑”四个字,用在江外长身上,似乎也太不合适了。
够了吧。
短暂的放纵和失控已经够了。
他不能因为陆淮的归来,就放任自己变回十七年前那个只知道乖乖等着陆上校来照顾自己的Omega。
“可我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他们同样需要一个沉稳从容的父亲。哪怕是为了他们,我也不能失控。”江云不动声色地稳住了心神,又道:“难道也让他们滚吗?”
陆淮犹豫了:“这……”
“孩子们该怎么办呢,”江云面无表情地问,“陆上校?”
陆淮的语气温和了不少:“不让他们滚,让他们坐车先走,好不好。”
江云:“……”
江云和陆淮对视了好一会儿,忽然淡声道:“我西装的口袋里有手帕。”
陆淮:“嗯?”
江云:“?”
陆淮:“哦!”
也许是因为在如何和Omega相处的事情上只有短短几个月的经验,陆上校那么聪明的人居然也反应了两秒,才从江云的口袋里拿出了干净的手帕。
他一手捧起江云的脸,一手用手帕帮江云擦眼泪。
对陆上校而言,这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任务。
江云的脸实在太小了,精致的五官又因为泪痕多了几分破碎的冷感,他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就像他在新婚之夜的时候一样。
陆淮观察着这张许久未见的脸,目光最先落在了江云的嘴唇上。
那就从嘴唇开始吧——就像他在新婚之夜的时候一样。
已经冷静下来的江云则开始思考他和陆淮现在的处境。
奥林军方应该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他必须被奥林军方找到,也必须回到拯救号上掌控局面。
至于陆淮……他该如何在不损害己方利益的前提下,帮助陆淮正当地回归呢?
除了陆淮,他还有许多要考虑的事情。
木偶,晶核,能源,谈判,利益。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死而复生’的。”再开口时,江云又恢复成了他平常工作时的冷淡模样,“陆上校,可否请你详细说明一下整件事的经……”
突然盖上来的手帕打断了江云的话。
陆淮像是没听见他之前的话似的,一边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嘴角残留的泪痕,一边有感而发:“没想到江云同学即便变成了位高权重的江外长,亲起来还是甜的。”
“不是江外长甜,是蜂蜜酒甜。”为了方便陆淮的动作,江云忍着没有乱动,“见你之前,我喝了蜂蜜酒。”
“嗯?听着很不错的样子,下次我也去尝尝好了。”陆淮仿佛真的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似的,又问:“你是在那家中心酒馆里喝的么?”
“是的,那家酒馆看着一般,但味道意外的不错。”
“酒馆老板因为我们损失惨重。我们或许应该给老板一些双倍的赔偿,你觉得呢,江外长?”
“我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江云听完自己说的话,不由地眉头一蹙。
他在说什么。
他应该继续和陆淮讨论正事才对。
他怎么莫名其妙地就和陆淮聊起了酒馆和蜂蜜酒这类日常的话题?
江云有些不理解。
在谈判桌上总是能掌控话题主动权的江外长,怎么会被陆上校短短两句话就带偏了呢?
“请不要转移话题,陆上校。”江云道,“想必你也知道,奥方的军队随时可能找到这里,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陆淮看着江云,有些想笑:“你还真是冷静下来了就翻脸不认人了啊。”
江云:“……”
“好吧,虽然我个人不太想在这种时候说这些,但毕竟职责所在。”陆淮叹了口气,说:“如果你想谈论公务的话,我的确有一件公务要拜托你。”
江云点点头:“请说。”
“我想潜入奥林研究所底层拿回一样东西。但你应该知道,研究所底层的安保措施是整座冰荒星上最严密的。尤其是顾少校——即木偶将我从负一楼带走后,奥方又再次升级了他们的防盗系统。现在想要进入研究所一楼以下的楼层,必须想办法破解奥方最新的虹膜系统20.3。”
“我死的时候奥方才刚研发出虹膜系统3.0,这导致我不得不花两个通宵恶补了一下这十七年来奥方在防盗系统上取得的进展。遗憾的是,我虽然找到了破解的办法,却少了一个必不可缺的元件……”
江云忍不住打断陆淮:“你是说你看了两个通宵的书,然后找到了奥方最新防盗系统的破解办法?”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江云沉默半晌,问:“在木偶的技能评估中,[网络渗透]这项是精通。那你的呢?”
“好像是‘已至上限’吧。”陆淮有些奇怪,“不是你要和我聊正事吗,怎么突然问起这些了?”
江云冷冷道:“要是陆上校以前晚上多和我聊聊天,我也不至于现在才问你这些。”
陆淮:“?”
“还有一件事,”江云斟酌着说,“我想,可能提前告诉你会比较好。”
陆淮似乎有些紧张:“什么事?”
“就是我们的小儿子,他……”江云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他是个学渣。”
陆淮浅浅地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关于你的事——等等,学渣?”
“是的,你没听错。”江云总算不用看着陆淮的遗像说出这句话了,“我们两个,生了个学渣。”
“能有多渣?”陆淮微微皱起了眉,应该是有点在意这件事的,“他是不能每次考试都考进年级前十吗?”
江云目光游移:“……差不多吧。”
陆淮问:“那另一个孩子呢?”
江云立刻移回了目光:“次次年级第一。”
“很好。”陆淮满意了,暂且把主要心思放回到公务上:“总之,我待会把元件的型号告诉你。这个型号的元件恐怕只有在联盟的高等科学院能找到,想要获取必须经过各部门的层层审批——你觉得你大概多久能拿到它?”
江云想也不想道:“三天。”
三天,即首都星来到冰荒星所需的时间。
陆淮轻一挑眉:“厉害。”
“找到元件不难,难的是如何将元件给你。”江云道,“你也看到了,我方人员现在均处于奥方的监视之中,你和木偶总不能在三天后再策划一场酒馆刺杀引走他们吧。”
陆淮道:“你只需要在三天后带着元件正大光明地出现在研究院,我自然有办法从你身上拿走它。”
江云颔首:“好,我明白了。”
“真不错,终于能和江外交官一起工作了。”陆淮笑着摸了摸江云的头发,“我期待了很久——从第一眼看见你穿外交学院的制服开始,我就一直在期待了。”
奥林军方的速度比江云预期的还要快。
模糊的警报声自远方响起,正以惊人的速度越变越清晰,如同清晨时分的闹钟,无情地打碎了一场温情的美梦。
江云下意识地望向声音的来源,仿佛一个在瞬间长大了的少年,脸上带着一种被拉回现实的恍惚感和割裂感。
两人在警报声中沉默了两秒,陆淮先开口道:“我是不是该走了?”
江云眼睫一扇,点头:“是。”
他没有挽留,可陆淮也没有走。
江云以为陆淮还有话想说。他等了好一会儿,陆淮却什么都没再说了。
没有再继续安慰他,没有说缓和气氛的日常,更没有说非谈不可的公务。
在最后的时间里,陆淮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还不走?”江云问,“你不怕暴露么。”
陆淮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待会我撤退的时候动作快点就行。一群奥林人而已,问题应该不大。”
这么肆意妄为,这么无所顾忌,陆上校果然还是和十七年前一样年轻气盛。
如果是在新婚的时候,在陆淮说出那句“我是不是该走了”的时候,江云同学大概会撒娇要求陆上校多陪自己一会儿吧。
可现在,江外长给陆淮的回应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是”字。
“陆上校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江云轻笑了声,“而我……”
“你也没有变多少。”陆淮打断他,“不还是个要我帮忙擦眼泪的宝宝么。”
江云身体蓦地僵住了。
陆淮笑着说:“我很想你,宝宝。”陆淮看着他,像是忍不住了一般,又一次地重复:“这些年,我一直……很想你。”
陆淮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不少,在逐渐逼近的警报声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却听得江云心尖一颤。
江云以为自己心颤的原因依旧来自于那个不合时宜的称呼,不由扯了扯嘴角:“请不要再像以前一样称呼我了,陆上校,我早已过了那个年纪了。你别忘了,我们的孩子都上高中了。”
要是以后被孩子们听见陆淮这么称呼他,他身为父亲的威严往哪里放。
陆淮沉默两秒,又是一笑,语气轻松:“好的,江外长,你说了算。”
警报声已经到了离他们只有一条巷道的位置,江云都能听见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了。
“快走吧,”江云催促道,“别给自己增加难度。”
“那么,三天后研究所见了,”陆淮刚刚答应得痛快,真正告别时又恶劣地原形毕露,“——宝宝。”
江云目送陆淮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巷道的拐角。几乎是在下一刻,刘易斯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了起来:“——江外长?江外长!”
一秒不早,一秒不晚。
陆上校仍然在漫不经心的谈笑中,完美地掌控着局面。
他在苏醒后的一个小时内,拿起狙击枪,一枪爆了威克利夫的脑袋。
他为重逢布局,他还不忘通宵看书破解防盗系统。
他用拥抱和亲吻安慰他,他用风趣温馨的话题哄他开心,他为他编织了一场无可挑剔的重逢美梦。
最后,他连离开的最晚时间都计算得那么精准。
陆上校大概永远不会有彻底失去理智,全然释放自己情绪的时刻。
就像陆淮再怎么喜欢自己的新婚妻子,也只会在以为自己即将去世的时候,将所有的真心话掩埋,说出那一句“我还没有爱上你”。
就像陆淮刚才没有释放信息素安慰他,他也没有提出想要陆淮的信息素。
因为陆淮和他同样清楚——清楚现在的江外长身上不能有Alpha信息素的味道,更不能有他亡夫的味道。
就像陆淮说陪他一起失控,可掉下眼泪的,至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
陆上校怎么可能会哭呢。
江云望着吞没了陆淮身影的拐角,渐渐弯起了嘴角:“陆上校,你永远都是这么游刃有余。”
你可能还不知道,现在能做到万事游刃有余的不仅仅只有你。
如果是我沉睡着度过了十七年,我再见到你时,我肯定也不会哭的。
江云收回视线,神色自若地转过身,主动迎向乌泱泱的人群。
“这里有好多尸体!”一个声音道,“一、二,三……八具,一共有八具!”
“他们的致命伤似乎都来自冷兵器?”
“这到底怎么回事?有人看到联盟外长了吗?”
“江外长?”江云认出了刘易斯的声音,“我找到江外长了!”
刘易斯气喘吁吁地跑到江云面前,看神色确实被吓得不轻:“江外长您没事吧?”
江云轻描淡写道:“没事。”
“您怎么突然从酒馆里消失了呢?”刘易斯着急地问,“我们找了您好久!”
“据我观察,你们一群人都不是那一个刺杀者的对手。”江云语调中带上了嘲讽的意味,“我不自己走,留在那等死么。”
刘易斯哽了一下,道:“您怎么能这么想,您一个人在外面才是最危险的。”
江云轻一挑眉:“所以你们抓住那个刺杀者了?”
“……没有。”
“这么看来,我似乎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江外长,请问这八具尸体是怎么回事?”另一个奥林少尉问道,“他们是什么人,是谁杀了他们?”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江云一副想笑的神色,“你们问我,我又去问谁呢。”
奥林人一个个面面相觑,满肚子的怀疑和疑问全被江云一句话堵了回去。
“现在,”江云抬起手,漫不经心地拂去肩膀上的积雪,“我有些累了,请先送我回拯救号,好吗。”
警报声戛然而止,载着大人物的防弹车从积雪上碾过,稳稳地驶离棚户区,朝着港口的方向前行。
离天亮还剩最后一点时间,恒星的微光若隐若现。
雪继续下着,棚户区回到了原本的落后与宁静。
费奇是一名居住在棚户区的普通矿工。他每天都会起个大早,第一个来到采矿区开始他一天的工作。
他要尽快完成自己与奥林政府签订的工时,他才能尽早回到贝洛克星球和自己的妻子团聚。
费奇哼着家乡小曲走在空无一人的巷道里。忽然,他脚步一顿。
一个年轻的男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费奇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能通过气质和轮廓判断这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
青年背靠着破旧的墙壁坐在雪地里,脸藏在阴影中,双肩微微下沉,久久不动。
费奇还以为这又是哪个因为工作严重超时而累倒的矿工,连忙走上前:“先生?先生您没事吧?”
“……”
费奇像是瞥见了什么,犹豫了一会儿,问:“您……您是在哭吗?”
“……”
得不到青年的回应,费奇又问:“还是说,您有哪里不舒服?”
青年终于有了反应,声音低得宛若即将熄灭的烛光:“……心脏疼。”
费奇吓了一跳:“您坚持住!我马上送您去诊所!”
“……”
“先生,请您来我的背上,我背您去诊所!”
“……谢谢您的好意。”青年在黑暗中向费奇道谢。他似乎已经从疼痛中缓了过来,声音渐渐归于正常:“但是不用了。”
费奇道:“心脏病可是很容易出人命的!”
青年笑了声:“可我是因为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妻子才这样的,这个诊所也能治?”
费奇松了口气,有些理解青年,却不能完全理解。
他能理解和妻子久别重逢时的情绪失控,他每次回家见到妻子也会激动得落泪。
但心脏怎么会疼呢?难道青年的妻子是出什么事了吗?
费奇不敢多问。但因为两人都拥有一个深爱着的妻子,青年的声音和谈吐又很让人舒服,他很愿意牺牲一点工作时间和青年多聊一会儿。
“您是和您的妻子视频通讯了么?”费奇羡慕地说,“在冰荒星上进行一次通讯太贵了,我的妻子都不让我打给她。”
青年“嗯”了一声,道:“希望您也能尽快见到您的妻子。”
费奇忍不住问:“那个,您的妻子还好吗?”
青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他长大了,变得很厉害了。”青年似乎是想到了妻子的面容,忍不住低笑了声,“他……他从小美人变成大美人了——他好像都不会撒娇了。”
听青年的描述,他和他的妻子似乎分开了很久很久。费奇好奇地问:“你们有多久没见了?”
青年又不说话了。
正当费奇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的时候,青年才道:“……很久很久了。”
十七年——准确来说,是十六年零七个月。
六千零五十七天,十四万五千三百六十九个小时。
真的……太久太久了。
“我该走了。”青年单手撑着墙壁站了起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青年始终背对着费奇,脸也一直藏在费奇看不见的角度里:“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
“呃,谢谢。”费奇莫名有些受宠若惊,“也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
青年和费奇挥手告别,背朝着将亮未亮的天色,孤身没入黑暗。
江云回到拯救号上时,天已经完全亮了,刚好能赶上每日例行的晨会。
会议室长桌的两排坐满了人,只有正前方一个位置是空的。
程池为江云推开门的瞬间,所有人刷地站了起来。
“外长。”
“江外长。”
“江先生。”
江云点头示意大家坐下:“尽快安排一场和奥林的谈判,我需要奥方即刻为陆上校遗体失踪一案负责。”
易莱哲再次站了起来:“明白。”
江云又道:“以我个人的名义联络高等科学院院长——傅明谦先生,我有件事要拜托他。”
如果走正规渠道向科学院申请陆淮要的元件,光是审批流程都要走至少三天。
特殊时期只能采取特殊的办法。
但愿这位曾是他们婚礼伴郎之一的傅院长还认可他和陆淮之间的友谊。
钟曼立刻道:“好的,我马上去。”
“还有,请林博士立即向我提交一份二十人的开采团队名单。”江云强调,“这支队伍务必在今日之内从首都星出发,并于三日后准时抵达冰荒星。”
“开采团队?”林臻有些不解,“您是想在冰荒星上进行晶核的开采么?”
江云双手在桌上交叠:“不然?”
林臻面露难色:“可是江外长,奥方怎么可能允许我们在他们的地盘上开采他们独有的能源呢?实不相瞒,我昨天想去采矿区考察情况,都被奥林军方拦了下来。”
程池补充了一句:“另外,目前的冰荒星基本处于封禁的状态。没有奥方的通讯许可,联盟的开采飞船恐怕无法顺利在港口降落。”
“这些事交给我,”江云说,“你们做好自己的事即可。”
会议结束后,江云第一个起身朝门口走去。
路过莫里斯的时候,江云像是想起了什么,在莫里斯身旁停下了脚步。
莫里斯在江云冷淡的目光中全身僵硬着:“江外长?”
江云嘴角扬起一个略带讥讽的笑:“以后请不要再在我面前说你了解陆上校了,中校先生。”
莫里斯:“……!”
易莱哲的效率极快,和奥方的谈判就安排在当天下午。
虽然江云强势地管控着保存陆淮遗体的实验室,但奥林方仍然没有放弃自身对这个案子的调查。
只可惜,偷走陆上校遗体的黑手和那个狙击手一样,没给他们留下任何有效的线索,就如同海上的泡沫般,消失得悄无声息。
刚重回权力巅峰的伊恩·唐忙不但要为这两个案子负责,还要面对来自山城首相的不断施压。
外交大臣忙得是焦头烂额,一个Alpha在谈判桌上的状态甚至远不如已经四十八小时没合过眼的江云。
伊恩可以确定,遗体失踪一事和那个爆了威克利夫头的狙击手一样,是江云的手笔。
江云有本事在冰荒星上悄无声息地安排一个顶级狙击手,自然也能再安排一个顶尖的渗透黑客。
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只有像波利特那样的蠢货才会当众对一名联盟高官提出指控。
谈判桌上,伊恩冷冷盯着江云的身影,恨不能用目光刺破对方清瘦的胸口,看看这个Omega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而联盟方则提出:
第一,奥方在安保问题上的重大失误导致我方人员生命受到严重威胁。
威克利夫惨死,凶手迟迟没有落网不说,现在棚户区又出了将江外长视为目标的杀手以及八具惨死的尸体,这给我方人员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比如江外长那可怜的小儿子,都害怕得每天晚上睡不着觉了。
第二,我方已经履行了协议,将威克利夫·路毫发无损地带到了冰荒星,奥方却无法遵从协议将陆上校的遗体归还。
此种行为,可视为毁约。
而毁约,必定要付出代价。
综上所述,奥林难道不该给予联盟应得的补偿吗?
当奥林方问江云想要什么补偿的时候,江云是这么回答的——
“比如……”江云停顿许久,表演出低头沉思的模样:“两万吨的晶核样本?”
奥林方:“!!!”
都已经两万吨了,那还能叫“样本”吗?
如果把晶核等同于全星际流通的原核,两万吨晶核的价值相当于近一亿的奥元了。
金钱的损失还是其次,如果让联盟先他们一步掌握了晶核的核心技术,奥方以后在能源的争夺战上必然会越来越劣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