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脸色骤变,蓦地打断尤金:“闭嘴。”
伊恩的反应很快,但还是晚了一步。
易莱哲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掷地有声道:“所以您是在告诉我,光凭奥林军方的力量,你们是不可能在冰荒星上找到任何一名犯罪嫌疑人吗?”
尤金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思嗨眠兴衵计正礼
易莱哲根本不给奥方反应的时间,继续道:“正如程外交官所言,无论是在冰荒星,还是在其他星球上,江外长当下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你们只需要答应歹徒的条件,确保歹徒现在不会对江外长下手。至于将来如何再将歹徒捉拿归案,我想,我方三架CY6战舰的总指挥——奥斯维德将军会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的。”
伊恩沉默良久,缓声道:“或许是我理解错了,可我怎么觉得您是在向我索要联盟在冰荒星上的驻军权呢,易莱哲先生?”
“您的确理解错了,伊恩阁下。”易莱哲从容不迫道,“我方只是想确保今日江外长被歹徒带走后,他能以最快的速度安然无恙地回到拯救号上。如果奥林军方做不到这点,我们就只能依靠自己了。”
伊恩脸上堆满了模具般的笑容,眼底却是冰寒的一片,“易莱哲先生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难怪连江外长都要称您一声‘学长’呢。”
“您过奖了,伊恩阁下。”易莱哲毫不退缩地和伊恩对视,“江外长对联盟的重要性在座的各位想必都非常清楚。只要能保障他的生命安全,哪怕是以三架CY6战舰和整个联盟外交部作为代价,我方亦在所不惜。”
五分钟后,一条由控制中心通往研究所大门的道路被清理了出来。
奥林军方分列在道路的两侧,每个人的手中都持有足以将歹徒一击毙命的武器。
可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沉默地向一前一后走在道路上的两人行注目礼。
远方,早已就位的奥方狙击手全神贯注,随时准备扣动扳机结束这场让帝国蒙羞的对峙。
在无比清晰的狙击镜里,他们能看到联盟外长被枪抵在脑后仍旧平稳前行的步伐,也能看到歹徒时不时向他们瞥来的,若有似无的反注目。
那名歹徒像是早就知道了他们的位置一样,无论从哪个方位开枪,他们的子弹和目标之间,始终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墙体。
他们永远找不到下手的最佳时机。
再多的人手,再精良的装备,再强大的武力,在这一刻全成了华丽却无用的废物。
道路的尽头,停着一辆歹徒指名要的反侦察越野车。
歹徒打开车门,威胁联盟外长坐上了副驾驶。然后,他转过身,向奥方提出了第四个条件。
“我有点饿了,麻烦你们给我准备点吃的。”歹徒说,“我喜欢热牛奶和小蛋糕,谢谢。”
越野车一路朝人迹罕至的雪原驶去。为了确保其反侦察的特性,车上没有安装任何智能设备,连最基础的智驾功能都没有。
好在陆上校虽然沉睡了十七年,驾驶技术仍然在线。江云难得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要在副驾上配着牛奶吃蛋糕就好了。
只是,为什么是牛奶和蛋糕?
他又不是还在上学的年纪,早就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了。
陆淮似乎对时间的跨度没有太大的感觉,一直把现在的他看作是十七年前的小江云,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江云这么想着,默默地打开牛奶的瓶盖,浅浅地抿了一小口。
陆淮用余光看了江云一眼,问:“好喝吗?”
江云不置可否:“陆上校计划带我去哪里。”
陆淮心不在焉道:“不知道啊,没计划。你等我现在计划一下?”陆淮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在临时计划,“联盟战舰明天才能登陆冰荒星,停军整顿再加上各方势力的反复拉扯,差不多也要一天的时间。我们先去我和顾少校的据点住两晚,后天再让联盟找到你并接你回去,好不好?”
江云问:“你们的据点在哪里?”
陆淮说:“在棚户区,那里人多口杂,反而比较安全。”
江云皱起眉:“据点的环境怎么样。”
“挺好的。”陆淮想了想,“只比我们家差一点。”
江云微微一怔:“‘我们家’?”
“是啊,我们家,”陆淮的语气再日常不过,“——浅水路五号。”
江云怔愣着,表情有片刻的空白:“我们家……是浅水路五号。”
陆淮偏头看向江云,笑着问:“你怎么了,是已经不记得浅水路五号了吗?”
江云眸光微敛,悄然掩去突然涌上来的情绪,轻声道:“怎么可能。”
他只是很少听除自己以外的人提到这个地址,一时有些不习惯而已。
他都快忘了,原来有那么一个人,对浅水路五号有着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记忆。
还好,那种突如其来的情绪是他早已习惯的。
算不上悲伤,或许有轻微的遗憾。但只要他不深想,只要他不放任自己陷入回忆,这种情绪便不会对他的工作和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
所以,他现在需要做的便是像以前一样,强迫自己想一些别的事情,安静地等待那微妙的、难以表述的情绪自行消散就好了。
这很简单。
江云闭了闭眼,正打算和陆淮商议一下后续的安排,头顶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陆淮目视前方地开着车,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轻轻地放在了江云的发间。
“你今天很漂亮,”陆淮说,“爱你。”
陆淮刻意绕了一圈,将车停在了离棚户区不远的,计划中的撤退点。
天黑后,大量的矿工将一股脑地从采矿区涌入棚户区,场面拥挤又混乱,那无疑是他们混入其中的最好时机。
离天黑还剩半个小时,琥珀色的夕阳在天际线渲染出蜂蜜酒般的光晕。
寒风如同疲惫的旅人,历经无数刺激的冒险后终于获得了喘息的机会。雪花笔直地降落,车轮的痕迹被无声覆盖。
越野车停在松软如地毯的雪地上,四周安安静静的,连风声都消失了。
江云和陆淮并排坐在车上,没有科技设备,没有通讯信号。除了面对面的交谈,他们好像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
江云并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闲适,这莫名让他有点没有安全感。
“难得闲下来。”陆淮上身微微前倾,虚趴在方向盘上,这个姿势能让他更好地看见江云的脸,“你想……”
不等陆淮说完,江云就说:“想和陆上校聊孩子。”
陆淮顿了一顿,有些无奈:“好好好,聊聊聊。”
能聊孩子也不错。他可太喜欢江慕了,他有无数有关江慕的问题想知道答案。
今天没见到陆潮略显遗憾,但他感觉自己对这个小儿子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陆淮拿出陆潮的数学试卷,微笑道:“宝宝想从这个开始和我聊吗?”
江云看了试卷一眼,立即移开了视线。
这种东西无论看多少次,他的心里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泛起涟漪。
“这个太晚了,”江云说,“要从最早开始聊。”
“要多早?”陆淮笑道,“要从你是怎么怀上他们的时候开始聊吗?”
江云:“……”
“那么会是哪一次呢。”陆淮像是真的好奇了起来,深邃如海的眼底漫过旧时光的潮汐,“算算时间,应该是在度蜜月的时候吧——在霍布森星球上?”
江云看着陆淮,不太理解那双眼睛里回忆的色彩为什么会如此的浓重和遥远。
霍布森星球上的蜜月,对陆淮来说,不就只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么。
为什么他和自己一样,沉浸往事时会那么像在回忆一场早已逝去的美梦呢。
不过陆淮没有猜错,那的确是在霍布森星球上。
现代医疗可以将受孕日期定位在具体的某一天。在发现自己怀孕的当天,江云就知道了孩子们诞生在陆上校陪他坐摩天轮和旋转木马的那天。
但具体是哪一次,他就不得而知了。
陆淮可以再随便猜个答案,反正总有五分之一的概率能猜到正确答案。
“倒也不必那么早。”江云从脑机中调出一份名为《双胞胎》的文件夹,“陆上校可以从他们出生的第一张照片开始看。”
一张张动态照片被整齐地投影在车窗上,光是双胞胎满月前的照片就已经铺满一页了。
陆淮不得不怀疑江云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些,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机会给他看。
自从从江云的肚子里出来,双胞胎笑过哭过闹过却从来没丑过。哪怕是在刚出生的时候,他们也是两个皮肤清透白皙,双眼皮超级明显的漂亮孩子。
江云以为陆淮会对着照片露出温柔欣慰的笑容,就像他当时将孩子们抱在怀里的笑容一样。
陆淮也的确笑了。可陆淮只看了几张照片,就抬起手,操纵虚拟光标让文件夹返回到前一个界面。
“怎么全是双胞胎的照片,没有你抱着他们的照片吗?我比较想多看看你。”
陆淮说着,一份名为《检查单》的文件夹赫然出现在眼前。
江云思绪卡壳了一瞬,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陆淮已经点开了《检查单》中的第一个文档——
受检者姓名:江云
身份识别码:3476-3591-WFED
性别:男性Omega
年龄:20
婚姻状态:已婚
关联伴侣:陆淮,男性Alpha,24岁
住址:浅水路五号
检验结果:确认妊娠
报告生成坐标:联盟首都星,浅水医疗中心
报告生成时间:联盟标准历327-NE,1月13日,夜间11:23
像是被穿透胸膛的重物狠狠地碾过了心脏,血管骤然收紧,呼吸几乎是生理性地钝痛着。
血腥味不顾一切地涌入滚动的喉间,手指猛地塌陷在方向盘的材料里。陆淮徒劳地睁着眼,那几个数字却依旧在他的视野中变得模糊了。
1月13日——他“殉职”那天。
他的战舰在1月13日夜间九点三十分正式宣布解体。
两个小时后,江云在浅水路的医疗中心发现自己怀孕了。
江云的身体一向很好,江云婚前才做过一次全身性的体检。
那么年轻健康的Omega,每晚十点准时上床睡觉的乖宝宝,为什么会在深夜十一点,会在正常门诊早已结束的时候,出现在浅水路的医疗中心?
胸口持续不断地传来痛楚,四肢僵硬发麻,似乎只有依靠着什么坐下,再把身体紧紧蜷缩起来才能稍微缓解一下。
可哪怕是缓解,也仅仅是暂时的。
要他怎么释怀,又要他怎么忘记——他刚从学校毕业的妻子,他那喜欢喝牛奶吃小蛋糕的Omega,在得知新婚丈夫殉职后的第二个小时,在深夜的医院里,发现自己怀孕了。
病历上甚至记录着,是AI管家给医疗中心打的电话。
夜间11点15分,在当时的浅水路五号,只有江云一个人。
陆淮相信无论是他的家人,还是江云的家人,一定都很想在十七年前的1月13日晚上陪伴着江云。
他们之所以不在,只能是因为江云不希望他们留下。
那个晚上的江云,不想要家人的陪伴。
所有人都被江云赶走了。
因此,当救护人员赶到的时候,当他们在泳池旁发现江云的时候,江云一直一直……都是一个人。
那个时候的江云,把所有人都赶走的江云——在泳池旁不知站了多久,站到因为体力不支而昏迷的江云,究竟……想做什么呢。
他是……想来陪他么。
血淋淋的伤口在陆淮的皮肉之中疯狂撕扯着大笑。
无法压抑,也失去了掌控。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病灶不可一世地在他心脏刻下嚣张的宣言:
我将在你的血肉之中永存,我将无时无刻剐过你的心脏,直到它彻底停止跳动的那一刻。
——你将永远永远地痛苦下去。
“……陆上校还要看这张检查单看多久呢。”
江云平静的声音在车内响了起来。他固执地注视着前方,仿佛对车窗外的雪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怎么都不肯从雪景上挪开目光。
可实际上,他早就看腻冰荒星上的雪了。
但他必须看点什么,他才能不去看陆淮。
只要他不去看陆淮,他现在就是安全的。
身旁的Alpha许久没有声音,久到江云的眼眸都已经失焦了。
眼前的景象好似蒙上了一层水雾,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他连车窗上的结晶都要看不清楚了。
江云觉得自己好像是又哭了。
可当他抬起手覆上自己的脸庞时,他竟然什么都没有摸到。
不错,他比上次进步了。
可陆淮为什么还是没有反应呢?
没有拥抱和轻吻,没有风趣和幽默,更没有温馨日常的话题。
陆上校……你为什么不做这些了呢。
你为什么不来安慰我了呢。
难道你也和我上次一样,全然失控了么。
“所以我才说,我不想和陆上校聊‘我们’和‘十七年’啊。”江云望着自己干燥的掌心,轻声道,“我说了,聊那些只会让我们两个失控和难过。在彻底走出来之前,在彻底释怀之前,我们最好只聊公务,只聊我们的孩子……陆上校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江云叹了口气,缓缓收拢掌心。
他认为自己应该看一眼陆淮,最好再把这些年自己总结出来的,缓解疼痛的办法告诉陆淮。
陆淮必须尽快从情绪里脱出,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他们的身份,他们的职责,他们的孩子不允许他们失控太久。
可就在他下定决心转过头时,一只湿润的手忽然捂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我。”陆淮哑声道,“……求你。”
江云茫然地坐在副驾上。他的眼睫划过陆淮的掌心,再次确认了那异样的触感不是他的错觉。
陆淮的手心,是湿的。
好奇怪,陆淮是哭了吗?
可陆淮怎么会哭呢?
陆淮连在他们久别重逢的时候都表现得那么游刃有余,为什么会在看见他的检查单后哭呢。
明明,那只是一张检查单而已啊。
“请不要这样,陆上校。”江云在黑暗中说道。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难过的Alpha,以前的陆上校从来没有给过他学习的机会。他只能尝试性地扬起了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漂亮一些,“我……我还是比较习惯你游刃有余的样子。”
如果连你也失控的话,我真的要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黑暗了,江云终于又听见了陆淮的声音。
“……那你和我说说孩子们名字的由来吧。”陆淮问,“为什么要给他们取这两个名字?”
“陆潮的名字是元帅取的,江慕的名字是我母亲取的。”江云木然地回答,“我对这一点一直感到很遗憾。但那个时候的我,的确没有给孩子们取名字的心情。”
“嗯……祖父他的身体还好吗?”
“对不起,元帅他不太好。等冰荒星上的公务结束,你和我一起回家探望他吧。”
“好,等这一切都结束,我们一起……回家。”
在一个个相对安全的话题中,陆淮的声音逐渐回归正常。
覆盖眼睛的手拿了下来,江云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恒星最后一丝光芒消失在地平线,行星被夜色吞噬。
开采区响起意味着结束劳作的鸣笛。矿工从冰层深处爬回地面,带着满身的冰屑和疲惫朝棚户区走去,电量所剩无几的矿灯是他们唯一能够用来照明归路的工具。
两人结束了最后一个有关双方亲人的话题。
一阵良久的沉默后,江云说:“闲聊时间到此为止了,上校。”
陆淮点点头,脸色看不出异样,甚至连语气都恢复成了一贯轻松随意的常态:“都这个年代了,奥林居然还需要大量的人力进行能源开采。我发现这点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一觉醒来穿越回几百年前了。”
陆上校的失控,就像是急停的暴雨,再如何强烈汹涌,终究还是短暂的。
江云不动声色地收敛情绪,道:“那是因为晶核是新型能源,奥林还没来得及掌握它的开采技术。如果我方能先奥方一步找到开采晶核的最佳方式,日后将在晶核的分配上占据极大的主动权。”江云打开副驾的车门,“走了。”
“等等,”陆淮拉住江云,拿出在撤退点提前准备好的物资,“下车之前,你必须先做点基本的伪装。”
虽说夜晚的棚户区人多混乱,但江云的脸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再加上那一身衬衫和西装,暴露预计只需要三秒钟。
江云接过一套矿工的工作服,朝越野车外瞥了眼,意思是:请陆上校回避。
陆淮:“?”
江云:“?”
“你要避开我换衣服?”陆淮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认真的吗——我哎?”
陆淮也不和江云讲道理,只是打开了一张双胞胎小学春游时的合照,并做出“你看啊你快看啊”的手势,仿佛在说:你怕不是忘记这两个小宝贝是怎么来的吧。
主打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许久未在Alpha的注目下换衣服,很不习惯。”江云没有表情地说,“请陆上校谅解。”
陆淮和江云对视片刻,见江云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举起双手投降:“江外长说了算,谁让您职级比我高呢。”
陆淮先下了车,江云在车里换上了矿工服。
由于需要防寒和供氧,矿工服的构造类似于旧时代的宇航服,穿在身上显得圆圆又滚滚,江外长那西装都挡不住的侧腰弧度被遮得一干二净。
陆淮看着从未见过的圆润版江云,暗沉沉的眼睛里总算有了两分真实的笑意。
可惜他刚想说点什么,江云就快准狠地打断了他:“不要发表意义不大的评价。”
陆淮颇感遗憾又深以为然般地一颔首,亲手帮江云戴上了头盔似的矿工帽。
两人处理好越野车,找到合适的时间,悄无声息地混进了矿工大队。
路过重建后的中心酒馆时,陆淮还顺便买了一壶蜂蜜酒。
十分钟后,江云望着自己面前旧灰色篷布搭成的简易帐篷,冷冷道:“陆上校管这叫‘只比我们家差一点’?”
浅水路五号有四层大洋房,光是房间就有八间,前有花园后有泳池。
而这个据点里有什么,有陆上校的幽默吗。
“是的,宝宝,是的。”陆淮理所当然地说,“你别看这顶帐篷小,里面桌子睡袋,灯具取暖器……各类生活必需品一应俱全,能有多差?”
对于居住环境,婚前常年在落后星球上餐风露宿的陆上校有一套独特的评判标准。
能住,就是挺好的。
住得舒服,那就非常好。
“挺好的”比“非常好”,不就是“差一点”么。
陆淮卷起入口处的帘子:“请吧。”
江云自知上了贼车已无回头路。他做好接下来两天受苦受难的准备,弯腰走进帐篷。
帐篷里的空间不大,却出人意料的干净整洁。
地上铺着毛茸茸的地毯,露营灯投下暖黄色的灯光,取暖器源源不断地散发出热量,足以在冰天雪地里给旅人带来温暖舒适的安全感。
闻不到一星半点的异味,甚至连Alpha信息素的味道都没有。
陆淮似乎一直是这样,很少在家以外的地方留下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陆淮笑着问:“怎么样,是不是没你想象中的差?”
江云扫视一圈,问:“顾少校也住在这里吗?”
“不,他住对面那顶帐篷。”陆淮说,“你最好别去参观,没有Omega的Alpha都有点……嗯。”
“有Omega又能如何呢。”江云摘下矿工帽,漫不经心地总结陈词:“我Alpha没回来之前,我住别墅,坐专车,穿高定;我Alpha回来之后,我住帐篷,雪中步行,穿矿工服——Alpha究竟给我带来了什么。”
陆淮:“。”
江云无视Alpha尝试反驳却无计可施的表情,姿态优雅地在桌边坐了下来:“那么,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江云双手交叠,自下而上地望着陆淮,“我是说,十七年前,你的任务目标。”
“你不提这个,我都快忘了。”陆淮耸耸肩,“不好意思,没拿到。”
“……理由?”
“当时我赶到负三楼,成功打开了机密实验室的大门,但我想要的东西已经不在了。然后我花了点时间查看系统日志。上面显示,在我到来的半个小时前,奥林的[最高权限]下达了对该物的转运命令。”
奥林的[最高权限],不是内阁就是里尔纳皇宫。这两个地方都在奥林的帝都,贝洛克星球。
江云面不改色地问:“所以,你接下来的计划是前往贝洛克星球?”
陆淮低头看了江云一会儿,笑道:“想什么呢宝宝,我不是说了要和你一起回家么。再说了,我们就算现在赶去贝洛克星球,那件东西也有可能再次被转运到其他地方。”
“我为你能看清形势而感到欣慰。”江云站起身道,“回去你把那件东西的详细信息告诉我,我试试查一查它的下落。”
“好的,江外长。”陆淮看到江云站起来,还以为江云要干嘛。可等了半天,江云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单纯地站着。
陆淮问:“怎么了宝宝?”
江云冷着脸说:“你觉得我穿这身衣服坐着能舒服吗?”
陆淮看着把江云的大长腿硬生生裹成了两个圆柱体的矿工裤,强忍着没笑出声:“我去外面烧点热水,有请和我生了两个孩子却仍然不肯在我面前换衣服的外长先生趁机换下身上的矿工服。”
简单的洗漱后,两人围坐在实木桌旁,享用由奥林军方出资款待的丰富晚餐。
江云早就没了吃饭后甜点的习惯。但或许是因为步行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他还是接过了陆淮递给他的蓝莓蛋糕。
陆淮一手拿着装有蜂蜜酒的杯子,一条手臂放在桌子上,手掌轻托下巴,欣赏着江云一口一口吃蛋糕的样子。
“你还记得住在我们隔壁的邻居吗?”陆淮说,“他们做的蓝莓松饼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了。”
江云动作一顿,而后放下叉子,叫了声自己Alpha的名字:“陆淮。”
陆淮轻一挑眉:“干嘛?这个应该不算是危险话题吧?”
其实还是有点危险的。
江云望着露营灯洒在餐桌上的光晕,说:“如果一定要闲聊,请和我多说说你个人的事情吧。”
陆淮微怔。
“孩子们经常会问一些有关你的问题,”江云轻声道,“我都回答不出来。”
“我的错,”陆淮放下杯子,“是我没怎么和你聊过我个人的事。”
江云“嗯”了一声:“就是陆上校的错。”
其实在那两个月里,他和陆淮聊天的频率和次数并没有孩子们想象得那么少。
一对新婚夫妻就算每天拿三四个小时出来亲热,剩下那么多时间不说话难道干瞪眼吗。
只是,他们交谈的内容要么是无意义的日常撒娇和日常被撒娇,要么就是关于他的话题。
“为什么呢?”江云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了他十七年的问题,“你当时为什么不愿意多和我聊一聊你的事呢?”
陆淮想了想,说:“因为白天我们都挺忙的?”
度蜜月的时候忙着旅行。蜜月回来他忙着处理军部的事情,江云忙着毕业,哪有时间聊那些不重要的事情。
“那晚上呢?”江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竟然问出了陆潮曾经问过的问题,立即道,“算了,你不用回答。”
可陆淮还是回答了:“我不,我要回答——晚上我倒是想和你聊,但你不是每次事后都会睡死过去么。”
江云安静两秒,有点不敢相信:“就因为这个?”
“是啊。”
“你难道不能事前聊吗?”
陆淮半秒都不用安静,想也不想地回答:“抱歉,不太能。”
江云深呼吸地闭上眼睛。他是想平复心情的,可最后还是没忍住,气笑出声。
他居然思考这种愚蠢的问题思考了那么久……太可笑了。
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多给陆潮讲几道数学题。
“不过,总归今晚我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下对你做什么。”陆淮像是心血来潮地说,“我们现在就来聊我的事,怎么样?”
“可以。”江云先问了一个江慕想知道的问题,“陆上校高中时最擅长的科目是什么?”
陆淮干脆道:“我擅长所有科目。”
“……”江云望着那张耀眼俊美到有些张扬的脸,微微目移,“又给陆上校装上了。”
陆淮笑了:“说实话也算装吗?不信你可以去问傅明谦,他是我高中时期的好兄弟。”
江云淡道:“你最好的两个兄弟,一个已经是科学院的院长,另一个前几年就升中将了,你对此有什么想法。”
“那不是挺好的么。”陆淮似乎完全不介意自己曾经的朋友和下级现在的职级比自己高,“说到好兄弟——我很好奇,在我‘殉职’之后,到底有多少个自称是我好兄弟的Alpha打着替我照顾你的幌子想要和你约会。”陆上校铺垫了一大堆,可算逮到机会了,“请给我他们的名字和身份识别码,谢谢。”
江云:“……”
在陆淮愤慨且强烈的要求下,江云依旧给不出半个身份识别码,但名字他还是能给的。
陆淮每报一个Alpha的名字,他只需要告诉陆淮这个Alpha有没有约过他。
“莫里斯·埃文?”
“有。”
“霍奇·马卡斯和奥兰多·巴尔克?”
“有。”
“宫泽?”
“宫泽又不是你朋友,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