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戚良一刻不停地上了车,刚坐稳就给季志勇打了通电话,直截了当地说了自己的意图。
“不要再在他和梁晓珍的关系上下功夫了,”季志勇不容拒绝地说,“赶紧回来。”
戚良一听便知道一定是有人找他施加压力了,于是说道:“我们不查侯院长。”
安静的车内,季志勇的声音从手机背面传出,阎景修贴近了些,在即将靠上戚良手背时,对着话题说道:“对,季局,戚队不是查侯院长。”
戚良眉眼一弯,手肘将阎景修隔开。
“局长,小苹果还不到三岁,正是需要妈妈的年纪,”戚良收起笑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只是想调查清楚她的身世,确定她到底是被遗弃的,还是有人蓄意领走了孩子。”
因为生母和领养家庭同时具有合法的手续,警方也一时无法判断小苹果的抚养权纠结归谁。
在这样的情况下,小苹果只能先由福利机构抚养。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你在医院等着,我一会儿让人把通知书给你送过去。”
“谢谢局长。”虽然是预料之中的结果,戚良还是在挂断电话后放松地呼出口气。
从金阳分局到仁心医院还有段时间,阎景修先是在手机屏幕上捣鼓了几下,然后对戚良说:“咱俩先去趟前面的商场,等下再回来。”
“去商场干嘛?”戚良面露疑惑,“你有东西要买?”
阎景修点点头,“我订了两杯奶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边喝边等。”
“你是小孩吗?”戚良没忍住睨了他一眼,不过还是很配合地发动了车。
他降下两侧的车窗,让秋风吹散了刚才的憋闷。
半晌后,戚良问道:“又送什么?”
阎景修经常为了某家咖啡或是奶茶送的贴纸和周边,一早上守着手机预定,戚良猜这次也差不多。
没想到阎景修却说:“什么也不送,就是想喝了。”
戚良没忍住笑了,阎景修也安安静静地看向了窗外。
因为提前在网上下了单,到达商场时,两杯奶茶早已经做好了。
阎景修一手拿着一杯,看了看标签,然后把右手那杯递给了戚良。
“苹果奶绿,”阎景修说道,“我看网上说不错。”
三品管很细,戚良费了老大劲才喝了一口。
“好喝。”他看见阎景修也喝了一口,便问道,“你的呢?什么味的。”
“荔枝的,”阎景修皱了下眉,“好甜。”
刚才取餐时,阎景修看见店员正在那剥荔枝,然后满满一大盒的果肉瞬间被榨成了汁。
他也注意到自己在说完“好甜”时,戚良似乎眼睛亮了一下,于是便试探地问道:“你要尝尝吗?”
第70章 有点甜
“尝尝?”阎景修将插好吸管的纸杯往戚良唇边递了递,冰凉的杯壁在空气中凝结出细密水珠,偷偷滑进他的指缝。
戚良条件反射地后仰,却在看清阎景修的动作之后停住了动作。
一开始虽然是戚良主动邀请阎景修一起合住,但说起来,他和阎景修的关系完全达不到这种程度,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同事的情分。
后来他发现,家里自从多了个人之后,自己的生活习惯不仅没有被改变,反而还更有规律了。
和阎景修一起生活的这几个月,不忙的时候两人就会去超市或者菜市场买些新鲜的食材肉类回去做饭,这在戚良进三十年的人生里是从没有发生过的。
戚良默默接受着这样的改变,然后越来越适应,到现在,他已经完全习惯了。
所以此刻戚良完全没觉得阎景修的做法有什么不妥,毕竟昨天晚上阎景修炒菜的时候还提前从锅里夹了块肉给他尝味,接着他又用同一双筷子夹了一块给自己吃。
两人对味道都表示很满意,没人在意是不是用了同一双筷子。
戚良微微低头含住当吸管,瞬间冰镇荔枝的香气便汹涌地漫过味蕾。
阎景修注意到戚良的眼睛倏然一亮,肯定地说道:“好喝。”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最上面那颗纽扣松开着。
“好喝?”阎景修的视线在他若隐若现的喉结上停留了两秒,声音比平时低了半个调。
“嗯。”戚良点头时,一缕不听话的刘海垂了下来,遮住了他额头上一道陈旧两的伤疤,阎景修曾在案情简报的照片里见过那道狰狞的伤口。
他克制住想替戚良拨开头发的冲动,转而用指节敲了敲奶茶杯的杯壁。
见他这么喜欢,阎景修顺势把奶茶往戚良面前送了下,问道:“要不要换?”
戚良露出犹豫的神色,阎景修便又补了句,“我觉得有点太甜了。”
既然阎景修这么说了,戚良也就不再和他客气了。
他们站在商场三楼的玻璃围栏边,脚下是熙攘的中庭。阳光透过穹顶洒在两人肩头,将影子融成一团模糊的深色。
阎景修就着戚良含过的吸管抿了一口,苹果的甜度明明恰到好处,却让他止不住舌尖发麻。
原是因为塑料吸管上残留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这种隐秘的间接接吻,是他这三个月来最沉迷的危险游戏。
戚良突然凑近半步,荔枝的香气混着冰牛奶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种味道此时还留在阎景修的舌尖,完全没被苹果味道遮盖住。
是混合着冰凉的牛奶,甜得他浑身的血液都变得浓稠,却又带着一种奇妙的舒爽,窜到四肢百骸。
“你说我是不是得去查查血糖?”戚良突然问道。
阎景修呼吸一滞,缓缓开口,“为什么这么觉得?”
“我居然都不觉得甜。”戚良皱眉又喝了口荔枝奶茶。
戚良的嘴唇水润润的,在阎景修的眼里十足得引人遐想。
他不得不把目光钉在对方眉心的位置,才能维持住平稳的声线,“以后早餐就买无糖的豆浆吧,家里还有几瓶营养快线,喝完就不买了。”
“营养快线还是要喝的。”戚良笑着用奶茶杯轻撞他的手臂,“无糖豆浆可以。”
张金海和方凌凌终于赶到了购物中心,不多时就找到了停车位。
新天地在金阳当地算是非常有名气的商场,尽管如此,张金海平时也鲜少来这边,因此一下车就找不到方向了。
方凌凌喜欢逛街,楼上的餐厅更是隔三差五就要来一趟。
于是张金海全程都非常放心地跟着方凌凌走,甚至还有有时间研究手里写着数字的纸条。
方凌凌的神经一直都紧绷着,她比谁都迫切地想要知道刚才那个翻译要给她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就在方凌凌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看见远处的两个人影,正是一早就去仁心医院调查的戚良和阎景修。
两人都很高,因此在川流的人群中很是显眼。
即使身体的距离也算不上近,表情也没有什么波澜,但方凌凌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她想了半天,终于发现了问题的所在,正是他们手里拿着的奶茶上,这太不符合戚良的个性了。
与其说戚良这人有时会有些“包袱”,更不如说他是和谁都没那么亲近。
表面上客客气气,不论别人说什么都会认真去听,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
实际上,戚良从不会主动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喜恶。
就连他喜欢甜食这件事,也是方凌凌心细观察出来的。
离得有些远,方凌凌听不见戚良和阎景修正在说什么。
但她看见原本戚良的脸上还有一抹淡淡的担忧,等阎景修说完话之后,他立刻就笑了出来。
有什么东西在方凌凌脑海中一闪而过,但这个念头太快,她还没来得及抓住重点就被一旁的张金海打断了。
“那是戚良和景修吧?”张金海眯着眼睛,不可置信地说道,“他俩不是去仁心医院了吗?”
戚良还在想案子,没注意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张金海和方凌凌。
阎景修正歪头说着什么,戚良忽然笑起来,那是方凌凌从未见过的放松表情,像冰封的湖面突然映进一抹阳光。
她眼睁睁看着阎景修极其自然地伸手,在一个滑着滑板车的小朋友几乎与戚良擦肩而过时将他往自己身边拦了下。
“往回走吧,”这时戚良的手机传来新的消息,负责来送调取证据通知书的尹宏奕已经在路上了,估计还有十来分钟就能到。
这时商场广播突然响起欢快的促销广告,阎景修三两口喝完剩下的奶茶,精准投进垃圾桶。
戚良迅速走到电梯按下下行按钮,阎景修一回头便望见戚良被西裤包裹的修长双腿和随着步伐晃动的衬衫下摆,想起今早晾衣服时,两人的警服衬衫在阳台上挨得极近,袖口纠缠得像在拥抱。
“哎,他们怎么了?”方凌凌焦急地说道。
张金海这才想起来掏出电话,被方凌凌一把按住。
“景修!”
方凌凌这一声足够阎景修听到,也叫停了他踏进电梯的脚步。
方凌凌小跑着过去,戚良也和阎景修一起往他们这边走来。
“你们怎么在这?”先开口的是阎景修,“你们不是去调查李澄宜了吗?”
“李澄宜死了。”张金海语气沉重,“接着凌凌就收到了这个东西。”
张金海简单描述了早上和方凌凌在优生国际获取到的信息,阎景修认真听着,但他发现戚良从刚才就一直没有开口。
“怎么了?”阎景修问道。
戚良努力地稳住住情绪,一字一句问方凌凌,“给你纸条的女人长得什么样子?”
“和我个头差不多,”方凌凌努力回忆着,“双眼皮,高鼻梁,虽然说的是普通话,但我感觉她有点凤安那边的口音。”
方凌凌伸出手在自己脸上比量了一下,“脸就这么大,比我小一大圈。”
戚良的表现太不正常了,等方凌凌一说完,张金海就立马问道:“认识?”
戚良摇摇头,视线却紧紧盯着写着纸条,缓缓念着,“新天地购物中心0001柜14箱……”
这行字在见到戚良之前已经快被张金海盯出个洞来了,除了推测到是新天地超市门口储物箱的开门码之外,再没有什么特别的。
“是赵队的字。”戚良斩钉截铁地说,垂在腿边的手无意识攥紧了。
“赵队?”张金海狐疑地重复着,接着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你说赵时熔!”
“嗯。”戚良的喉咙里宛如有火在烧,他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全然忘了手里还剩下半杯没喝完的奶茶。
“我记得他的字体,”戚良肯定地说,“还有这几个0的写法。”
戚良指尖描摹着数字的弧度,仿佛在触碰某个不敢确信的奇迹。
“我们通常会从左上起笔,把0写满连着这笔再写下一个0。而赵队的习惯是从左下起笔,连笔也在下边。”
怪不得张金海刚才就觉得这串数字写得难看,怪他自己忽略了这一点。
“确实很像老赵的书写习惯。”张金海深吸一口气,还是不敢相信戚良所说。
赵时熔的牺牲是局里文件通报过的,虽然一直没有找到尸体,但从他掉下的山上,警方找到了他身上被撕裂的衣料和血迹,还有他已经摔坏的手机。
“我就说他还活着。”戚良难掩激动,说话的声音似乎都带了些哽咽。
阎景修站在戚良身边始终沉默不语,想起第一次与他在泉林镇相遇时,无人机里存储的视频全是来自于赵时熔当时坠落的山崖和下面湍急的河。
但眼下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他环顾了下四周,虽然来往的顾客不多,但四个人杵在这里说话,还是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阎景修提醒道,“尹哥估计也快到了,我们先回仁心医院,储物箱里的东西让张队去查。”
阎景修的话算是拉回了戚良的理智。
“行,那我和景修先走了,”戚良转向张金海,“如果这张纸条真的是赵队写的,那他一定有非常重要的线索要和我们说。”
张金海赞同地点点头,“你放心吧,我一定把储物柜里的东西原原本本全都带回去。”
“还有监控,”戚良嘱咐道,“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去存的。”
两路人之后就在商场的电梯门前分开了,戚良脑子里全是赵时熔有可能还活着的喜悦,还有隐隐的焦虑。以至于电梯还没完全打开时就急着往外走,结果差点被门夹到。
亏得阎景修反应迅速,一把拉住戚良的手臂将人拽了回来。
戚良一个趔趄往后撞上阎景修的胸口,本来他并没有觉得害怕,但后颈温热又急促的呼吸令他一瞬间肌肉紧绷。
隔着两层衬衫,两颗心脏以不同的频率疯狂跳动。
阎景修闻到他发间淡淡的洗发水味道,等戚良自己站稳后便后退了半步,却不小心看到了藏在对方耳后有一小块没涂抹均的防晒霜。
见阎景修突然不动了,戚良赶忙再次按下开门键,回头时却触到了阎景修有些灼热的目光。
阎景修突然就笑了,因为这个发现让他心脏柔软地塌陷了下去。
秋天的太阳比夏天还要毒辣,戚良最近有些晒伤,阎景修特意在网上买了支防晒霜给他。
虽然当阎景修把防晒霜塞到戚良手里,他说的是“大男人涂什么防晒”,但还是别扭地用了些。
而现在,那抹没抹开的乳白色正悄悄被戚良的体温融化,就像某些说不出口的感情,正在日常的缝隙中无声滋长。
几乎是戚良他们刚回到医院,尹宏奕就来了。
戚良知道这张调取证据通知书来之不易,片刻也不敢耽搁,立马就去了新生儿科。阎景修则是跑去了院长办公室,随时盯着侯怀远的动作,免得他又提前做什么手脚。
侯怀远办公室的门紧闭着,阎景修记得他刚才说要去处理集团那边的事务,这会儿他又听到里面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便推测他应该是真的在忙,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现楼下的情况。
戚良这里比可第一次顺利多了,有可能侯怀远以为他们调查完妇产科之后就离开了,所以并没有提前做什么准备。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根本就不记得小苹果曾经因为早产,而在新生儿科住了一个月的院。
等侯怀远得知消息之后再想干预也无济于事,毕竟眼下他们正查的是一宗儿童失踪和绑架的案件,只要侯怀远不承认与小苹果的亲缘关系,那这案子就与他远没有任何关系。
更何况尹宏奕带来的手续合法且完整,戚良丝毫没有了顾虑。
虽然梁晓珍当初住院生产的记录虽然已经和B超记录一样,神奇地从仁心医院的系统里小时了,但作为早产儿,小苹果可是实打实地住了一个月的院。
戚良利用出生证明上的编号查到了小苹果当年的住院记录,同时也看到了留存在系统里的单据影像。
“给新生儿办理出院都需要提供什么手续?”戚良询问道。
“手续都在这了,”医生指着墙上的一张A4纸说道,“平时问的人太多了,我受不住就都打出来贴墙上了。”
戚良仔细对照着墙上的内容,除去院方提供的材料,他只对其中一条产生了疑问。
“父母身份证原件及复印件,这是必须本人到场,还是可以由他人代办?”
“不一定非得是本人,”医生解释道,“如果是他人办理,则需要提供委托书。”
“你们有笔迹核实的方法吗?怎么能确认委托书的真伪呢?”尹宏奕追问道。
医生似乎被问懵了,“有孩子父母的身份证在,而且还需要结算产妇和患儿住院医疗时的费用,如果不是受孩子父母的委托,谁会去费这份心力?”
“你们就没有考虑过身份证是捡来的,或者是偷来的?”尹宏奕没想到把一个婴儿从医院给接出来是件这么容易的事。
医生也觉得他的问题很奇怪,“可是谁又能知道自己捡到的,或者是偷的身份证的主人还在医院里有个孩子?”
“这……”尹宏奕一时竟哑口无言,反倒是戚良重新思考起医生的话来。
“麻烦你帮我们打一份和梁安瑜有关的全部资料。”
戚良和尹宏奕正在等待打印,楼上侯怀远办公室的门锁突然发出一声脆响。
屋里人悄无声息地走出来,接着又轻轻地将门关上,阎景修不远的地方观察着,没发出一点声响。
许是关门的人太过小心,当他转过身来时,正好对上阎景修饱含深意的眼神,反而是把他吓了一跳。
“阎警官,这么巧。”
阎景修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胡逸兴,刚才看见他从侯怀远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也是猛地一惊。
“胡医生好久不见,”阎景修站在原地未动,等胡逸兴走近后问道,“你们医院还和仁心有业务往来?”
阎景修自认只是很普通的一句问话,没想到胡逸兴却反应得很不一般。他连忙摆手,否认道:“没有没有,只是个人关系。我之前听过几次胡院长的讲座,感觉受益匪浅,这才特地来拜访一下的。”
阎景修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院长办公室大门,意味深长地说道:“侯院长真是平易近人。”
胡逸兴的表情略显尴尬,后知后觉发现阎景修不知什么已经和自己一道进了电梯,于是问道:“阎警官不去找侯院长了吗?”
“早上已经去过了,”阎景修回答道,“本来以为有东西落在他办公室里,刚才戚队发消息说找到了,那我就不去打扰他了。”
医院里的电梯既稳又快,不多时就停在了一楼。
胡逸兴率先走了出去,对紧跟着出来的阎景修客气地道了别,“那我就先走了。”
说罢便迅速地穿过大厅,很快消失在来往的人群之中。
“那是胡逸兴?”戚良和尹宏奕正好从诊室的方向走来,戚良看了眼门口,肯定地2问道。
“嗯,刚从侯怀远的办公室里出来。”阎景修回答。
“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戚良说,“咱俩刚才从侯怀远办公室出来时,我就在这个位置看见了他。”
“他来做什么?”尹宏奕不解道,“他不是妇儿医院的吗?”
“说是来拜访侯院长,”阎景修耸耸肩,嗤笑一声,“我感觉这小子没说实话。”
“我也觉得,”尹宏奕深以为然地说道,“这人身份在我这不做好。”
阎景修深以为意地点点头,又问:“你们在新生儿科那查到什么了?”
“一张授权书,”戚良表情严肃地说,“委托人梁晓珍,受托人李澄宜。”
授权书是不是梁晓珍亲自签字的还有待调查,戚良现在更想知道张金海有没有在储物柜里找到东西。
如果有,那和他们要查的案子有没有关系,又到底是不是赵时熔放的。
戚良想事情想得有些心不在焉,阎景修见状主动要来了车钥匙。
刚才尹宏奕是打车过来的,这会儿也跟着一起回去。
戚良坐在后座频频出神,阎景修透过后视镜看了他好几眼,但碍于还有个尹宏奕在,只得把担心的话压了下去。
张金海确实是在储物柜里找到了东西。
他平静地按下一串数字,储物柜的一扇门应声打开。
丝毫没有任何惊讶,或者说张金海早就预想到会见到什么。
他握着一枚小巧的U盘,没忍住低头笑了下。本来已经不想再去看监控了,但想到戚良离开前的嘱托,还是耐着性子去了一趟安保部。
此刻张金海心里已经完全认定字条就是赵时熔留的,那放U盘的人必然不会是他本人。
监控画面显示的也完全符合张金海的猜测,虽然没见到想见的人,但他脸上仍是难掩笑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张金海带着方凌凌火速往队里赶,路上方凌凌有好几次想要问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也就只能作罢。
张金海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实在可笑,硬是憋了一路。
白子骞和技术部门的同事早就做好了准备,知道张金海腿不好,方凌凌一把夺过U盘,动作迅速地跑上了楼。
“呀,小方同志辛苦了,”白子骞见到来人是方凌凌,赶紧推了把椅子过去,“快坐下歇会儿。”
方凌凌看着精瘦,可是一点也不柔弱,一连跑了三层楼呼吸都不带喘的。
“你快管我了。”她把U盘递给白子骞“快看看这里面有什么。”
担心U盘的来路,也怕是有人故意设的圈套,白子骞和技术人员特意找了台连不上网的老电脑。
U盘插上去之后,电脑稍微反应了一会儿就弹出来个窗口。
既没有病毒也没设密码,甚至连文件夹名都是默认的。
“这也太儿戏了,我还以为得加好几层密。”白子骞双一边双击图标一边和身旁的技术员说道。
这时张金海也慢悠悠走了进来,刚好听到白子骞说的话,心说这还真是赵时熔的风格。
不过文件夹打开之后,白子骞一下子就禁了声。
“这些都是音频文件?”方凌凌凑过来问道。
张金海表情疑惑地在电脑屏幕和白子骞之间移动,见白子骞半天未动,于是催促道:“打开听听啊。”
“稍等一下,”白子骞左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我先把这页截个图。”
“为什么要截图?”张金海问道。
白子骞熟练操作着键盘,截过图之后立刻打印出来。
张金海看着和电脑上一模一样的内容,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白子骞在桌上随手抓起一支笔,“你们看这。”
说着他在第一个音频下的文件名上圈了个圈,“这串数字看起来和下面那个音频的名毫无关联,有的是8位数,还有的是10位数。”
张金海皱着眉看了半天,问道:“这能说明什么?”
“凌凌你点开第一段音频。”白子骞没急着给张金海解释,反倒有了别的想法。
方凌凌按照白子骞的要求点开了音频,几个人凑近了电脑,也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就当众人以为不会再有声音的时候,音响里突然传出来一个男人说话的动静。
“男孩3万到5万,女孩贵一些,得五万起。”
听到音频里的内容,方凌凌手一抖,“张队……”
张金海当然也听到了,喃凤他点点头,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大家继续听下去。
“怎么女孩还更贵啊?”这下说话的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似乎是笑了下,“我还以为女孩便宜呢。”
“女孩多好啊,无论她有没有房都能嫁出去。男孩就不行了,这抚养成本一下就上来了。”第一个声音说道。
接着他继续补充,“你看,就连你们两口子都是这个想法,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的,所以女孩的身价就水涨船高了。”
一段不足五分钟的对话完毕,音频自动播放停止,技术室里突然陷入了一阵死寂。
张金海夺过方凌凌的鼠标,点开了第二段。
这会儿说话的是个女声,时断时续的,还有些哽咽。
依旧是第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在劝说,意思是单亲妈妈很辛苦,一个人带孩子还要遭受外界的白眼。
“你既没有工作,还没有老公,养孩子要花很多钱的,”男人劝道,“再说你还这么年轻,你以后不结婚了?带着个孩子你还想和谁结?”
女人一直哭,男的就继续说:“你想,能花钱找孩子的,那都是不差钱的人家,你的孩子去了那,还怕没有好日子过吗?”
【作者有话说】
“一表人才”的胡医生返场
电脑里传出的声音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技术室里凝重的空气。
女人的哀求、男人的冷漠,还有无数种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
张金海的拳头狠狠砸向自己掌心,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这帮人渣!”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额角暴起的青筋一突一突跳得他头疼。明明窗外还是一片阳光明媚,他却觉得背后沁出了一层冷汗。
方凌凌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努力克制着才没让自己像张金海一样骂出声来。
“那你说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张金海倏地想起刚才白子骞打印出来的截图,抓过来时,纸张在他手中竟微微颤动。
其实从刚才看到那几用数字组成的文件名时,白子骞脑中就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而那些看起来随意排列的编码也即将显露出狰狞的真面目。
“每段音频都对应一串不同的编码,我怀疑,这很可能是QQ或者微信号。”
白子骞从办公椅上回过身,语气肯定。
“你是说,不仅有人偷录了音频,还把‘客户’的联系方式留给了我们?”方凌凌不可思议地说道。
方凌凌年轻,但她并非没有经验。反而因为她是女性,所以很多时候比队里其他有资历的男刑警更能发现容易忽略的问题。
因此她比任何人都更共情音频里哭泣的女人,也清楚这些录音背后意味着多少个破碎的家庭。
“确实有这个可能,”张金海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面,目光扫过纸上那串数字,“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就可以通过这些账号调查出是什么人在买卖婴儿?”
说最后四个字时,他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应该可以。”白子骞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跳出复杂的代码界面,“至少我们可以先锁定账号的IP地址。”
在涉及到自己的专业是,白子骞总能表现出该有的冷静,可此刻他绷紧的下颌线还是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张金海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突然皱眉说道:“查账号IP的话会不会被察觉?”
“不会。”白子骞自信地勾起嘴角,“我们完全可以从后端调取他最后一次登录时的日志。”
张金海食指拇指圈起比了个“OK”的手势,对白子骞说道:“等下戚良他们回来再听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