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术老矣by放三焦 CP
放三焦  发于:2025年10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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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比死亡还煎熬的度秒如日中,他苦苦哀求一记止痛棒,但那些不断往他身体里输送的液体除了带去刺骨的凉意,根本起不到任何缓解疼痛的效应。
他还想上厕所,虽然护士才刚为他打开护理床上的小便孔,但很快他又要憋不住了,谁叫他们一直往他身体里输送药液呢?
然而他的恳求无人应答,最终他只能一败涂地地尿到了褥子上。直到半个小时后,护士们闻到令人恶心的气味后,才发现他是罪魁祸首。
太难熬了……他只想死,他为自己的孑然一身而悲愤,以这样无力又没用的身体苟活于世上又有什么意义?这些人是想榨干他银行里的最后一分钱,才肯放他归西么?
监护病房里有护士随时值守,这个从手术台上下来的病人比预计的时间昏睡了更久。在仪器提示药液输送完毕之时,护士惊讶地发现这个体征平稳的病人居然流着两行热泪,沾湿了枕头。
怀特医生每天到访两次,用尽了各种办法,病人都未醒转。每次只得摇摇头,带着遗憾走了。
几天后,连术终于醒转。
起初的两分钟,他完全忘记自己为何身在此处;接着两分钟,他怀疑自己可能是再次心绞痛发作;再接着几分钟,护士尝试与他沟通,连术努力调动着自己还未完全苏醒的神经,在第五次开口发声时,他得以用英文问出“我怎么了?”
再三确认自己没有大小便失禁的迹象后,连术终于将自己从那种坠入绝境的幻境中解救出来。太可怕了,他暗自思忖,如果那就是他的老年,他宁愿在丧失全部尊严之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如今的自己也没有比噩梦中好太多,他确实疼痛难忍,这股痛从心脏发散到了全身,让他无法分心去思考。他的每一处神经和细胞都在抵御这种疼痛,但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疼痛的目的无非是残忍地提示:你们还活着。
在最难熬的前三天,连术甚至没有空去可怜自己。尽管医生和护士都不断鼓励、安抚他,一切都在好转、一切都会过去,但连术只想死了算了。
他的脑中时不时一晃而过一些人,但他无暇辨别都是谁,他自暴自弃地沉浸在止痛药都无法镇压的不适中,终日昏昏沉沉。
第五天,他可以在护士的搀扶下下床了。等他抬头望见镜子里的自己时,他差点认不出来这腌臜的倒霉鬼是谁。
哪怕身边的陌生人用对待儿童的语气与他说话,为他洗面、打理胡须,但没有人为他做精细的擦洗,他只觉得难以忍受的异味从身体深处散发出来,与日俱增。
一周后,他终于被赦免从那些恼人的管子里解放出来,他在一个黑人男性护工的帮助下,难堪的完成了这么多天的第一次沐浴。
在这些天里,连术至少想通了一件事,当你处于这身不由己的医院时,把对尊严的期待降至最低,把自己看做一个没有意识、只有一口气的牲口,如此麻痹自己的思想后,心里的不适会减缓很多。
但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挑战,毕竟二十年来他一直都是自信高人一等的天之骄子,在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他的学识、经验、地位、权威全部都消弭殆尽,剩下的只有可以被院方大肆搜刮的钱财,仿佛他只是一个没有怨言的提款机。当他们打出十几页无人追究的账单时,便可以轻松从他预留的信用卡中刷走想要的那部分。
如果执着于这当中让人恼怒的事实,连术可能会被活活气死,于是他自发地在痛苦中慢慢放下这些主张,试图寻找一个让自己平静的位置,他想起曾经听过却如过耳风的开示:
知病性空病不能恼,以病苦为良药;
体难本妄难以奚伤,以患难为解脱。
曾经觉得这是自我催眠的怯懦之音,是使人麻痹的规训之音,如今深入苦难了,才方觉大道至简。
第十天,连术终于驱赶走了所有可感知的疼痛,只留下胸腔里唉声叫唤的虚弱。
“连先生,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来谈谈吧。”
主治医生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等待他,连术拒绝了讨人厌的轮椅,自己换了一身宽松的便装,看起来如常人一般自行走了过去。只是短短一两百步的距离,他的心率便像喝了一整瓶伏特加一样猛烈跳动起来。
“别担心,再过两周你就会恢复到与手术前无异。”
虽然与疾病和解了,但和医生尚未。
此人把自己搞成这样,连术在心里开始怨恨这个过度乐观的医生。他失望地想,现代医学不关心人的精气神,纯粹把肉体当作一个器械,一通修修补补后,勉强能用就是胜利。手术之前可没说他会遭这么多罪,对此,连术很是不满。
“连先生,这次手术很成功,对于您的病灶,通过这次手术我们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了。这既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我们接下来的措施会更有针对性,坏消息是……您的病症比我们预想的要更严重一些。”
“原先我们认为有50%的几率可以一次手术解决问题,但现在看来第二次手术是必要的……但在这之前,我们先观察一段时间,等你的身体准备好下一次手术了,我们再一鼓作气攻克它,好吗?”
“这段时间请一定按照我的药物清单定时服用,在饮食、作息、生活习惯上务必听从我的指导,有任何不适都请第一时间告诉我。另外,我建议您聘请1-2位专职护工,您的情况不适合一个人独居,还请一定慎重对待。”
连术说话都嫌累,他让医生把病历、报告整理成册,当天寄回槟市一份、另留两份他要带走。然后问了一个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到底有没有遗传的可能性?”
“请问连先生的家族中是否有弭患心脏疾病的亲属呢?”
“……”
知道的话还用问你吗?连术想要痛斥一番,可实在没有力气支撑他的怒意。
“如果没有这类案例存在的话,目前您的这个病不在已知的致病基因中,所以尚且不能判断。如果没有足够的直系亲属进行检测分析的话,也很难定位这个致病基因所在。”
连术烦躁地望向窗外,不知道此时山中别墅院子里的蓝花楹有没有开。
他迅速切换到另一个他关心的问题上:“我还要多久才能出院?”
“再观察一个星期吧,连先生。”
接下来这周,恢复精神的连术叫了两位私密助理越洋过来,帮他处理工作生活上的一应事宜。现在过来,助理至少看不到他缠绵病榻的惨相。
他在Longbeach有一处高级公寓,恰好房屋经纪人受理的上一任短租结束,在一番苛刻的整理和物件添置后,他准备搬进去短住一段时间。
短短几天内,崔助理和她的副手给连董事长面试了十几位家佣和医疗护工,最终敲定两位在当地有十几年工作经验的华裔——这是连术特别要求的,自从那个噩梦之后,他非常担心自己在关键时刻万一出现语言障碍。
又过了些时日,他的状况在一段缓慢的恢复后,终于迎来质的飞跃。不管医生的叮嘱,他执意提前办理了出院。助理们在鸡飞狗跳的迎接中,顺利让连术入住了那套十分陌生的公寓。
除了陌生的空间本身,还有两位陌生的阿姨。家佣阿姨五十多岁,身材纤瘦但保养很好,若是在大街上遇到会以为是家境不错的太太,她负责照顾连术的每日正餐和简单的保洁;另一位护工阿姨四十多岁,身材壮实有力,有相应的执照,像连术这种有自理能力的人请她来护理实在是大材小用。
好在公寓够大,家佣晚上会回去,早上十点过来,护工则留守在家中,随时注意突发情况。
连术十分难耐地度过了两天。他这辈子鲜少和陌生人一起住过,过去他不喜欢家里有佣人、杨疏乙也不喜欢,两人原来的家连卫生都是自己打扫,只有过节前的重大清扫会叫家政上门,除此之外以清静为准。
然而现在因为这让人苦恼的病,他家里的清净都被剥夺了。
连术很冷硬地要求家中两位大姐尽量别出现在自己的活动区,走路和关门不准有声音、非必要不说话、实在要消遣请戴上耳机。如此这般约束一番,两位阿姨在家里过得噤若寒蝉。

第53章 你也喜欢邮轮
连术无所事事地在Longbeach渡过这段修复期。让他有点失望的是,自己从人间消失那么多天,微信上他唯一在乎(当然他本人并不承认)的两位亲密友人,居然毫无音讯。
杨疏乙正在没日没夜地拍戏、筹备影评会工作,可以理解。但那个被自己撵走的Natsu,明知自己要做手术,都没有捎来一句问候,看来是真的铁了心走人了。
他深刻复盘了这两次被迫卷入的战局,发现竟是惊人地相似,仔细一想连自己都忍不住冷笑。可在杨疏乙那里,他们认识太久、羁绊太多,以至于就算撕破了脸连术也仍然认为有坐下来和谈的可能。时间久了,杨疏乙会把所有膈应的、不爽的、误解的细节,都冷静地告诉他,两人像世界大战过后两败俱伤的双方,不计前嫌地在桌面上算账,但终归在各自的领地寸步不让。
但和Natsu却不是这样的——Hecomesfromnowhere。
一想起他,连术抠空了他不浪漫的脑袋,也只能如此描述。Natsu像从天上突然吹来的一阵风、飘来的一朵云,给他解了暑热又挡了烈日,像是恰如其分的甘霖。连术像置身童话一样从不询问故事的开始和结尾,仿佛永远都将如童话一样进行下去,可现实显然并非如此。现在童话中的“Natsu”又回到了无知之境,连术失去了所有线索,剩下的是童话被自己拒之门外的事实。
在这接二连三的思想冲击之后,连术不无悲凉地想:他还是高估自己的魅力了。
可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他有很多时间对自己的真心进行一轮又一轮的拷问,最终他得出结论——自己可以接受Natsu没错,但Natsu何必非他不可,年轻人的一时热情,放一段时间就可以冷却了吧。
不想再陷入无止境的思绪中,连术最终把那个歪着头的雕鸮删掉了。
可手机上挂着的药师佛,碍于不想冒犯神灵,还是被他留了下来。
时光悄然流逝,转眼就到了四月。
连术现在像个刚刚赋闲的老人,不能在原来的岗位上发光发热让他倍感孤独。当被医生禁止过去所热衷的网球、高尔夫、游泳以后,他才发现自己的爱好竟然如此单调。家里多出来的两个人,让他一天之中只有睡觉和早餐是最自在的时刻,除此之外他宁肯外出散步打发时间。
当然他有许多富人的消遣可供娱乐,但这带给他的获得感早就远不如一本幽默的小说。如果一直置身于同温层的攀比和炫耀中,人们会迷失在物质和高级服务织造的幻境中,但连术从来不是真正的oldmoney,所以他很快就厌倦了这些表面精致的生活。
此刻他刚刚逛完周末公园里的跳蚤集市,这在过去是他绝对不想涉足的地方。在这个繁杂又粗糙的市集里,他想看看别人都有些怎样的快乐。当然这种居高临下的“视察”本身就带着一种值得嘲讽的优越感,他百无聊赖地逗留了半个小时,对地上乱七八糟的杂货和二手家具既不感兴趣、也没发现值得称道的“小确幸”。
然后他开着车沿着海边前行,观察那些在草坪上晒太阳、在白色沙滩上捡贝壳的人,看每个人在各自的时间维度里消磨人生。
最后他把车停在了港口处,这几日有一艘大型邮轮靠岸,这艘巨物以它惊人的体量,在海平面上表演无声的震撼。
比起嘈杂的人类悲喜,连术更喜欢这种靠金钱、技术和物料集结而成的智慧结晶。它是一种富有浪漫和想象力的创造,是亿万年历史中,海上从未有过的、只属于人这个物种的方舟。仅仅是站在远处眺望它,连术就觉得内心突然无比平静。很小的时候,父母还在的时候,他曾许下过长大了要当船长的宏愿。
虽然现在的他很自由,但如果能开着轮船去航行,那又是另外一种充满未知与冒险的自由。比起搞懂一个又一个人的喜好,搞懂一艘船的脾性搞不好会更加快乐。
他缓慢地散步,无论走在沿岸的哪一个方位,邮轮都是画面里最惹人注目的中心。知道这艘邮轮在那儿后,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因它而变得更加有趣。他难得地体会着这不为人知的愉悦,并好笑地想着,这简直就是他和邮轮的秘密约会。
但这甜蜜的约会在下一秒被草坪上坐着的两个人打破。
这一大一小两个人赤着脚,用方格布垫了一块野餐区出来。大人盘着腿,在削手里的橙子,她身边的小孩儿手里捧着一个饱满的三明治,一边专心品味着、一边痴迷地望着远处的邮轮,仿佛邮轮是他佐餐的酱料。
舒适的温度下,明亮的太阳和碧蓝的海,与他们一起构作了一副赏心悦目的画。
连术心中一惊,这天意一般的巧和难道在预示着什么?眼前的人并非陌生,正是萧荷和他们的A++!
连术在短短几秒钟内决定绕过他们,从后方悄悄离开。既然彼此都在各自的惬意中,还是不要互相打扰得好。
萧荷就住在洛杉矶,无论她出现在longbeach、santamonica或是加州的任何一个游乐区,都不足为奇。他和萧荷之间是一种体面的、成年人盟约式的关系。在"理性的感情"这个命题上,萧荷比他理解得更为透彻。尤其在明晰对方的原则和底线后,他们的沟通就非常简单直接,加上各自的事业和人脉,造就了一种非常稳健的双赢合作模式。
所以他无所谓遇见萧荷,甚至告诉她自己现在是个刚刚手术完,走两步就会冒冷汗的中年人也无妨。
但A++……
连术装作无意地偏离了步道路线,而步道正在萧荷所在位置的正前方。草坪很大,他想怎么走就怎么走,这完全没有问题。
可偏偏就在这时,那沉默而巨大的邮轮突然爆发出两声响彻海港的汽笛声——它要出港了。
连术和小男孩儿同时被它吸走了注意力,脚下被钉住似的不再移动。可这吓人的巨响惊动了小孩儿身旁的另一个活物,那是一只幼年的、毛茸茸的牧羊犬,方才缩在小男孩儿腿边根本无人注意。这时,小牧羊犬被惊得嗷呜叫唤,它跳起来围着主人打转,好像要保卫他们一般。
萧荷怕它受惊,于是转着身子去够它,结果就这么和身后不远处的连术对上了眼……
邮轮开始在海面上缓缓移动,甲板上站满了兴奋的游客。
"自从上次带Allen坐邮轮去了趟墨西哥,他啊,就对轮船痴迷了。"萧荷把刚切好的水果递给连术。
被抓个正着的连术不得不加入这个家庭局,可十几分钟过去了,Allen都沉默而深情地看着远去的邮轮,完全没有要搭理他们的意思。
"噢,有兴趣是好事。你给他买些模型、科普书籍之类的?"连术随意搪塞着。心中想的是,还是现在的小孩幸福,他小时候可只是在画报和电视上见过邮轮,另外,兴趣爱好也会遗传吗?
"当然买啦!家里到处都是,乐高的泰坦尼克号那么大一个,他拼了几天,当宝贝一样供着呢。"
"唔,破冰船你们坐过吗?下次带他去破冰船吧。阿拉斯加、芬兰、北海道之类的,都可以。"
"北海道?妈妈,那是哪里?"这话终于把Allen的心思勾了过来,他对突然加入的成年男性很不感兴趣,一边装作酷酷的一边又警觉地听着妈妈和对方的谈话。
"就是Hokkaido。Allen,记得根式海峡的打渔纪录片吗,那里也属于北海道噢。"
"噢,是那个很冷的Hokkaido。你去过?"Allen朝连术问道,这竟然是两人的第一次正式对话。
"没有。不过破冰船的话,芬兰的体验不错。"连术是二十几岁的时候去的,当时的兴奋感现在还能记得。
"但我更想去日本,是Tanjiro和Nezuko的故乡。"
"妈妈也想去啊!我还想看哆啦A梦呢!"萧荷开心道。
"哆啦A梦才不会有呢,妈妈,它不是人啊。"
"……"
"噢对了,去日本可以找Natsu玩。他人呢?上次你们不是在一起吗?"Allen通过一层一层的联想,终于想起他在医院碰见的那个日本人,两人很投缘,可是他没有手机,所以也没留下对方的联系方式。
萧荷也后知后觉问起来,"对啊,他跟你一起住longbeach吗?"
"没有,回去上学了。"
"噢,那你怎么想起在这儿住?你以前不是说对美国腻透了吗?"
"确实。如果能坐飞机的话,我下一秒就想走。"
"啊?"

第54章 平平无奇
连术把自己刚做完手术并且短期内不能搭乘飞机的事简单告诉了萧荷,萧荷听他说得轻巧,于是没觉得是多大的事。她连分娩都是一个人在国外完成的,在这方面的神经可以说是格外粗大。
"原本也要告诉你,怀特医生对我的病情很了解,以后你定期找他检查吧。"
"是检查我吗?"Allen记得怀特医生,但他尚未听懂为什么面前这个男人做了手术、自己也要找同一个医生定期检查。
"嗯嗯,定期检查才可以健康长大哦。"萧荷语气轻松,她只告诉儿子这是一个常规的发育检查。
Allen一边望着海平面上越来越小的邮轮,一边又想到别的:"如果你不能坐飞机的话,你可以坐船啊。"
他微微皱着眉,是个很认真提议的态度。
"也不是没想过,但从这里坐船回去还只能到横滨,再倒回国得花上二十几天……"
"噗——",萧荷没忍住笑了出来,"没想到21世纪了还有这么无奈的事啊!这要是遇上了紧急事件可怎么办!"
连术想想还真是,要是Natsu也遇上性命攸关的事,他只能在海对面干着急了。但Natsu不是杨疏乙,这种狗血剧情他是不会碰上第二次了。
三人没头没脑的谈天说地,Allen如果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就会加入进来,觉得无趣了就会立即消音。虽然才五岁的年纪,但有种与年纪不相符的老练。
后来Allen带着他的小狗去草坪上玩扔球游戏,小奶狗很向往奔跑,奈何时不时会被自己或者野草绊倒,像个肉球一样摔地五花八门,惹得它的小主人连连发笑。那种发自内心的、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快乐,才能让人相信他确实只是个五岁的孩子。
"带孩子真的有趣吗?"连术诚恳地问道。
"有趣啊,累是累,但就和一件你喜欢但又不简单的工作一样,累和成就感是成正比的。"
"是吗?可很多家庭的付出和结果是不成正比的。"
"那一定是父母没合作好啊。"
想想也是,连术记忆中的父母也有许多纷争,纷争的内容过于鸡毛蒜皮他根本回忆不起。他对繁衍后代没有太多想法,年轻时候和异性试过,但很快发现自己不能接受组建一个常规的家庭。哪怕他可能有那个能力去做一个称职的父亲,但他不想刻意为之。
他很欣赏萧荷,但萧荷这样的女性甚至不需要他来协作抚养下一代,于是他也无的放矢。这五年里,萧荷从来没有对他说过的秘密,以及这个秘密可能造成的压力,他都不知晓。所以他也不准备再问,不是逃避责任,而是他相信萧荷完全有能力胜任自己的决定。
聊到无话可聊,连术说要先走了。起身拍拍裤子,刚走出两步,又听萧荷在后面说:"连术,生活上你得再主动点儿。"
"哈?"
"疏乙在你跟前都能被人追走。你看,你能抓得住什么?年纪大啦,还是磨磨性子,稳定下来吧。"
"你个三十几岁的人还教育起我来了!"连术不满地嘟哝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累了,不想开车。于是在路边上等着助理开过来接,就这空档,他在饮料店买了一杯柠檬苏打,因为穿得非常素雅,看起来是个平平无奇的口渴的路人,靠在路边走神。
近年的他好像生活在缤纷的泡泡里,鲜少停下来观望他人的生活。如果忽略一切附加在自己身上的财富、权力和责任,他在想自己到底是谁、应该做什么呢。
"生活挺不容易的,是吧?"
突然一个胖胖的黑人女性带着一口有节奏的口音对他说。
连术懒懒地看了看四周,确定只有他一个人,但他不想搭理对方。
"这是生活的常态,我明白。柠檬苏打,我去这家店的时候也只会点这一种饮料——最便宜的一款,打包带走,我可不想坐下来付额外的费用。"
"……"连术转过头朝着下方看去,表情里有一点点疑惑和一点点无奈。
对方像美剧里会出现的任何一个黑人大妈,她们好像天生可以幽默地面对生活中的任何麻烦。
大概自己真的看起来太糟糕了,又或者是人种之间的脸盲效应,总之他出于低糖低热量的目的而点的菜单,被人家看作穷苦的象征。
"兄弟,试着敞开胸怀吧。来我们这儿会找到同类的,大家一起聊聊?"
黑人大妈指着她旁边墙上贴的一副海报,是非常简单设计的海报——"让我们一起共度难关",上面的口号如此写道。
大概是某种互助会,在这个饮料店上面的二楼。想必里面充斥着酒鬼、赌鬼和毒鬼。
连术简单而礼貌地拒绝了她。
"考虑考虑吧,周六晚八点,我等你!"
黑人大妈说完就回到了店里。
在助理到达的两分钟内,连术多看了那海报几眼。
助理崔玺是连术很满意的一位下属。年纪三十多,永远一股活力满满的模样,她说话时总是有种上扬的情绪,仿佛丢给她的任何任务她都可以帮你圆满完成。
但显然,这些任务里不包括为连术找一位合适的佣人或护工。尽管完成地勉勉强强,连术并不想为此苛责她,能完美周旋于商务之间的人,在找帮佣这方面眼光和经验差一点也情有可原。
连术自认为对下属非常宽容,这些微妙的不满并不会影响他对别人能力的判断,对熟人日渐柔软的态度,搞不好是源自于疲弱的心脏也未可知。
一边开车,她一边向连术汇报近期公司里的大小事。她之前是想给连术雇个本地司机的,但被脆弱时期的连董事长拒绝了。而阿智那个家伙英文说不利索,在美国毫无用武之地,她带过来的人又被安排去处理连术别处的房产事宜,以至于她堂堂董秘还得挂了视频会议赶来接车,实在让她忙得团团转。
好在薪酬到位,这些她都可以干。
听完一系列不痛不痒的资讯后,连术不经意地问:"传媒公司那边,跟Dreamland的协议跟进了吗?"
"对了,他们在槟市的超豪华阵容演出月初办完啦,连办三天三场,效果超好。日本的艺人现场都是全开麦啊,真是够拼的,三个小时下来又唱又跳不带停的。但是我听说啊,原本中间有个泽野桑的寄语视频,是鼓励这些艺人团体在这儿好好发展服务粉丝什么的,毕竟他也是公司的icon嘛,算一个噱头。结果没放,三天都没放,好像说是……他中风了。"
连术听完一惊,"那个老头?中风了?"
"估计是呢,所以协议流程也一直卡在他们那儿,还没把最终稿发过来。"
话说完连术已经到了车库,崔玺下车后,他又叮嘱道:"这件事你再问清楚些,回头告诉我。"
"好嘞,老大!"
等人走了,他又拖拖拉拉在车里坐了十几分钟,家里有两个鬼煞,让他实在很不想回家。连术总觉得哪里不对,但碍于医生的建议,好像这又是必须忍受的。
他百无聊赖地刷了会儿Dreamland的官网,看到他们关于在中国成功举办体育馆LIVE的宣传稿,然后在一连串官方账号互相关联的帖子里,发现一个叫@NatsukiSawano的社交媒体账号,头像是一个穿着粗花呢西服套装、站在英式建筑前的人,图片太小以至于根本看不清人脸。
连术深吸一口气,点了进去。
毫不意外地,这个账号的主页里大多是关于学术话题和互联网前沿讨论的转发,其中伦敦大学亚非学院的活动和偶尔关于JustFans的新闻链接很明显昭示了这个账号的主人是谁。
而最近一条信息更新是在一个月前,那人穿着得体的西服与同僚、学者合影,背景是一个学术论坛。评论中有人在向他发起祝贺,他每一条都礼貌地给予回复。
连术浅淡地笑了笑,一边划动屏幕一边窥伺一个年轻人在高校里引人注目的形象。这样的学生生涯他再熟悉不过,只是时隔甚久,那时候他们还只有色彩单调的BBS论坛,如果一个帖子里图片太多,作者还会打出"图多杀猫"的提示。一晃眼也20年过去了,奇怪的是他和年轻人居然也没有太多代沟,也不知道是自己太与时俱进还是对方过于迁就自己。
想来想去没有头绪,也不需要再有头绪,连术长叹一口气,终于抄起手下了车。
要怪只怪公寓的门锁太过静音,连术进入玄关后收到了今日的第一份荒诞大礼。
"轻松得很哦,每天就做中午和晚餐,这个先生吃得清淡,除了要求干净安静,别的都没提过。"
家佣正在厨房做晚餐,一边还开着免提跟人聊天。在连术听来这全都是家里的噪音,不满和焦躁开始堆积,他伫立在玄关口,调整自己的情绪。

第55章 失败者联盟
“哎哟,跟着这种有钱单身汉真好啊,哪像我这里一家四口烦都要烦死啦,女主人天天挑这挑那,好像我工资多高一样!”话筒那边的人说道。
“那是~这个先生啊,有钱不说,长得还帅咧!”家佣阿姨得意地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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