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不了你便宜?你这几年挣了多少钱、花了多少钱、存了多少钱,自己有本帐没?”
“……哎呀,反正不愁吃喝住行!”
连术看他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就知道这人脑瓜里对这些俗事根本就是一团浆糊。但他也不上赶着操心,他现在已经看不上这些小钱,既然知道杨疏乙如今过得是个什么样式,他心里就有数了。
那晚,原本连术是想趁着叙旧的情分看能不能睡到不再是小朋友的大明星,结果谈到最后简直过于赤诚相待,以至于都没有那朦胧的欲望在了。
连术最后只是把杨疏乙送回他住的公寓,车上絮絮叨叨继续瞎聊,只要不扯之前那个冲突,他们还是可以相当投缘的。
高级公寓坐落在槟市地价最高的核心地段,附近又是顶奢商圈又是大型公园的,吃喝玩乐都非常适宜,这方面易水文化确实没有亏待他。
连术特意让餐厅打包了些轻食点心,给杨疏乙明早吃的。他听到人家一大早就要开始工作,于是操着老父亲的心,心中怜惜,还非要跟着上楼去看看现在的居住环境如何。杨疏乙也随便他,两人一前一后进电梯。说是公寓,其实一楼四梯四房,都是电梯入户。
电梯门一开,几平见方的光厅里赫然站着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开杨疏乙家的门。
此人也是一米八几,留着寸头,像个脾气不好爱干架的人。听到动静后,这人转过身,三个人四目相对——没错,连术和周易水是直愣愣地对上了。
好家伙,连术心想,又是鼻钉又是画眉的,一看就是个娘gay。
【今时,槟市。】
Natsu虽然人走了,但七魂六魄像是留了一魄在连术身边,具象说来就是天天都在微信上对他嘘寒问暖,并监督他尽快去完成检查。大年十五已过,各行各业都正式恢复了生产生活,连术终于决定出山了。
他简单收拾了行李,要回槟市市区去住。那些常用的东西,他各个房子都备了一套,倒是不花心思。但走进浴室,赫然看到洗手台上面格子里的蓝色小盒,他觉得位置有了点改变。好像有人昭示他要打开看看似的,连术将盒子取出来,一看。
原本里面是两个一模一样的戒指,一个刻着他的名字、一个刻着杨疏乙的名字。如今却只剩了一个。
连术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
他对着蓝盒拍了一张照,发给了微信上那只歪着头的雕鸮。
“我戒指呢?”
很快,对方回过来一张照片:一只左手,无名指上套着他要的戒指。背景是一间正在授课的教室。
“抱歉,不小心拿走了。:P”
连术当然不生气,只是苦恼,他的大和抚子越来越骄纵了,这么喜欢他可怎么办好!
而另外那只戒指被他细心放好,用绒布盖上,盒子放回了床头柜中。
这次阿智没来接他,连术自己驾着大奔直接回了市区。他常驻的一套房子是看湖的大平层,杨疏乙觉得位置方便,还能直接上高架去机场,这几年两人几乎都同住这间。但遇上杨疏乙拍戏,经常三五个月不在家,连术就会搬去郊区的一栋别院住。反正狡兔三窟,他爱住哪儿住哪儿。
这次想着要做检查的总院在市中心,于是他去了湖景大平层。事前他可不知道,房门一打开,发现之前还在澳网决赛现场被拍到的杨疏乙,此时赫然出现在了餐桌旁。
“你怎么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
两人同时出声。杨疏乙面前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手上捧着马克杯,像看一个未经预约就上门的家政一样看着他。
连术想了想,没有把去医院做检查的事告诉杨疏乙,只搪塞说公司有事。接着又问:“你不是三月才开机吗?怎么先跑回来了?”
“啊——我回来办点事。”杨疏乙摸了摸鼻子。
杨疏乙的休假是从春节一直到三月上旬,连术对此是清清楚楚的。而他除了工作还能有什么事?能让他不跟小男朋友腻歪待着,反而跑回国来?
“你知道吗,在你真正想瞒的事情上,你一点演技都没有。”连术无情地揭穿,“说吧,你回来干嘛?”
杨疏乙讪讪地喝了口咖啡,舔了舔唇角的奶沫。
“呃……办点手续资料。”
“什么手续资料要你亲自来办?”
“呃,我买了套房子,在尼斯。”
“你?在尼斯买了套房子?”
“对呀。“
“为什么?”
“是在MontBoron的海景房呢。”杨疏乙笑眯眯道。
连术拉开餐椅,坐下:“……重点是房型吗?我是问你买来干嘛?”
“住啊。”
“杨疏乙,你是给柯让买了套房子?”
连术用脚趾都想到了。柯让就是杨疏乙的新男朋友,打网球的,出生成长在法国尼斯,南法、蔚蓝海岸、MontBoron,线索都写在纸面上了!
“嗯啊,这不,柯让刚拿了澳网大满贯冠军~”杨疏乙笑得很不值钱。
连术无语。但联想到自己也差点要送人一套房子,实在没有什么立场去批判杨疏乙。但……万一柯让是个骗子呢!
唉,转念又一想,他的戒指都被小兔子偷走了,自己也是一点戒心也没有的。
这么逻辑闭环想了一通,连术唯有面无表情地鼻孔出气。
杨疏乙:“你知道我在澳网碰到谁了吗?”
连术:“谁?”
杨疏乙:“周易水!”
连术:“他?没怎么你吧?”
杨疏乙:“他能怎么我!他知道我和柯让在一起了。”
连术皱了皱眉,这种事他认为不应该对外人说,“然后呢?”
“然后恭喜我,说终于摆脱了你。”
“……”
连术无奈,他觉得自己挺好的、挺完美的,可是好像除了自己以外都不这么认为。
杨疏乙在槟市待了三天,融世涉外资产部门的人很快帮他处理好了购置房产的问题。两人虽然还共用一个房子,但比起年前那七年之痒的分房格局,现下是更加纯净无暇的室友关系。
连术懒得打听杨疏乙的新恋情,柯让他是见过、也知根知底的,两个对他来说都是小孩儿的人会是怎样的相处模样,他觉得一目了然。而杨疏乙对他的日本友人也是只字不提,实则是以为他只是随便玩玩,毕竟此人一向如此。
等他终于做好心理准备,独自一人前往医院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三月。
总院是全国老百姓治疗疑难杂症的核心地点。设备是一流的,效率是一流的,服务是地狱的。毕竟每天汇聚了各种极端生离死别和重大苦难,这里从患者到医疗人员,没有一个人是轻松的。连术把车靠在了医院内部停车场,这是晁医生专门给他开的出入条,而一般的社会车辆需要在门口排长队,每天这条街道的车队都能排上一两个街区,永远都有交警值守,永远都有车里的病患和保安争吵。
从踏入医院大楼的那一刻起,连术感觉左边心室传来一股钝痛。多少年了?三十年了。三十年前,他被学校老师带到小城唯一的一家三甲医院,当天发生了小城历史上最重大的人员伤亡事故。几十具蒙着白布的,从河里打捞上来的躯体被送进医院负一楼,那是连术这辈子都没想到会去的地方……
“连先生!”晁医生的声音把他拉回了人来人往的嘈杂大厅,不变的是医院内让人窒息的节奏。
两人来到检查的楼层,晁医生轻车熟路地带着他,路上和路过的医生护士亲热地打着招呼。
“我给造影的同事说了,仔仔细细给你看看!”
“哦。”
“诶,夏喜没跟着你来?他前天还问我来着,我跟他说你今天过来检查。”
“谁?”连术以为晁医生串台了,说得个什么东西,他简直没听明白。
“夏喜啊,上次送你到医院抢救那个小孩儿。什么啊,我还以为他跟你很熟呢?”
“??”连术停在走廊上,皱眉问,“你说Natsu??”
“啊,应该是吧,我又不会日语,你需要这么惊讶吗?”
“他为什么有你联络方式?”
“在医院加的啊。”
“谁加的谁啊!?”
“他加的我啊,他不是病人家属吗,这很正常嘛。”
连术顿时失笑,这小兔崽子真是无孔不入啊。而且他还真没细想过Natsu对应的汉字应该是什么……说起来,连人家姓什么他都没问过。Natsu、Natsu得叫,好像再自然不过了。
说着说着就到了检查室,连术清空大脑,视死如归任人宰割,他很怕疼,但他忍着一声没吭。
【作者有话说】
本章提到的连术家三十年前遭遇的事故,在隔壁《触网》的五十五、五十六章有详细描述,那边对应的时间线是一章之前一段时间,连术独居山中别墅,Natsu尚未登场。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移步阅读,这里不再重复发布,对本书的剧情没有直接影响。
【六年前,槟市。】
自从和杨疏乙吃了那段饭以后,连术认为两人基本恢复了三年前的“友好”关系,三年前两人就没说开过,三年后两人还是稀里糊涂地处着。大明星的经纪公司有很多忌讳,两人不能在外面太亲密。私下里,其实见面的机会也不多。
连术很忙,那是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忙,脑子里无时不刻在想着融世资本下一步的布局和每一个板块面临的风险和机遇,那是坐在他的顶层办公室里就可以靠嘴完成大部分部署的忙,而其余时间要分配给各个峰会论坛和高端饭局;杨疏乙更忙,那是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容、每一个动作都要自己去演练的忙——而连术很看不起这种忙。
两人因为时间几次对不上,以至于约好的事总是被鸽后,连术不满地说:你就是个被人摆布的商品、人家要你是什么样,你就得是什么样。有时候你又是一台机器,你得生产出别人想要的作品。如果你是一个工厂,你甚至没有生产线,你这个厂就只有你一个老师傅,做啥都得亲力亲为,人一天只有24小时,你这个工种完全没法扩大化生产,只能自己从早忙到晚。
老师傅杨疏乙听了,也不反对,只问:所以你这个资本家想要表达什么?
连术摁灭手里那根得到允许可以抽的烟,说:"别工作了,我养你吧。"
"……"
"杨疏乙,我一个多月了就见你一回,你说你天天这么打工,周易水这个又笨又黑心的,钱赚不了几个,给你分点成扣扣搜搜,还要先扣掉一部分还你的烂债。你欠他多少钱,你有数吗?"
压根不操心这种事的杨疏乙,搜寻了一下记忆里周易水的原话,鹦鹉学舌地说:"本金600万,按每年同期银行贷款利率计算利息,每一笔收入抽50%去还本金和利息,剩下的用作生活费。"
"白痴。"连术懒得问他的细账,就算周易水把账本摊开放到他面前,凭杨疏乙的财务水平也多半是看不出个所以然的,"你怎么不找杨肇帮你还了,这点钱你还付利息,挖再大个坑都埋不下你这个冤大头。"
"哎,你再骂我要打你了!你才是斤斤计较,累不累。我困难的时候,周易水拉了我一把,这都是我甘心给他的。我饿死街头也不会找杨肇好吧。"
"那你找我不?"
杨疏乙想了想,说:"你又不是干这行的。"
"克林达已经把融世传媒的队伍拉起来了,融世资本全控股,她现在是我的心腹干将啊,你不是挺欣赏她的?"
听着确实让杨疏乙心动了。
最近克林达又给他接了一个新活,那是和易水文化的流量渠道完全不一样的打法。
克林达有一个互联网大厂客户,想做一个有内容、有深度、有态度的播客频道,近年来文化内容播客的崛起让这些老厂牌也想拉拢一拨高文化水平的用户,但做播客需要口条好和足够的人文素养。
可是现实是,有流量的明星缺素养,有素养的文化人又缺流量。克林达看了这个节目的大纲,立马就想到了杨疏乙。
还正好契合了连术给她布置的作业。这项目能积累口碑、积累人气,但其实报酬很低,真正的腕儿是不会屈尊来做的。但杨疏乙的身份地位非常特别,他是天降紫微星捧了个国际影帝的殊荣,但群众基础差了很多。靠着颜值和性格虽然在易水文化安排的工作中慢慢积累了一些人气,但总的来说是远远配不上他影帝的头衔的。
而这种以内容为主的播客,既不用太露脸影响演员的曝光度,又可以提供高信息量的互动,其实是一个下功夫就能见效的东西。
杨疏乙不喜欢综艺、不喜欢真人秀,为此和周易水三番四次在公司吵架,他的兴趣爱好只在电影和纪录片,但易水文化想要用他赚快钱。这方面,他确实干得很不痛快。
而克林达提出的这个方向让杨疏乙很满意,节目上了第一期就获得了不错的反响,接着第二期三期一路高歌猛进,杨疏乙成为了大家口中的"宝藏艺人"。
因此,连术也高兴了,融世传媒立马揭牌,带着庞大的资金就要入主中原了。
"那……”杨疏乙的音拐了几道弯,“你到底是要养我呢,还是要我给你赚钱啊?"
他不想琢磨连术几个意思,他伸手就要答案。
连术笑了笑,双手交握放在腹部,是个谈笑风生的架势。
"你如果想继续工作,做一番事业,我就帮你铺路。你要是不想,那就在我跟前好好待着,亏不了你。"
"废话,我当然想要事业。"
连术毫不意外地撇嘴,点了点头。
两人此时是坐在一个僻静的小院里,桌上放着烟灰缸。杨疏乙现在偶尔也会抽根烟了,细长的、带着薄荷味。有时候是因为拍戏需要,他没有瘾,只是为了让烟变成演戏的一部分。当他叼着烟发呆时,连术会觉得对方真的成熟了、长大了,自己没必要再当他孩子哄了,有些话也可以说开了。
"但是,"杨疏乙接着说,"等这边合约到期吧。你别把周易水说得那么不堪,他也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当然要算得精,你不也一样嘛!"
"我可没在你身上算那么精。"
"骗鬼!你会做没赚的买卖?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又来了,我就不能又赚钱又疼你?"
连术很头疼,自己在杨疏乙眼里可能永远都是一个"利"字打头的人。杨疏乙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自己要搞事业,但连术不可以这么说。他不懂这是哪来的不平等主义。
"算了,你这样也没错,我又不是小孩儿了,我理解你!"杨疏乙摁灭烟头,觉得自己清醒得很。
"噢,你说了很多次了,你不是小孩儿了。那我跟大人相处,总还要办点别的事的。"
这没皮没脸的话一说出口,杨疏乙登时甩了他一个眼刀。
两人不是一直这么清汤寡水的。之前在布列塔尼的那一次疯狂的交缠后,连术很是食髓知味,想要多来、再来。杨疏乙虽然也喜欢肌肤相亲,但止步于肌肤相亲。
上个月有一次相聚,氛围到了,连术把他带回家。他们像动物一样耳鬓厮磨、纠缠舔舐,露骨害羞的步骤都做得差不多了,等连术要进行大收割之时,杨疏乙突然叫停。
不喜欢纳入式——当时杨疏乙明确地表态。
刚成年那会儿害羞,可以理解;在布列塔尼的时候不是挺成熟了吗?现在又是搞什么诡计。连术不明白。
但连术也不可能强来,可箭在弦上他又不能收回,于是很不甘心地做了个普普通通的“卸货”——大概就是明明可以爬到8800米,但才刚到4000米就被强行要求下撤一样的失望。
杨疏乙知道他失望,但自己也没办法。他不想像动物一样被拱,他觉得所有的美好和浪漫都在相拥和亲吻中就已经达到了完美,再往后就只是粗粝、野蛮的蛮荒之境了。
对话就这么戛然而止,装着咖啡渣的烟灰缸里放着两个烟屁股,两人各想各的,但什么也说不出口。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字数少,附加一章疏乙的小番外。
十五岁了。
毫无意外,我并没有成为世界上最顽强的十五岁少年。没有离开家,没有去一个远方陌生的城市,我还困在这里。
蛋糕很丑,我许了一个愿。
许愿快点长大,许愿杨肇离我远点。
感谢数学,让我考得很烂,杨肇花了一大笔钱。
今天我是高中生了。
That'sit.
原来我是这种人。
在极端场合能超常发挥的人。
今天的《Tempest》我很满意,迄今为止最爽的一次演奏。顺便,杨肇气死了,哈哈!
见到了连术,久闻大名,比想象中洋气一点、高一点。
大概是另一个无趣的大人。
对了,他提到了妈妈,很久没听人提起过了。
今年的奥斯卡是屎。
凌晨3点45分25秒。
刚看完《不一样的天空》。
原来人可以流出这么多的眼泪……
What'seatingGilbertGrapeandwhat'seatingme?
像他一样勇敢地放一把大火,烧掉这糟糕的一切。
我可以吗?
好像不行。
外教课,老师长得像德州小镇餐厅里会走出来问你要更多小费的服务员。
他让我们写,自己最想成为谁。
班上有个我不太熟的人,写想成为我。
所有人都笑了……他在乱写什么啊。
我记得这个人,早上一个人走路,啃寡淡的面包、喝一杯校门口的色素饮料,双肩包永远都是歪的。
就不能把肩带好好调一下?
他想成为我?
老师问我有何感想,我说那不太妙,我有太多烦恼!
他们都不相信。
课间的时候,张启顺一伙人去调侃他,他面红耳赤地解释说是瞎写的。
最后也没有来跟我说一句话。
如果你了解我,你就不会这么写了。
那么,我想成为谁?
老师说,全班只有一个人交上来的是一页空纸。
好吧,那是我的。
妈妈祭日,我没去。
杨肇摔碎了一个半人高的花瓶。
那又怎样?
扔掉的两箱DVD我还没找他算账。
第几次了?上公交车的时候,听到后面有人念我的名字。
声音不小,是觉得我听不到,还是故意让我听到?
我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她们又仓促地埋下了头。
什么意思?
——我装的。
书桌里的信收了没有二十也有十八封,他们一定不知道塞林格和米兰昆德拉,更遑论欧容或者阿莫多瓦。
所以想和我聊什么?
不知大家有没有发现,周老师在讲《兰亭集序》这一课时很快乐,比任何一节课都快乐——他低下头,看课本的时候,估计以为大家都在走神呢,所以一个人偷偷对着课本笑,好像上面是他最喜欢的姑娘。
我可是看到了。
等以后讲到《项脊轩志》,他会不会哭?
周老师完胜初中的恶心老头。
恶心老头当着全班念我偏题的作文,说通篇不知所云、无病呻吟,我听着写得挺好的。
周老师不会当着全班念,但说我的周记写得像杂评,很有风格。他是有品位的。
所以课上故意看电影杂志被他发现,他也没批评。
这是我的特权!
(十一)
张启顺约我吃午饭,问我喜欢看什么电影,我随口说了一部去年上映过的,实则那种垃圾我才不会看。
他很兴奋地说他也喜欢,并要借一张CD给我听。
我问是什么,他说是《死了都要爱》。
我拒绝了(大概没忍住露出一副吃蟑螂的表情,抱歉)。
什么年代了……我只用MP3。
(十二)
天还没亮就起床,天黑了才回家。
家里有一二三四头自以为是的猪,学校有五六七八条张扬跋扈的狗。(除了老周…)
人是活的,心是死的。
这就是长大?长大以后还会比这更像死的吗?
我们就是《迷墙》里跳入绞肉机的孩子,
乖乖地听大人们的话。
然后再成为他们。
(十三)
胃疼老毛病犯了,晚自习的时候只有老周在,他送我去医院。
前面的阿姨满脸痛苦地从检查室出来。
老周问我怕不怕做胃镜。我说,有什么好怕的?
那根一指粗的管子从喉咙里塞进去,我止不住反胃。
痉挛缓解过后,医生继续把管子朝里面塞。
屏幕上能看到管镜的影像,白衣服的人在旁边对着我胃指指点点。
这个状态下的我是失能的。像待宰的牲口,侧躺着、眼里流水、不能发声,只能无助地等待他们给我解脱。
绝望又漫长,和我的人生一样。
老周问我为什么不通知家里人,我说没人会在意。
也许外婆会,但,何必呢。
医生说只是浅表胃炎,开了些药,聊胜于无。
折腾一番回家后,门打开,仍是一片黑暗。
(十四)
校考顺利。
剩下的绝无问题,虽然数学垃圾,但架不住老子语文英语好啊!
(十五)
跟班主任吵了一架。
老周被调岗,突如其来,毫无征兆,大家很遗憾。
班主任说老周被诊断有心理疾病,暂时调到后勤部门。
这人满脸横肉、讥讽嘲笑,说老周“这种性格的人”抗压能力太弱。
啊,这种愚蠢的人就应该被收拾。
还记得高一的时候,老周守我们晚自习,也不知道谁提前问了那天是他生日。
我们几个人假装逃课没到,等他开始点名了,我们提着蛋糕和奶油喷雾冲进去。
那几个白痴把老周喷成了一个雪人……老周又可怜又好笑。
希望他永远记得那一天的快乐。
(十六)
杨肇恨我,我有四宗罪。
一是让我妈产后抑郁、死了。
二是撞见他和别人上床。
三是不爱他。
四是,我终于自由了!
——槟市,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一些文艺哔——才知道的小细节……哈哈。
第一次写角色日记体,感觉挺好玩儿。
SOAS图书馆。
三月的伦敦依然冷冽,学校院墙的红砖摸起来像粗粝的冰刀,但寒冬侵蚀不了来这里求学的年轻研究者们火烫的内心。相比起声名显赫的理工、金融、法律类名校,这里的标签似乎是冷寂而清贫,但这也正是文史社科类学者的必然之宿命,他们没有创造出推动社会发展的工业硕果,还总是絮叨着自认为振聋发聩,实则无人在意的观点。
但他们至少还有一个优点,是对世间万物毫无底线的包容,比起质疑、排斥、和反对某一种存在,他们首先要思考的是它为什么会存在。
比如现在,在一片挑高玻璃窗前的自习桌上,间隔有序地坐着一排埋头写论文查资料的年轻学生。窗外是巨大的乔木,在初春尚未到临之际,只有零星树叶在枝头做着聊胜于无的装点,活似议会里坐着的中年政客们秃秃的脑袋。在他们之中,有一位穿着花线粗织毛线上衣的男孩儿正在笔记本电脑上认真地打字,一件价格不菲的防风防水带薄羽绒的外套搭在他旁边的座位上。这件衣服不是他的,以他这个年龄断然不会斥资购入足够他一个季度房租的服饰,其实尺码稍微有点大,但在这个刮风如刮刀的岛国,这件衣服裹起来可以让他相当安心。
通常在图书馆里夹着书本神色匆忙走过的人是不会注意窗前每个人的屏幕上是什么的,毕竟大概率都是密密麻麻的各国文字和精细放大到局部的影印资料。但这位年轻人的屏幕,时常引起其他人一瞥之余,不太确定地再定睛一看……然后发现确实没有看错,屏幕上是不合时宜的人体行为学视频网站。
一开始,路过的男同学会面无表情但心中偷笑,也有正义感满满的女同学会上前去提醒他不应该在这样的场合耽于欲望之享乐,但在对方大方露出自己的论文标题和在读硕士身份后,彼此就会相逢一笑泯恩仇。久而久之,这个名叫SawanoNatsuki的男孩子就在学校中有了响当当的名气。
毕竟他的论文不简单基于材料和数据信息收集,他是真的在运行一个投入使用的实验平台。
且他恭敬谦卑的日式礼节之下,实则有一颗大胆而不拘一格的心,使得他在这个注重文化多样性的学校里很是有人气。
只有特别亲密的人会称呼他为Natsu,而这取决于他如何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
如果是萍水相逢,他会自称Sawano;如果是正式的社交场合,他会告知罗马字母全称SawanoNatsuki;如果是朋友之间,他便是Natsuki;而只有他特别想要与之亲近之人,他希望对方唤自己Natsu。
Natsu在汉字里是"夏"的意思——若是对方对汉字有一定的了解并问起,他会欣然告知,他的全名用汉字是写作"沢野夏喜",在汉语里"沢"会写作"泽"。
这天他一如既往在关注JustFans平台上的数据,通过这些用户群体和创作者,他可以非常轻易地通过发放在线问卷的方式获得自己论文需要的数据,而被调查者则可以获得微薄的平台币作为报酬。
接近中午时分,他预先定好的闹铃开始震动,Natsu收拾起书本和电脑,裹起大衣就出了图书馆。
校门口此时有福利机构在发放免费的午餐,通常这是给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者生活受困的居民领用的。推车上有手写体的英文"Loveisallweneed",与这所大学的人文理念相得益彰。
Natsu路过时,志愿者阿姨瞅见他,用很平均的音节喊了他的名字。他过去也参与过这样的公益活动,因此与其他志愿者都打过照面。阿姨简单和他聊了几句,说一个冬季没见到他,并塞了一包贝果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