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刘玄扶起,然后看到了他背后原本月白的衣裳已经染红了,一刀长长的血印划破了他的衣衫,露出了血肉模糊的刀痕。
梁安心一惊,立刻想起刘玄刚才的相救,陛下是为了救他才受伤!
梁安怔忡间,刘玄已经拉着他的手向后退去,警惕的看着前方大批手握着染满鲜血刀的士兵越来越近的逼进,而不远处是刚才的马儿,已经断气的倒在了血泊中,没有一丝动弹。
梁安望着刘玄的侧面,手中传来的温暖让他的心第一次觉得格外的安心,面前的危险也荡然无存般,只有那温暖的触感,舒心的感觉。
他们退着,敌军紧逼,突然刘玄止住了步伐,敌军也止住了步伐警惕的慢慢靠拢。
刘玄转过头看着梁安,在极美如残血的月光下,他对着梁安笑了,万物初绽般,深情不悔。
圣卿,朕前世今生、生生死死都要与你在一起……
梁安一怔,望进刘玄的眼中,动漾的眼眸溢出些情感和疑惑。
陛下,是您吗?
他来不及问,身后沉重的马蹄声,一下子振聋发聩般掀起层层尘埃,面前的士兵看着远处的人纷纷睁大了眼睛,待那些人越来越近,刚刚逼进的士兵已经惶恐的退后。
梁安转过头,然后看到了浩浩的一只军队踏着马骑,正气凛然,气吞山河般的而来。
刘秀站在马背上,剑指前方,发号命令,身后的将领立刻应了一声,纷纷向前攻去,加入了绿林军的战斗。
“参见陛下,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刘秀翻身下马,跪地道。
刘玄晃了晃身子,梁安赶忙扶住他,然后他对着刘秀点了点头,虚弱的声音道:“将军,快去作战吧,不用管朕。”
刘秀微微迟疑,看着刘玄苍白的面色,后背止不住的鲜血,最后拱手:“臣遵旨!”
军队如火如荼的又掀起一场猛烈的进攻,梁安赶忙扶住了刘玄,就往府中走去。
待到了府中,唤来了军医,为刘玄处理好伤口,梁安坐到刘玄身边,看着他清朗的面容,想着刚才他的舍身相救,心渐渐的就如处在一团迷雾中般。
他想了一会,不得而解,叹了一声,就要离去,王匡还在外面,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可是突然他发现他的手被刘玄抓住了,那人一直抓着的手,从未放开,面对生死时没有放开,伤重昏迷也没有放开,两个相握的手,仿佛至死不休的纠缠般……
梁安微微怔松,却仍是上前解开了刘玄的手离去,却发现手又被握住,他惊讶地回头,然后听到了刘玄微微沙哑的声音:“不要出去!”
梁安望向他,一怔,却仍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刘玄望着梁安的紧张的神色中微微放松了些,然后安心的闭上了眼睛,苍白唇角竟带着一抹笑意。
梁安一直望着他,心中疑惑深深,过了许久,他才迟疑的开口:“陛下,您……?”
刘玄睁开了眼,看想梁安,梁安却突然不知道怎么问了。
前世今生,如此荒谬的事,已经在他身上发生了一次,这个人会是曾经的陛下吗?
“怎么了?”刘玄淡笑着问道。
梁安提起一颗心问道:“陛下,您以前给别人取过字吗?”
圣卿,这两个字……
他是在多么迟,多么长久的慢慢无眠中,才一个字一个字的领会了他临死时那片示意……
圣上之卿家,尊同帝王,享帝王之荣耀,陛下从一开始视他就如同自己,不分彼此……
是他没有好好珍惜,是他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
刘玄望着梁安的眼眸微微闪过些异光,然后他笑着摇了摇头。
梁安心突地沉下,过了许久,他才重新恢复如常的道:“属下谢陛下刚才的救命之恩。”
刘玄点了点了头,然后是长久的寂静。直到府外胜利的声音传来,梁安才惊醒的转身出去,甚至忘了禀告刘玄。
刘玄看着梁安匆忙离去的身影,眼中刺痛的一跳,笑容沉了下去,屋外初晨的第一缕光线映在他的面庞,透着一股苍凉。
梁安向门口奔去,路过三三两两伤重相扶的人,他寻找焦急的目光越加急促,然后他在门口看到了随众将领一同进府的人。
“安!”立刻,王匡看到了他,笑着向他走来,“没事吧?”
梁安摇了摇头,看着他满身的血,一时分不清他是不是受伤,立刻担忧的看向他,他未及问,王匡却了然的看着他的神色道:“不用担心,我也没事。”
第125章 再次献策
王邑大军损失惨重,40万大军被即时赶过来的援军一夜之间几乎倾之一覆,最后只剩几万人奋力保护主将,才退出了城外,刘秀乘机也在城外距王邑军二、三公里处列成阵势,只要王邑有任何异动,城内城外就可里应外合,杀王邑大军如瓮中之鳖一样轻易。
在绿林军稍作休息后,王匡就与众将领再次商讨战役,此次绿林军能反败为胜实在太过险测,所有人余悸下都不敢再懈怠。
“将军,此次化险为夷多亏刘秀将军,等待了宛城定要加封于刘秀将军。”王常微微笑着道,“末将觉得应该趁士气高涨时,乘胜追击,将王邑大军一打尽。”
王匡凝眉了想了一会,摇摇头:“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莫追(著名的孙子兵法中的)。王邑已是败军之师,苟延喘残着一口气,驻于城外,若我们奋起进攻,只怕局面就如以往王邑围城于我军之景了,哀兵之下,难免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可小觑!”
“王邑已被我军团团围住,只要我军联合刘秀驻扎的军队,王邑军队再是奋起反抗,也是徒劳!”王常又道。
王匡却再次严厉拒绝:“王匡曾多次强攻我军,围城数次,最后却落入如此地步,究其因就是王邑仗其军力想要以多强攻取胜,此绝非良策,我军不可步其后尘,妄自狂大!”
“可是,王邑曾多次屈辱我军,今如此良机,不报此仇实难解心中怨气!”王常愤然道,右手紧紧握在自己的佩刀上,仿佛想要立刻就去王邑的项上人头。
“廷尉将军!”立刻王匡面露不豫的道,“军情大事,怎可如此意气用事!”
王常愤愤的应了一声,不再作声。
然后王匡从袖中拿出一片小纸条,放在桌面,看了一眼王常,唇角扶起了一抹笑意道:“我们不必焦急,刚才刘秀已经用箭将战报射于城头上,我更始起义军主力已攻占宛城三日!”
立刻,愁眉的将领纷纷展眉,只要我军成功击败王邑,就可与主力军汇合,北上伐莽!
将领正高兴之时,梁安站了出来,他对着王匡道:“将军,敌军是利用我军安插在敌的奸细,假设松懈之景,借我军放松警惕,挖地道来攻击我军个措手不及。”他说着,叹然:“好一个反间计,外界传言王邑此人刚愎自用、无谋莽夫,现在看来只怕并不其然,若是王邑有意为之,误导我军,此人城府定极深,当立即铲除,免留后患!”
王匡望着梁安,微微皱眉,安所说不无道理,只是……
他刚启唇,王常却望着梁安插口道:“梁公子,刚才将军已所言,现在不宜进攻王邑!而且王邑此人若真有如此城府,只怕无须等待如此多时!”
梁安微沉默些许,王匡看着梁安,知晓他的性格,不是思绪良久,定不会出言提议的,一时王匡微有些纠结难定。
王常看着王匡沉默思考的姿态,微微讽刺的话语吐口而出:“将军难道对我军将领莫不是还区分对待?!我等将士所提之意,将军要再三考虑;梁公子所提之意,将军却……”王常轻鄙的眼神略微瞟了梁安一眼道,吐出四个字:“不忍拒绝?!”
梁安一怔,王匡沉思中立刻惊醒抬头看着王常,陡然面色不豫。
王常只是继续道:“梁公子,身为某等士兵,却上下尊卑不分,出入密商之地,因您与将军关系,无人敢说,这也就罢了。可此次明已护驾脱离战场,却折返而来,至使陛下受重伤卧床,若刘将军未及时赶过来,陛下生命危急,你梁安恐怕就是万死难辞其咎!”
他半是嘲讽,半是鄙夷。王匡听着他的话,心中愤慨难忍,却只能紧紧握住双拳。
因为,他若反驳,不是正好证实了王常的话在替梁安包庇掩盖,区别对待?!
他紧张的转头望着梁安,怕他心有芥蒂,可是梁安却只是淡淡的道:“属下护驾不利,属下愿意当罚!只是现敌军当前,应该商讨如何退敌才是当务之急!”
王常刚想激愤的道他这是借此推卸责任。
王匡却领先一步的道:“安,你有什么计策?”他说完,凌厉的眼神就扫过王常。
梁安道:“将军,敌军用的是反间计,我军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军中定也有奸细,芒中之刺,不除不快。将军可把我军攻陷宛城的战报命可信之人多抄一份,散落在各个营地,假装战报遗失,若我军士兵拾到,定会上交于将领,若奸细拾到,定会想方设法传到王邑中。我军可派人仔细观察军中士兵异动者,待奸细将军中捷报传于敌军,我军可立即斩杀除之!”
他说着,脸上突地浮现处自信的笑容:“我军刚刚击退王邑,此番再获次喜报,我军士气定更为高涨,守城更加坚定;而邑军则久驻于昆阳,久攻城不下,且闻宛城失陷,士气定更为沮丧。彼竭我盈,故克之(曹刿论战中著名典故)。”
王匡想了一会,立刻道:“好!”
王常看着王匡想要说些什么,王匡却转头:“依你之言,明日开城门进攻敌军!”
王常这时怏怏不再语。
不多时,遗失的战报,果然有两个奸细偷偷拾得,收进衣袖中,有人将此情况禀于王匡,王匡只是淡笑不语,唤来人继续观察,就呼之退下。
然后王匡看着身边的梁安,一脸情意绵长的道:“安,果然如你所料!”
梁安对着他笑了笑。
王匡将身子微微靠近梁安,心中有些愧疚梁安一心为军中,却总是因自己屡遭军中将士非议,他拉着梁安的手道:“安,军中的言论你不要在意。”
他想要将最好的东西给他,却未想有一天他挚爱的人会因他累及流言,声誉受损,他气愤心痛,却总是不可奈何,悠悠众口,欲盖弥彰。
他是军中主将,十几万绿林军的主干,所有人的期盼,可是他们英勇如天神的将军宠信了一个原本最末等的将士,原来将军有如此嗜好?!
可是,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他在乎的只是别人怎么说他心中的人。
他心中的人,那么圣洁善良的,不应该因为他这个肮脏卑鄙的人受尽别人污言秽语。他前世已经受了太多的言论,不应该再承受这些……
王匡心疼他,却有微微痛恨自己……
梁安望着王匡,却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的毫不在意:“匡,我一点都不在乎,你不用愧疚的……”
与王匡在一起,他们总是很容易了解对方所想,他根本不用向以前那般百般猜测他心头上人的心思,他想着,舒心暖意的感受却再一次因为刘欣微微阵痛……
王匡握住梁安的手,笑的眯着眼,阳光就这么直直的照进了他的星墨的眼中。
他微微俯身去吻梁安,然后动情的开始咬住舔噬梁安的唇瓣,手指插进他的发丝,捧住他的头……
突然两个静谧美好的人被一声轻咳声打破——
刘玄站在那儿已许久,身上伤未愈,他躺在床上,想的总是他……
刚才又听闻,因梁安护驾不利,军中将领欲治起罪责,他才再也控制不住的走向他的房间,只是未到房间,漫天盛开的夏日弥花中,他看到了两个人,正极亲密的挨着。
枝叶茂盛围绕在他们的周身,看不清面庞,可是他还是认出来了,那两个人是梁安与王匡。
他慢慢的走过去,走得极缓,仿佛在等那两人分开,又仿佛不愿亲眼目睹那样的景象。
他每走一步的心中抽痛滴血,他身上的伤一下子竟然没有了痛感。他还是走到两人面前,可是两人仍旁若无人的正坐着只有相爱之人可以做的事。
他看着梁安的清秀的面庞,微微升起的腮上红晕,还有紧闭着轻颤的睫毛,极其陌生的面孔,可是那里住的灵魂却是曾经极熟悉之人,那样的动作,也是曾经只有和他才这般,耳鬓斯磨,为何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看了许久,指尖狠狠的陷进掌心中,然后装作如无其事的轻咳了一声。
两人一惊,立刻分开,然后梁安转过头,看到了刘玄,不知为何,突地梁安心中莫名漏了一声心跳声,可是明明刘玄的神色如此平常,明明他也不是他心中的人。
梁安望着他,就是有着一丝心虚,他赶忙站起来,从王匡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参见陛下。”梁安下跪道。
然后王匡虽心中微有不豫,也向前下跪行礼道:“参见陛下!”
刘玄赶忙笑着扶起二人,脸色微有些尴尬的道:“朕好似每次来的都不是时候呢。”
梁安与王匡低着头没有说话,然后刘玄晦暗的眸子闪过什么,继续道:“朕听说上公准备攻击王邑大军?”
“是!”王匡恭敬的道。
“那恐怕不日就可以向宛城出发了。”刘玄微感慨道,“只是朕伤重,恐会连累军中将士,不能及时到达宛城。”
王匡赶忙道:“绿林军是为陛下效劳,何来连累一说,陛下伤重,绿林军定是极力保护陛下到达宛城的!”他说着,然后想起了刘玄的伤,又感激的道:“臣多谢陛下当日对梁安的相救。”
他说着,刘玄勾起的唇角微微僵了一下,他的人何时需要别人来道谢?!
随即,刘玄淡笑着摇摇头:“举手之劳罢了。”
他随意的道,梁安望着刘玄的目光微微异样闪过,他明明让陛下出城,可是陛下却又折回;而他救他的时候,明明是以命相搏。怎会是举手之劳?!
刘玄又对着王匡道:“将军,今次刘秀即时赶来,实在是功劳最大,朕想着昆阳之战后,该如何奖赏太常偏将军才是?”
王匡眉头微挑了一下,点头道:“刘秀确实功劳显著。”却没有说奖赏的事。
刘玄仍然笑望王匡道:“那上公替朕想想该如何嘉赏刘秀将军。朕先行走了。”
王匡与梁安赶忙跪下,直到刘玄清瘦的背影走去许久,王匡才皱眉微叹气,然后转身坐在原来的位置。
“安,这个帝王未免太过无知,刘秀此次立下大功,第一个威胁的地位就是陛下!还准备怎么加封?封为候?!昆阳一战,刘秀若已封候,他日在立下功劳,岂不是无位可封?!他们均是刘氏血统,何况一直以来刘秀都是雄心志志,陛下不提防他,竟然还主动要求加封于刘秀?!”王匡皱着眉道。
梁安坐在他旁边,听他这样说,却微微透出些疑惑。
这个帝王,真的如别人所说的懦弱无为?
粮草时,他的智谋献计;面对生死时,正气凌云。这样的人,怎会如传言中所说那般?!
梁安刚要向王匡说出心中疑惑,王匡又道:“安,刘秀这人城府太深,不得不防!”他顿了一下,又叹然道:“那日刘秀急忙赶来,来的时候已是军行劳顿,可是刘秀指挥下,仍然是打败了王邑,甚至在王邑退到城外时,迅速也跟随退出,我们原以为是要追击王邑大军,可是,刘秀却回头跟我说,让我带原来的军队的驻守于昆阳城内。我当时虽不明,却也如他所说原地驻守,而刘秀带着军队竟然是在距王邑军营不远处扎营!”
“我回府后仔细想过,才知刘秀计策,穷寇莫追,他是在最恰当的时候做出最有利局势、最有把握胜利的决定,王邑大军无论有任何异动,都掌握在同在城外的刘秀眼中,他们相持中,王邑却后有昆阳守军,等于老虎囚于笼中!”王匡说道。
梁安听着,也是心中一惊,这得是多么长久积累下的经验与智慧,才能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作出如此决胜的行动!心思紧密,智慧滔天。实在令人惊叹!
过了片刻,梁安问道:“匡,那你准备怎么办?”
“无论如何,刘秀不能加封!这件事我会跟陛下说的!”王匡严肃道。
梁安点了点头。
翌日,昆阳城中守军第一次大开城门,与刘秀大军前后夹击王邑大军,绿林军士气高昂,王邑大军不时就败下阵来,落魄而逃。
王匡看着向北逃去的王邑大军,一声大笑,然后下令:“回城!”立刻,欢呼而胜的声音终于一直传到了昆阳城中,经久不绝。绿林军建立已久,太需要一场大胜,来振奋人心了!
稍作休息后,刘玄就与众将领召开了商讨作战大会。
“我军大胜,明日就可向宛城行,与我军主力军汇合!”刘玄道。
众将领点了点头,刘秀却站了出来:“陛下,我军刚大胜,士气正盛,臣愿意带一队继续南下攻城略地,陛下您与众将领可先行至宛城!”
刘玄望着他立刻赞赏的道:“偏将军真是为我军尽心尽力!便依你所言!朕在宛城等你的好消息!”
刘秀立刻跪下应是,只是他万万想不到他今日的提议,会是他将来愧疚一生难以挽回的错失。
翌日,刘秀与主军兵分两路,王匡为了照顾伤重的刘玄,行军极慢,直到七日后,才到达宛城。
这日,王匡去找刘玄,正好遇到了刚刚从刘玄房中出来的大司徒刘縯,一脸笑容满面。
刘縯看到了王匡得意洋洋的道:“上公,昆阳一战,多亏我胞弟,陛下刚才已经应予只要刘秀回来就加封我俩,已显功劳!”
王匡看着他,眉头不自觉得一皱,未语,就绕过刘縯而去。
刘縯看他这般模样,随即冷哼了一声,不就是绿林军首领吗?!等他为帝,第一个铲除的就是他!
王匡进入房中,对着正在案桌上的刘玄下跪道:“参见陛下!”
刘玄赶忙道:“上公快请起。”
待王匡站起,刘玄淡笑儒雅的问道:“上公所来是为何事?”
王匡凝重的道:“刘秀!臣以为不可加封于刘秀!”
刘玄笑容一怔,道:“为何?”
“陛下,刘秀刘縯两兄弟,本为刘氏血统,若加封,恐会动摇陛下地位!”王匡直接道。
刘玄笑容渐渐沉下,琥珀般的眸中快速闪过精光,片刻后,他微愁恼的对王匡道:“那上公意欲如何?”
“除而杀之!”王匡严肃的道。
“若是顾忌刘縯刘秀的势力,不加封即是,为何要除之?”刘玄蹙眉道。
“陛下,刘縯此人心高气傲,您刚刚已应予刘縯加封与他,若并不加封,恐会怨恨陛下,与其如此,不如除草斩根!”王匡道。
刘玄蹙眉想了许久才道:“上公所言有理!”随即他对着门外道:“来人!”
立刻,门外的守卫兵进来,跪地待命。
“传朕旨意,大司徒以下犯上,对朕无礼,处以死刑!”刘玄有力的声音道。
那两个守卫立刻道:“是!”然后,弓着身子退出去。
然后王匡也拱手退了出去。
不多时,外面就传来了刘縯的惨叫声,那两个士兵也回来复命,刘玄站在窗前,只是点了点头,两个士兵不明所以,过了片刻,看刘玄依然没有反应,才退了出去。
刘縯的死军中甚为平淡,功高震主,还不知收敛,迟早是免不了一死的。
而远在颍川郡父破的刘秀,在刚刚招降了附近的郡县,来不及得胜欢呼时,自己长兄之死却传到了刘秀的手中,他悲愤着紧紧的握住传来的信书,另一只手中的信鸽呜咽了一声,来不及哀鸣,骨架碎裂的声音就传来。
他长久以来的攻城略地而疲劳的面上,流下两行清泪,双膝“砰”的一声,跪在了黄土的地上,无声悲痛至极的大喊着:“大哥--”
没多久,他迅速整理好情绪,擦下面上的泪,站了起来,已然又是原本的一派意气英发,温文尔雅,瞧不见任何悲痛,然后向自己房中走去。
不多时,就下令:明日疾行至宛城!
军中有心人,太多,他不可以表现出来……
翌日,刘秀马不停蹄的率领大军行至宛城,天色已黑,刘秀身上盔甲未撤,直接向刘玄房中走去,途中不时有人微微异样的目光投来,刘玄杀刘縯目的太明显了,以下犯上不过是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不过是忌惮他们兄弟二人。
刘秀视若无睹,他行至了刘玄房外,对着房门“砰”的一声跪下,然后满面的自惭:“臣胞兄以下犯上,不服皇威,臣身为胞弟亦感罪责难恕,臣特来请罚!”
他声音铿锵有力,满目的惭愧,房门打开了,刘玄站在房中,屋中只点了张微弱的点,摇晃的灯芯,照在刘玄脸上忽明忽暗,看不清喜怒。
“朕杀你胞兄,你不怨恨朕?”刘玄清朗没有任何波折的话传来。
“是兄长不分尊卑,臣不敢怨恨陛下!”立刻,刘秀微惶恐的声音道。
刘玄站在暗处,轻笑的声音传来,然后他弯下腰扶起刘秀,满面的笑容,刘秀紧绷的一根弦才微微放松。
“刘縯之罪与偏将军何干?将军无须如此自惭,将军昆阳立下大功,朕还未奖赏于将军,今朕欲加封你为武信侯、任破虏大将军,将军不要推辞才是!”刘玄轻笑着道。
刘秀一怔,惊喜的就要再次跪谢,刘玄只是摆手,然后道了一声:“朕要休息了。”
立刻,刘秀就拱手告退而去。
不久,一个亲信上前为刘玄宽衣,轻轻将他的衣带解开,却欲言又止,最后终是下定决心道:“陛下,属下觉得偏将军不一定如他所说那般不忌恨于陛下。”
刘玄望了那个亲信一眼,清淡的道:“朕知道。”
“那陛下您为何?……”士兵问道。
刘玄静寂了一会,才轻声叹然道:“刘秀比朕更适合为帝……”
那个亲信一怔,未听清的抬头,刘玄却再次开口:“朕让你派人保护梁安的事,可办好?”
“属下已经派了可信的人,绝对能保护梁公子。只是,我们派的人来报已经已有人保护梁公子,是定国上公派的人。“士兵恭敬道。
刘玄一怔,然后点了点头。
那个士兵又迟疑道:“陛下,梁公子有上公的人保护,不如将我们的人撤回,用于他事,我们的人本就不多,梁公子那边就占了许多……”
那个士兵未说完,刘玄凌厉的眼神立刻扫了过去,士兵一惊,立刻住口,默默的将刘玄的衣裳脱下,放在屏风上,在刘玄的示意的中退了出去。
那个亲信回到岗位时,微有点怔忡,他仿若听到陛下刚刚说的话:“刘秀比朕更适合为帝……”
只是陛下怎会说出如此的话?
若刘秀真比陛下更适合为帝,陛下不是应该立刻除之以免后患吗?为何还加封于他?!
而且,陛下为何突然近日如此在乎梁公子?
他想着,愈加的不解。
翌日清早,刘玄房中,王匡正一脸凝重的看着刘玄。
“陛下,刘秀此人不可受封,为何您还?!”王匡皱眉道。
“朕已杀他胞兄,再处死刘秀未免绝情了,况且刘秀刚立下大功,朕却赏罚不明,如此,让天下人知道,何以安军心,平天下?!”刘玄叹道,然后又语:“况且朕观刘秀此人,谦卑有恭,不似会对朕以下犯上之人。”
王匡望着刘玄,面色愈加凝重,陛下是怕天下的悠悠众口说他赏罚不明,祸害忠良,可是陛下今日不杀他刘秀,只怕将来他势力日趋扩大,再也难以动他!
“陛下,凡是不能看表面,您杀他胞兄,他却不露半分埋怨,甚至对陛下更加谦逊。圣人尚且不能如此,何况刘秀?!陛下,刘秀城府极深,并不是您所见之般。”王匡道。
刘玄眉头轻蹙了下,然后微微不耐的道:“上公,刘秀对朕谦逊,您说他城府太深;刘縯对朕无礼,您要朕杀他。上公未免太过疑虑了。”
“陛下……”王匡还要再说。
刘玄只是不耐烦的摆手:“朕心中有数,上公日理万机,还是关心其他事罢了。”
王匡望着他坚决的态度,唇角微抿,最后只能叹着躬身拱手道:“臣告退!”
他怒气隐忍的向自己房中走去,经过梁安的窗台,看到了正在捧着一卷竹简,白皙的手微抵着额头,细长的睫毛微微闪动,阳光晶莹的在他脸上跳动,一派静怡安适。
王匡看着他,心中的火才稍微减轻些,他倚在门窗上,勾起一丝笑容,问道:“安,在看什么?”
梁安一惊,抬头看到王匡,微笑道:“军书!”
王匡点了点头,望着梁安的面容,叹道:“安,陛下封了刘秀为武信侯并任破虏大将军。”
梁安笑容微僵,他望着王匡的愁眉不展之色,微蹙眉道:“陛下不知道刘秀对他的威胁吗?”
王匡叹道:“我已经和陛下明说刘秀极有可能会威胁到他的地位,只是陛下仍一意孤行……”
梁安蹙眉微垂下了眼,片刻后他对着王匡道:“匡,你也不要太担心,也许陛下有他的考量呢?”
王匡无奈的点了点头。
在宛城数日后,刘秀加封受赏,正意气风发时,他即要迎娶他思慕多年新野豪门千金——阴丽华。
武信候大婚,军中都十分殷切的帮忙,梁安也随着众人加入其中。
他多次遇见匆忙而过的刘秀,他胞兄刚亡,尸骨未寒,可是他却请了刘玄做主婚人,脸上也尽是一派欣喜欢乐之色的忙碌。梁安不知道他是故意为之,还是真心欢喜,只是觉得这人实在难以揣摩。
终于到了迎娶之日,刘秀一早已穿好喜服,胸前硕大的红花映的刘秀的面色也有些微红,他坐在马上,英姿飒爽,少年英雄,面容如玉。驾着马向前而去,身后是长长的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八抬大轿稳稳的被轿夫扛在肩上,一派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