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摸死对头的猫尾巴by戏子夺刀
戏子夺刀  发于:2025年09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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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他的肚子叫了一声,是真饿了。
他的脸上浮现了不正常的薄红,感觉有些丢人,洋洋洒洒地迈步要离开医院,却被迟书誉叫住了。
男人表情无奈:“你好歹等我换个衣服?”
“我饿了为什么要等你,”宋时衍抿唇,把后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你又不请我吃饭。
迟书誉懂他的意思,从走廊座椅上站起身,随口道:“我听说南城新开了家烤肉,不知道……”
宋时衍:……
行了行了,等你就好了。
他嘴上没说话,身体很诚实地跟着迟书誉回了病房。谢织贵人事忙,早拎着保温杯离开了,病房里空无一人。
迟书誉进了卫生间换衣服,宋时衍坐在病床上,迟书誉的手机放在一旁,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沈之其给他发了消息,他并不是故意看的,但重新变成人之后,视力出奇地好。
上面言简意赅地写着“锦绣万里5月8日动工。”手机屏幕上也有日期。
今天是4月的最后一天,离动工的时间还有八天。
也就是说,还有八天,他住了很多年的房子就要被拆了,还有八天,那些残存他记忆的地方就烟消云散了。而他无能为力。
宋时衍叹了口气,告诉自己别想那么多,紧接着错开视线,乖乖等着迟书誉出来。
迟书誉动作很快,不一会就换好了衣服,宋时衍抬头问他要不要出院。
迟书誉:“我的伤真的很重,我只是去吃个饭,又不是伤好了。”
那就是要赖在医院的意思了。宋时衍说了声成,耸了耸肩膀往门口走,迟书誉拿起手机扫了一眼,脸上表情没变。
“小张在医院东门等着。”迟书誉披上外套,将手机放进口袋里,对着宋时衍说了一声。
“哦。”宋时衍点了点头。只是点到一半,他的头就僵住了。
小张是去年十月份才进公司的,不光是现在的他,连以前的宋时衍都不认识小张,唯一认识小张的——是当猫时候的他。
他后背冒了一点虚汗,偷窥迟书誉的神色,发现他并未表现出意外,慌忙找补了一句:“小张是谁?”
“哦,你不认识。”迟书誉整理了一下袖口,“我助理,哦对了。”
他整理好袖口,抬头看向宋时衍,给他提建议:“你缺钱吗,也可以来挂个助理的名,我给你发工资。”
这倒也不必,钱谁不缺,但当助理就算了,那罐子里的糖就十来颗,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变不成人了,并不想给自己找事干。
宋时衍的手放进口袋里,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一颗糖,那糖浑圆坚硬,他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还不赖,还能变几次人。
“助理就不用了,直接给我钱就行。”宋时衍摆摆手。
“那我们加个联系方式,我给你转账?”宋时衍上回连个口罩钱都要逃,估计身上没什么钱。
不过这小青年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迟书誉也就随口一说,并不指望他突然转性,愿意花他的钱了。
宋时衍重生一遭,早就看前世清高的自己不顺眼了,哪有上来送钱还不要的道理。
但是他没有手机,加不了联系方式,只好“哼”了一声:“我有手有脚,才不要你的钱。”
迟书誉被他“哼”,心情却更愉悦了起来,他凑到宋时衍身边,说,“我养了一只小白猫,你要不要来看?”
“你,养猫?”宋时衍没想到他提到了自己,下意识反问了一句,“没养死?”
“改天请你来看看,”迟书誉提到自己家的小猫,心情更好了,“很乖的小猫。”
很,乖,的,小,猫。
宋时衍这回没翻白眼了,他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那还挺好的。”
要不是正常人都不可能把猫和人联想在一起,他还真以为迟书誉在阴阳怪气。
平心而论,就他那样整日调皮捣蛋的小猫,着实算不上乖,这大概就是铲屎官的滤镜吧。
“我不但养了小猫,我还养了很多植物。”迟书誉的话额外密,宋时衍狐疑地看他一眼,这人毫无所觉,“就是我不太聪明,养死了不少。”
为什么莫名其妙和他说小猫还有一阳台的植物。
迟书誉在怀疑什么了吗,还是说……宋时衍将视线重新放回身前,慢吞吞道:“迟书誉,你是不是怕我走啊。”
他的声音很小,却强装镇定,低声道:“没人会永远在你身边。”
他这话简直是往迟书誉的心口扎,他再也忍不住,走上前,黑眸沉沉地盯着宋时衍的眼睛,握着他的手腕往前一拉。
两人的唇隔得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迟书誉的声音冷怠,带着压抑不住的诘问:“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停顿了一下,不给宋时衍反应的机会,继续道:“为什么见到我就跑,为什么身无分文,为什么还要戴着口罩遮住脸。你能解释哪一点?”

迟书誉的语气又快又急,几乎不给宋时衍反应的机会。
但是饶是他语速再快,宋时衍却总能狡辩。
他紧张地双手贴在裤缝处,睁着一双杏眼胡诌:“你办住院的时候,用到身份证了啊。
“谁说我当时跑是为了躲你的,我就是不喜欢见人怎么了?
“戴口罩那是我柳絮过敏,身无分文……我就想不明白了。”
宋时衍后退两步,眼睛睁得更大,“就许有钱人活着是不是?”
迟书誉方才火气上去,一连串问了很多问题,可以说是口不择言了。
这会却被宋时衍的歪理讲的哑口无言。
明明没一句真话,他却每一句都无法辩驳。也不太想辩驳。
牙尖嘴利的小青年一溜烟溜出很远,身着浅色针织衫的男人跟在后面,表情宠溺又无奈。
熹微的春光落在人的身上,此时暮色四合,晚霞浓郁,夕阳西下。
两人的后头拉了很长很长的两道影子,交错在一起,寂寥又热闹。
小张开车等在医院门口,宋时衍装模作样地找了一番,被迟书誉薅着帽子拽了回去。
他把宋时衍塞进后座,自己跟着坐了进去。
宋时衍被拽的不舒服,拍了一下迟书誉的手:“轻点!”
“轻点你能跑到下一个红绿灯。”迟书誉凉凉嘲讽,“大门口就停着这一辆车。”
宋时衍:“……”
车里还有小张,他并不想跟迟书誉拌嘴,老老实实地将手放在膝盖上,偏头往窗外看。
现在时间已然不早,星星隐隐约约探出云间,四周高楼林立,车子逐渐驶出北郊,进入了另一个繁华的世界。
宋时衍一直待在北郊,很少去南城市中心玩,一来是没钱,二来也是没钱。
但这个年纪的人,对于迷人眼的富贵,总是有稀奇和向往的。他眼也不眨地看向周围的高楼,脸贴在玻璃窗上,像小动物。
迟书誉疑心自己看花了眼。
以前捡到猫的时候,他觉得猫像人,如今遇到了人,他又觉得人像猫了。
他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的想法大抵荒谬,索性也不想了,只是侧倚在靠垫上。
宋时衍看景,迟书誉也看景。
有些事,有些人,讨人喜欢的地方,总有相似之处,也不算很奇怪。
小张没有沈之其那么墨迹,车速挺快,不一会就开到了南城最大的商业中心。
那地方寸土寸金,东西贵的要死,小张从来不去,对着导航找了半天地下车库,最后实在没法,请老板下了车,自己去隔壁街道找了个地方停车。
宋时衍没见过世面,仰着头好奇地看,迟书誉一把把他捞回怀里。
这小青年不感恩,反而狠狠瞪他,从他怀里挣开。
迟书誉满脸无辜:“刚刚有车,我还救了你一命呢。”
宋时衍:“哦。”
他意识到自己欺负人了,死不承认,也不面对,冷冷静静地“哦”了一声,没有下文了。
还得靠迟书誉打破僵局,他往前走了两步:“你是吃烤肉,还是去小吃街。”
“这么贵的地方,”宋时衍好奇,“也会有小吃街吗。”
别的不说,这个商业中心的价格虽然不算低,但很多南城人也会来撸一顿,逛一逛,迟书誉没想到宋时衍从来没有来过。
他顿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个问题太蠢了吗?”宋时衍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地说,“那当我没问过吧。”
“不蠢。”迟书誉回,“一点都不蠢。”
他继续:“是我不礼貌,商业街会有小吃街,回不回本次要,没有吃的,逛累了怎么办?”
他解释的很细致,宋时衍笑了笑,还是觉得不太自在。
宋家再怎么样,在南城也能占一片天地,宋北川身价几十亿,他的儿子,居然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还好他不再是宋时衍了,倒也没那么难过了。
迟书誉不知道发没发现他的不自在,神色毫无变化:“吃什么?”
宋时衍想去小吃街。
他很少,很少同什么人去吃过小吃街,江寒食不去,因为他没什么钱,向来两个馒头一包咸菜对付了,其他朋友。
宋时衍根本没有其他朋友。
想到江寒食,宋时衍就想到了小黑和迟书誉背上的伤。
他偏头看向迟书誉:“江寒食到底在干什么?”
“他包了北郊的美化市容项目——北郊流浪猫最多。”
宋时衍一听就懂。
流浪猫多,进行统一管理和喂养成本太高,找领养者也不好找,灭杀是最好的选择。
宋时衍一时间不可置信。
江寒食是他高中最好的朋友,很善良,善良到路上有一只蚂蚁都舍不得碾死的程度。
那会高中校园里总是有野猫,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守着学生吃饭的点准时出现。
江寒食家里穷,馒头就咸菜一啃就是一顿饭。
宋时衍有时候带零食去学校,忍不住分给他吃,这人自己饿的难受,还要给流浪猫分一口。
江寒食以前常常说,人人都看不起他,也就猫愿意听他说话了。
毕业以后,江寒食考上了隔壁市的大学,两人的联系变少了,宋时衍有什么好事,却总第一个想到江寒食。
再后来,江寒食回到了南城,宋时衍替他整了一份高薪工作,两人顺理成章地住到了同一个小区。
他那段时间抑郁很严重,怕自己想不开伤害到小动物们,一股脑把孩子们托付给了江寒食。
宋时衍谁都不相信,精神状态濒临崩溃,甚至和江寒食签了合同,每个月给他几千块钱,前提是把他的孩子们都照料妥当。
他的小猫,他的鼠鼠,他的鹦鹉。
他后来居然还后悔,还后悔不信任自己最好的朋友,居然还后悔和江寒食签了合同,侮辱了他的人格。
万幸,他签了合同。
但他问的不是这个。
“江寒食最后会怎么判?”宋时衍歪头,语气中没什么情绪。
“这种情况判不了多久,甚至判不了。他最重的刑罚,是故意伤害。”迟书誉冷声道,“不过我请的律师很厉害,足够他在里面待一段时间了。”
“好。”迟书誉说的是实话,杀几只猫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又没虐杀,几只小动物罢了。
宋时衍感觉心口烧疼,说不出话来。
事实很多时候,都是让人难以接受的。
迟书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们去的及时,小猫没有死亡的。别想那么多了,你不是饿了吗。去哪吃?”
宋时衍道:“我们去吃烤肉吧。”
小吃街那么脏,迟书誉的洁癖肯定受不了,他不想让迟书誉不舒服。
迟书誉揽着他的肩膀,点点头。
宋时衍缩了缩脑袋。
迟书誉没带他进商场,反而是拐了个弯。
宋时衍疑惑地歪头看他。
迟书誉笑了声,让他往前走。宋时衍乖乖迈步往前走。
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然后撞到了一个圆滚滚的气球上。
迟书誉扣着他的肩膀把人往回一拉,直接扯到了怀里。
宋时衍“啊”了一声,眸光远远落到远处灯火辉煌的小吃街。
里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宋时衍的眼眶红了。
“你怎么知道……”他欲言又止,迟书誉听懂了他未竟的话。
你怎么知道我想来小吃街。
“我不知道啊。”迟书誉低头,忍不住又摸了摸宋时衍的头发,笑道,“其实是我想吃。”
信你个鬼。
旁边有小丑服的工作人员正在编气球,嘻嘻哈哈地走上来递给宋时衍。
是用长气球编的小狗。
宋时衍都二十多了,才不喜欢这种东西,他拉着迟书誉往前走,又被揽着脖子拉了回去。
迟书誉接过工作人员手里的气球小狗,往宋时衍怀里一塞。
宋时衍瞪他。
这人也不嫌丢人,明明表情没什么变化,却总带着股欠揍的意味:“我喜欢,帮我拿着。”
宋时衍拿着小狗,仔细地从头看到尾,看宝贝似的,眼睛都黏在上面了。
幼不幼稚啊。宋时衍一边看,一边慢吞吞地想。
能幼稚一辈子就好了。
他上小学以前,也是这么幼稚的。
那会宋北川还是个好父亲和好伴侣,每逢闲暇,一家人总能出去玩一玩。
宋时衍喜欢亮闪闪和可爱的东西,尤其喜欢气球,每次出去都要买。
小孩记忆不好,回忆起来也都是点滴碎片,如泡影似泡沫,稍纵即逝。
他一直是个挺幼稚的小孩。只是被迫长大。
那会,小小的宋时衍心里大概也幻想过,能不能幸福一辈子。
可幸福戛然而止了。
宋北川亏了钱,出了轨,开始家暴,脾气变得很差很差,醉酒抽烟,夜不归宿。
陈雅如被丈夫殴打,又护不住孩子,离婚又离不掉,整日以泪洗面。
她再也不会去街上买一个气球递给儿子,再也不会拉着小小的宋时衍去看琳琅满目的商品,再也不会朝着宋时衍笑了。
宋时衍想着想着,心脏疼到麻木。
他那些不堪的,难以启齿的,不为人知的童年,明明早该埋藏于记忆之中,再不为人知。
烤红薯的香气冒入鼻尖里,熏走了宋时衍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泪意。
隔着薄薄的雾气,迟书誉在朝着他轻快地笑。
“这个很好吃的。”迟书誉递到他嘴边,“发什么呆呢。”
是啊,发什么呆呢,宋时衍接过烤红薯,张开嘴咬了一口,甜的,一如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
有人请全班吃了烤红薯,还给他留了一张稚拙的,明显就是故意写的乱七八糟的字条。
对啊,发什么呆呢。
他现在,幸福得要命。

迟书誉怕他吃饱了没法吃别的,烤红薯只买了一小个,宋时衍吃了一会就吃完了。
他将垃圾整理好拎着,看向迟书誉,睁着大眼表情很乖,也不说话。
迟书誉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垃圾袋,要被他萌死,问:“还想吃?”
宋时衍点了点头。
“别吃那么多了。”烤红薯饱腹,迟书誉怕他很快吃饱,两个人相处时间打折扣,编了个其他的理由,“待会想吃别的怎么办。”
“哦。”宋时衍这人贪,吃什么都得一次性吃足,今天又发生了太多事,兴致不太高,低低地回了一声,不太想搭理迟书誉。
迟书誉:“……”比起相处时间打折扣,他更怕宋时衍不开心。
行行行,吃吃吃。
他握住宋时衍的手,宋时衍偏头没好气地看他,就买一小个,怎么够他吃的!
“祖宗,咱得往回走,烤红薯在最前面。”迟书誉退让一步,叹口气,“怎么跟猫似的,一不如意就发脾气。”
嘿,他当了那么长时间的猫,染了一身坏脾气,不喜欢就丢掉好了。
当猫的时候也没见迟书誉对小鱼不耐烦,怎么现在还对他不耐烦。
“那不吃了。”宋时衍更不开心了。他不想走回头路,“待会要是还有,再吃吧。”
“好。”迟书誉随他心意,他们来的这个商业街叫盛元广场,盛元广场旁边的小吃街叫一二五小吃街。
宋时衍进来的时候没注意名字,一回头看到偌大的一二五三个字,皱了皱眉:“哪个天才想出来的名字?”
天才轻咳一声,把这祖宗的头掰回来,手指往前指了一下:“你要不要吃糖葫芦。”
“甜。”宋时衍牙口不好,普通的糖吃点就算了,糖葫芦对他来说太甜了,他一次最多吃半根,剩下的只能丢掉。
“你想吃吗?”迟书誉问他,“想吃就买。”
“待会浪费了。”宋时衍摇摇头,“也不是很想吃。”
宋时衍不想吃的东西,看都不会看一眼,也不是很想吃,翻译过来就是有点想吃。
至于有点想吃,那就是该买,买回来尝尝也该买。
迟书誉不由想到他家猫祖宗,看到小鱼干的时候高贵冷艳的跟什么似的,等他一走,吃得比谁都香。
小贩抱着葫芦架,上头草莓的,山楂的,番茄的三五成串,甚至还有杨桃和苹果片。
“吃什么口味的?”
“都行。”宋时衍眨着眼睛,他的眼睛很漂亮,像杏仁,里头亮晶晶的,像糖葫芦的糖衣。
都行的意思是都想尝尝,但确实也吃不下那么多,迟书誉选了一根种类最丰富的。
宋时衍小声说了句“谢”,然后伸手要接糖葫芦。
迟书誉不给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手帕,包住糖葫芦的签子,才递给宋时衍。
这手帕有点眼熟。
白色的,但是布料很旧,能看出用了好几年,一个角上绣了个橘色的迷你小猫,正缩着脑袋打瞌睡。
他好像,是确实,丢过,这样,一条手帕。
宋时衍肩膀一抖,更不想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这人怎么这么缺德呢,还偷他手帕。
他握着手帕的手指发紧,轻轻咬了口糖葫芦上面的糖壳,最近天冷,糖很硬,咬进嘴里嘎嘣一下,便碎成了糖片。
他歪头看迟书誉,还是忍不住问手帕的事:“你还随身带手帕?”
迟书誉仿佛毫无所觉:“以前没这个习惯,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
“你看这猫多可爱。”他对上宋时衍的眼睛,笑着地问他,“好吃吗?”
这是转移话题,拒绝讨论的意思。
宋时衍只好压着一腔难受,死死盯着自己失而复得的手帕:“好吃。”
这两个字咬牙切齿,简直要把糖葫芦咬碎一个洞。
这手帕虽然失而复得,待会还得“物归原主”,宋时衍简直要气笑了。
他还不能笑,他还得装,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不是,凭什么啊?
宋时衍吃着吃着,又想起了那个眼熟的钢笔。
三千八百块,三千八百块,三千八百块!他辛辛苦苦攒的三千八百块,迟书誉说偷就偷,哎不是,要不要脸啊?
他当时还给迟书誉找补,觉得这人不可能拿一支钢笔,肯定是自己买的。
自己买的,买什么啊?
他怒气冲冲地将糖葫芦放进嘴里咬,嘎嘣嘎嘣吃了一会,吃完了半根。
还想往下吃的时候,迟书誉伸手拿过了他手里的糖葫芦:“别吃了,要牙疼的。”
宋时衍牙一点都不疼,他心口疼!
他劈手要夺过糖葫芦,迟书誉低头咬了一口,对着他刚才咬过的地方。
他的嗓音低沉,轻笑一声,逗小动物似的挑眉:“我咬过了,你还吃吗?”
宋时衍:“……”他必然是不吃的。
这茬也算是过去了,迟书誉吃东西很斯文,但又快,不一会就把剩下的几颗吃完了。
“你也喜欢吃甜的吗?”宋时衍看着他吃,总觉得不符合他的画风。
迟书誉上中学的时候,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长相帅气,学习成绩好,性格不算开朗,但对人对事都很有礼貌。
工作了以后,照样是南城有名的钻石王老五,冷漠沉静,哪里有这么有烟火味的时候。
“还行吧。”迟书誉收好手帕,往宋时衍口袋里一塞,剩下的垃圾装进烤红薯的袋子里,“还有别的想吃的吗?”
那当然。
宋时衍四处张望了一会,找到了目标。他指着面前卖糖人的摊子,笑眯眯:“他可以画小猫吗?”
“可以吧,你去问问。”迟书誉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很喜欢小猫吗?”
很明显的事,有什么好问的……宋时衍不理他,快步走上前。
做糖人的老头正坐那打瞌睡,案板上的糖人画了一半,糖凝固着,宋时衍凑近一看,是一只精巧的蝴蝶。
“嗨。”宋时衍毫不客气扰人清梦,问道,“糖人怎么卖呀爷爷?”
那老头被从梦乡中叫醒,先是气得咿咿呀呀骂了一串听不懂的怪话,紧接着突然愣了一下,眯起眼打量着宋时衍:“你多大了?”
为什么要问他年纪,宋时衍愣了一下。
他现在的年纪确实很奇怪。
这个问题问得宋时衍不知所措,如果是迟书誉问也就罢了,偏生这老头的态度怎么看怎么奇怪。
他不太想回答,抿唇道:“怎么了?”
“李代桃僵。”老头说完这四个字,又不理人了,拿起做糖人的勺子往案板上一浇。
糖凝固了,没掉下来,老头有点尴尬地扯了扯胡子:“你没看见。”
宋时衍不明所以,见老头不追问了,放下心来乖乖点头:“嗯,我没看见。”
他这么乖乖答了,老头反而不开心了,他哼唧一声:“没看见就没看见,有什么了不起的。”
宋时衍感觉他的胡子都翘了起来,对这个老头很无奈:“那我看见了。”
老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里憋屈,什么都往外说:“年轻人,你命不久矣。”
没意思,宋时衍还以为这老头真的是哪里来的大能,能看出他死而复生过。结果等了半天就等来一句“命不久矣”。
他就是只猫,侥幸又变了几回人,等糖果吃完了之后,还是要当一只猫的。当几天,当几年,最多也就十几个春秋,算不上什么值得难过的事情。
宋时衍不在乎,并不代表没人在乎。
迟书誉刚跟过来,还没说话就听到了这一声,眉眼冷了下来:“话可不能乱说。”
老头“哼”了一声:“自己的命数,旁人可干涉不了。”
他闭上眼睛不唠了,宋时衍没那么在意,依旧笑嘻嘻道:“那我想要一个小猫的糖人,可以吗?”
老头:“……”
以往的人,要是被随便说了句命不久矣,非得把他摊子掀了骂他一顿,或是刨根问底问个清楚。哪有这小青年一样,毫不在意,反倒跟他说,我可以要一个小猫的糖人吗?
他突然有了点兴趣,摆摆手让迟书誉走开,想单独跟宋时衍说几句。
迟书誉站着不动。
他浑身紧绷起来,根本做不到宋时衍那么松弛。
宋时衍明显是不信这些,而他不一样。
如若不是神鬼在世,怎么他眼睁睁看着没了呼吸的人还能从地底爬出来。
无心亦无苦。
他害怕分毫否认宋时衍存在的话语,害怕这个鲜活的人从他面前再度消失,所以他惶恐,甚至会因为一个江湖骗子的话忧心。
见他怎么样都不肯离开,正主自己又瞧不上在乎的模样。老头便不说话,只是一心画着糖人。
他像个神棍,但画糖人的手艺却过得去,不出一分钟,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猫就已经在案板上呈现了出来。
他用签子将糖人黏起来,递到宋时衍手中。
宋时衍要接,这老头毫不客气地狮子大开口:“一千。”
宋时衍反应极快,手直接一缩。
谁理你,才不要。
他这还在拒绝呢,另外一边,机械的女声恰时响起:“xx宝收款到账,一万元。”
宋时衍立马反应了过来:你爹的迟书誉,你个败家玩意。
他的太阳穴跳了起来,想骂人。
花一千买个糖人就算了,还手欠多抠了个零。他深呼吸,将气咽下去,脑袋嗡嗡的。
“就你钱多是吧?”老头要一千宋时衍已经很不开心,这会迟书誉付了一万。他糖人也不要了,没忍住怼了他一句,转身就走。
老头拿了一万块钱,终究不好意思不办事,对着两人喊了声:“魂去身在,命不久矣啊。”
迟书誉下意识要去追宋时衍,不想理会老头的话。
老头却叫了他一声:“喂,大高个,你听到没有。”
“没用的。”老头摸了摸胡子,叹口气,“你追不上他的。”
迟书誉何其聪明,听出了老头的话外音,这老东西是憋不住了,想要告诉他什么。
他停下脚步,垂眸,语气不咸不淡,但带上了恭谨,背对着老头:“您有什么办法吗,要付出多大代价都无所谓。”
老头生了宋时衍的气,还要傲娇上一会,不置可否:“我只是个卖糖人的,他都不信我,你信我?”
迟书誉不信这些,他唯物主义了二十多年,只有对宋时衍的事,信过神佛。
万一这是真的,万一宋时衍真的快要死了,他会疯的。
他于是道:“我信。”
他信不信,老头当然看得出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又开始装神:“他想活下去,自然会来找我。”
老头话说到一半,不说了。
可迟书誉听出了他未竟的话语。
如果他不想活下去,谁都没有办法。而方才宋时衍的反应,并不像很在意生死的样子。
他为什么会回来,会选择什么时候走,到底是人是鬼,都不可知了。
迟书誉知道自己问不出别的了,抬起头望向人海。一二五小吃街的人向来很多,宋时衍早就淹没于人潮,任他怎么找寻,都看不到了。
迟书誉一阵恍惚,心口处涌起说不出的慌张,腿一软险些要跪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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