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珰by冻感超人
冻感超人  发于:2025年09月29日

关灯
护眼

齐峰伴在皇帝身边多年,明白皇帝哪怕是要这内侍的命,恐怕也不会大动干戈,通报两声后,里头寂静无应答,齐峰心下便觉不妙,一脚便踹开了殿门,疾行至内殿。
内殿床幔低垂,鲜血顺着床幔滴滴坠落,齐峰脑海中嗡鸣一声,就在他愣神的瞬间,李崇所带的侍卫便出手了。
因太过震惊,齐峰被他们一击偷袭得手,他几是想也没想,立即出逃,别说砍卿云了,便是连还击李崇的人他都没有,多年暗卫的本能告诉他,他只有那么一线生机逃出生天,倘若恋战,必死无疑。
齐峰垂下脸笑了笑,“我原以为我对先皇忠心不二,能豁出一切,未曾想第一反应还是逃命。”
卿云听罢,却也是笑了笑,“是啊,谁的命能有自己的重要呢。”
齐峰静默不言,对于卿云弑君,齐峰心下深感震撼,那种震撼实在超越了一切,他此生做梦也没想到先皇会是这样的死法,死在一个被逐出宫无权无势的小小内侍手中。
“你心里头曾经很恨我吧,”卿云冷淡道,“觉着我害死了你那么多弟兄。”
齐峰浑身一震,垂首道:“下令处死他们的是先皇。”
卿云倒诧异了,他瞥了齐峰一眼,又瞥了一眼,“你如今是要效忠太子了吗?”
齐峰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乃是李氏家仆,此生只效忠李氏之人,承蒙太子不弃,还愿收留。”
过惯了暗卫的日子,齐峰千辛万苦逃出京后竟是一阵茫然,他也试着如秦少英一般隐姓埋名地停下过日子,可发觉自己还是受不了,他做不了所谓的普通人。
“一块儿走走吧。”卿云道。
齐峰垂首,“是。”
雍州府邸不大,花园也不精致,毕竟是靠近边境之地,什么都有限。
卿云忽然开口道:“齐峰,我不后悔。”
齐峰浑身一震,他沉默半晌,还是道:“先皇是真心爱您的。”
卿云嘴角轻勾,“那么他的爱,也不过如此。”
这一点,齐峰倒未曾否认,他作为陪在先皇身边的家仆,看着先帝如何一步步成为薄情寡恩的帝王,他最爱的始终还是权力。
齐峰忍不住问道:“那么大人您呢?您对先帝……”
“没有,”卿云望着堆砌得略有几分粗粝的假山,“从来没有。”
齐峰低头,悄然吐出口气,心下五味杂陈。
“无论如何,我是弑君之人,”卿云轻轻道,“太子若要讨逆,恐怕第一个就该拿我祭旗。”
齐峰道:“不会的,太子不会那么做的。”
卿云攥住掌心,“他难道要留我不成?”
齐峰又是苦笑了一声,“大人何必多番试探,明知故问,殿下舍不得的,殿下……和先皇不同。”
卿云浑身一震,神色之中流露出几分迷茫,他心中自然也知道李照和李旻是不同的,他记得他给他写的信,只是……卿云心下阵阵翻涌,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那时的他还抱有一份虚妄的幻想,如今的他已彻底明白了,那个御座是会吃人的。
除了向李崇复仇,他已不想再同李家人扯上任何关系。
如今的李照,来年会不会又变成李旻?他不想再活在那种惶惶不可终日当中,无论李照对他是何等心思,他们已是过去,再没将来了!
倘若李照非不肯放手,卿云眼中划过一丝冷意,他也不介意再杀一个皇帝!
便让他们李家的人通通都死在他手里好了!
卿云思及此,面上竟还流露出了几分笑意。
齐峰余光瞥见,心下又是一声长叹,这位大人真是一点都未变。
秦少英没想到卿云和齐峰会在花园里看假山,他是察觉到两个人的气息了,只没想到是他们,再想退也不能了,卿云已经回头看见了他。
秦少英只是路过,他打算去答应李照秘密潜行回到边境,联络军队,起兵。
秦少英在这般情况下猝不及防地见到了苏醒的卿云,那眼神轻飘飘扫过来时,他竟僵直着不能动。
卿云见到秦少英,心下也是极复杂,他和李崇一起算计了他,也救过他,那些事都沉了下去,脑海中不知怎么,想到的却是他半夜迷迷糊糊地要方便,秦少英扶他坐在马子上,打着哈欠陪着他的情景。
“齐峰,”卿云道,“你先下去吧。”
齐峰道:“是。”
齐峰走了,秦少英仍留在原地。
卿云见他神色之中一股强撑的冷静,又想起他从前那副不是调戏便是发狠的模样,心下忍不住也是轻叹了一声。
“我也算是你的恩人了,你拿什么报答我?”
卿云一开口,便让秦少英愣住了,“什么?”
“我替你杀了你最想杀的人,不是吗?”
秦少英未料卿云张口便是最要紧的事,神色之中便显露出了几分狼狈之色,“对不起。”
卿云觉着没什么对不起的,他能理解秦少英,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能替他杀了李旻,他会毫不犹豫地利用那人,当然,他会记得事后除掉那个人。
“不必说对不起,”卿云神色木然,令秦少英回想起他病时,“你只要记着,我替你做了你此生最想做却做不到的事,你永生永世都欠我,便可以了。”
“去做你要做的事吧,”卿云像是料到秦少英要做什么,回过身再次望向那假山,“儿女情长的事,来日再说。”
秦少英听他语气中似乎还留有余地,心下便生出了几分欢喜,上前走了两步,颇想喊一声娘子,卿云制止了他,“快去。”
秦少英赶忙往内院走了。
方才回避的齐峰现身,他望着卿云素白的侧脸,只觉十分熟悉,当初他也是这般对皇帝使尽百般手段,最后要了皇帝的命。
卿云神色冷然,他的冷中带着一股残忍的妩媚,说出来的话却是温和的,“你别用那么害怕的眼神瞧着我,我如今没那些心思,况且他也不值得我花那些心思。”
齐峰连忙垂下脸。
“不值得……”卿云轻轻吐出一句,“谁都不配。”
年节过后,天气稍稍转暖,边境传来的消息和一则讨逆檄文震慑了全朝。
“什么?太子没死?!”
太后在蓬莱殿险些发疯,她想冲去千秋殿找皇帝,却又害怕皇帝,冬至之后,皇帝的性子便越来越阴晴不定。
年节,多好的日子,皇帝却在祭祀先皇时忽然一言不发地拂袖离去,叫文武百官都呆在了原地,先前冬至,皇帝便已显出了对祭祀的不重视。
此举本便受人诟病,未死的先太子那一出谴责皇帝弑父篡位的檄文一出,满朝文武敢说不敢说的,心下竟都生出了“果然如此”的念头。
先皇壮年暴毙,太子便骤然卷入黄河之中身亡,这其中本便令人浮想联翩,只朝臣们也无可奈何罢了。
如今,先太子未死的消息一出,原本动荡的朝廷如同被一颗火星点燃一般沸腾起来!先太子竟还活着!
讨逆的檄文搁在案头,李崇却是把玩着手中的玛瑙络子,面上带着淡淡的笑,眼中射出兴味的光芒,很好,好极了。

第192章
李照亲自带领亲卫随着秦少英一块儿去了边境,秦少英在边境那帮军官那里实在是欠了一份信誉,都不是蠢人,李照那日滚落黄河之事太蹊跷,及至李照全须全尾地现身,柴善等人这才拜服。
李照未曾张扬秦少英对他下手一事,所有知情者也都奉了他的命令守口如瓶。
秦少英心下明知他是在邀买人心,也不得不服,毕竟能忍下背后杀人的也实在非常人。
人心这东西玄之又玄,从前太子比齐王便更是得人心,实在是没法子的事,柴善那帮又愣又硬的老兵油子见了李照跟见了亲爹一样老泪纵横,对秦少英也再不怀疑,因他寻回了太子,个个拜服不已。
李照入了帐篷,帐下数位幕僚围着,秦少英带着众将士坐在一侧。
丹州被秦少英强占了,儋州曹平一见到讨贼檄文,立刻就传信来雍州表明了效忠的意思,兖州更不必提,本便是李照的地盘,粮草、兵、讨逆的名头,如今一应俱全,没有失败的理由。
李照神色却并未显出高兴或兴奋的意思,平静的面容下反而是一股淡淡的疲倦,权力的阴影已经漫到了他的脚踝,它找到了他,要令他成为它新的主人,代价则是战争,牺牲无数人的性命。
众人商议之后,便依次退出。
秦少英瞥了一眼始终坐在角落的卿云,李照不放心将卿云放在雍州府,如今他浑身上下最大的软肋便是卿云,必须将他时时带在身侧。
“很无趣吗?”李照走到角落,在卿云对面坐下。
“嗯。”
卿云低着头,在玩一个小小的沙盘,对李照夺位的事他兴致缺缺,他们自家人打自家人,同他有何关系,他只等着痛打落水狗。
李崇不是李照的对手,他得位不正,行事残酷失了臣心,卿云漠然地想,这回终于也该轮到李崇死一死了。
李照道:“我倒有个有趣的想法。”
卿云抬起脸,也不知是不是失去过神智的缘由,他的眼睛如今显得尤为清澈剔透,像是琉璃珠子,“嗯?”
李照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听得卿云眼珠瞪大,“你疯了?!”
那日之后,李照便见卿云一直蔫蔫的,今日总算有点大的反应了。
李照笑了笑,“怎么就疯了呢?你不觉着这个想法很好吗?”
卿云乍一听是觉着李照疯了,再一想,心下却又有几分明白,“你是不想大动干戈,以致生灵涂炭。”
“是,”李照道,“你觉着如何?”
卿云拿木棍拨了下沙盘,嘴角有几分忍俊不禁的意思,他道:“若是叫你那些谋士听了,他们会真的发疯的。”
李照道:“理会他们做什么。”
卿云不由莞尔,“殿下还是一贯那么独断专行。”
李照道:“这不是独断专行,这是胸有成算。”
“胸有成算……”
卿云不由低头扑哧了一声,“能想到自己进入皇城劝说兄长退位,胸有成算?殿下,你当夺位是过家家呢?”
李照道:“原本便是两兄弟之争,缘何不是过家家呢?何必要拉那么些人一块儿陪葬。”
卿云小拇指点在唇角,李照心里一直都是有百姓的,当年丹州之患,他便是如此,这么多年,也依旧还是没变。
卿云看向李照,他低声道:“你冒这般大险,倘若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
“他坐不住皇位,自然会有其他人取而代之,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李照神色悠远,“宗室之中,亦并非全无人才,到时最坏不过也是起兵罢了。”
“殿下早便有此打算?”
李照颔首,“自然,我亦不是冒险,而是有必胜的把握。”
分别了这几年,卿云觉着李照身上也还是有些变化,他不知为何,很想对李照说些难听的话,嘴皮一动,说也便说了,“殿下心中难道没有对自己的兄长生出几分感激之情吗?”
卿云手指捏着木棍在沙盘上随意地划来划去,长睫慢慢挑起,“若非他出手,你不知还要等多少年才能登上皇位。”
李照静静地看着卿云,在卿云带着戏谑的眼神中道:“想看我失态?”
卿云道:“不过实话罢了,以殿下的性子是绝不可能弑父的。”
李照道:“不可能弑父,也是有可能逼他退位的。”
卿云心下一怔,看李照的眼神不禁有几分闪动,“真的吗?”
李照道:“真的。”
卿云猛地垂下脸,心说,那也不是为了我!不是!
初初从齐峰口中得知父皇死于卿云之手,李照犹如五雷轰顶,他呆怔了许久,却又觉着,是了,除了卿云,再没旁人了,再没旁人能生出那般的勇气和恨意。
李照原地流了许久的泪,他不知是为父亲,为自己,还是为卿云所流。
情孽难偿,爱恨难消。
李照俯首看着被卿云拨弄得一团乱的沙盘,“一块儿进京?”
“你去送死,我才不去,”卿云嘟囔道,“我要留在这儿,等着你或是他的死讯。”
“去吧,”李照道,“我知道你想去的。”
卿云用力抿了下唇,是的,他想去,听到李照那般念头,他心中几是一下狂跳起来,立即在心中叫了声好。
李崇是窃位,用了卑鄙的手段登上皇位,他根本不值,也不配人大张旗鼓地讨伐他,卿云手指顿在原地许久,一下抬脸,“什么时候出发?”
“你疯了吗?!”秦少英的反应果然在卿云的预料之中,“就这般返回皇城?!”
李照神色自若,“有何不可?”
秦少英道:“我一直以为你们兄弟二人中间只有一个疯子。”
“是吗?”李照道,“那个人一定不是我。”
秦少英无言以对。
“你既来寻我,意思便是要我一同返京了?”
“自然,”李照抬手喝茶,“叫他看着自己犯下大孽的盟友改邪归正,也算是给他做个榜样。”
秦少英被气笑了,拱手道:“好,我服,我奉陪,只你我二人进京……他怎么办?”
“跟着。”
秦少英又是一重震惊,“你要带着他玩命?”
“不会出事的。”
李照放下茶杯起身,“他干了你们都不敢干的事,你还要小瞧他吗?”
李照的幕僚倒是比秦少英更镇定,太子的作风,他们跟了他这么多年了,焉能不明白?也相信太子所做下的决断,立即便着手安排进京事宜。
秦少英觉着不可思议,但又不得不佩服李照御下的本事,这么多年,他父亲能管住那么多副将,他却从心底里排斥这些事,从未在这上头花过心思,兴许……都是他错了。
队伍很快集结,也不过百余人,组成两个外邦商队一同出行。
讨逆檄文才发,如今民间朝中正是物议沸腾之时,李崇应当还在思索应对之策,集结愿意支持他的军队,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李照竟胆大到敢直接潜回京城。
一行人昼夜疾行赶路,卿云在李照队伍中随行,也丝毫不觉着疲累,在七日后已赶到了京郊,众人停下开始乔装。
卿云看着李照戴上人皮面具,化作颜怀瑾,心下又想起那日贴在他面上的那张面具和面具被摘下时他惊惶失措的心情。
李崇……卿云想到这个人,便不由背脊发凉,心中生出一股黏腻的厌恶之感。
“我先入城,你们等我的讯号。”
卿云坐在马车里,看着李照下车,心下不知是何感受,他回来了,他居然还是回来了。
是啊,有些账也必定得算清楚了才行!
李照提前已知会了颜家人,颜怀瑾出京与他交换了身份,李照入了颜府,颜归璞立即着手派人调换京城防卫,让两支商队趁机分批混入京内。
外邦商队都固定住在京中西市的几个酒楼之中,此地鱼龙混杂,正好掩藏身份,卿云因相貌特殊,扮成了舞姬,淡紫色的面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额头华丽的珠宝能够快速地夺人眼球,只要他低垂着眼,旁人只会注意到他素白的肌肤和璀璨的宝石。
商队提前包下了整层三楼,这个高度哪怕发生意外也能迅速逃跑,不过李照说,没有意外。
卿云进了房间,便揭开了面纱,重新踏入京城的地界,他心下怦怦直跳,竟有几分难言的激动。
“好玩吗?”
卿云回头,却见戴着颜怀瑾面具的李照正靠在门口。
“不好玩,”卿云板起脸,“在陪太子您玩命呢。”
李照笑了笑,他哪怕是戴着面具,那笑容还是很李照,沉稳之中带着似乎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只他看卿云的眼中弥漫着宠溺和温柔,令他瞧着不是那么可恶。
卿云心下冷硬,他才不稀罕这种转瞬即逝的宠爱,移开了视线。
二人这么门里门外静立片刻后,李照道:“我先回颜府了。”
卿云动也不动,“殿下好走。”
“今日很好看。”
卿云猛地回头,只见得李照白色的衣袂离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舞衣,说不上是气还是羞,脸一点点涨红了。
卿云这间屋子推开窗便是西市最热闹之处,下头正在表演顶缸,无数喝彩叫声,卿云将脸趴在臂上,想起那日,他也是这般乔装出来,在京师玩了这一遭。
身侧似隐隐有视线投来,卿云转过脸,却见卸了乔装的秦少英正在一旁窗口瞧他。
四目相对,片刻之后,卿云低垂下脸,秦少英神色一怔,眉头微拧。
外头灯火已亮,或红或黄的火光照在卿云平静的面上,他看着那些热闹的场景,心头却再未起像那日那般的波澜,因知那颗自由的火苗原也是别有用心,在这庞大的权力漩涡中,他曾以为自己能逆流而上,抓住机会,也做一回主子,事到如今,他才知,实则他不过是一粒小小的尘埃,一直都只是随波逐流罢了。
秦少英从那扇窗户直接跃了进来,卿云被吓了一跳,不过面上也假装无事,仍旧是那般淡漠地望着下面。
秦少英心下不知有多少话想对卿云说,只在卿云面前始终矮了一头,看到卿云冷淡的面孔,便百爪挠心地难受。
“下去玩玩?”秦少英道。
卿云嘴里吐出一个字,“不。”
秦少英也趴在了窗边,望了窗外情景,百般踌躇犹豫,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卿云余光偷偷瞥他,见他那副拉不出屎还硬要占坑的模样不由好笑,“做什么?想赖在我这屋子里不走了?今夜睡在这儿?”
秦少英不假思索道:“也不是没一块儿睡过。”
秦少英说的不是从前先帝还在时二人数次媾合,而是卿云糊涂时,他带他隐居的那两个月,卿云软骨头,睡觉都会不小心摔下去,秦少英同他一块儿睡,睡在外头挡着,一晚上不知要被卿云踢多少回,他身板硬,卿云踢到他,自己还迷迷糊糊地喊疼,秦少英眯着眼睛给他揉脚。
秦少英面色涨红,“我不是那个意思。”
卿云倒无所谓,慢悠悠道:“我知道。”
从前二人带着无数仇怨一般的情事皆因他们心中都深恨同一个人罢了,如今那人已死,恨便也随着去了。
恨没了,自然情便也没了。
卿云面上流露出的意思叫秦少英看明白了,他心下不由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他挨在卿云边上,一低头便亲了下卿云的脸,这一下亲得又结实又大声,卿云甚至觉着比楼下叫好声更强烈。
卿云猛地转过脸。
秦少英脸绷着,“我喜欢你,和恨那个老东西没什么关系。”
因从前的事,卿云糊涂时,秦少英可以随便说多少心里的话,卿云醒了,秦少英反而不敢说了,这一番好不容易才冒出来的剖白,回应则是一记清脆的耳光。
“滚!”

第193章
秦少英铜皮铁骨,皮糙肉厚,卿云这一个耳光对他来说根本不疼不痒,他还是将卿云当成糊涂的时候,道:“小心些,仔细手疼。”
卿云心下也被他说着想起糊涂时候的事,那时他仿若回到幼时,变成了个小娃娃,秦少英也真将他当个水晶玻璃做的幼儿一般捧在手心,他便真是个小娃娃时,也未曾受过那般精心的照料。
“滚。”
卿云第二声滚便短了气势,秦少英听出来了,看着卿云微红的侧脸,他心里头满是那两个月的日子,“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不敢说全是真心,也总是有的……”
秦少英气息温热迫近,卿云轻一抬脸,额头宝石叮当,眼中直视道:“那日你带我出来,是什么心思?是想逼得我更怨更恨,叫我同他快快反目,是也不是?”
秦少英见他目光含水,万般幽怨,一颗心像是在冬日里泡了水又被拧干,“你怎会这般想?我那日只不过是想叫你开心罢了!”
卿云心下微震,李崇曾骗他说齐峰想砍死他,那别的呢?别的是不是也有骗他的?
卿云又转过脸,望向窗外,红唇轻吐,“不重要了……”双臂却是忽然被攥住,他转回过脸,却见秦少英定定地看他,“你心里头既介怀那夜,所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是不是?”
卿云却是冷冷一笑,“我心里头若有你,那我可真是贱到家了,你同李崇那般算计我,根本便是要我的命,即便没那事,你从前……”
卿云垂了下脸,语气又淡了下去,“罢了,说这些做什么呢,还有什么意思。”
“你始终还是惦记长龄。”
卿云却是摇头,“不,我不惦记他,我若真心想着他,便该随他而去,你的真心,我的真心,都不过只那么一点点……”
这般看来,他同秦少英,同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人都是一般的,爱也不完全,恨也不完全,稀里糊涂的,总是一笔烂账。
秦少英却道:“人心又不是账本,哪能算得那么清楚,有一点,是一点,也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不知不觉间,秦少英已靠得他越来越近,卿云后背抵了窗户,秦少英额头离他的额头近在咫尺,卿云扭转过脸,秦少英也跟着轻侧过脸,他的气息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卿云周边。
往事掺杂入心,那具过去曾带给他人强大欢愉的身躯笼罩着他,卿云心下阵阵纷乱,他算得清楚吗?他真的能将人心一分一厘地算清楚吗?旁人的,他自己的,他算得清楚什么?又为何真的要算得那么清楚?
秦少英嘴唇压上来时,卿云是闪躲的,秦少英追了上来,锲而不舍地,一次一次,柔软的触碰,卿云紧抿的唇始终像是关闭的门。
裸露在外的腰肢被带着热意的大掌抚上,卿云身上一颤,立时摇头,他一面摇头,一面却是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开了唇呼气。
唇舌交缠的瞬间,二人的躯体也瞬时如藤蔓般缠在了一处。
卿云双手抚上秦少英的后颈,神色之中几分迷离彷徨,自苏醒之后,他心中一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迷茫,李照要夺位,秦少英要重掌军队,他呢?他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累了,也倦了,暂不去想了,一晌贪欢,权且排遣。
卿云抬起脸,任由秦少英顺着他的脖颈吻上他裸露在外的肌肤,舞衣轻薄,秦少英隔着淡紫色的纱绸含住了他身前一点,卿云闷哼一声,无需多加忧思的情欲瞬时涌上心间,手掌在秦少英的头发上胡乱抚着,他喜欢他单束发的利落模样。
秦少英抬眸望向卿云,见他眉目中一股挥之不去的哀愁,心下又怜又爱,便又吻了上去,一面吻一面拉开他腰间的舞裙系带。
纱绸落下,秦少英将人一把抱起,卿云乖顺地搂着他的脖子,他知道他要对他做什么,他也正在等待着。
秦少英轻轻地将人放在榻上,目光望向卿云,他真的很美,生气的、伤心的、愤怒的、开心的……这般仰望着他,眼中乱绪万千的模样,都很美。
两具躯体交缠的瞬间,他们仿若又回到了从前,身份、地位、算计……全都没了,剩下的便只有最纯粹的吸引和欢愉。
卿云双手抱住秦少英的肩膀,头微微向后仰着,眉峰深蹙,面上红痣摇摇欲坠一般,仿佛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可他喉间发出的低吟、紧紧缠在秦少英腰上的腿却并非如此。
很舒服,太舒服了,舒服到什么多余的事都不必去想……
卿云轻推了下秦少英,双眼湿润地看向他,他们的身体实在太熟悉了,卿云一个眼神,秦少英便放慢了速度,他双眼如钩一般定定地盯着卿云,卿云面庞绯红,红唇微张,脸向后仰着,纤细的脖颈上一颗喉结随着那缓慢的撞击也一点点上下滚动着。
秦少英俯身含住他的喉结,不断舔吻,卿云喉间发出一声类似哭腔般的呻吟,秦少英抬起他的一条腿,便猛烈撞击了起来,将卿云喉间的呻吟撞得支离破碎。
强烈到了极点的快感令卿云不禁大叫起来,秦少英亦是激动无比,他是他这世上唯一存放欲望之处,俯身吻住卿云张开的唇,卿云也用力回吻着,想以此缓解过于强烈要将他淹没的快感。
窗户还开着,外头此起彼伏热闹的叫好声传入屋内,栈中床榻并不稳当,不断地发出嘎吱响声,卿云猛然想起李照留下了齐峰在隔壁保护,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他胸前翻涌,他死死地咬住秦少英的肩膀,整个人如同濒死般狂叫了一声。
久违的情事让二人都气息凌乱,事毕后,视线交缠,竟都有几分愁绪,因他们心下明白,这一次,也不过仍是一次媾合罢了,他们之间隔着太多的人与事,此生都不会成为一对真正的佳偶。
若他当初不顾忌家事,将卿云从山上带走……可是,没有如果,错过便是错过了,他一生一世都只能是他的过客。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秦少英用力吻了下卿云的唇,他粗喘的气息在卿云耳后游移,片刻之后二人便又缠抱在了一处。
卿云小腿压上榻上,双手按住秦少英的手,倚靠在他结实的肩膀上,随心所欲地取悦自己。
秦少英的身体同他无比契合,契合到了彼此都有些怅然,为何这般契合的两具躯体里含着的两颗心却永远都隔着距离?
卿云额头抵在秦少英的下巴上,秦少英气息喷洒在他的额间不断啄吻,卿云眼中流下热泪,他想要爱,想要一个人永不改变地爱他,也想爱一个人,不顾一切地去爱他,可是,为什么就那么难?
真的就要不到吗?便只能拥有片刻肉体的欢愉?
卿云抬手,指尖轻轻划过秦少英的咽喉,有一瞬,他希望秦少英就这般死去。
二人反反复复这般几是闹了一整夜,及至天明,卿云仍趴在秦少英身上,秦少英身上肌肉很硬,可也很安全,他的胳膊紧紧地搂着他,他躺在他怀中,柔软又单薄,卿云面颊在他胸膛游移,倏然,低头亲了下他,低声道:“我最喜欢你……的身体。”
秦少英神色却并不似卿云那般放松,一夜狂欢,只更让他看清楚二人的结局,他回道:“我没有最喜欢,我只有你一个。”
卿云低声道:“我也没有很多个,你们都不属于我。”
他抬起脸,汗湿的乌发落在秦少英的身上,神情中流露出几分迷恋,手指掠过秦少英坚毅的唇,“你知道吗?我真的也很想杀了你。”
秦少英眼瞳微颤,竟感到一股比昨夜更强烈的快感,他攥住卿云的手,“我答应过你,我的命是你的,你要,便拿走吧。”
卿云看着秦少英的眼睛,他毫不怀疑此刻秦少英的真心,哪怕他真的举起刀剑向他刺去,他也会笑着让他用力,人总有许多瞬间,会忘了所谓对自己最重要的事,只凭借着一颗本心,只这个瞬间过去,那颗本心强烈跳动的感觉又会被渐渐淡忘。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