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7℃。
祁曜心焦地叹了口气,他扶着宿煜的后脑勺起来,杯沿抵在他的嘴唇边,给他喂药,喂水。
宿煜艰难地吞咽了两下,虚弱地躺了回去,闭上眼睛。
祁曜把杯子放到床头,轻着嗓音安抚道:“吃了药就好好睡一觉吧,如果不退烧,我明天带你去医院打点滴。”
见宿煜没应声,祁曜便打算出去,他刚一转身,忽然感觉手腕缠上一道灼热的浪。
宿煜阖着眼睛,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
祁曜微微一愣。
宿煜:“…”
就这么僵持了好半天,宿煜始终没有松手,就那么吊着手腕有气无力地抓着祁曜。
“哥?”祁曜疑惑地唤了一声。
宿煜的声音听不出是清醒还是糊涂,他喃喃低语,宛若梦呓,“…你要去哪。”
“你…别走。”宿煜闭着的眼睛晕出一点泪,被他胡乱蹭到枕头里。
他拇指不偏不倚按在祁曜跳动的脉搏上,感觉一阵电流般的触感沿着每一根神经脉络,遍布全身。
“别走…”宿煜执着地重复着,明明人是虚弱的,说起话来却还是很强势。
“啊,我,我不走,我就是去别的屋待着,省得吵到你。”祁曜解释道。
宿煜抬起来的那只手正好是左手,扯了这么一会儿,有点坚持不住。
他的手落下来,睁开眼,用右手握住左手手腕,抑制着剧烈的颤抖和疼痛,“嗯…”
“你手疼了?给我看看!”祁曜紧张地俯下身,要去看他的手腕。
也许是发烧的缘故,宿煜显得有些孩子气,他把手缩回被窝里,裹紧被子,就这么给祁曜定了性,“你,不想跟我待在一起…”
“我没有!”祁曜立刻反驳,“我真的是怕打扰你休息,我要是不想跟你待在一起,我是闲得慌了?又是跑你家给你做饭,又是带你去看医生,又是在这忙前忙后照顾你!”
祁曜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冲了,他赶紧软下来态度,耐心地询问道:“哥,你就说你想我怎么做,你是想让我坐在你床边陪着你吗?”
宿煜始终注视着他,那目光粘稠得像是幅油画,就这么相视沉默了许久…
宿煜:“能不能抱着我…一会儿就好…”
像是担心会被拒绝,他垂下目光,很小声地问了一句,“可以吗?”
渴望安全,渴望拥抱,渴望温柔的肢体接触。
宿煜被祁曜抱住的一刹那,第一次由衷感受到,有人依靠,也是如此令人愉悦的一件事。
祁曜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你想抱多久都可以。”
宿煜就这么被祁曜抱着睡着了。
祁曜托着他的后脑勺,轻轻把人放到床上,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终于闲下来一会儿,他才有时间去给手机充电。果不其然,手机开机后,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简直快要堆积成山。
经理老孙给他发了十多条消息,他刚要打开查看,老孙的电话又一次打进来了。
祁曜下意识觉得是有什么急事,接起电话,还没等开口…
“哎呀!曜啊!”老孙的大嗓门震耳欲聋,祁曜皱着眉拿远了一些。
老孙:“你跟宿煜在一起了吗?我听他们说你是去照顾宿煜了,这热搜都挂一天了,他还能不能出来解释了啊!?”
“什么热搜?解释什么?”祁曜一整天都没看手机,下午没电了索性就关机了。
“六连斩啊!外网出了实锤他的视频,现在微博上传疯了,说他就是当年在比赛里用了外挂,才打出雷怒六连斩。”
“这也有人信!?宿煜这次世界赛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吧?”祁曜不敢相信,冠军fmvp的技术还会被质疑。
“这不一样好吗,冠军可以有很多,但是六连斩时至今日只有一次,除了当年那次没有人能打出来,你知不知道当年有多少人,就是因为这个操作才了解到《浩劫》。”
祁曜一时间沉默了,一颗心猛的就悬了起来,他不敢想宿煜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怎么样。
他病情才刚刚有点好转的迹象…
见祁曜不说话,老孙又继续道:“其实消息未必就是假的,因为宿煜在这次世界赛的发挥确实远远不如当年,连五连斩都频频失败。还是尽快核实吧,如果他真是开挂,那真的会对咱们战队有影响,风气不正。”
祁曜咬了咬牙,“宿煜,他不可能开挂。”
老孙不以为然,说道:“最好的证明方法,就是让他面向质疑他的群众,露手,再打出一次六连斩。”
“你也说了,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操作,何况是这么长时间,状态难免会下滑。”祁曜心知肚明,以宿煜现在的状态,不管是心理问题还是手伤,都不可能再打出巅峰时期的六连斩了。
老孙冷漠地哼哼了两声,语气尽显世态炎凉,“哦对了,K1的主教练也针对这件事发声了。”
祁曜一顿,忽然觉得这事不简单,“路向南?”
“对,Liam。”老孙说,“他是宿煜前教练,应该最有发言权,他说宿煜的确不具备打出六连斩的能力,虽然拿了fmvp,也是因为团队整体实力较强,依附于战术策略和资源分配,所以才能拿到这个荣誉。”
祁曜压着自己要骂人的冲动,强迫自己理智分析了这件事。
先是官宣宿煜成为JHG教练,没几天就从外网爆出实锤视频,然后国内舆论疯狂发酵,最后再由K1主教练站出来发声。
这么看来,幕后推手,极有可能就是这个路向南。
他在这种时候,明知道宿煜的病情,还这么步步相逼,摆明了就是想毁了他。
第25章 六连斩
冬天的傍晚,天将黑未黑的时候,躺在不开灯的屋子里,看灰蒙蒙的天空□□枯的枝桠分割成几块。
衰败,寂寥,阴暗,厚重。
目之所及,全都沉淀在窗外湿冷的风里,带着股很浓重的悲观。
宿煜不喜欢落叶,不喜欢黄昏,也不喜欢白茫茫望不到尽头的冬天。
他身体的温度降下去不少,但还是有些低烧,睁开眼发现身边没人,轻轻垂下眼睫,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这个时间,想必祁曜应该已经回去了。
还有两天就是除夕,一家人团圆的日子,祁曜没有理由抛下家里人,没日没夜地守在他身边,更没有理由带一个病殃殃的不速之客回去,净给人添堵。
算了,该习惯了。
宿煜竟然没有感到多么的失落,他稍微侧过身,展开手臂去床头柜上抓自己的手机,却抓了个空。
床头柜只有一杯温水,和一盘切好的已经氧化发黄的苹果。
手机不见了。
忽如其来的焦灼,让宿煜顷刻间又失去了起床的行动力。他懒洋洋地躺回去,在松软的被子里蹭了半天,实在觉得无聊,才撑着床坐起来,准备去找找看。
宿煜家很大,上下两层加在一起大概有三百多平米,主卧在二楼,紧挨着卧室的是书房,再往前走,挨着楼梯拐角的,是游戏室。
游戏室里摆放着三套设备,不同的风格和组合,代表着不同时期的偏好和习惯。宿煜对电脑配置的要求很高,从cpu、硬盘、显卡,到主板机箱、键盘鼠标,基本上都是顶配。
房间门大敞着,宿煜一眼看见坐在电竞椅上的祁曜。他背对着门,不见外地戴着自己的耳机。
这小子的眼睛是真的毒,三台电脑,一下子就选准了最贵的一套,用着将近七位数配置的设备,将机械键盘敲的噼里啪啦直响。
他跟宿煜的习惯一样,都喜欢用青轴。
祁曜专注地盯着显示器,操纵着手持雷刀的执刃者,在训练营里用高阶移动靶练习连招,他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不知疲惫地重新再来,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后站了人。
宿煜沉默地看着他的操作,目光不知怎的就落在对方的后脑勺上。祁曜的头发很短,不像从前那么柔软,看上去毛毛刺刺的。
不知道是被怎样的欲望驱使,宿煜突然很想摸一摸,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就要触碰到的瞬间又觉得有些不合时宜,缓缓地将手落在了祁曜的肩上。
“在练六连斩吗。”他声音很轻,但是就像是有种神奇的魔力,祁曜隔着耳机内嘈杂的音效,还是顿时就分辨出了那道冷清又温柔的声线。
他心里有鬼,条件反射地紧张了一下,摘下耳机转过身来,“你…你醒啦?”
“训练营里是练不出六连斩的。”宿煜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扶着电竞椅背,坐到旁边的懒人沙发上,“六连斩的核心是,状态,还有临场反应。”
他脸色发白,说话没什么劲儿,懒懒地将身体陷在里面,看上去还是很虚弱。
“你好一点没有?”祁曜站起身朝他走过去,直接把他额前的碎发抚到后面,掌心贴在他的脑门上,停留了半天,又收回手试了试自己的温度,嘟囔道:“啧,哥,你现在还是有点儿热啊。”
宿煜抬起头,隔着头顶散落下来的灯光,在影影绰绰间,定定地望着面前从容自若的人。
他有时候真的很羡慕祁曜,从不避讳内心所想,言行一致,他才是真正的恣意洒脱。
宿煜看了他半晌,才慢吞吞问道:“你怎么还没回家?”
“你发着高烧,我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先溜了,那我也太不是人了吧。”祁曜说。
“我好了。”宿煜的声音干巴巴的,“你…回去吧。”
祁曜顿时急了,他挑起眉,有点儿凶,“你这人到底有没有良心啊,这病才好一点儿就要赶我走?想都别想啊,我可不走,你这设备这么好,我还没玩够呢。”
宿煜闭了闭眼,不想被祁曜看见他这一刻源自本能的渴求,漂亮的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他说,“小曜,还有两天就过年了。”
“我知道啊。”祁曜说,“我爸妈今年回老家那边过年探亲戚,初四才回来,我不乐意去。”祁曜生怕宿煜不信,掏出手机点开和家里的聊天对话,递到后者眼前,“你看,我跟他们说了。”
宿煜扫了一眼,他只看见了一句,是祁母发给祁曜的一句话:
[行,你跟小煜在一块,妈放心。]
当年,宿煜带着祁曜“改邪归正”,并在祁曜家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他拿下了城市赛的三万奖金,祁家一直是把宿煜当作恩人来看待的。
特别是祁曜之前总是和一些社会人上的狐朋狗友走的近,没学到什么好,接触宿煜后不打架不抽烟,不仅人变乖了,还能有自己的一番事业,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宿煜。
祁曜收起手机,眨巴了一下眼睛,“所以,哥,这个除夕,能收留我一起过年吗?”
两人的目光恰逢其时的相撞,空气中的温度陡然飙升,宿煜感觉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他一时间竟有些招架不住,率先岔开话题,“对了,你有看到我的手机吗?”
祁曜不自在地舔了下发干的嘴唇,“啊,今天送你回来的时候,不小心给摔坏了,抱…抱歉啊哥。”
他不擅长说谎,尤其不擅长在宿煜面前说谎,几乎是被一眼看穿。
宿煜弯唇轻轻地笑了笑,“坏了?在哪,我看看。”
“…送去修了。”
“哦,这样啊,大概什么时候能修好?”宿煜问。
“这大过年的,怎么…也要年后吧。”
祁曜心中有盘算,他不可能让宿煜知道网上那些沸沸扬扬的消息,切断他和互联网的最好途径,就是把他的手机藏起来。
等这阵风波过了,等宿煜状态好起来,再着手处理。
宿煜淡淡地“哦”了一声,“那我去拿一下平板。”
“不行!!!”祁曜赶紧制止,“冯医生不是说了,让你这两天少看电子设备嘛,需要多休息!”
“我…就看看微博。”宿煜解释。
那更不行了!!!
“什么也不许看,等你病好了,想看多久都行,这两天你就安心养病。”祁曜颇有几分当家长的架势,话语里的强势分外逼人。
宿煜很少被人管,听到这样的话,不觉得烦,反倒觉得心里漾起一阵暖意。
“没有手机,不能玩平板,也不能打游戏…还能干什么。”宿煜嘀咕着,低下头摆弄起手腕上缠着的白色绷带,他手指纤长白皙,指端一下下勾着绷带的边缘,百无聊赖地玩了起来。
“看我啊,你看看我的操作有什么问题。”祁曜对他说,“我感觉自己的反应和手速都够快了,但是只有四连斩可以稳定发挥,这一年多,我打出过两次五连,当时就已经觉得特别极限了。”
只有打出五连斩,祁曜才知道六连斩离他有多远。
祁曜这人有一个很宝贵的优点,就是执着,他认准的东西,不成功是绝不可能死心。
他坐回电竞椅上,将显示器往宿煜的方向转了转,又在后者面前演示了一遍连招。
“我差在哪儿?”他问宿煜。
“我刚刚说过了,训练营不可能打出六连斩,这个操作不难,难的是状态。”宿煜的语气带着他贯有的松弛,可这种颓废的松弛很容易被外人误解为傲慢。
他轻飘飘地说道:“天赋和操作你都不差,差的是状态,只有做到绝对专注,抓住稍众即逝的机会,把自己融入游戏场景里,把握每一个对手的移位,借助野怪和boss刷技能,用a和技能将变换的点形成一个个完整的环。”
“第六个圆环的中心,就是第六斩。”
宿煜对六连斩的技巧描述很意识流,祁曜却好像心有灵犀似的懂了不少。
从个体的点,到完整的面,是一个大局观的掌控和全新的视角。
“其实没有六连斩,也可以赢比赛。”宿煜说话很直白,“没必要花大量时间在这上面,它不能代表最强,也不值得被炫耀。”
祁曜点头,“我知道,但是我一定要学会。”
如果他能打出雷怒六连斩,或许此时就可以站出来保护宿煜,他可以告诉那些等着看笑话的黑粉,自己的六连斩就是宿煜一手指导出来的。
堵住所有人的嘴,帮宿煜避开所有恶意。
祁曜趁着宿煜睡觉,偷偷通宵排位打到天明,敲键盘敲到手酸。他全程开着录像对着自己的手,但是只记录下来三次五连斩,有一次似乎就差一点点就成了,结果失败了。
那一刻他差点没忍住把键盘砸了,但是一想到是宿煜的东西,到底还是控制住了怒火。
早上五点多祁曜才去睡觉,他搂着宿煜的一台手机和两个平板,没睡多一会儿,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门铃声,一声接着一声,刺耳又聒噪。
宿煜好像还没起,祁曜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去楼下开门。
“谁啊…”他手按上把手刚想开门,就听见门外传来一片喧闹的人声,像是有好几个人在往前靠,撞的门板叮咣的。
他困意消散几分,按开电子门镜,透过监控看见门外围着六七个人,拿着摄像机等设备,一看就是记者。
宿煜住的小区,按理说不该有外人能进的来,除非他们买通了小区的业主,被带着进来的。
可是他们怎么知道宿煜家的位置呢?
祁曜气得够呛,只觉得这些人为了抢独家,个个挤破了头堵在别人家门口的样子令人作呕。
他想推门出去把这群人痛骂一顿,但是一瞬间想到这是宿煜的家。
顶流电竞选手大早上衣衫不整的出现在教练家里…?
祁曜不想给宿煜招黑,在他看,最理智的做法就是不出声,假装家里没人。
宿煜就是这时候走下楼的,他看上去应该醒了很久了,眼底清明没有困意,穿着件宽松的白T,径直走到祁曜身旁,“怎么了?”
祁曜一惊,将宿煜转了个身推着他的肩膀就往屋里走,“呃…没事没事,上…上门推销的,难缠的很…”
宿煜被他推着走出两步,忽然停下。
“你不擅长说慌。”他冷静的声音里略微带了一丝不悦,缓慢地转过身来。
近距离的相望,他看着面红耳赤的祁曜,语气温柔下来,“你哥,没你想的那么受不得委屈。”
“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祁曜抬起头,看着宿煜熠熠发光的眼睛,听着他一字一顿地告诉自己,“陪着我就够了,遮风挡雨,不是你该做的事。”
宿煜说完,留他在原地,一个人走向那扇喧嚣的门。
“能不能回应一下,关于外界质疑你开挂的传闻?”
“请问六连斩这个操作是否真的存在水分呢?”
“消息传出来这么久,你为什么一直没有进行澄清?”
“听说俱乐部人也联系不上你,所以你这种逃避算不算是默认了呢?”
这群记者都是江海市当地的,没什么专业度,仗着占据了地理上的优势,刚一看见热搜爆出来,甚至不清楚Lumen是谁,就带着设备杀了过来。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身上的匪气不是一般的重,红着眼睛跟丧心病狂似的,不管男的女的,都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话筒、录音笔和收音器一并伸到宿煜跟前,甚至硬邦邦地戳在他的胸和锁骨上。
有人带着恐吓的意味催促,“说两句啊!还能不能说了!?”
也有人道貌岸然地进行着道德绑架,“对啊,粉丝一直都很相信你,向喜欢你的粉丝们解释一下吧,别让他们失望啊。”
宿煜往后退了退,他双手插进兜里,慵懒地靠在自家门板上,清隽的眉眼稍抬,嘴角边浮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我就是一退役选手,有点受宠若惊了。”
他站在那儿,兴味寡淡,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矜贵和傲气,就像是雪山之巅的新雪,冷冰冰的,那是一种难以描摹的疏离。平等地与在场所有人划开界限,也平等地蔑视每一个人。
他慢慢地说:“你们这种堵在别人家门口骚扰的行为,我可以直接报警。”
“你是心虚了吗?”前排一名戴着棒球帽的男子扬着嗓音道。
“是你们经理给了我们你的地址,不是我们逼着你解释,而是你的领导现在也需要你解释清楚!”又有人道。
“你们,专业吗。”宿煜问。
见几个人怔了一下,宿煜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我如果解释了,能广为流传吗。”
广为流传四个字怎么听都有点儿阴阳怪气的意思,宿煜又道,“我的意思是,能播出去吗?”
宿煜微微点头,整个人的状态都很松弛,“好,那我可以解释两句。”
“首先,网上质疑我使用外挂的视频我看了,这个视频其实在我打出六连斩后的第三天就发布在了YouTube上。”
这是一个老掉牙的视频。
宿煜没好意思直说,他还算耐心地给大家讲解视频里的内容,“有个黑人兄弟一帧一帧拆解了我比赛中的动作连招,分析操作的角度和速度。从头到尾都在说操作的极限、难度高、非人类,但是却没有拿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我使用了外挂。”
宿煜从容不迫,一口地道的美式发音,“视频封面上写的是Asuspectedhacker?”
“但凡英语过了四级应该都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吧,”他顿了顿,眼底有嘲讽,“疑似开挂,不等于开挂。”
“没有证据,单凭一个猜测,我又为什么要站出来自证呢?”
众人面面相觑,僵持了片刻,一名身着黑棉服的年轻男记者挤上前,“Lumen,我也是《浩劫》的玩家,曾经也做过你的粉丝。”
曾经,粉丝。
宿煜品味着这两个词,微微点一下头,听着他的提问。
“你怎么看待K1的教练Liam对你的评价?”
“有传言说你和Liam不合,请问情况是否属实呢?”
Liam,路向南。
祁曜贴着门板,屏住呼吸去听门外的采访对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脏骤然一颤。
宿煜果然沉默了下来。
仅仅隔着一扇门,他仿佛能感受到宿煜慌张无措的颤抖,好像已经看见了宿煜躲闪的目光和一圈圈红起来的眼眶。
如今的宿煜,虽然已经能够正视路向南的存在,但仍然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去修复内心的创伤,才能放下深扎在骨子里的恐惧。
冯医生说过,这个过程必须是主动的,而不是被动。
宿煜到底还是个病人,不管是听见那个人的名字,还是透过记者们的提问,间接感受到那个人的恶意,都足以摧毁他刚刚拼凑起来的意志。
祁曜许久没有听见宿煜的声音,外面安静得要命,他迟疑着将手按在门把手上。
刚要往下压——
“路向南…”宿煜的嗓音低沉,掺着一丝沙哑。
这三个字说出口的瞬间,祁曜的心脏就像是被钢针戳穿了一样疼,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他是一个好教练,在K1的时候就对我很关照。”宿煜语速很慢,声音没什么波澜起伏,听上去平稳又冷静,不着痕迹地转过话锋,“虽然说我从K1退役回到了本土赛区,和他从并肩作战的战友变成了对手,但是我不希望因为立场的不同,影响了过去的情谊。”
“比起赛场下的碰撞,我更期待能在赛场上和K1再次交锋。”
话里有话,记者们都不傻。
有个头铁的记者一语中的,“Liam在这次的开挂事件中带头踩你,你会不会觉得他是在借着此事,想要打压中国赛区的士气?”
“对的,毕竟六连斩是你的成名技,也是他的心血,他这么全盘否定你,是不是因为你转了赛区,不能再为他所用?”
“不至于吧,”宿煜一笑,轻松地怂了下肩,“我没想那么多。”
适当留白,给足了想象和发挥的空间。
几位记者稍作思考,就找到了更为劲爆有噱头的话题:
【昔日战友变敌手,电竞圈的明争暗斗】
【Lumen叛出北美赛区,遭前教练背刺】
【无实锤质疑开挂?Lumen:我不自证】
宿煜面色发白,额前的黑发被凛冽的寒风吹得有些凌乱,但却盖不住眼底溢出的光,少年的热血和意气风发显露无余。采访的最后,他面对着正中间的镜头,抬手抚去镜头上落着的一枚雪花。
“六连斩不会陨落,我也不会。”他看着镜头,深邃的黑眸透出笃定的光,就像是隔着屏幕对谁放话,“来日方长,我们赛场见。”
宿煜目送记者们离开,平稳了一下呼吸,转身刚要开门,门就被从里面推开了,祁曜微红着眼角,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那眼神有些复杂,激动和欣赏,一点点漫过了最初的心疼和怜惜。
祁曜怎么都没想到,宿煜不仅解决了这个棘手的难题,还借此表达出了自己的态度,寥寥几句,简短有力,带动了现场每一个人的情绪。
他冲宿煜竖起大拇指,忍不住称赞,“哥,你简直超标。”
宿煜冻得手指发僵,伤口也有些疼,他笑了笑,弯身脱下鞋,刚一站起来便朝着祁曜压了过来,带着身体的大半重量,抬手撑在祁曜的胳膊上。
祁曜感受到宿煜的掌心渗出潮湿的汗,低下头才看见他苍白的五指一直在颤抖,侧过头轻声问了句,“完全看不出来,你紧张了啊。”
“我有点儿不舒服。”宿煜看他一眼,用极其平淡的口吻说出这话,微微低了下头,忍住眩晕,“扶我一下。”
第27章 友谊赛首杀
宿煜的呼吸很不平稳,他被祁曜扶着坐到沙发上,低下头扶着脖子,阖眸缓了好一会儿。
这一次的心悸和往常有些不同,持续得格外的久,尖锐的冷意从内心深处一点点向外蔓延,他感觉浑身发冷,在失重感中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
“宿煜?”祁曜试探着叫了他一声,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说道:“你但凡觉得有一丁点儿不对劲,咱们立刻去医院。”
“不用。”宿煜没抬头,呼吸颤了颤,语气还是一贯的轻描淡写,“我就是,有点儿心慌。”
不只是有点儿心慌。
他的心脏,腹部,脖颈,此时此刻无一不在剧烈搏动。宿煜不动声色下的身体,正处于一种失控亢奋的极端状态。
这不是普通的心悸,而是服用特效药留下的后遗症,只是那时候的宿煜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歪倒在沙发里,眉眼间有些难耐,滚动的喉结和锁骨,覆了一层发亮的薄汗。
透过宿煜扶在脖子上的那只手,祁曜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侧颈突出的动脉血管,像一条青色的藤曼缠在他纤长白皙的手指间,呼吸般的一起一伏。
宿煜对他没有戒心和防备,软绵绵地靠在那儿,身上的柔软都在顷刻间被放大到了极致。
祁曜垂眸望着他微张着喘息的嘴唇,忽然有种想要吻上去、掠夺他呼吸的冲动,这么想着,连看人的眼神都变了味道。
不只想吻…
一丝分明的欲望和渴求从心底窜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他被自己龌龊的想法羞红了脸,赶紧转过身子倒了杯水,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哥,你…先喝点水。”他把水杯递到宿煜面前。
宿煜接过水杯,双手捧着暖了暖,他看眼祁曜,嘴唇张了又闭,欲言又止地垂下头,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出神。
祁曜揣摩着他的意图,结合着冯医生说的一些话,不太确定地问:“你是想...抱一下吗?”
宿煜喉结微动,病态的脸上泛起一片红,还没等开口,手中便是一空。几滴温热的水星溅在指端,很快便蒸发在炙热的空气里。
下一秒,他陷入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他霎时间寻到了一丝慰藉,宿煜有些贪恋地抬手搂住祁曜的腰,双臂一圈圈缓慢地收紧,就像一只受伤的猫,在对方身前蹭了又蹭。
他现在,似乎很喜欢被祁曜抱,喜欢像现在这样,被祁曜温柔地抚摸着后脑勺,顺着脊背轻轻地拍。
喜欢,却也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