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还有一个不太看得懂气氛的吃货将话题拉回来。
方天瑞很好奇修界大人物的生活水平:“您作为律使平时都吃什么啊?是不是都是我们听都没听过的山珍海味?”
晏景:“我辟谷了。”
那是什么谷?
煮成大米饭有多香?
问秀秀一看就知道他想歪了,小声解释:“就是不用吃饭了。等你修炼到高境界也能不用吃喝拉撒睡。”
这种细节的事一般被认为有损仙人气度,不会在话本中提及。
不用吃饭?
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问秀秀哄他来修仙的时候也没说这个啊。
“我可不是为了这个来的啊!秀秀!我不修仙了!”
杜若抓住关键要点:“是不用吃,又不是不让吃!修仙还能多吃几年。”
方天瑞:“也对哦。”
伙伴们聊得热络,一直没开过口的洛易也问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您见过高阶的医修吗?他们是什么样子的?”
他身上一直带着一股药草味儿。
在问秀秀的介绍中,洛易是她的青梅竹马,也是她最初的队友。在她口中这是一个很体贴热心的少年人。但晏景怀疑自己是不是做过什么让少年对自己有成见,他待他们冷淡胜过被问秀秀评价为“性格安静”的少女杜若。
一定是奚启的缘故。
少年难得问上一个问题,晏景也认真以待。
高阶的医修晏景只认识一个,而他对那个人的印象嘛。
“见过,是一个很擅长自讨苦吃的人。”
自讨苦吃吗?
过去也有人这样说过他。
修炼本身就可以强身健体,消除百病,因而在修界,医修的存在一直很鸡肋,简单病痛不用治,疑难杂症治不了。曾有修士想带他入仙门,但在听说他想从事医道,并决不改变主意后放弃了他,并说他在浪费自己的天赋,自讨苦吃。
是的,他们这些厉害的修士当然用不着医修。
可秀秀用得着,他的伙伴们用得着,行侠仗义的旅途不能缺少医师。
晏景盯着一言不发的少年,嗅到一股犟种的气息。
他们医修的都这德行吗?
不过话说回来,没点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劲儿,谁会去当医修呢?
沿着小溪穿过一片树林,一座茅庐小院出现在眼前。
问秀秀站到柴门的牌匾下,摆出欢迎的手势:“欢迎来到七里乡!”
晏景则飞快地报出了典故的出处:“《无情流水多情客》。”
问秀秀一面带着他们朝里走,一面介绍各处:“这座凉亭叫‘停风’。”
“《龙鳞刀》。”
问秀秀跳过横贯小院的溪流:“这叫惠水。”
“那这边是南庭,这边就是北垣了。”晏景说的是《听剑传奇》里以惠水为界的两个势力,整本书的故事都围绕着他们的恩怨展开。
“还有这个!”问秀秀得意地展示出一个半人高的漆箱。
晏景只看出这是一个极为精巧的机关盒子,但没想起和哪个传奇故事有关系:“不知道。”
问秀秀报出答案:“是《望月怀远》,一款二十多年前出的经典的冒险游戏。阿叔你落伍喽。”
话说出口问秀秀一惊,怕自己的得意忘形下脱口而出的称呼冒犯到晏景。
不过晏景完全没有注意,他的全幅注意力都在面前的道具上,又问了几个相关的问题。
作为这二十年来大热的文字冒险游戏,《望月怀远》的原版道具一直十分抢手,价格昂贵不说,还有市无价,以几个少年人的经济条件完全负担不起。这套道具也不是正版,而是问秀秀靠着对原版有限的观察再加上自己的想象力打造出来的。
晏景:“我可以玩玩这个吗?”
问秀秀双眼发亮:“当然!”
一群人一玩便玩到了半夜,晏景回到后院,瞧见腾出来做客房的屋子里散发出的烛光,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奚启好像被他冷落了一天。
奚启是什么时候回房间的?
记不得了。
他所有注意力都被游戏吸引了。
推门而入,奚启正坐在灯下,抱着笙笙看书。
他们的客房是方天瑞腾出来的,里面存放了他的大量藏书。
出于某种心虚,晏景走过去主动搭话:“你在看什么?”
奚启将封面翻给他看。
——《无情流水多情客》。
这是他们今天聊到最多的话本。
“感觉怎么样?最喜欢哪个角色?”
“我从这些角色身上找不到值得喜欢的地方。”
确实是目空一切的奚启会有的答案,晏景不意外。
不过他并不算对相关话题全无兴趣,至少他还好奇晏景对这本书的看法:“您最喜欢谁?”
晏景毫不犹豫:“当然是绿瑛!”
“女主角。”奚启的语气别有意味,“有史以来最受欢迎的主角之一,男女通杀的高魅力女性,蝉联五十七届最理想道侣榜首的人气角色。”
晏景惊了:“你从哪学的这些话?”
奚启翻到扉页,将上面写得满满当当的推荐语递给晏景看。
现在话本都发展的这么花哨了?
晏景干咳两声,连忙强调:“我只是欣赏她的人格魅力,可不是对她有企图。你对人类的喜欢不要得理解太狭隘了。”
奚启弯起唇角:“原来是这样啊。”
晏景品着他这笑意,越回味儿越觉得不对。
他为什么要解释?他有什么必要向奚启解释?
感觉不太爽。似乎让奚启爽到了。
为了浇灭奚启的气焰,晏景又把话往回一拐:“不过,喜欢上像绿瑛这样坚强、博爱,又有智慧的女性也不奇怪吧。只可惜,我还从未在现实中遇见过这样的人。”
作为活了几百年情窍也没松动过的死硬派,晏景没有遇到过,也完全没办法想象自己的理想型,但在他看来只要对方和奚启没有相似之处就行了。
不,也不对。相貌上的长处还是可以取几分的。
“那您还真是幸运。”奚启语气微妙地发酸,言辞也比平常直接尖锐,“真实的人类总是千疮百孔,表里不一。您免去了一场失望。”
“有什么好失望的,我又不像你这么苛刻。”
话还没说完便有一声轻笑传来,晏景不满:“你笑什么?”
不想矛盾升级,奚启摇头:“没什么。”
可他哪怕不说晏景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奚启觉得他苛刻。
他哪里苛刻了?
有眼无珠!他明明这么平易近人。
晏景报复性地从奚启怀里捞走笙笙:“我要休息了,我和笙笙睡床。”
奚启爱睡哪睡哪。
他弹指将床帘放下,把自己和奚启隔绝开,眼不见心不烦。
屋内恢复了安静,两个渡劫期在一起不说话不动作时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晏景听到奚启站起来将书放回了书架,但没有再拿新的,然后回到桌边,不再有声音,似乎入定了。
虽说要睡觉,但和死对头在一间屋子,他怎么可能放心睡着。
这样想着,晏景眼皮渐渐发沉,等再睁眼已天光大亮。
晏景从床上惊坐起, 撩开床帘,烛台早已燃尽熄灭,桌边空空如也, 奚启已经不在了。
他睡着了?
晏景不由为自己降低的警惕心懊恼。
他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从床上捞起笙笙。笙笙还在睡觉,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又把头窝了回去。走出门,年轻人们正各忙各的,烧火做饭的,放鸭喂鸡的,见到晏景出来停下招呼一声便又开始忙手上的活儿。
问秀秀一边摘菜一边招呼:“律使早饭就快好了,都是些简单的便饭, 希望您不要嫌弃。”
晏景没有在院子里找到奚启:“见过我的跟班吗?”
这是他给奚启的身份,当然,没有征求过奚启的意见。
“奚前辈不在屋里?”问秀秀扭头问伙伴们,“你们有见到奚前辈吗?”
其他三人都表示没有看到。
奚启难道走了?
晏景感受着怀里小兽温热的体温,否定了这个猜想。
不,奚启如果离要走不会不带上笙笙。毕竟笙笙于他而言除了情绪价值还有实用价值。
“我去找找吧。”
虽然这样提议,但问秀秀的神情多少有些勉强,她对奚启有种本能的畏惧。
晏景拒绝:“不用了,那么大一个人也走不丢。你们忙完了就来屋里找我吧。我现在有时间听一听你们的计划, 关于夺回登望会名号的计划。”
几个少年人不由同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眼中露出惊喜的光芒, 晏景房门还没关上便听到了他们兴奋的低呼。
“秀秀!我们成功了!”
他们本已经决定不再对晏景提帮忙的事,没想到现在峰回路转,他们的计划又有希望了。
“大家先别激动,先想想怎么对律使阐述我们的计划吧。我得再排练一遍。”
准备充分后, 问秀秀在小伙伴的陪伴下,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敲响了晏景的房门。
时间一点点靠近正午,绿荫里响起阵阵蝉鸣,沿着穿过村落的小溪前行,顺着凋落的油菜花铺出的轨迹,晏景在小溪的竹桥上找到了奚启。他面对着溪水,神色沉静,不知在听风还是流水。
晏景刚靠近,奚启就侧过了头。晏景开口:“在这里发呆,是忘了回去的路吗?”
他抱着笙笙,但并不打算还给原主。
奚启收回落空的手,纠正他的说法:“我没有需要回去的地方,因而也不存在这样的路。”
晏景疑惑:“你吃错药了?”
突然和他抠起字眼了?
如果不是对和奚启接触还心有余悸,他怕是要伸手去摸摸对方是不是发烧了,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奚启改口:“我喜欢在安静的地方呆着。”
那群年轻人的谈笑欢喜过于喧哗,他不大习惯。
不想让话题停留在自己身上,奚启再度开口:“您应该已经下定决心了。”当晏景接受那个少女的邀请时,奚启知晓他已决定插手几个少年人身上的麻烦。
在记录的许多次里他都是这么做的,摆出不乐意的态度,并将事情管到底。
晏景还在想找什么借口让奚启放他去帮助问秀秀和她的伙伴们,便被道破了打算。被对头这么了解应该不算好事,但晏景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讨厌。
“你打算怎么阻止我?”晏景好整以暇,准备和奚启来一场锱铢必较的讨价还价。
奚启拿出一块玉简:“这个您用得着。”
晏景疑惑接过:“里面是什么?”
“我让苏相宜收集的有关登望会的情报。”
准备的辩论落了空,晏景一时不知如何做回应:“我还以为你会反对我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我的确反对。”奚启肯定了他的说法,“但我的反对素来改变不了您的心意,所以省下那些无谓的工夫,尽快把这件事了结吧。”
改变不了是一回事,但愿意由着他去做就是另一回事了。奚启不是没有办法让他做不成。
这份支持让晏景产生了几分自己和奚启真的是同伴的感觉,他佯装头疼地发出感叹:“我说你,赶紧做几件惹我生气的事吧。”
否则他就真要喜欢上奚启了。
奚启不明所以,晏景换了副表情,真心诚意送上了自己的感谢:“谢谢。”
“您这样客气我不习惯,还是攒下吧。”虽然这样说,但他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意。
晏景理解为他不接受自己口头上的道谢,要自己实际行动来还。让他惹自己生气还真就立马不讨喜起来了。晏景嘟哝着抱怨:“你平时要有这么顺着我的意思来就好了。”
奚启以为他还在说情报的事:“这并不难。可您不愿意为此开出价码。”
和奚启做交易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卖出去了。
这家伙想要的可不是一般多。
“你是明码标价的吗?”
奚启不认可这个说法:“明码标价这个概念本身就很难定义。”
“那就没得谈了。”
奚启认同。
这本也不是一桩真心的洽谈。他们真正想从对方身上得到的,都是对方绝不会拿出来交易的。
傍晚的时候两人重新出现在利州城内。
他们已经和问秀秀及其伙伴分开,按照计划各自行动。
按照问秀秀所言,登望会意图投入归云派麾下,成立正式的门派。不过在事情落地之前,他们得展现出足够的价值,以争取在归云派的势力里获取足够有分量地位。为此登望会和归云派进行了一场合作。合作的具体内容还不知道,但需要的人手似乎不少,除了现有的,登望会还打算在这次登高节的比试里招募一批人手。
因而这次登高节的比试也办的很是隆重。
问秀秀计划的第一步便是在登高节的比试里取得优秀的成绩,混入登望会的队伍里。
主要目标是,破坏他们和归云派的合作;如果不成,便退而求其次,收集到足够的情报和战利品,通过谈判拿回登望会的名号。
而他们希望晏景做的,便是在关键时候,帮他们挡住来自归云派的压力;或者在对面想要遮掩事态的时候阻止对面。
这也是他们已经有了完善的计划依旧要争取晏景帮助的原因,他们需要一个能够在影响力上与一等仙宗抗衡的人来保证他们的努力不会白费。
可是——
“你们知道自己在和谁做对手吗?”
时间回到早上,听完计划后晏景留下了除问秀秀外的三个少年人,问秀秀的动机他已经清楚了,那他们的呢?他们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晏景虽有自信护他们周全,但并不想助长不知天高地厚的糊涂虫的盲目自大。
洛易的初衷很单纯也很明确:“我想要秀秀高兴。而且,我并不认为这件事和我们之前的行动有本质上的区别。”
和大宗门作对有危险,和祟物战斗难道就不危险吗?他们只有自己和伙伴,对手再强大也不能从他们手中夺走更多。
轮到小胖子方天瑞时,他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我觉得故事的结局不该是这样。”
侠客的结局可以是美满的归隐,也可以是潇洒的再度启程,但不该是英雄遗憾落幕,阴谋家大行其道,这根本就违背了侠客话本宣扬侠义的初衷。
“我发现,除了杀祟物,我的力量原来还能用来实现伙伴的愿望。”冷面少女杜若的原委说的含糊,但心意很是坚定,“秀秀帮助过我,给了我一个新的归宿,现在我想帮助她。”
“你说这些是怕我不帮她?”
以杜若之前表现出来的冷淡疏离,他们的关系应该远没有到可以诉衷肠的地步。
少女被说中了心事,不自在地挪开了目光。
晏景明白了他们的动机。评价是合理,但从利弊权衡角度来说并不划算。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做事要什么利弊权衡?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合该去做出格的事?
不过晏景还有一个疑问。
“你为什么认为能在这次比试里抓住他们的把柄?”
问秀秀轻轻摇头:“我没有把握,只是直觉。
阿伯、爹娘,还有曾与他们做伙伴的叔叔姨姨们去过很多地方,经历过许多冒险。所有人的足迹汇集起来,帮助阿伯写出了《大陆地脉纪要》。不知道您是否看过那本书。那是一部涵盖地域广阔,内容庞大的地理志。”
“嗯。”晏景点头表示认同。
“我不认为经历如此丰富,多次险象环生的阿伯最后留下来的只有口述的故事。
他将充满梦想与热血的冒险故事留给了我,把凶险的秘密留在了过去。”
晏景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认为登望会与归云派此次的合作内容与登望会的创始一代有关。”
问秀秀点头:“嗯。”
一个富有想象力,但又在情理之中的猜测。这也让晏景动了探探登望会中是否还有郁离遗产的心思:“我会帮助你们。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去说服一个人。”
时间回到现在。
苏相宜情报除了佐证问秀秀的说法,还提供了一些更详细的情报,比如,归云派这次来的使团里有一位掌门亲传,现今的实力预估在出窍前期。对方做了乔装,也没有表露身份,但苏相宜还是靠着交友广泛把人认了出来。
这就值得琢磨了。
像归云派这样的上宗习惯了接受世人的追捧,有一个算一个都眼高于顶,以登望会的规格并不值得他们派出尊贵的亲传弟子,那么只能归咎于他们对这次合作的重视,而隐藏了身份,则表示他们并不希望其他人觉察到自己对这次行动的重视。
遮遮掩掩,必是不可告人。
晏景对阴谋诡计敏锐的雷达动了起来。不过问秀秀给他安排的戏份太简单了,简单到让晏景缺乏兴味,他脑子一转,有了灵感,转头对奚启狡黠弯眼:“奚宗主,你身上还有拟貌符吗?”
第57章
比试当日来了上千参赛者, 虽然现今的登望会不再如以前那样与凡人和底层修士紧密相连,但作为少有的底层修士能接触到的有一定势力的组织,依旧有很多没有门派倚仗的散修愿意来搏一搏机缘。
演武场内, 杜若绕了一圈回到伙伴身边,摇头:“没有找到。”
方天瑞慌了:“律使不会放我们鸽子了吧?”
问秀秀不这样认为:“律使言出必行,不会的。”
洛易:“我们必须做最坏打算,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外力上。”
问秀秀:“进会场吧。比试中胜负各凭本事,但我们至少要争取到一个名额。”
其他三人一齐点头:“嗯。”
此时的晏景正和奚启一同呆在场地角落。
据他观察,此次参赛者的实力基本都在金丹,少部分能达到元婴。就一个地方性的散修组织举行的比试而言,这样的参赛者阵容明显超过档次了。
从参赛者们的窃窃私语来听,其中大部分也都是冲着“与归云派合作”的名头来的。
比试场地中每隔数丈便立起了一根高柱, 高柱顶端系有一彩球。这边是他们稍后的比试内容。
由于参赛人数众多,首轮选拔并不让参赛者直接对决,而是将所有人聚集到一起,争夺场地内的总共二百六十个彩球。
随着开始号令的发出,上千修士开始围绕着二百多个彩球展开了争夺,各种兵器碰撞声几乎同时响起,法术的光华也此起彼伏。晏景没有急着动手,奚启也没有动手,两个人齐齐站在场地边缘, 独立于热闹的混战之外。
随着计时的香一点点接近末尾,晏景又看了一眼余光里的奚启, 对方依旧无动于衷。他暗骂了一句“死装”,选择了出手。
他一去一来,轻巧地从看中的“猎物”手中夺走了战利品,等回到原位时香正好燃尽。
随着比试结束的钟声敲响, 笙笙出现在上方,嘴一松,一只彩球落在奚启手中。
晏景递过去的手落了空,他挑眉:“看来没有我献殷勤的机会了。”说完手腕一抬,多出来的那个彩球落到了一个正两手空空,晕头转向的参赛者怀里。
奚启的注意力追随着那颗彩球,直到那个被意外之喜砸中的参赛者抱着战利品离开。他没想过晏景会考虑到他的份:“您应该事先告诉我的。”
晏景纠正:“并没有特意给你抢,只是正好多一个。”
奚启略有失落,但也认为这样更为合理:“原来是这样。”
晏景:“当然。”
如果忽略他语气中的不快的话。
接下来是一对一的比试,这种层次的斗法很难让晏景提起兴趣,他坐在看台后方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一只手撸着从奚启怀里捞来的笙笙,一只手揉搓着垂在手边的缎带。
正等得困倦的时候,对面看台上走来一行人,目不斜视地越过一众观赛者,来到看台上最好的位置,落座。看他们衣角的纹样,是归云派的人。
晏景饶有兴致地用手肘撞了撞奚启,指着其中那个带着面具,下巴也抬的最高的人:“奚宗主,你看那个人像谁?”
奚启并没有联想到谁,但晏景狡黠的神情让他得出了答案。
“看来您确实比我需要笙笙。”
晏景听出他在说自己瞎,很明显不大高兴被拿来和卑微的人类比较。晏景拊手大笑:“没错!就是这个味儿!”
“如果您想让我不快,那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所以适可而止吧。
奚启寡淡的反应让晏景很不得劲儿。
“真不高兴了?”他凑了上去,“那发个脾气给我看嘛。”
“与其发脾气,我更愿意做一些同等让您不快的事。”奚启转过头,压低语气,“在这方面,我姑且也算……有些经验吧。”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得能感觉到对方的吐息。微妙的氛围让晏景背后发毛,他默默坐端正:“叫你了。”
奚启没有动。顺着他面部朝向下压的方向一看,晏景默默松开缠着缎带尾端的手。带着黑色缎面手套的手伸过来,递出一根新的缎带,仿佛在说“这个拿去玩儿”。
晏景脸一沉:“你走开。”
两天的比试下来千余名参赛者只筛选出了不到三十人,四个少年人中只有擅长打斗的杜若晋级,不过他们似乎对这样的结果还算满意,并没有发出求助的讯号,于是晏景也就不急着插手了。
而成功入住登望会总部的众人并没有等到预想中的排名赛,而是在半夜连同其他晋级的参赛者一同被邀请到了议事堂。
议事堂内除了登望会三位会主一齐现身外,归云派的那行人竟也全来了。人到齐后体格健壮,精神矍铄的大会主开了口:“恭喜各位晋级。能从这两天的比试中脱颖而出,各位都是不凡的人才。能得各位赏光,共襄盛举是登望会的荣幸。今天把大家邀请到此,是想再借一借大家的力。
想必在座的大部分人此前已经听到了一部分消息。现在,我给大家一个准话。没错,登望会确实在和上宗归云派合作,计划探索一处隐秘的古老秘境。”
此话一出,人群中爆发了一阵喧哗。
既为归云派的名号,也为大会主口中神秘的古老秘境。
大会主等了一阵,待讨论声小了才继续道:“此处秘境是我们登望会的创始人在一次历险中发现的,据猜测和某个失传已久的古老信仰有关,由于能力所限一直没有进行探索,直到得到上宗的帮助。但那秘境十分广阔,要探清其中秘密还需要不少人手,所以想邀请在座加入。作为登望会的一方,一同探索。”
和一等仙门一起探索秘境?那是不是意味着一次飞黄腾达的机缘。
大会主抬高声音压住激动的众人:“愿意加入的,从现在开始便是登望会成员。除了探索中的收获归各自所有外,我们还会根据各位在秘境中的表现论功行赏。不愿意加入的,登望会也不勉强,唯一要求就是请各位留在登望会做客,直到探索结束。”
临阵招兵。此等机缘若非人手紧缺也落不到旁人手中。在场参赛者几乎全部都选择了加入。
登望会的动作也利落,半夜敲定了事情,凌晨便开拔出发了。所有参赛者都被打散编入了登望会原本的队伍,晏景、奚启、杜若均不在一队。再加上归云派的人手,整支探索队伍约莫有五六十人,乘上飞梭行到傍晚才下地,之后便一直沿着丛林中的溪流前行。
他们此时的位置已经远离了利州,约莫在南赡部洲西南角。此地被百万大山环绕,人迹罕至。在晏景记忆中并不曾有大宗派或是大城市。
森林中的植被十分茂盛,虽还是白天,却看不到许多光亮,忽然,队伍后方传来喧闹,随后是打斗的声响。正在晏景转头去看时也听得自己背后有窸窣的响动,他下意识想祭出涤罪剑,又猛地想起此时正在伪装,便换了手中的凡剑出手。
剑锋入体,是一只被祟气污染化作伥愧的野兽,想来平日在周围游荡,感受到生灵的气息才靠了过来。
登望会众人都在和靠过来的伥愧战斗,而声称会为他们“保驾护航”的归云派一行却一个个抱着手,并没有出手的意图。好在由于人手充足,这波袭击解决得容易,只有一个倒霉的参赛者不慎受了伤,不得不折返。
前路还很长,带队的二会主安排各队轮流清理道路。晏景没有急着和杜若相认,只在她经过时往她身上放了一张符箓。
符箓上的符文是从善恶率中刻录出来的,可以震慑一般的祟物,林地里这些伥愧自然不在话下。
夜晚,探索队安营休整,晏景所在的小队负责站前半夜的岗。
他正抱剑靠着石头闭目养神,忽然感到面前有人,战斗的本能让他出剑比睁眼快,可上抬的剑柄被人轻易摁住,手腕覆上一只温暖的手。
睁开眼,面前是奚启俊朗的脸。
晏景恍然。
确实,此地除了他也没人能靠这么近才被自己觉察。
——随我来。
奚启的双唇无声翕动。
两人在林地里穿行,周围不时传来夜行动物活动的声音。路有点长,长到晏景开始怀疑眼前的奚启是不是真人。不会是林中鬼怪幻化出来迷惑他的吧。就在胡思乱想达到巅峰之际,眼前豁然开朗。他们站在一块探出山壁的大石块上,脚下是无垠林海,头顶是漫天星辰。
风景不错,但晏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奚启把他叫来这里做什么?
如果只是这种水平可还不足以取悦他。
奚启:“西南方。”
晏景望向西南,但除了森林还是森林,再远处被薄雾笼罩,什么也看不清了。
奚启摘下手套向他伸出手,晏景疑惑地将手搭上去。
手心触摸到的是细腻的皮肤,以及细小的灼烫的裂隙。这是他自从初见那次后,第二次看到奚启不戴手套。毫无疑问,这是一双漂亮的手,细小的银色裂痕非但没有破坏美感,反倒像精致的花纹。